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蘊萍
(中共山東省委黨校??庉嫴浚綎| 濟南 250103)
公平競爭審查視野下中國政府規制治理體系的構建
張蘊萍
(中共山東省委黨校校刊編輯部,山東 濟南 250103)
政府規制是在彌補市場缺陷的政策基點上,對企業行為和市場結構進行的微觀干預,廣泛存在于各個國家的產業政策體系之中。我國傳統政府規制體系的強行政性、弱法治性,制約了規制激勵效能的實現,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和扭曲了市場競爭。當前,建設經濟生態新體系,尋求經濟發展新動能的時代要求在客觀上呼喚著我國政府規制治理體系要向市場化、法治化方向逐漸完善。2016年全面推開的公平競爭審查制度旨在塑造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地位,從政策出臺的源頭消除引致規制實施不公平的誘因,為政府規制治理體系的構建注入了新動力。在公平競爭審查視野下進行政府規制治理體系的完善,將有助于通過外部規制制度環境的優化,促進各種所有制類型的企業提高內部治理水平,進而增強產業的國內以及國際競爭力。
規制治理;公平競爭審查;政府規制;激勵效應;經濟生態新體系
經過近40年的改革探索,中國已經確立并堅定了“要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改革方向。在市場經濟的制度框架中,公平競爭是維持市場秩序有效運轉的基本原則。營造公平競爭市場環境的核心問題在于如何界定政府對經濟社會進行干預的可行性邊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政府規制是政府對經濟社會領域的微觀管理職能,旨在為市場運行及企業發展建立規則,確保市場的有序運轉,與重在保證經濟穩定與增長的宏觀調控政策一起構成政府干預的兩種重要方式。當前,我國已經進入到全面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新時期,建設經濟生態新體系,尋求經濟發展新動能,激發微觀經濟主體的創造力和創新力,塑造更具活力的供給體系,實現有質量有效率的可持續發展,是歷史賦予這一時代的鮮明特征。在新的歷史起點,政府干預面臨多方面的協調和適應性問題,尤其是微觀層面的政府規制體系亟待尋求一條適應市場經濟發展的革新之路。從約束政府機構這一規制主體的行政行為入手推進政府規制體系市場化革新,規范和限制規制者的行動范圍,同時解決這些限制所帶來的沖突和矛盾,是實現政府規制成功轉型,建立有效的規制治理體系的關鍵突破口。約束政府在經濟社會領域內的行政行為,重在將政府權力限制在制度邊界、法律邊界之內,需要從制度建設上、法律框架上進行系統性完善,將政府行為從無序引導至有序,從錯位引導至到位。公平競爭審查制度的出臺就是這種系統性完善舉措的關鍵一步,旨在從制度建設的角度約束政府行為,從而確立并鞏固競爭機制在市場體系中的基礎性地位。
2016年7月1日正式實施的《關于在市場體系建設中建立公平競爭審查制度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標志著我國要在全國范圍內建立公平競爭審查制度。公平競爭審查作為制度轉型層面上的一種創新和變革,基于是否違背市場經濟秩序的原則,對行政權力產生一種制衡力量,以確保政府已經以及即將出臺的各種產業政策、投融資政策等產業干預手段都要以不破壞公平競爭和有序的市場環境為大前提。將公平競爭審查嵌入到政府規制體系建設中,從基本制度安排的角度來看,無論是對規制權力的配置、規制模式以及規制工具的選取等具體操作層面的變革,還是對產業規制效率的提高,乃至對我國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建設,都將產生里程碑式的影響。
