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躍軍
內容摘要:刑事被害人救助立法早就列入全國人大立法規劃,但許多問題還未解決。根據我國現實情況,國家專門制定一部單行的“刑事被害人救助法”是目前比較理想的選擇。救助對象應限于個體被害人的生命和身體健康法益,包括直接被害人和間接被害人、實體被害人和程序被害人。同時,立法應區分實體被害人和程序被害人,分別規定救助的積極條件;分國家不予支付救助金和國家減少支付救助金或不予支付一部分救助金兩種情形,分別規定救助的消極條件。救助資金的籌集堅持政府主導、社會廣泛參與模式,但救助標準的制定和救助數額的確定應體現救助的撫慰性、救濟性和保障性特征。此外,還要適當借鑒韓國、日本等做法,進一步完善救助程序。
關鍵詞:被害人救助 立法模式 救助對象 救助條件 救助資金 救助程序
隨著刑事被害人救助工作在全國各地推進,2007年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就將被害人救助立法列入預備立法項目。〔1 〕全國人大代表和社會各界也一直呼吁推動被害人救助立法。〔2 〕2009年3月,中央政法委、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聯合出臺《關于開展刑事被害人救助工作的若干意見》(以下簡稱《被害人救助若干意見》),標志著全國性的被害人救助制度正式建立。2014年3月,中央政法委、財政部、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又聯合頒布《關于建立完善國家司法救助制度的意見(試行)》(以下簡稱《國家司法救助意見》),將被害人救助納入國家司法救助制度之中。2016年7月,最高人民檢察院頒布《人民檢察院國家司法救助工作細則(試行)》(以下簡稱《檢察機關救助細則》),規范檢察機關實施被害人救助工作。同時,各省(自治區、直轄市)以及部分省轄市根據本地情況制定了規范本地被害人救助工作的規范性文件。但是,中央和地方制定的這些規范性文件在許多主要問題上還不一致,各地做法和學者觀點也存在差異,包括立法采取哪種模式?救助對象如何界定,救助條件如何設定,救助標準和救助數額如何規范,救助程序如何完善等等,都是亟待研究解決的課題。
一、立法模式
被害人救助立法采取哪種模式,學界和司法實務界存在爭議,概括起來,主要有兩種觀點。
(一)行政法規或單行立法
我國目前關于被害人救助的規范性文件主要是地方性立法和中央有關部委聯合頒布的《被害人救助若干意見》、《國家司法救助意見》等,沒有像《社會救助暫行辦法》一樣由國務院頒布施行的行政法規。因此,有學者主張被害人救助立法應當先由國務院制定一部行政法規,頒布施行若干年后再由全國人大常委會制定法律。筆者認為,這種觀點不可取,應當直接由全國人大常委會制定單行法。理由包括以下兩個方面:
第一,從已經建立被害人救助或補償制度的國家來看,被害人國家救助或補償的立法模式,大多采用單行立法模式。在稱謂上有的采用“補償法”,如英國、德國、芬蘭《刑事傷害補償法》;有的叫“救助法”,如奧地利“被害人救助法”和韓國《犯罪被害人救助法》。也有的國家將被害人獲得國家救助或補償的相關規定納入刑事訴訟法典中,如法國。在單行立法模式中,采用“補償法”、“救助法”稱謂的國家一般重點規定被害人國家補償或救助的相關事項,還有國家采用“保護法”稱謂,除規定救助或補償事項外,還可能包括被害人法律援助、損害賠償以及被害人其他權利的保護內容。日本于2004年通過的《犯罪被害人基本法》正是這樣一部綜合、系統保護被害人權益的法律。韓國于2005年制定《犯罪被害人保護法》,除了將1987年《犯罪被害人救助法》的內容修改融入其中以外,還包括犯罪被害人保護和支援(援助)的基本政策、刑事調解等內容,也是一部綜合性的保護被害人的基本法律。
