
摘要:國家-社會關系在不同的歷史階段表現為不同的形態。在嵌入性理論的視角下構建國家-社會關系的動態集合模型,圍繞國家與社會關系的歷史變遷,勾畫出國家—社會關系從國家嵌入社會的全包含關系到國家與社會脫嵌與反脫嵌的非包含關系再到國家與社會調和的交集關系的內在聯系和發展軌跡,體現了“國家與社會協調發展”的國家-社會關系發展趨勢。在我國現階段經濟社會體制轉型的大背景下,依循國家-社會關系發展趨勢,構建“強國家—強社會”的國家—社會關系模式,實現國家和社會的良性互動和國家能力的不斷提升,成為我國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現實需求。
關鍵詞:
嵌入性理論;國家-社會關系;集合;國家能力
中圖分類號:D62
文獻標識碼:ADOI:10.3963/j.issn.16716477.2017.03.0014
國家與社會的關系研究一直以來是政治學、社會學及行政管理等領域研究的重要內容,但是,隨著社會科學的不斷發展,在國家與社會的研究運用中,不再簡單地分析國家或者社會,而是更加注重國家與社會之間的混合區域,這個區域可以理解為國家通過各種組織、職能和行為不斷嵌入社會,也可以理解為社會通過自身活力反作用于國家,這種嵌入與反饋的過程形象地展示了國家與社會之間關系的變化與互動。“嵌入性”概念于1955年由波蘭尼提出,是強調經濟活動存在與非經濟因素相關的不確定性的經濟社會學理論,其核心是經濟活動融于具體的社會網絡、政治構架、文化傳統和制度基礎之中。因此,本文嘗試利用嵌入性理論的分析視角,構建嵌入性理論視角下的國家-社會關系的集合模型呈現國家-社會關系的動態變遷歷程,探索國家-社會關系的變化趨勢,為構建適合我國國情的國家-社會關系模式提供一些理論上的建議和思考。
一、國家-社會關系的研究現狀
(一)國家和社會的內涵
對于國家和社會的研究,最早可追溯到古希臘的政治哲學中。哲學家們大多認為,理性是人與動物之間最大的區別,因此,人會理性地選擇有利于自己的生活方式:組成團體或群體,形成社會,滿足欲望、克服孤獨并在一定程度上抵御侵犯。所以,社會源于個人在自然的基礎上對欲望的滿足和恐懼的克服,而“社會秩序”正是“自然狀態”下的人們為了尋求自保或避免彼此傷害而相互約定的產物,這樣一來,國家和法律等也就隨之誕生[1],社會先于國家而產生,國家是社會的代表者和統治者。西塞羅認為,國家是為了維護正義和保護人民財產而通過協議建立起來的政治組織,因此國家不再是整個社會的代表者和統治者,而只是社會中居于統治地位的政治組織,是統治階級的代表。馬克思認為,社會是人的關系的總和,國家是階級矛盾和階級斗爭不可調和的產物,是社會矛盾的結果。有別于前人的區別在于國家不是源于個人理性對于欲望的滿足與克服恐懼的需要,也不是通過協議訂立契約的結果,而是“一個階級鎮壓另一個階級的機器”,是為了維護統治階級的利益而實現的有組織的暴力。韋伯從組織機構的角度闡釋了國家的內涵,他認為“國家是這樣一個機構,……在必要的時候,可訴諸武力來實現這一目標。”[2]11 “國家就是一種人支配人的關系,一種由合法的暴力支撐的關系。”[3]14可見,韋伯認為國家就是社會中一個可以訴諸武力的特殊的組織機構。米格代爾從比較政治學研究的視角出發,對國家的文化主義視角、理性主義視角和制度主義視角進行了比較研究,并認為更有效的國家研究方式是“有限國家”的視角。
關于國家的內涵,本文借用唐士其的闡述,即“國家指在一定的領土范圍內通過合法壟斷暴力的使用權而對其居民進行強制性管理的各種組織機構及其體現的強制性等級制關系的總體。”[4]社會則是指人的關系的總和。
(二)國家-社會關系的演變
關于國家-社會關系的研究,國外研究的時間起點更早,成果也更豐富。現代—傳統模型和中心—邊緣模型是探討國家-社會關系的二分選擇模型。希爾斯認為,價值觀和信仰、制度以及精英三者組成了中心,“精英和機構的整合形成了中心的能動性,其不斷傳播價值觀和信仰的驅動力和壓倒性的實力,三者共同作用,對邊緣進行重塑。”[3]47米格代爾提出了“社會中的國家”的分析路徑和研究視角,他認為國家作為社會中一類特殊的組織,只是社會中的一部分,國家嵌入社會之中。“有限國家”作為國家與社會的結合點,強調國家與社會的相互構成、相互改變[5]。他利用“大雜燴”模型深入分析了國家和社會之間相互作用相互影響的關系[2]15。