政府規制(Government Regulation)也被譯為政府管制、政府或行政規制,這幾種表述在不同的學術文獻或政策文件中經常被交替使用。規制的經典涵義是指由行政機構制定并執行的直接干預市場配置機制或間接改變企業和消費者供需決策的一般規則或特殊行為*余暉:《受管制市場里的政企同盟》,《中國工業經濟》2000年第1期。。規制主體為具有規制權力的公共行政主體(獨立的規制機構或者各級政府機構)。規制權力隸屬于行政權力的范疇,被賦予部分立法權以及部分司法權,具有強制性、主動性、廣泛性、自由裁量性等特征。規制客體一般為企業、行業等微觀經濟主體,具有遵從性、被動性、分散化、尋租性等特征。政府規制包括經濟性規制、社會性規制、反壟斷規制等三種形式,涵蓋以下六種基本方式:進入規制、價格規制、產品或服務的質量規制、安全衛生規制、環境污染規制以及合約條款規制等。一般來講,政府對經濟運行體系的規制性干預可分為兩種情形:一是通過奠定對個人產權、自由契約的制度層面或者法律層面的保護,以維護經濟主體的競爭特性,確保市場的有效運行;二是基于對國家戰略安全、自然壟斷、公共產品、外部性、信息不對稱等考慮,增強政府對相關產業的控制,以維護國家安全或者保護消費者利益。經濟學鼻祖亞當·斯密曾強調經濟干預的重要性,主張以政府干預方式彌補市場的缺陷*④ 金碚:《總需求調控與供給側改革的理論邏輯和有效實施》,《經濟管理》2016年第5期。。美國著名經濟學家斯蒂格利茨也明確表示:“通過私有化和自由化把政府從經濟中趕出去,……代表了一種對歷史的誤讀”*[英]卡爾·波蘭尼:《大轉型:我們時代的政治與經濟起源》,馮鋼、劉陽譯,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 ,2007版,《前言》第7頁。。在經濟社會實踐中,政府規制這一特殊的公共產品是一種客觀的普遍存在,作為對經濟的微觀干預手段早已成為各種類型國家和地區的重要經濟政策,即使是奉行經濟自由主義的美國也不例外。不僅如此,在后金融危機時代謀求經濟復蘇的當下,美國政府的規制權力仍在不斷增強,微觀規制的范圍和力度有進一步擴大的趨勢④。事實上,市場機制越發達的國家對高效率、高素質的政府調節的要求就越強烈*李文彬:《我國行政管理體制改革的理論進展與路徑選擇——一個綜述》,《經濟與管理評論》2015年第3期。。西方發達國家政府對國民經濟體系尤其是對國有企業的控制、干預和影響是強有力的,根本原因在于國有資產存在于國有企業中,有充分體現國家意志的需要*⑦ 夏小林:《政企關系:有分有合——從國際視角評切割政企關系的“改革”陷阱》,《管理學刊》2015年第3期。。除此之外,在OECD國家中不僅存在影響廣泛的政府規制治理,而且非政府監管機構所肩負的責任也不可忽視。因此可知,作為現代市場經濟體系的重要參與者,不同所有制形式的各類企業更是難以擺脫政府的宏觀調控、微觀規制和社會責任等⑦。
政府規制的核心要義是處理好政府與市場的作用邊界,在彌補市場缺陷的政策基點上,對企業行為和市場結構進行微觀干預,與此同時要注意防止政府的不當規制和過度規制,預防或減少規制同謀、規制俘虜等規制失靈現象的發生,以達到保護和促進競爭、增進社會福利的終極目的。伴隨著西方發達國家的工業化發展歷程,規制實踐經歷了“加強規制—放松規制—再規制與規制放松并存—規制復興”的演變過程,以規制復興為主題的全球性規制改革浪潮正在逐漸上演。作為最大的新興工業化國家,我國的政府規制革新也一直在路上。十八屆三中全會以來,以市場為導向的經濟體制改革進入全面深化階段,經濟生態新體系已初見端倪。在今后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如何落實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各項舉措、尋求經濟發展新動能將貫穿國民經濟發展的各個領域。這項戰略性轉型的突破口在于如何破解推動改革所面臨的復雜利益掣肘局面,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改革的重點在于厘清政府與市場的關系,這是落實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培育壯大經濟發展新動能的攻堅之舉,與政府規制的核心要義恰好契合。因此可知,政府規制革新具有重要的戰略性意義,新經濟時代呼喚著規制治理模式的加速轉型,這將是我國建設經濟生態新體系的重要發力點。