第二,我國目前雖然沒有國務院頒布施行的規范被害人救助的行政法規,但2009年由中央政法委聯合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共同出臺的《被害人救助若干意見》,以及2014年由中央政法委聯合財政部、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和司法部共同出臺的《國家司法救助意見》都是在全國范圍內施行的、具有普遍約束力的規范性文件,其法律效力相當于國務院的行政法規。況且《國家司法救助意見》正是考慮到被害人救助的特殊性,將被害人救助從一般的社會救助中分離出來,納入國家司法救助的范疇,從而沒有再在國務院2014年5月頒布施行的我國第一部統籌各項社會救濟制度的行政法規——《社會救助暫行辦法》中作出規定。因此,筆者認為,我國沒有必要在《社會救助暫行辦法》之外再制定一部專門的行政法規來規范被害人救助工作。
(二)綜合立法或專門立法
由全國人大常委會制定一部綜合性的保護被害人的基本法律,還是制定一部專門規范被害人救助的法律?從目前看,我國還不具備制定一部綜合性法律的條件,只能進行專門立法。因為,第一,作為綜合性的被害人保護法,其基本內容除了規定被害人救助或補償外,還包括被害人援助、被害人損害賠償以及被害人其他權利的保護措施等,而我國除了在《刑法》和《刑事訴訟法》中對被害人損害賠償有所規范外,目前在其他方面幾乎還是一片空白。第二,從域外國家(地區)關于保護被害人權利的政策和措施發展階段看,一般都是首先立法建立被害人救助或補償制度,然后立法建立被害人援助制度,待有關被害人權利保護制度相對完善后,再制定保護被害人的基本法律,甚至實現被害人權利憲法化。〔3 〕第三,盡管我國被害人保護的理論研究和司法實踐都取得了一定成就,社會各界也基本形成了保護被害人權利的共識,但由于各種原因,被害人保護的一些基礎工作,包括被害人認定、被害調查、被害登記、被害人援助等都沒有建立起來。我國對本國被害人狀況尤其是每年需要救助的被害人人數、類別等,缺乏準確數據。還有一些特殊群體被害人,如恐怖主義犯罪被害人,我們研究也不充分。這些都妨礙我國制定一部綜合性的被害人保護法。
還有學者主張效仿法國等做法,將被害人救助制度納入《刑事訴訟法典》或者《國家賠償法》之中。筆者認為,這也是不可取的。因為被害人救助制度不僅涉及程序內容,還包括實體問題,而且涉及行政事務規范,如財政撥款、社會募捐,以及與其他社會救助措施的銜接等,在《刑事訴訟法典》或者《國家賠償法》中用較大篇幅進行規定是不現實的,而且也不完全屬于《刑事訴訟法典》或者《國家賠償法》某一部門法范疇。而獲得國家救助是被害人的實體權利而非程序權利,救助資金從國家轉移至被害人,直接目的和結果是緩解其生活困境,與通過法律援助排除訴訟障礙爭取勝訴的程序行為是完全不同的性質。況且救助制度內容多,涉及機關和單位廣,處理流程與訴訟程序也不一致,刑事訴訟法也不可能將兩者有機融合起來。
因此,國家專門制定一部單行的“刑事被害人救助法”(以下簡稱“被害人救助法”)是目前比較理想的選擇。從域外國家(地區)已有立法看,大多數國家(地區)都采用了這一立法模式。鑒于“被害人救助法”規范內容的單一性,借鑒韓國《犯罪被害人救助法》、日本《犯罪被害人等給付金支給法》等相關立法規定,筆者認為,“被害人救助法”的框架結構應當直接由“條”構成,沒有必要分章或節,但條文與條文之間應當保持一定邏輯關系,而且每一條前面增加“條標”,以便于查閱。
二、救助對象
救助誰或誰有權申請救助,關于這個問題,域外立法有不同規定,我國中央和地方規范性文件規定也存在一些差異。筆者認為,可以根據不同標準對被害人進行分類,從三個方面研究解決。
(一)個體被害人與單位被害人