國內學者也對國家-社會關系進行了深入的研究。根據宏觀與微觀不同視角的變化,彭紅波認為從西方學術界對國家-社會關系的不同研究階段來看,大致可以分為三種流派,即以洛克為代表的“社會先于國家”的社會中心論、以黑格爾為代表的“國家高于社會”的國家中心論以及融合以上兩種觀點的國家與社會互動論[6]。劉先江也對國家和社會的關系進行了深入研究,他認為國家-社會關系包涵三種模式,即國家與社會的合一模式、二元對立模式和交疊模式。合一模式包括社會包融國家和國家吞并社會兩種情況,二元對立模式包括社會先于國家和國家高于社會兩種情況,交疊模式是指國家和社會相互影響,從而不斷交融重疊并相互作用的狀態[7]2028。陶傳進從權力的積極和消極作用的角度,將國家-社會關系分為控制社會、支持社會和平等合作三種關系,并由此建立國家-社會關系的雙軸關系模型[8]。高勇、吳瑩等在專著《國家與社會:“強國”與“新民”的重奏》一書中,將中國國家與社會關系放在近代史的歷史框架下,縱向考察了國家力量增強和社會活力激發這兩個進程之間的動態關系和內在張力,并在此基礎上探索了建設現代國家與激發民眾活力的三個因素[9]。
綜上可見,學術界關于國家-社會關系的研究著述成果豐碩,從縱向歷史的考察視角到橫向西為中用的觀察維度,學者們建立了國家-社會關系的相關模型,探討了國家-社會關系在提升國家能力的大視野中的重要影響和作用,展示了國家-社會關系的不同形態。但是,以史為鑒,現有研究雖然深入考察和分析了國家-社會關系的不同形態,然而從國家-社會關系的變遷歷程探尋其發展趨勢并依此趨勢探索構建適合當前我國國情的國家-社會關系模式的文獻目前比較少見。因此,本文在現有研究的基礎上,利用模型反映不同階段國家-社會關系模式的同時,分析不同模式之間的內在聯系和整體發展趨勢,并由此出發構建適合當前我國國情的國家-社會關系模式,即“強國家-強社會”的國家-社會關系模式。
二、國家與社會關系分析的嵌入性視角
(一)嵌入性理論及其發展脈絡
嵌入性理論是強調經濟活動存在與非經濟因素相關的不確定性的經濟社會學理論,其核心是經濟活動融于具體的社會網絡、政治構架、文化傳統和制度基礎之中。“嵌入性”概念最早由波蘭尼于1955年提出,1985年隨著格蘭諾維特的《經濟行動和社會結構:嵌入性問題》的發表,嵌入性理論引起學界的廣泛關注。在格蘭諾維特研究的基礎上,1986年,烏茲通過深入研究嵌入性與企業績效的關系,首次提出了嵌入悖論學說,將嵌入研究從概念框架拓寬成為一個有意義的明確命題。朱金和迪馬吉奧沿著格蘭諾維特的思路,進一步拓寬了網絡嵌入的概念,并于1990年將“嵌入性”分為結構嵌入性、認知嵌入性、文化嵌入性和政治嵌入性4種類型。巴伯爾則提出,嵌入性是對古典經濟學中有關市場經濟系統絕對化、獨立化的批判與修正。在以上幾位代表性學者的努力推動下,嵌入性理論迅速發展,并從新經濟社會學領域逐步向外拓展,很快滲入到組織與戰略、社會資本、網絡與組織、市場渠道、戰略管理等領域和理論研究中。
(二)嵌入性:國家與社會關系分析的新視角
盡管嵌入性理論歷經眾多學者的不斷發展和拓寬,但是波蘭尼最本源的“嵌入”思想為我們考察國家與社會關系提供了最本質的理論支持和分析視角。波蘭尼認為,“嵌入性”規定了市場和社會之間的本質關系,即市場對社會的從屬特征。在這里,波蘭尼形成了兩個核心觀點:一是市場深深地嵌入于社會關系之中;二是市場的脫嵌會引發社會的自我保護運動。波蘭尼繼續分析到,原本嵌入社會的市場,試圖反過來讓社會臣服于市場的現象,因而遭致一系列社會后果,這就是市場的脫嵌,而脫嵌的前提則是原本屬于“嵌入”關系的兩個主體(市場嵌入社會),由于某些特定原因而發生主體關系、結構顛倒的現象(市場脫嵌于社會)。
本文利用嵌入性的分析視角,結合米格代爾“國家嵌入社會之中”的基本觀點,認為國家和社會的關系即為國家與社會嵌入與脫嵌動態變化過程的外在體現,具體就是國家嵌入于社會關系之中,國家的脫嵌引發社會的自我保護運動從而使國家-社會關系發生變化。基于這一基本觀點,本文構建了嵌入性理論視角下的國家-社會關系的動態集合模型,根據集合的邏輯分類,結合國家-社會關系變遷的歷史階段,將國家-社會關系的發展過程歸納為全包含(嵌入)、不包含(脫嵌)和交集(調和)三個模式(階段),利用模型反映事物本質的直觀優勢來呈現國家-社會關系的變遷歷程和發展趨勢。