(一)我國的傳統政府規制體系具有強行政性、弱法治性
與國外發達市場經濟國家源于對市場失靈的糾正不同,我國的政府規制體系建基于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軌過程中,是與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制度稟賦以及工業化進程相匹配的,具有強行政性、弱法治性。所謂強行政性,在我國的規制實踐中主要表現為以下五個方面:一是規制目的除了維護國家利益、社會利益之外,更多地是對部門或地區利益的狹隘性保護,是通過嚴格的科層式行政管理程序實現的;二是規制權力覆蓋的產業范圍廣并且自由裁量權限大,不僅涉及需要政府給予適度保護性補貼的自然壟斷行業,而且人為設置了大量區域壁壘、行業壁壘,造成嚴重的行政壟斷格局,導致了自然壟斷行業的范圍經濟屬性弱化而行政色彩深厚,地方保護主義盛行,國民經濟的發展活力受到體制性抑制;三是規制手段多以補貼在位壟斷國有企業、限制中小民營企業進入為主;四是規制工具多以價格規制為主,價格聯盟、操縱市場定價等問題較為突出;五是規制形式主要以經濟性規制為主,社會性規制、反壟斷規制嚴重供給不足,相關規制措施形同虛設,并且執行乏力。
所謂弱法治性,在我國的規制實踐中主要表現在以下四個方面:一是欠缺依法規制的現代規制理念,規制權限、規制程序與法治框架的互動與整合尚未有效實現;二是規制主體的地位尷尬,多隸屬于行業主管部門,缺乏獨立性以及法律授權,沒有走出規制機構行政化的路徑依賴;三是規制契約多以部門法規的形式出臺,盡管最終也由全國人大審議通過,但是規制立法多由各專門委員會委托國務院各行業主管部門起草,而各主管部門是在不公開的狀態下進行的*宋敏、楊慧:《中國規制治理的制度性缺陷及其改革模式》,《中國礦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4期。。規制執法更是具有較大的隨意性和不透明性。規制立法以及執法的全過程容易出現黑箱操作、濫用規制權力的現象。四是《反壟斷法》《反不正當競爭法》等反壟斷規制的制度性抓手并未實質性發揮其遏制行政性壟斷的作用。
(二)經濟生態新體系呼喚政府規制治理體系的市場化、法治化轉型
伴隨著新一輪科技進步和產業革命,以新舊動能轉換為主線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正在深入推進。在此具有重要歷史意義的改革進程中,以信息網絡化、數據智能化、平臺生態化發展為特征的經濟生態新體系逐漸孕育成熟。經濟生態新體系的重塑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戰略性新興產業、新興服務業、電子商務等經濟新業態呈現快速發展的良好勢頭,對傳統產業深度調整的帶動作用逐漸增強;二是以云計算、物聯網、大數據、智能制造等為代表的新技術加速了各產業的跨界互動,改變著傳統產業領域的組織方式以及商業服務模式,出現了智慧產業與傳統產業跨界融合的新趨勢;三是分享經濟、移動互聯、移動支付等已經深層次地應用于社會經濟生活各個領域,“互聯網+”的經濟新模式推動著傳統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李唐寧:《新經濟正重塑經濟生態系統》,《經濟參考報》2016年9月26日。,社會財富的創造形式開始發生質的變化。