“被害人”是指身體、財產、精神或其他法益因犯罪行為直接遭受侵害的個人或實體。我國1997年《刑法》第二章第四節使用“單位犯罪”的概念,這里的“實體”包括法人和其他組織,相當于“單位”。因此,根據身份不同,被害人可以分為個體被害人和單位被害人。犯罪對個體被害人的損害包括身體、財產、精神或其他法益,而對單位被害人的損害主要是財產法益。被害人救助具有補充性、撫慰性和應急性,遵循“救急解困”的原則,著力幫助被害人或其遺屬擺脫犯罪侵害后面臨的緊急生活困境,保障他們的基本生活需要。而法律對法益的保護具有位階性。一般認為,生命法益最高,其次是身體健康法益,然后是自由法益,最后才是名譽法益和財產法益。其中,生命法益和身體健康法益屬于公民最基本、最重要的憲法權利,也是國家法律重點保護的對象。域外大多數國家和地區被害人補償或救助的對象都不包括財產法益,尤其是單位的財產法益,救助對象主要是重傷和死亡被害人的生命、身體健康法益。韓國《犯罪被害人救助法》第1條規定的救助對象限于“因害人命或身體之犯罪行為而死亡者之遺族或受重障害者”;韓國《犯罪被害人保護法》第1條也規定僅“對因他人的犯罪行為而遭受生命或身體被害的人進行救助”。日本《犯罪被害人等給付金支給法》第1條規定“國家對因危害生命身體之犯罪行為而意外死亡者之遺族或受重障害者支給犯罪被害人等給付金”。
我國絕大部分學者也否認將個人或單位的財產法益列入救助對象。有關救助的規范性文件大都將救助對象限于生命和身體健康法益遭受犯罪嚴重損害的個體被害人或其遺屬,不包括單位被害人,一般也不包括個體被害人的財產法益。《被害人救助若干意見》第4條將救助對象界定為因嚴重暴力犯罪造成嚴重傷殘,無法通過訴訟及時獲得賠償;生活困難的被害人或者被害人因遭受嚴重暴力犯罪侵害已經死亡,與其共同生活或者依靠其收入作為重要生活來源,無法通過訴訟及時獲得賠償,生活困難的近親屬。對于那些因過失犯罪或不負刑事責任的人(如精神病人、不滿刑事責任年齡的人)實施的刑事不法行為,導致嚴重傷殘或死亡的被害人,生活困難又無法通過訴訟獲得賠償的,參照本意見予以救助,從而解決被害人或其近親屬基本生活方面的突出困難。《國家司法救助意見》第2條規定的救助對象與《被害人救助若干意見》第4條基本一致,其第(4)項雖然規定被害人受到犯罪侵害致使財產遭受重大損失,因案件無法偵破造成生活困難;或者因加害人死亡或沒有賠償能力,無法經過訴訟獲得賠償,造成生活困難,應當救助。但這里的救助以財產遭受重大損失導致被害人陷入生活困境為條件,它是為了解決被害人的基本生活問題,而不是為了救助被害人受損的財產法益。當然也不包括單位被害人;而且該條第2款明確規定,對社會組織、法人,即單位,國家不予救助。
因此,筆者認為,“被害人救助法”的救助對象應當限于個體被害人的生命和身體健康法益,不包括單位被害人,也排斥個體被害人的財產法益。這里的個體被害人首先是指具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國籍的中國公民,他們在我國領域內遭受犯罪嚴重侵害,有權獲得救助。香港特別行政區、澳門特別行政區和臺灣地區的居民在我國大陸境內遭受犯罪侵害,參照適用。但鑒于三地各自都有自己的犯罪被害人保護立法,如果被害人已經得到港、澳、臺地區救助或補償,國家可以免除或減少救助,以避免重復救助。這是其一。
