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開放以來農村現實題材小說研究的新突破
——評《桃源·田園·荒原——改革開放三十年農村現實題材小說創作主題研究》

文 玲,唐婷婷

改革開放以來農村現實題材小說研究的新突破
——評《桃源·田園·荒原——改革開放三十年農村現實題材小說創作主題研究》

文 玲,唐婷婷

自從十一屆三中全會吹響改革開放的號子后，中國由農業文明向工業文明加速轉型，農村社會處于矛盾沖突的巨變中，農村傳統人文價值面臨全面傾圮。對此，知識分子給予強烈的人文關注，農村題材小說的創作也因此又一次掀起了高潮。《許茂和他的女兒們》《芙蓉鎮》《陳奐生上城》《人生》《古船》《浮躁》《平凡的世界》《白鹿原》《豐乳肥臀》《馬橋詞典》《日光流年》《秦腔》等優秀作品如雨后春筍般相繼出現；從而使改革開放以來農村題材小說的創作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這個時期的農村題材小說創作不管是從主題的深化與題材的開掘方面，還是從表現方法和敘事方式的拓展等方面來看，都愈發走向成熟、豐富、多樣和深厚。改革開放以來農村題材小說創作上的豐收必然會引起當代文學理論界的注意：《中國鄉土小說史論》《中國鄉土小說史》《20世紀中國鄉土小說史》等專著試圖建構宏大的文學史框架；《新時期的鄉土文學》《社會轉型期鄉土小說論》《論新時期鄉村小說的文化意蘊》《1990年代以來鄉村小說的當代性》《緬想與徜徉——跨世紀鄉土小說研究》《尋根、拔根、扎根——九十年代以來鄉土小說的流變》《中國新時期鄉族小說論》等專著力圖多方面探討改革開放以來這一階段性創作成績；《鄉土文學與地緣文化：新時期鄉土小說論》《“山藥蛋派”與三晉文化》《湖南鄉土文學與湘楚文化》《“文學豫軍”的主體精神圖像——關于農民敘事倫理學的探討》《現代性視野中的陜西當代鄉土文學》等專著盡力總結地域性創作成就……其他從主題學、敘事學、民俗學、社會學等角度研究的專著亦有一些。

唐紅衛、陽海燕的力作《桃源·田園·荒原——改革開放三十年農村現實題材小說創作主題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6年8月出版)突出表現在于通過對當代中國大陸作家在改革開放三十年里創作的農村現實題材小說進行梳理和解讀，提煉出桃源、田園和荒原三種類型，建構起改革開放三十年農村題材小說的主題性想象系統，考察了改革開放以來農村題材小說的價值與意義、挖掘其人文精神，探討了新時期以來農村題材小說的發展態勢，揭示了改革開放三十年農村題材小說創作上存在的問題與不足，具有多方面的學術創新。

一、宏觀研究與微觀研究的有機結合

宏觀研究方面，引言部分三節分別概述了改革開放的第一個十年(1978—1988)、第二個十年(1988—1998)、第三個十年(1998—2008)農村現實題材小說創作的大致情況；通過對當代作家在改革開放三十年里創作的農村現實題材小說進行梳理和解讀，提煉出桃源、田園和荒原三種類型，建構起改革開放三十年農村題材小說的主題性想象系統，并分析了桃源、田園和荒原三種主題各自的優缺點：改革開放三十年桃源類型的農村現實題材小說大多帶有詩意和浪漫的特色，不少作品具有詩化小說和文化小說的特點，主要優點是及時反映、贊美了改革開放的成就與現實農村中的風俗人情——其中的優秀作品更是結合了中國農村與農民的特色，反映了人類共同的對真善美的追求；主要缺點是反應的生活面不夠寬廣深厚，有時未免膚淺輕率，是一些農村政策的附和物。田園類型的農村現實題材小說的主要優點是及時反應了改革開放的艱難、現實生活的復雜與人性的復雜——其中的優秀作品則結合了作家對中國農村的過去、現在與未來的深沉思考以及對傳承了太多傳統的中國農民的愛恨交加，從而使作品在思想上頗有深度，內容上頗為厚重。主要缺點是不少作品是“問題小說”和現實生活的簡單映射。荒原類型的農村現實題材小說的主要優點是在某些方面極其深刻的反映了現實生活的復雜與人性的復雜——其中的優秀作品則超越了地域與階層階級的局限，以“民族寓言”的形式反映了人性的丑惡；主要缺點是沉迷于單方面的深刻，比較多的是現實生活的某方面特寫，比較普遍地陷入了某種迷惘性的同情誤區和苦難傾訴，缺乏必要的敘事節制和獨特有效的理性思考。余論部分既總結了改革開放三十年農村現實題材小說創作的成就——思想內容方面基本上及時全面地反映了現實農村各種變化(包含了國家政策、干部農民、風土人情)，藝術形式方面進行了各種各樣的創新(涌現了詩化小說、意識流小說、筆記體小說、方志體小說、復調小說、索源體小說等)；又分析了改革開放三十年農村現實題材小說創作的不足——內容方面廣度不夠(例如改革開放以來很重要的題材農民工、土地、計劃生育等均未引起作家及其作品的及時、足夠的關注與反映)，思想方面深度不夠(一元化的審美和批判、觀念化的想象農村與農民)，藝術方面高度不夠(語言的粗俗化導致的自然主義的盛行、作品的故事化導致的審美性的缺失)。