經濟生態新體系的優化發展需要統一開放、公平競爭的市場秩序作基本支撐,這是一項根本性的制度基礎,更是集聚發展新動能的高能催化劑。然而,在傳統強行政性、弱法治性規制體系的影響下,競爭被限制、被扭曲,競爭性市場體系的建設被放緩。建設經濟生態新體系、新舊發展動能加速轉換的時代新要求呼喚著政府規制體系的市場化、法治化轉型:一是部分不合理的規制性行業壁壘橫亙于經濟生態新體系培育過程中,政府與市場、壟斷行業與消費者、科技進步與產業結構之間產生并累積了諸多復雜性、多樣性矛盾;二是囿于復雜利益格局逐漸固化的趨勢,傳統政府規制體系強行政性、弱法治性特征逐漸僵化,向市場化、法治化方向轉型的步履遲緩,這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新舊動能接續轉換的難度、減緩了科技創新與實體經濟融合發展的速度,無形中減損了整個社會的福利總量。
經濟生態新體系客觀上要求市場在資源配置中居于決定性地位,關鍵在于厘清政府和市場的作用邊界,在此基礎上,逐漸清除妨礙生產力發展的各種規制性束縛,創建規制治理新體系,為經濟結構優化升級騰挪空間;經濟生態新體系更加強調約束好政府機關的各項規制權力,沿承市場化、法治化的方向進行去行政化改革,遵循公共利益最大化的基本原則尋求最佳規制合約、優化規制模式、正確選取激勵性規制工具;經濟生態新體系呼喚著政府對市場的微觀干預職能的歸位,鼓勵各種所有制類型企業間的競爭與合作,引導具有范圍經濟、規模經濟、集約經濟特性的企業提高國際競爭力,取消或減少屬地企業的不合理補貼;經濟生態新體系將引領從方案設計、制定、落實到監督、考核等規制體系的全過程,圍繞法律規范和市場規范展開,這意味著政府將要采取多種多樣的方法與被規制者展開互動,以促進規制的有效性和合法性*② [美] 奧利·洛貝爾:《作為規制治理的新治理》,宋華琳、徐小琪譯,馮中越:《社會性規制評論》第2輯,北京: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2014年版,第127~145頁。,而被規制的各種經濟主體均合法、積極地參與到規制工作之中,而無需訴諸于放松規制②。規制者稅收最大化或者社會福利最大化的規制目標,受規制企業利潤最大化目標以及消費者追求消費者剩余最大化目標,均得到基本滿足。
在聚焦經濟生態新體系建設的當下,強調規制決策的合法性、有效性將是完善政府規制治理體系的主要方向,將更為關注規制工具的市場效率,明顯有別于傳統的命令控制型規制模式。決定規制范式成功轉型的關鍵因素有以下三個方面:一是將作為規制主體的各級政府形塑成遵從市場規律、法律規范的經濟主體。將以“政府本位”為核心的規制路徑依賴逐漸轉換成以“市場本位”為核心,著力破除地區壟斷、行業壟斷;二是通過對內部過程和組織動力的持續關注,全面檢視規制體系的設計、變更、實施全過程。利用法律、部門法規這些有形的禁令,同時塑造規制者以及被規制者雙方的行為規范,構建各級政府和各種所有制類型企業平等、共贏的契約關系;三是對規制治理體系進行非強制性再塑造。規制政策環境要具有靈活性,可以給予企業更多的創新激勵和創新空間,著力創設一個被規制主體尤其是民營經濟主體主動參與和對話的市場氛圍。這就要求作為規制者的政府部門及時進行適應性調整,以回應市場需求,培育更有效率的可競爭性市場,探求最有效的規制方式,容許更靈活的規制。而作為被規制者的各經濟主體也需要加強反思性規制,將自我規制作為核心要素納入現代企業制度建設體系之中。
因此,實現政府規制治理體系的成功轉型,一是要充分正視我國普遍存在的損害競爭的政府干預行為。這種對競爭的限制乃至扭曲在一定程度上是因為并未從制度設計的進路來考慮微觀干預對競爭性市場秩序影響的合理性;二是要客觀承認規制政策制定、執行上的不完備。由于認知上的局限性,以法律契約或以行政法規形式存在的規制合約在不同程度上存在著某種不完備性,并且規制者作為有限理性個體也面臨著各種決策偏差。因此,實現政府規制體系的一般均衡狀態,最為緊要的是創設一個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而不是歧視性政策的出臺。