其二,具有涉外因素的被害人救助問題。從域外立法規定來看,兼用屬人管轄、屬地管轄和對等原則處理。屬人管轄規定,凡是本國公民,無論其在本國領域內還是領域外遭受犯罪侵害,國家都應給予救助。這是社會契約理論的基本要求。屬地管轄規定,凡是在本國領域內遭受犯罪侵害,無論本國人還是外國人,國家都應給予救助。這是國家主權原理和國家責任理論的要求。對等原則又稱互惠原則,是對前面兩個原則的補充,即如果外國對本國公民獲得救助的權利加以限制,本國有權對該國公民獲得救助的權利進行同樣的限制。韓國《犯罪被害人保護法》第23條“對外國人的救助”就是實行對等原則,規定在犯罪被害人或其遺屬為外國人時,只有在其國籍國與韓國存在對等保護條約的情況下,才適用該法。我國《國家賠償法》第40條對外國人申請我國國家賠償權實行對等原則。但我國有關救助的規范性文件至今沒有涉及涉外因素的問題,司法實踐中此類案件已經發生,需要立法予以規范。我國《刑法》、《刑事訴訟法》、《民事訴訟法》等在處理有關涉外因素問題時也是兼用屬人管轄、屬地管轄和對等原則處理。“被害人救助法”也應當遵循該三項原則。對于中國公民在我國領域外遭受犯罪侵害,適用屬人管轄原則,應當同樣可以按照“被害人救助法”獲得救助。但如果該被害公民在國外或境外已經獲得救助或補償的,國家可以適當減少救助金額。對于在我國領域內遭受犯罪侵害的外國人申請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救助的,實行屬地管轄和對等原則,即同樣適用我國“被害人救助法”,但如果其所屬國對我國公民要求該國國家救助或補償的權利不予保護或者予以限制的,我國對該國公民實行對等原則。無國籍人不存在此問題,他們在我國領域內遭受犯罪侵害,實行國民待遇,可以按照我國救助法獲得國家救助。
其三,精神損害的救助問題。從廣義上說,精神損害與身體傷害一樣,都屬于身體健康法益的一部分。但從域外立法規定看,多數國家和地區都將救助的范圍限于被害人身體傷害(尤其是重傷和死亡),只有少數國家對被害人精神損害予以救助或補償,而且主要針對性侵害案件。西班牙《暴力犯罪和侵犯性自主的犯罪法》規定,侵犯性自主權的犯罪造成被害人精神損害的,應予以救助。〔4 〕英國《刑事傷害補償方案》第10條規定,因強奸和其他性侵犯行為產生的,對于身體或者心靈的痛苦、震驚,以及對于其后由于懷孕所造成的收入損失,被害人有權申請國家補償。在我國,由于《刑法》、《刑事訴訟法》和有關司法解釋明確不支持對犯罪造成的精神損害提起附帶民事訴訟或單獨的民事訴訟,因此,關于精神損害的國家救助,學者們基本上持否定的態度。陳彬教授等人認為,心病還需心藥醫治,精神損害應當注重心理疏導。在我國法律目前不認可精神損害賠償訴訟的情況下,對精神損害予以救濟,不切合實際。〔5 〕筆者贊成上述觀點,認為我國目前不宜將精神損害列入救助范圍,這不僅是因為被害人精神損害數額的確定是一個很復雜的問題,不便于實踐操作,而且因為被害人精神損害并不是犯罪行為直接造成的,也不會造成被害人或其近親屬陷入緊急生活困境,不符合國家救助所需要的既“急”又“困”的雙重條件。但是,隨著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和《刑事訴訟法》再修改完善,如果將來立法明確支持精神損害訴訟,對精神損害賠償數額計算有了一個基本確定的方法,并且國家救助已經走向國家補償時,筆者贊成立法將被害人精神損害增加為國家補償對象之一。
(二)直接被害人與間接被害人
根據遭受犯罪侵害的方式不同,被害人可以分為直接被害人和間接被害人。直接被害人是其人身、財產、精神或其他法益遭受犯罪行為直接侵害的人,或者被害后果的直接承擔者。間接被害人是指沒有遭受犯罪行為的直接侵害,但因為與直接被害人存在親屬關系或經濟依賴關系而間接遭受損害的人。犯罪行為對不同被害人造成損害都很大,遭受犯罪后果影響的不僅只有直接被害人,作為與直接被害人經濟情感息息相關的間接被害人,其遭受到的經濟損失和精神損害有時也是巨大的。國家不僅要救助直接被害人,對間接被害人也有救助的必要。
1.直接被害人的范圍
