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鳳雙(甘肅政法學院人文學院 730070)
曾 芳(蘭州大學文學院 730070)
從地域文化角度看端木蕻良的寫作風格
李鳳雙(甘肅政法學院人文學院 730070)
曾 芳(蘭州大學文學院 730070)
現代著名東北作家端木蕻良的寫作風格帶有明顯的地域文化特點。他的作品追求恢弘的史詩性結構,重視對氛圍的渲染,常使用充滿力量的意象,語言生動潑辣,顯示出東北文化的本質特征,同時也使作品具有了獨特的藝術風貌和別樣的審美價值。
地域文化;史詩性結構;氛圍;意象;語言
風格是一個作家在創作上表現出來的藝術特色和個性特征。由于每個作家的出身、經歷、性格、文化素養、思維方式、生活習慣等的不同,其文學作品自然表現出不同的風格,且活動在不同地域的作家在風格上也會帶有不同的地域印記。端木蕻良出生在東北,是典型的東北作家,東北文化的靈性和豪氣深深地浸潤在他的血液里,他的幾乎所有作品都呈現出東北文化所特有的激情豪邁的風格。
首先是宏偉的結構設置。端木蕻良的長篇小說,幾乎每一篇都追求恢弘的史詩性結構。他的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科爾沁旗草原》(第一部),盡管存在種種不足,但絲毫不影響它成為一篇巨構。小說的前半部分描寫草原首富丁家數代人的發家史,筆墨縱橫,氣勢磅礴;后半部分集中展示了丁府與佃農的抗衡,以及丁府在帝國主義經濟和軍事勢力的沖擊下迅速走向衰落和崩潰。整部小說的結構,前三章是縱向的急遽推進,后十幾章是橫向的平緩鋪開,形成倒“丁”字形結構。對于這種結構,作者曾自述“采取電影底片的剪接的方法”,“上半是大草原的直截面,下半是它的橫切面。上半可以表現出它不同年輪的歷史,下半可以看出它的各方面的姿態”,1而這正是本色的史詩風味。
其次是重視對氛圍的渲染。不少評論家指出,端木天生具有一種詩人的氣質,而且是一位浪漫主義詩人,他的創作常常是在激情澎湃中一氣呵成。他筆下的自然環境常常因注入了大量的情感而呈現出一種真切感人的意境美,從而使整部作品具有濃郁的抒情氣氛。比如 《大江》的開篇與結尾部分對寬闊洶涌的大江的描繪,就寫得大氣磅礴,富有詩意。
另外,在其他作品中端木也采用了相同的敘述手法和筆墨對環境與背景進行敘述與描寫。遼闊的科爾沁草原、塞外的沙漠、東北獨有的鵝毛大雪、靜穆的森林……端木將這一切抒寫得開闊雄偉、生動傳神,給我們展示了一個神秘奇異的詩美的世界。
再次是使用充滿力量的意象。這是端木小說激情豪邁風格的又一個表現。端木的作品中出現最多的意象大都是雄壯、剛強、充滿力量的,如大地、草原、大江、沙漠、山嶺、森林……
土地在端木的創作中始終占據著重要的位置。從長篇小說《科爾沁旗草原》開始,端木后來的大部分作品里都有土地的形象。它有時呈現為廣闊的草原,洶涌澎湃的大江,有時又演化為憂郁的鴜鷺湖,古老的風陵渡,塞外的遠山,急流奔涌的渾河……
自登上文壇以來,端木就被冠以苦戀傾慕土地和人的行吟詩人的稱號。這位科爾沁旗草原哺育的小說家,一生都在為土地吟唱。土地是端木的生命之根、精神之源。“在他于文壇嶄露頭角的歲月,幾乎是朝朝夕夕思念著和招祭著科爾沁旗草原和鴜鷺湖的精魂?!?這樣一種非比尋常的情懷,使得作者筆下的草原大地具有了一種特別的審美價值。正如評論家趙園所說,“大地”這一藝術形象在端木小說中占據著重要的位置,在端木的作品中,“大地”不僅是他的人物賴以活動的自然環境,借以依托的物質世界,它本身常常是作為一個獨立的對象進入端木的小說。3