競爭可以帶來發展和效率,是市場經濟的核心秩序;而公平競爭則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內在要求。營造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除了在指導思想上高度重視之外更需要具體的實施細則來作制度保障。從2015年3月開始醞釀探索實施公平競爭審查制度,到2016年7月正式實施,僅歷時16個月的時間,彰顯了我國創設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規范政府行為、遏制市場扭曲的決心。公平競爭審查制度是在國家層面對公平性競爭市場秩序所作的一項頂層制度設計,更是基于國家治理結構安排的制度革新。維護公平性競爭市場秩序,意味著在市場規律和政府權力之間不是零和博弈的關系,而是要讓市場和政府各歸其位,明確競爭政策的優先地位,重要的是避免和減少政府的不當干預,充分發揮好政府和市場的合力,實現政府和市場這“兩只手”的良性互動。公平競爭審查制度的推進旨在塑造市場和企業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地位,這一改革目標是否順利實現,關鍵在于理順政府與企業的關系,重在約束政府在市場運行機制中的行為。具體而言,《意見》針對“市場準入和退出、商品和要素自由流動、具體的生產經營成本和行為”等領域劃分了4大類18個小類,對政府行為進行審查,這些審查范圍全覆蓋了產業規制領域。從各項政策尤其是產業規制政策的制定之前入手進行公平競爭審查,充分考慮政策的執行對市場競爭秩序是否產生不良影響,對不具有限制競爭效果的相關政策可以允許制定實施,對那些具有限制競爭效果的則不予出臺或調整至符合相關要求后出臺。
公平競爭審查制度從尊重市場、維護公平競爭的視角來審視存續或即將出臺的產業規制政策以及產業規制行為,力求創建競爭、包容、開放的市場環境。這與我國加強政府規制有效治理,并且力求體現出保護公共利益的初衷要求恰好吻合。公平競爭審查制度的實施將從制度制定的源頭消除引致規制實施不公平的誘因,為政府規制治理轉型提供了制度上的準備,注入了新動力。在公平競爭審查視野下進行政府規制治理體系的創建,第一,有助于明確并堅定競爭政策和政府規制共存共融*肖竹:《競爭政策與政府規制:關系、協調及競爭法的制度構建》,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 2009版,第28~29頁。的基本原則。在塑造競爭性市場環境的前提下加強政府規制治理體系建設,尤其是要加強社會性規制、反行政壟斷規制的力度。這意味著要將規制治理體系回歸至提高經濟效率、增加消費者剩余、增進社會福利的理性框架中來,與之相悖的規制政策、規制措施、規制模式、規制工具,需要借助公平競爭審查的制度性排查堅決予以改進、撤銷或廢止,并作為一項常效制度納入經濟生態新體系建設中;第二,在規制設計、實施等操作層面切實引入公平競爭審查,有助于防止規制權力的濫用。在識別、清理阻礙競爭發展的傳統規制措施的同時,要以市場化、法治化為原則,以提高產業發展質量和效率為導向,以公平競爭審查全過程介入為依托,加快規制治理新體系的建設;第三,借助公平競爭審查手段有利于激勵性規制工具精準并且有效地選取。精準有效的激勵性規制給予被規制企業競爭壓力和提高生產或經營效率的正面誘因,激勵企業主動降低成本、提高內部效率,促使各種類型的企業尤其是國有壟斷企業在規制合同的激勵強度和超額利潤之間進行權衡。通過完善產權結構的激勵、企業家行為的激勵、技術創新的激勵來提高政府規制治理績效,以此抑制道德風險、逆向選擇等市場失靈的出現,實現激勵相容約束;第四,借助公平競爭審查手段有利于破除壟斷行業的X—非效率。由于缺少市場競爭的約束,自然壟斷以及行政壟斷行業缺少外部壓力,必然會放松企業內部管理和技術創新,出現X—非效率,這種生產和管理過程中的低效率都會增加企業成本。通過可以自由進入和退出的可競爭市場的有效塑造,高企的非正常成本很可能會吸引效率更高的潛在競爭者進入市場,提供更有競爭力的產品或服務,帶來經濟的繁榮和發展。
以公平競爭審查制度為抓手推進政府規制治理體系的完善,最為根本的是為各類企業尤其是中小型民營企業塑造自主經營、公平競爭的經濟環境。2017年始,公平競爭審查制度要在國家層面全面推開,值此改革契機,政府規制治理體系改造將取得實質性進展,有助于將規制權力真正約束至法律框架之內;有助于將傳統的政府主導型經濟發展模式引導至市場主導型經濟發展模式;有助于通過外部規制制度環境的優化,促進各種類型企業提高內部治理水平,進而增強產業的國內以及國際競爭力*趙惠芳等:《政府干預對地方國有企業內部控制有效性的影響研究》,《江西財經大學學報》2015年第2期。。