從域外立法規定看,大多數國家(地區)的救助對象都包含了直接被害人和間接被害人,且直接被害人一般限于遭受犯罪嚴重傷害或死亡的被害人本人,不包括輕傷害和輕微傷害的情形。聯合國《為犯罪和濫用權力行為被害人取得公理的基本原則宣言》(以下簡稱《被害人人權宣言》)第12條規定的國家補償對象包括因嚴重犯罪造成重大身體傷害或身心健康受到重大損害的被害人,以及由于這種被害情況致死亡或者身心殘障的被害人及其家屬,尤其是其受養人。前者是直接被害人,以嚴重人身傷害為條件;后者包括犯罪被害而死亡或者身心殘障的被害人及其家屬,即間接被害。1983年《歐洲暴力犯罪被害人補償公約》也規定,補償對象包括“因故意的暴力犯罪直接遭受重傷或健康嚴重受損的人”,以及“因此種犯罪而死亡的人所撫養的人”。這里的被害人包括直接被害人和間接被害人,直接被害人的傷害包括重傷或身體健康嚴重受損和死亡兩種情形;直接被害人死亡的,受其撫養的人作為間接被害人,有權獲得補償。韓國《犯罪被害人保護法》第3條規定,犯罪被害人是指因他人的犯罪行為遭受被害的人及其配偶(包括事實上的婚姻關系)以及直系親屬和兄弟姐妹,包括直接被害人和間接被害人。韓國該法第17條將救助金分為遺屬救助金、障害救助金和重傷害救助金三類。其中,遺屬救助金在犯罪被害人死亡的情況下支付,障害救助金和重傷害救助金向犯罪被害人本人支付。可見,各國家(地區)立法一般都將嚴重遭受犯罪行為直接侵害或死亡的人稱為直接被害人。
2.間接被害人的范圍與順位
域外立法大都將間接被害人界定為死亡被害人的遺屬(遺族)。域外國家(地區)對遺屬范圍的界定基本一致,包括死亡被害人的配偶、直系親屬和兄弟姐妹。具體來說,第一,遺屬包括死亡被害人的配偶(包括事實上婚姻關系)、子女、父母、孫子女、祖父母和兄弟姐妹。而且申請救助的前提是,除配偶外,在被害人死亡時,他們都必須依靠被害人的收入來維持生計。日本要求配偶也必須存在經濟依賴關系。韓國將不存在經濟依賴關系的犯罪被害人的子女、父母、孫子女、祖父母及兄弟姐妹列為第三順位申請人,取得救助金落后于與被害人存在經濟依賴關系的直系親屬和兄弟姐妹。而我國臺灣地區對父母、配偶及子女都不要求與被害人存在經濟依賴關系。第二,日本、韓國都將配偶、子女并列為第一順位申請人,而將父母與孫子女、祖父母、兄弟姐妹并列為第二順位申請人(韓國),或者分別列為第二、第三、第四、第五順位申請人,順位有所變化。第三,在遺屬范圍中,胎兒視為在犯罪被害人死亡時已出生;在確定遺屬救助金的順位時,父母以養父母為先順位,親生父母為后順位。第四,被害人或其遺屬在法定情形下,喪失申請救助金的權利。第四,關于救助金的種類,大都分為遺屬救助金和重傷害救助金,前者支付給死亡被害人的遺屬,后者支付給被害人本人。第五,遺屬中有第一順位的,并且既有配偶(包括事實上婚姻關系)又有其他人的,遺屬救助金一半分配給配偶,另一半在其他人之間平均分配。其他同順位遺屬有兩人或兩人以上的,遺屬救助金在他們之間平均分配。域外立法的這些共同做法對于我國“被害人救助法”確定遺屬的范圍和順序具有借鑒意義。
3.我國立法選擇
我國現行法律沒有使用“遺屬”這個詞匯。2012年修改《刑事訴訟法》時,為了明確被害人死亡或者喪失行為能力后提起附帶民事訴訟的權利主體問題,在第99條第1款增加了后段規定:“被害人死亡或者喪失行為能力的,被害人的法定代理人、近親屬有權提起附帶民事訴訟。”筆者認為,該規定對于“被害人救助法”確定遺屬范圍具有約束力。因為《刑事訴訟法》是國家基本法律之一,直接由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制定和修改,其規定內容對于除《憲法》以外的所有法律尤其是刑事法律具有上位法地位,應當得到優先適用。所以,“被害人救助法”應當以此為據,規定被害人死亡的,被害人的法定代理人、近親屬作為遺屬,有權申請和取得救助金,即遺屬救助金。根據2012年《刑事訴訟法》第106條第(3)項規定,這里的“法定代理人”主要適用于未成年人死亡的情形,是指未成年人的父母、養父母、監護人和負有保護責任的機關、團體的代表。而負有保護責任的機關、團體的代表不應列入救助對象。但關于近親屬的范圍,我國法律規定不一致。