三、嵌入性理論視角下的國家與社會關系研究
(一)嵌入性理論視角下國家與社會關系模型構建
根據嵌入性理論,本文將國家與社會視為關系主體雙方,構建了以下模型,利用數學中的集合概念來表示模型中不同的集,即國家集和社會集,因此我們簡稱該模型為國家與社會關系的動態集合模型,以兩個集合的動態變化情況來表示國家與社會之間因相互作用、相互影響而產生的動態關系。
如圖1所示,兩個獨立有交集的橢圓分別代表著具有互動關系的主體雙方,即國家和社會,二者因為相互作用使雙方發生位移,從而使雙方的相對位置發生變化而體現出二者關系的變化。
根據嵌入性原理,國家-社會關系形態因雙方力量的變化而發生變化,變化狀態表現為嵌入、脫嵌與調和,結合國家與社會關系的集合模型,變化過程可以表示如下:
圖2嵌入性理論視角下國家-社會關系集合模型變化過程圖
如圖2所示,國家-社會關系可以分為三個階段,即國家嵌入社會、國家脫嵌于社會及國家和社會的調和。用國家-社會關系的動態集合模型來表示,可以歸納為集與集的包含關系、集與集的非包含關系和集與集的交集關系,分別對應的是國家與社會的全包含、不包含與半包含關系。下文將從嵌入性理論的分析視角,以國家-社會關系的動態集合模型為載體、結合國家-社會關系大的歷史變遷過程,對國家與社會間的不同關系形式進行分類闡述,從而總結出國家-社會關系的發展趨勢。
(二)動態集合模型在國家與社會關系中的應用研究
1.國家嵌入社會的全包含關系。根據動態集合模型,國家與社會的全包含關系是指國家嵌入社會階段,即社會集對國家集的全部融合,作用過程體現為社會力量的絕對優勢,從而實現兩個集的完全融合,這是國家-社會關系發展階段上的一種最初表現形式。
從國家和社會的起源及發展歷程來看,理想的社會對國家的全包含時期主要是指古希臘城邦時期。在這一時期,社會先于國家而產生,國家是社會的代表者和統治者,國家嵌入社會之中。這一時期國家的主要形式是城邦,城邦,citystate,在古希臘具有“共同生活”之意,它不僅是一種社會組織,同時也是一種政治體制[7]20,因此城邦中的社會事務與公共事務具有同一性,公共利益和個人利益具有一致性,城邦成為一個公民生活的全部內容。其形式體現為作為城邦的國家融于社會之中。
按照格蘭諾維特的理論,嵌入包括結構嵌入和關系嵌入。城邦具有疆域狹小和直接民主的特征。從城邦的統治范圍上看,它是以單個城市為中心的獨立主權國家,而不是包含多個城市的領土國家,柏拉圖在《理想國》中所描述的理想國家即是一個城市(城邦)國家。同時,因其領土狹小,城邦中的人們之間就有著更緊密的社會聯系,這不僅在一定程度上為直接民主制的實現提供了可能性,更重要的是產生了國家嵌入社會的必然性,從社會關系上實現了國家對社會的嵌入。城邦通過全體公民大會制定法律法規,選舉執政官執行法律法規。這種直接參與的全體公民大會是城邦時期直接民主制的重要表現形式,強化了公民對國家的認同,成為連接國家與社會的紐帶,從社會結構上實現了國家對社會的嵌入,國家包融于社會之中。
2.國家與社會脫嵌與反脫嵌的非包含關系。根據波蘭尼的嵌入性理論,隨著國家力量的增強,國家試圖反過來控制社會而導致國家脫嵌于社會過程的產生。在動態集合模型中,國家和社會兩個原本重合(包含)的集合,因為國家的脫嵌行為和社會的反脫嵌力量,導致國家和社會的相互對立,出現的極端狀況就是國家和社會的二元對立,結合歷史的變遷,體現為封建社會國家對社會的強權控制到資本主義關系確立之后出現的市民社會對國家強權的反抗,這個階段用動態集合模型表示就是國家和社會兩個集合的相互對抗導致的遠離,從而出現非包含關系的極端狀況。
(1)國家的脫嵌。
盡管以洛克為代表的學者們認為“社會先于國家”而存在,國家只是社會的代表者和統治者,然而,事實上國家難以真正統一于社會。在不同的人之間,必然會因為利益帶來沖突。利益沖突一方面疏離了人與人之間、個人與國家之間的關系,瓦解了國家嵌入社會的社會關系基礎;另外一方面,利益的沖突帶來的爭斗從未停止,進一步催化了城邦的解體,從而瓦解了國家嵌入社會的社會結構基礎。
