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達
當年的紅軍標語有多厲害
李恩達
雖然時光已經過去了近一個世紀,但今天當人們走進湘東南炎陵縣(即酃縣)的這座全國首家以紅軍標語為陳列主題的博物館中,看到館內陳列的234條紅軍標語,都會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個激情燎原的歲月。
炎陵縣以擁有的紅軍標語分布廣、數量多、有特色而在眾多革命老區中獨樹一幟。“紅軍一到,滿街鮮紅,等于過年”,在許多老鄉的記憶中,都留下了這個深刻的印象。當年的炎陵縣就宛如一片紅色標語的海洋,幾乎所有曾在炎陵活動過的紅軍(主要為紅四、五、七軍和地方赤衛隊),都在這里留下了各式各樣的標語。據統計,在炎陵縣現留存有署名的271條標語中,能分辨出的署名就包括“紅獨一師”(王震領導的工農紅軍湘贛第一師)、“紅軍十師二十八團士兵委員會”(團長王爾琢、黨代表何長工)、“紅軍河西總指揮部”(總指揮李明瑞、總前委滕代遠)、“紅三軍團”(領導人彭德懷)等66個單位。
在紅軍指戰員的回憶中,書寫標語的場景比比皆是。譚冠三曾回憶,當時他們“提一個石灰筒,用筍殼或棕做筆,在墻上寫很大一個字的標語”,或者是“在小竹板上寫標語放在河流或小溪里,隨水漂走,有的在竹片上面插一面紅旗”。另一名紅軍老戰士也有類似的回憶:“廣大紅軍戰士都學會寫標語,我們的挑夫也會寫。大家都用竹竿子和筍殼子當筆,行軍一休息,大家都寫。”
如果以當時蔣介石政府公務員的眼光來看的話,炎陵縣——乃至整個蘇區——的紅軍標語內容一定是不合格的,和國府滿紙滿篇“等因奉此”、駢四儷六的公文公告相比,紅軍標語不論是文學素養,還是文字水平,都實在差了不止一籌:有的是直白如水,毫無文采可言(“白軍士兵要使家里老母妻子有飯吃,只有起來實行土地革命”);有的是錯別字連篇(如“不完稅不完良”將“糧”寫成“良”,有的甚至將紅軍的“軍”字都寫錯);還有的直接使用當地方言(“窮人不打窮人,士兵不打士兵,有田分窮人才飯食”,“飯食”為當地客家方言)。
不僅文采差,有的標語乍看上去簡直令人發笑,比如江家試館墻上,就有條“中國白軍挨戶團半歲,中國工農紅軍萬歲,擁護紅獨師萬萬歲”的標語,讓人忍俊不禁。在這里,還有完整抄寫的100余字“共產黨十大綱領”,旁邊還有作為對比寫下“國民黨十大罪狀”兩條標語,書寫者生怕觀眾看不明白,還煞費苦心地在標語結尾寫下了兩個“完了”特地提醒。同樣也是在這里一條“打到(應為‘倒’)國民匪黨”的標語中,紅軍戰士還童心大發地將其畫成了一只狗的模樣,“國”字是狗頭,“民”和“匪”字是狗身子,“黨”最后一筆畫成了狗尾巴。在不知情的外人看來,這些標語簡直就像是小孩子在罵戰!
然而,就是這些看似幼稚的標語,卻讓敵人感受到了陣陣寒意。當時任國民黨第五師師長的公秉藩曾經在宿營的室內發現了“活捉公秉藩槍決”的標語。而他的第九旅旅長王懋德則心有余悸地向他表示:“我很害怕‘窮人不打窮人’這個口號,如果我們的士兵一旦覺悟,槍口向著我們,那可不得了!”
從語言形式上來看,標語大都是以適應當地工農群眾文化水平的大白話為主,同時兼顧對仗工整,富有節奏感。比如1929年1月發布的《紅四軍司令部布告》,全文都是四字短語構成標語大集合:“全國各地,壓迫太甚。工人農人,十分痛苦……土豪劣紳,橫行鄉鎮;重息重租,人人怨恨……”
這些看上去直白的標語背后,體現的是紅軍宣傳工作的深入,在1929年4月井岡山草創之初,紅軍就以第四軍政治部的名義發布了有關如何制作標語的九條詳細規范,除了規定政治部和宣傳隊制作標語的權限等問題,還嚴抓細節,如不得寫草字和省筆字,寫完一個標語必須看完再走,標語的署名應該用何種名義、哪種標點符號,國民黨和共產黨、白軍和紅軍比較的時候應該連寫不得分寫……在附件中,政治部還詳細開列出需要書寫的13大類134條標語,這13大類標語涉及反帝、反國民黨政府、蘇維埃、工人、土地革命、士兵利益、紅軍商人、共產黨、共產青年團、青年與婦女、目前時局和地方口號等社會方方面面,基本上就是全套蘇維埃政府政治綱領。
(摘自《國家人文歷史》2017年第1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