“被害人救助法”確定間接被害人或遺屬的范圍和申請取得救助金的順位,應當符合2012年《刑事訴訟法》第99條和第106條規定,并且結合繼承法、民法通則,以及有關司法解釋規定,適當借鑒域外做法,同時,還應符合我國“被害人救助法”作為社會保障法的“救急解困”性質。筆者認為,第一,因犯罪行為被害而受重傷或死亡的被害人及其近親屬,有權申請取得被害救助金。被害救助金分遺屬救助金和重傷救助金。遺屬救助金支付給因犯罪行為被害而死亡被害人的遺屬。重傷救助金支付給因犯罪行為被害而受重傷的被害人本人。“重傷”按照1997年《刑法》第95條規定確定。第二,未成年被害人死亡的,由其法定代理人申請取得遺屬救助金。其他被害人死亡的,由其遺屬申請取得遺屬救助金。第三,建議借鑒韓國、日本做法,采用“遺屬”這個概念,以免與其他法律規定的“近親屬”概念混淆,從而影響救助。遺屬的范圍及申請取得遺屬救助金的順位是:(1)配偶、子女、父母;(2)被害人死亡時,依靠被害人收入作為主要生活來源的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孫子女、外孫子女;(3)其他與被害人存在扶養、撫養、贍養關系,且在被害人死亡時,依靠被害人收入作為主要生活來源的人。其中,在遺屬范圍中,胎兒視為在被害人死亡時已出生;在確定遺屬救助金的順位時,父母以養父母為先順位,親生父母為后順位。這里所說的配偶包括雖無結婚登記,但有事實上的婚姻關系者;所說的子女,包括婚生子女、非婚生子女、養子女和有扶養關系的繼子女;所說的父母,包括養父母、生父母和有扶養關系的繼父母;所說的兄弟姐妹,包括同父母的兄弟姐妹、同父異母或者同母異父的兄弟姐妹、養兄弟姐妹、有扶養關系的繼兄弟姐妹。在近親屬中有第一順位遺屬,并且既有配偶(包括事實上婚姻關系)又有其他人的,遺屬救助金一半分給配偶,另一半在其他人之間平均分配。其他同順位遺屬有兩人或兩人以上的,遺屬救助金在他們之間平均分配。第四,有下列情形之一的,無權申請取得遺屬救助金:(1)故意或過失使被害人死亡的。(2)被害人死亡前,故意使因被害人死亡而得申請遺屬救助金之先順序或同順序之遺屬死亡的。(3)被害人死亡后,故意使得申請遺屬救助金之先順序或同順序之遺屬死亡的。
(三)實體被害人與程序被害人
實體被害人是指在刑事案件發生過程中遭受犯罪行為直接侵害的個人或實體(單位)。他們是伴隨刑事案件的發生過程中遭受犯罪直接侵害而產生的被害人。前面兩類提到的個體被害人、單位被害人及直接被害人,都是實體被害人,是各國(地區)被害人救助的主要對象。
程序被害人是指依法參與他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履行訴訟職能過程中遭受犯罪行為直接侵害的個人。他們不是在刑事案件的發生過程中遭受犯罪行為直接侵害而產生的被害人,而是在刑事案件發生后的刑事訴訟程序進行過程中遭受與原來刑事案件相關的犯罪行為直接侵害而產生的被害人。國際公約和許多國家立法都將程序被害人列為救助對象,以鼓勵他們配合刑事司法,保障刑事訴訟順利的行為。聯合國《被害人人權宣言》第2條規定,“被害人”一詞視情況也包括直接被害人的直系親屬或其受養人以及出面干預以援助遭難的受害者或防止受害情況而蒙受損害的人。這里的“出面干預以援助遭難的受害者或防止受害情況而蒙受損害的人”就是程序被害人。韓國《犯罪被害人保護法》第16條第2項規定,“在自己或他人刑事案件的偵查、審判程序中由于告訴、告發、陳述意見、提供證言或證據等受到傷害而成為犯罪被害人”的,都有權取得被害救助金。這里的“犯罪被害人”就是程序被害人,包括所有參與自己或他們刑事案件訴訟程序而遭受犯罪侵害的人。日本《犯罪被害人等給付金支給法》第2條也將“于自己或他人刑事事件之搜查、裁判、與告訴、告發等搜查端緒之提供、陳述、證言或資料提出有關,而為被害者”,即程序被害人,列入救助對象。