微觀研究方面，首先是以大量的作品分析為基礎，對改革開放三十年農村題材小說三大母題下的次一級創作主題(家庭美德的溫暖、鄉村美德的馨香、戀愛的甜蜜、婚姻的幸福、民俗節慶的歡樂、勞動生產的愉快、農民的落后、農民的覺醒、干部的蛻化、干部的上進、變革的艱難、變革的前景、物質困境下的貧、精神困境下的窮、權力擁有者的囂張、權力奴役者的卑賤、金錢對親情愛情的摧殘、金錢對友情鄉情的異化)進行了比較深入全面的研究；最終形成以大量的作品分析為基礎，盡可能的考慮中國大陸各個民族的有影響的作家的代表性作品，大致完整地呈現改革開放三十年農村現實題材小說的創作脈絡；使成果更多的體現出改革開放三十年農村現實題材小說編年史的特色。其次是對改革開放三十年農村現實題材小說創作中的代表性作家作品在多方面進行評價，例如從1978年以農村現實題材小說《滿月兒》獲得第一屆全國短篇小說獎到2008年以農村現實題材小說《秦腔》獲得茅盾文學獎、貫穿改革開放三十年農村題材小說創作的陜西作家賈平凹，其各時期著名的農村現實題材小說代表性作品基本上在專著中被評述，且批評了賈平凹作品語言風格從雅潔逐漸變為粗俗。又如九十年代被命名為現實主義沖擊波的“三駕馬車”而迅速出名、創作力旺盛的河北滿族作家關仁山，其九十年代以來著名的農村現實題材小說代表性作品亦基本上在專著中被評述；且批評了關仁山多部農村現實題材小說的細節存在一定的失真和荒謬的問題，自我重復、拼湊、抄襲嚴重。再如很少獲得全國性大獎和學界關注、但是小說數量眾多、質量亦不錯的貫穿改革開放三十年農村題材小說創作的四川作家賀享雍，亦有較多作品被評述，有助于學界對地域性作家進一步開展研究。

二、跨學科研究方法的充分運用

關于改革開放三十年農村現實題材小說桃源主題創作，作者充分運用多種學科的相關成果，指出改革開放第一個十年因為階級斗爭為綱的廢除、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的解體和農村新經濟政策實施，導致農民的收入增速較快、稅費負擔相對較輕、億萬農民歡天喜地；在廣大農村的大好形勢的鼓舞之下，加上大批剛剛獲得創作自由的作家壓抑了許久的的創作激情的爆發，幾乎所有的作家均情不自禁的創作了桃源類型作品，且作品的影響也比較大。改革開放第二個十年因為農民收入增長緩慢而稅費負擔日益加重，農村青壯年人口開始大量外流，農村社會逐漸灰色化，改革開放政策上的某些負面效應開始顯現，第一個十年里出名的農村題材作家大多停止了桃源類型作品的創作；但是因為大量新作家的加入、社會主義主旋律的提倡，桃源類型作品的質量、數量和影響雖有一定的減少，但絕對數量依然不少。改革開放第三個十年因為三農問題得到整個社會的重視，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成為黨和政府工作的重中之重：農業稅的免除、全國農村義務教育的免費、農村醫療保險的推廣、鄉村民主與法制的大力推行……多種利好消息，加上大量新作家的加入、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主旋律的提倡，于是桃源類型作品的創作再一次達到高潮。