最后是新鮮潑辣的語言敘述。端木蕻良從1936年正式登上文壇以來,評論界對他的評價始終褒貶不一,反差極大,但對于他在語言方面的成就,評論界則表示了一致的認可。早在三十年代端木初登文壇時,就有人指出了他的語言運用的成功。鄭振鐸說《科爾沁旗草原》:“這樣的大著作,實在是使我喜而不寐的!對話方面,尤為自然而漂亮,人物的描狀也極深刻。近來提倡‘大眾語’,這部小說里的人物所說的話,才是真正的大眾語呢!”4黃伯昂稱贊《科爾沁旗草原》:“語言藝術的創造,超過了自有新文學以來的一切作品:大膽的,細密的,委婉的,粗魯的,憂抑的,詩情的,放縱的,浩瀚的……沒有一個老作家新作家,能像我們的作家那樣地操縱自如地安排這語言藝術了……我想,由于它,中國的新文學,將如元曲之于過去文學,確定了方言給予文學的新生命?!?雖然這兩位評論家不能代表整個評論界,他們的評價也有些過譽之詞,但端木蕻良在語言方面的成就,是應該得到重視的,他的充滿濃郁東北地域特色的語言,是有著深刻的研究價值的??梢哉f,端木蕻良之所以會在多年以后重新進入大家的視野并得到熱切的關注和客觀的評價,是和他作品本身的魅力分不開的,這其中就包括了語言藝術的魅力。
在端木的小說里,不管是人物的話語還是描寫敘述語言,都非常的鮮活生動,自然貼切,讓人感受到生活原生態的生動性,尤其是人物的個性化語言更是彰顯出作家深厚的語言功底。在端木的作品里,上至地主階級,下至貧苦百姓,每個人都是個性鮮明,互不雷同,常常幾句話便能顯示出人物的身份、教養及內心情感,如地主的虛偽狡詐,農民的純樸善良,奴才的巧言令色,媒婆的能說會道,得意時的歡喜,失意時的落寞等等。同時,端木的創作表現的生活面極為廣闊,對于巫婆、土匪、賭徒等特殊階層的語匯也運用得十分熟稔。如 《遙遠的風砂》中就有不少土匪黑話的精彩描寫:“躺橋”(睡覺)、“察棚”(陰天)、“料水”(守衛)、“‘借’一條‘道’走”(放過去)、“崽子”(子彈)、“滑”(退走)、“撇著”(一個人在后面死守)……不僅如此,而且同一階層、身份相同的人物,語言也并不雷同,讀者很容易能夠辨識出來。如《科爾沁旗草原》中的二十三嬸和三十三嬸,兩人同樣都是上層階級的貴婦,也同樣都是被丈夫拋棄在家,但其語言卻有著鮮明的差異。二十三嬸的話語就像她的身體一樣,病懨懨的,軟弱無力,哀怨,退縮,表現出逆來順受的性格;而三十三嬸的語言則大膽潑辣,充滿挑逗,一舉手一投足都給人搔首弄姿、水性楊花的感覺。
不僅是人物語言,而且描寫敘述語言也具有相當濃郁的地方色彩與生活氣息。比如,寫秋天湖邊的夜景:“一輪紅澄澄的月亮,像哭腫了的眼睛似的,升到光輝的銅色的霧里?!保ā而y鷺湖的憂郁》)寫春風未度的蒙古荒原:“馬嘯是塞外唯一的聲音,……因為原野里的鷹,是有著鷲一般的高傲的,不會學著雀鷹子、灰鷹、青鷹,……那樣小家子氣,一捕獲了食物,就嘰嘰喳喳的叫的。”(《遙遠的風砂》)寫渾河岸邊:“太陽柔和而光亮,天高了,空氣干燥,白草沙沙作響,四處沒有一絲的陰影兒,草原上呦呦的聽著鹿鳴。”(《渾河的急流》)……這些帶有鮮明的東北特色的語匯與話語方式,傾注了作者對家鄉的深深的愛戀,使原本清新明快的方言土語更加飛揚靈動,充滿活力,也讓人對那片美麗神秘的土地心馳神往。
另外,端木的小說中還運用了不少俚語、俗語,不僅形象生動,也增添了作品的幽默風趣。比如:“到哪河,脫哪鞋兒”,“瞎貓逮著死耗子”,“公雞打架也得有個‘鳴兒’(諧名)”,“站著說話不腰疼”,“宰相肚子能行船”,“人無外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
總之,端木蕻良作品里那些充滿濃郁東北地域特色的語言,讓我們深深地感受到東北地區的風土人情, 如同置身于那片神秘廣闊的黑土地之上。
綜上所述,端木蕻良以激情豪邁的寫作風格,在中國現當代文壇上獨樹一幟,他的小說,無論是結構設置、氛圍渲染、意象選擇還是語言敘述,都呈現出東北文化的本質特征,是東北文化在現代的演繹與再現。
注釋:
1.端木蕻良.《科爾沁旗草原?初版后記》.《端木蕻良文集》第1卷,北京出版社,1998,411頁.
2.楊義.《端木蕻良:土地與人的行吟詩人》,《大地詩篇——端木蕻良作品評論集》,北方文藝出版社,1997,1頁.
3.趙園.《來自大野的雄風——端木蕻良小說讀后》,《大地詩篇——端木蕻良作品評論集》,北方文藝出版社,1997,62頁.
4.鄭振鐸1934年12月18日致端木蕻良信,見《魯迅研究資料》1980年第5輯《端木蕻良致魯迅》.
5.黃伯昂.《直立起來的<科爾沁旗草原>》,《大地詩篇——端木蕻良作品評論集》,北方文藝出版社,1997, 22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