歷史上集權專制時期是國家脫嵌于社會并控制社會的典型表現。隨著個人利益和公共利益所不可調和的尖銳沖突,國家在社會生活中的作用日益突出,封建皇權成為國家沒有爭議的最高權威,開始了國家對社會的全面控制,國家把整個社會置于全面的監督管理之下,所有社會生活都處于集權國家的直接控制中,強集權國家形式便出現了。正如馬克思所說:“正是由于私人利益和公共利益之間的這種矛盾,公共利益才以國家的姿態而采取一種和實際利益(不論是單個的還是共同的)脫離的形式,也就是說采取一種虛幻的共同體的形式。”[10]于是國家成為社會利益的唯一代表,皇權/王權成為不受任何限制的最高權威,政治權力無所不及,政府幾乎無所不能,國家脫嵌于社會。
(2)社會的反脫嵌。
在資本主義的社會關系產生以前,集權國家中國家將社會置于牢牢的掌握和控制之中,社會失去了本身應有的自主性。隨著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不斷發展和資本主義社會關系的確立,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主導作用日益明確,社會經濟行為開始擺脫政治國家的直接控制,市民社會逐步地從國家中分化、脫離出來。從學界現有研究來看,市民社會主要包含兩層含義:一是經濟生活領域的獨立,二是國家權力在法律上的邊界。因此,可以把市民社會理解為國家行政權力之外的社會聯系與社會生活。當然,市民社會的范圍在不同的歷史條件下和不同視角維度上也是不同的,比如資本主義經濟較發達的城市相對于封建集權國家而言,可以稱為市民社會,而城市內部的私人領域相對于公共領域而言也可以稱為市民社會。
市民社會被認為構成國家行政權力之外的具有自身聯系的社會實體,其中的關鍵也就是資本主義經濟和現代化工業發展所包含的內在邏輯。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使追求利潤最大化的經濟活動脫離封建制度的控制成為可能,從而也使人們更加注重自身財產和經濟利益不受來自于其他成員和國家的侵犯,因此劃定權力與權利的法律邊界的愿望異常強烈,也成為市場經濟進一步發展的內在要求。而勞動分工的專門化,進一步增加了社會產業和成員之間的相互依賴,相對于國家的公共領域而言,私人領域中的團結不斷得到鞏固和固定,使市民社會的存在成為可能。但是,盡管市民社會是相對于國家行政權力之外的社會實體,但是它仍然以國家的存在為前提,而不能離開國家而存在。“實際上,自由主義者也承認,市民社會獨立于國家,這只是在很有限的意義上才能成立。”[4]
國家與社會的動態集合模型中的非包含關系,體現出國家和社會脫嵌與反脫嵌內在邏輯的演繹,從控制與反控制經過彼此獨立到相互影響,比較直觀地反映了國家與社會在這一歷史階段的關系狀態。當然,模型中的非包含狀態,也只是理論上的極端情況,在現實中國家和社會的邊界不可能是如此清晰且光滑的,更多的是模糊與鋸齒狀的邊界。
3.國家與社會調和的交集關系。對于嵌入性理論而言,關于嵌入的內涵一直也是學者們研究的重要內容。有的學者將嵌入的內涵擴展為相交相依,為分析國家與社會關系提供了更廣闊的視野。根據動態集合模型,國家與社會調和的交集關系是指國家和社會的自發調整階段,國家和社會之間的相互獨立模式在經濟社會的不斷發展中逐漸被打破,國家集和社會集由之前的不斷遠離變為不斷靠近,從而出現國家和社會相互依賴相互融合的過程,用集合表示就是國家和社會的交集關系。
隨著經濟和社會的不斷發展,國家和社會之間的聯系越來越緊密,公共事務日益繁雜,人們對公共服務需求進一步提高,以“新公共管理”為理論基礎的政府管理社會化改革的興起,“掌舵”政府和“企業型政府”等理論研究的深入,為公共管理績效的提高找到了社會化的方向,國家對公共事務的管理和公共物品的提供越來越依賴于社會及其各種組織;而市場“看不見的手”的失靈也對國家與社會、尤其是經濟活動的干預的需求更加強烈,這兩種狀態的存在和發展,使國家和社會之間的關系更多地體現為相互合作和相互依賴,國家和社會之間的交集不斷擴大,國家和社會之間在調和的基礎上實現相互嵌入。