關于改革開放三十年農村現實題材小說田園主題創作，作者充分運用多種學科的相關成果，指出改革開放第一個十年由于多年的極左思想統治下，我國的農村十分貧窮落后，農民的生活困苦不堪；當改革開放的農村新政策實施后，不可能馬上改變貧窮落后的鄉村面貌，久被束縛的農民與鄉村干部都有一個慢慢適應、摸索實踐的過程——加上我國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物質生產與精神生產均不能滿足廣大農民日益增長的需要。具有精英情懷的作家們在昂揚向上的時代氛圍中，面對現實生活，紛紛勇敢的指出農民的落后、批評干部的蛻化、批判農村任何阻礙改革開放步伐的因素；熱情的歌頌農民的覺醒、宣揚干部的上進、夸贊農村任何有利于改革開放步伐的因素。這一時期創作農村現實題材田園類型作品數量較多、影響較大。改革開放第二個十年由于八十年代后期政治風波的影響和九十年代初期改革開放的加速，整個社會風氣從改革開放第一個十年的昂揚向上轉向迷茫彷徨，加上改革開放某些政策的負面效應開始顯現、農產品利潤的稀薄，農民稅費負擔的沉重，農村逐漸顯現的蕭條；而商品經濟又使不少作家以各種形式熱情洋溢的“跳入”商海，堅守農村現實題材小說創作的作家憑借自認為的身負重任的歷史感和責任感，用手頭的筆艱難的記載自己感覺到的農村現實，導致農村現實題材小說創作中田園類作品比例較大，影響亦較大。改革開放第三個十年因為三農問題的日益嚴重，農村的空心化和邊緣化引起了全國人們的關注；對此，黨和政府及時作出了新農村建設的決策和制定了以工哺農的系列惠農政策。加上農民素質的逐步提高、鄉村干部的工作轉型、鄉村基層民主的大力推廣、社會環境和輿論對鄉村的有利傾斜，農村的境況得到一定的好轉。而盛行于文壇的左翼思潮和底層文學進一步促使大量作家關注農村，面對農民，導致農村現實題材小說創作中田園類作品比例不少，影響亦不小。

關于改革開放三十年農村現實題材小說荒原主題創作，作者充分運用多種學科的相關成果，指出改革開放第一個十年由于剛過去的極左統治時期給予農村農民巨大的傷害——不僅是物質生活的極端貧困，還有精神生活的單調不自由；農村農民與鄉村干部的整體素質不高，而又遭遇改革開放的巨大轉型；加上傷痕文學的苦難傾訴、尋根文學對民族劣性的尋找、存在主義和非理性思潮的盛行、新寫實主義文學對鄉村生活觀照時的刻意的詩意剝離，于是導致農村現實題材小說創作中荒原類作品比例不少，影響亦較大。改革開放第二個十年由于農村經濟的“內卷化”，工業城市對農村物力、財力、人力的剝奪，稅費負擔的繁重，改革開放某些政策的負面效應開始顯現，農村社會的灰色化，農村干群關系的緊張和惡性事件的層出不窮，農村逐漸顯現的蕭條等；加上市場經濟對文學的俘獲、社會思潮的拒絕崇高和庸俗化等，于是導致農村現實題材小說創作中荒原類作品數量不少，影響也不少。改革開放第三個十年，由于農村經濟的急劇邊緣化、改革開放政策某些方面的不足，農村青壯年的大量外流，農村生態環境的破壞與污染，導致農村負面效應比較明顯的大面積顯現。加上整個社會時代對三農的特別關注，左翼思潮與底層文學的盛行；于是導致農村現實題材小說創作中荒原類型比例有較大的上升，作品影響亦較大。

(作者系衡陽師范學院文學院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