一是以公平競爭審查為抓手,督促政府機關在規制政策設計、實施過程中對是否存在市場失范行為首先進行自我審查,進而考慮是否設計了最優化的激勵舉措。重點審查在規制準行政立法、規制行政執法和規制準行政司法行為的過程中,是否存在諸如規制不作為、規制權力濫用、規制程序瑕疵、規制行為有失公正等行政違法行為,必要時付諸司法審查,強化責任追究。公平競爭審查將從法律規范意義上促使規制設計的改進,以此勾勒出政府與被規制市場主體的行動范圍均限定在于市場機制之內,并且置于動態監管之中。
二是以公平競爭審查為抓手,重點審查政府規制的公平性,多階段全過程地貫穿于規制進路的轉變。傳統的命令控制型規制模式是建基于政府部門擁有完備的市場知識、信息技術、專業技能假設基礎上的,但是這一假設與實際運行是相悖的,由于信息不對稱、市場多樣性、利益格局的變化等因素,政府對市場信息的捕捉是滯后的甚至是不完全的。應對經濟生態新體系的建設新要求,提升政府規制的有效性,更需要加強規制主體的自我規制,塑造規制的合法秩序,這也是對不斷變化的經濟社會環境加以快速、靈活回應的需要。
三是以公平競爭審查制度為抓手,建立規制權力清單制度。對產業規制政策進行公平競爭審查,避免規制政策在政策制定、政策執行過程中的隨意性和任意性,“有權不得任性”,要將政府對經濟的微觀規制權限理性收縮至市場失靈地帶,規制權力回歸至維護市場公平競爭秩序的本位,在法律法規的邊界內更好地完成保護市場主體私人利益以及社會公共利益的政策使命*張秋華:《論政府經濟管理權的理性收縮——以有限政府理論為分析框架》,《東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6期。。在公平競爭審查制度強力推行的政策視野下,建立規制權力清單制度,促進政府在產業干預方面依法履行其微觀規制職能、消除權力設租尋租空間*王彥明、王業輝:《旅游業規制視域下政府權力清單制度的完善》,《江漢論壇》2016年第6期。。通過制度層面的精心構建以及政策執行層面的全鏈條貫徹,各級政府機關對內要清查和梳理好各自的規制權力,對企業、對社會更要作出有效力的承諾,維護好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
四是第三方評估應作為政府規制治理體系構建的必選項。在規制政策的制定、實施、修訂過程中,要適時引入第三方評估,借助社會組織的專業性以及自覺擔當治理經濟社會的責任意識,增強各行業協會、非政府組織(NGO)、社會民眾等各利益相關方的參與程度,增加規制政策實施全過程的公平性和公開性。第三方評估的實質性介入產業規制行為全過程,有助于將規制主體的承載者由政府這一唯一主體逐漸演變為多元化網絡結構*楚迤斐:《政府職能的進化:邏輯與歷史統一的維度》,《河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1期。,在政府發揮主導作用的基礎下,各行業協會、非政府組織(NGO)、社會民眾將成為重要的規制參與力量;有助于將我國由強規制范式逐漸轉向規制治理格局,在“規制治理”語境下,多元主體之間既具有資源上的相互依賴性,又具有溝通交流上的網絡合作性*顏佳華、歐葉榮:《有效的政府治理:基于行政文化創新視角的分析》,《河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3期。;并將有助于提高規制治理的有效性、協同性和透明度,有效監督消費者的利益少受或不受侵害,防止有害的政府俘虜,將經濟效率的減損降到最低程度。
張蘊萍,女,中共山東省委黨校??庉嫴扛苯淌冢芯糠较驗檎幹?、國企改革、社會主義經濟理論與實踐。
F069.9
A
1002-3909(2017)05-0081-06
[責任編輯趙麗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