這種交集的擴大體現為兩個方面:一是范圍的擴大。隨著國家公共事務的不斷繁雜和人們對公共管理績效提高的要求,國家無法實現所有公共事務的具體管理,國家管理職能的不斷社會化,把國家從社會攝取的多余的管理職能還給社會,如經濟管理職能交給市場,社會服務職能交給社區及非政府組織,從而盡可能讓市場自主運行、盡可能由社區和非政府組織進行自我管理、自我服務。國家還給社會的職能越多,與社會的合作和對社會的依賴就越多,國家和社會之間交集的區域會相應擴大。二是國家和社會相互依賴程度的加深。隨著國家相關管理職能的不斷歸還給社會,從前模糊的國家和社會的邊界也不斷清晰,相應的國家組織機構和社會組織機構定位逐漸準確,部分國家組織機構不斷社會化,國家力量不斷滲透于社會之中。同時,隨著新公共管理改革的不斷推行和治理理論在實踐中的應用,國家管理決策的社會化參與和管理績效的社會化評估越來越普及,社會力量逐漸滲透于國家管理的整個過程之中,從而使國家和社會之間的聯接日益緊密。
四、結語
“社會中心論”和“國家中心論”是西方政治學理論關于國家與社會關系的兩種基本范式。在“社會中心論”中,因社會居于主導地位而強調國家力量的退出,社會的自主性得到不斷的創造和激發;相反地,在“國家中心論”中,國家的自主性居于核心地位以保持對社會的約束和控制,國家居于主導地位而其他力量處于從屬地位[11]。從國家與社會之間關系的變遷歷程來看,國家嵌入社會的全包含關系和國家脫嵌的非包含關系兩種形態在本質上回應著“社會中心論”和“國家中心論”,是不同的歷史階段國家或社會居于主導地位的不同體現。
實際上,無論是“社會中心論”和“國家中心論”,或是國家嵌入社會的全包含關系和國家脫嵌的非包含關系,它們都是人類歷史不同階段比較極端的關系形態,體現的是國家和社會因所具有的絕對優勢力量而居于主導地位的狀態,而這種狀態只是理論上的應然狀態,事實上非常少見,即使是在歷史上的專制主義國家下,也總有哪怕是很微弱的社會力量的存在。而作為相對于國家行政權力之外的社會實體而存在的市民社會,仍然以國家的存在為前提,并不能離開國家而存在。“實際上,自由主義者也承認,市民社會獨立于國家,這只是在很有限的意義上才能成立。”[4]可見,國家和社會雙方彼此獨立卻又無法獨自存在,雙方在相互影響和作用中不斷確立邊界。
因此,結合國家-社會關系從嵌入到脫嵌再到調和的變動趨勢來看,國家與社會關系的真正彌合在于國家與社會的協調發展。國家與社會的協調發展有利于發揮國家高度自主性及超脫于社會的特殊利益的優點,又能充分調動民間力量推動國家治理目標的實現。菲利普·施密則通過“統合主義”來表達其將國家和社會整合起來的觀點。米格代爾在《強社會與弱國家—第三世界的國家社會關系及國家能力》一書中以第三世界國家為例,分析了不同的國家-社會關系模式對國家能力強弱的影響,從而得出強國家和弱國家的區別。
在我國計劃經濟體制階段,國家通過宏觀“階級”的組織方式到微觀“單位”的基層單元,控制著資源權力的分配和社會地位的流動,實現了對社會的控制,體現出的是“強國家—弱社會”的國家社會關系模式。但是,隨著我國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在經濟社會體制轉型的內力支配和經濟全球化的外力影響下,我國的國家與社會關系面臨著轉型的探索,“弱國家—強社會”及“弱國家—弱社會”的國家社會關系模式顯然不符合我國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現實需求,而“強國家—強社會”的國家社會關系模式,可以在保證國家力量的核心地位來“制衡政治參與和提高政治制度化水平”[12]的同時,不斷激發社會組織自主及內生力量的發展,從而實現國家能力的提升并推動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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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婷婷)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tate and Socie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mbeddedness Theory
TAN Liman
(Schoo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Huazho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Wuhan 430074, Hubei, China)
Abstract: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tate and society in different historical stages is reflectedin different ways. A dynamic set model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tate and society was constructe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mbeddedness theory in this article. Focusing on the historical change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tate and society, internal relations and development path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tate and society is laid out from all inclusive relationship of state embedded in society tonon inclusion relationship of state disembedding and antideintercalation with society, and then to intersection relationship ofstate in harmonywith society,which embodies the developmenttrend of relationship between state andsociety:“coordinated development between state and society”.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our country’s present stage of economic and social system transformation, following to thedevelopment trend of statesociety relations, the relation model of state and society “strong statestrong society” is constructed, which becomes the practical needs of constructing China’s socialist modernization and powerful country to realize benign interaction of statesociety and constant rising of national capacity.
Key words:EmbeddednessTheory; relationship between state and society; set; national capac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