立法之所以要救助程序被害人,主要是鼓勵更多的公民配合刑事司法,主動與犯罪行為作斗爭,保障刑事訴訟順利進行。他們在本人或他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中遭受犯罪侵害,與實體被害人一樣,應當得到國家救助。在我國,這種程序被害人很多屬于見義勇為人員。國家已經出臺專門保護見義勇為人員的行政規章和地方性法規,〔6 〕從基本生活、醫療、就業、教育、住房等方面給予全方位的經濟資助與照顧。《被害人救助若干意見》和我國有關地方性規范文件沒有涉及程序被害人問題。《國家司法救助意見》第2條第(5)項明確地將“舉報人、證人、鑒定人因舉報、作證、鑒定受到打擊報復,致使人身受到傷害或財產受到重大損失,無法經過訴訟獲得賠償,造成生活困難的”列入救助對象。這里的舉報人、證人、鑒定人就是程序被害人。但這里將程序被害人限于在刑事訴訟中因舉報、作證、鑒定受到打擊報復而被害的舉報人、證人、鑒定人,范圍有些狹窄。筆者主張借鑒韓國做法,將所有參與自己或他人刑事案件的訴訟程序而遭受犯罪侵害的被害人,都作為程序被害人,予以救助。而對于那些符合見義勇為人員已經根據有關規定獲得經濟資助與照顧的,國家不予救助或減少救助。此外,被害人因遭受無刑事責任能力人侵害而致重傷或死亡的,雖然加害人不構成犯罪,但符合救助條件的,也應適用本法規定予以救助。
三、救助條件
救助條件是指被害人或其遺屬申請國家救助應具備的條件。從域外立法和我國有關規范性文件規定看,它分為積極條件和消極條件兩個方面。
(一)積極條件
積極條件是從正面或肯定方面規定被害人申請獲得國家救助必須具備的條件。聯合國《被害人人權宣言》第12條將被害人無法從犯罪人或通過其他途徑獲得充分的賠償作為國家補償的條件。韓國《犯罪被害人保護法》第16條區分實體被害人和程序被害人,分別規定了救助金的支付條件,即救助條件,實體被害人申請救助金的條件是被害人所遭受的損害全部或一部分不能獲得賠償。程序被害人只要是在自己或他人刑事案件的偵查、審判程序中由于告訴、告發、陳述意見、提供證言或證據等受到傷害而成為被害人的,都可以獲得國家救助。日本與韓國一致,其《犯罪被害人等給付金支給法》第2條規定,被害人因加害人不明或無資力為事由,不能受賠償被害之全部或一部分,而維持生計有困難,或于自己或他人刑事事件之搜查、裁判、與告訴、告發等搜查程序之提供、陳述、證言,而導致犯罪被害的,可以獲得國家救助。
從我國規范性文件看,《被害人救助若干意見》第4條將被害人及其近親屬無法通過訴訟及時獲得賠償并且生活因難作為救助的積極條件,無論是由故意犯罪、過失犯罪,還是不負刑事責任的人實施的刑事不法行為所造成的。各地方性救助文件規定的救助條件與此基本一致。《無錫市刑事被害人特困救助條例》第10條第(4)(5)項的有關規定。《包頭市刑事被害人困難救助條例》第8條從積極條件和消極條件兩個方面分別規定了被害人及其近親屬申請救助的條件。《國家司法救助意見》第2條第1款規定了被害人救助的對象,既包括直接被害人和間接被害人,也包括實體被害人和程序被害人。
為此,筆者主張借鑒韓國、日本立法,區分實體被害人和程序被害人,分別規定被害人救助的積極條件。直接被害人救助要求被害人所遭受的損害不能獲得有效賠償,而程序被害人沒有此要求。但他們的共同條件是犯罪被害后生活、醫療陷入困境,或生活困難。也就是說,遭受犯罪被害的被害人符合以下任何一種情況,生活、醫療陷入困境時,國家向被害人或其遺屬支付被害救助金(以下稱“救助金”):一是被害人所遭受的損害不能獲得有效賠償;二是因參與自己或他人刑事案件的訴訟程序中遭受犯罪被害而成為被害人。被害人因遭受無刑事責任能力人侵害而致重傷或死亡的,適用本法規定。
(二)消極條件
消極條件是從負面或否定方面明確哪些情形下國家不予救助,或者可以減少救助金額。消極條件排除了部分滿足積極條件的被害人獲得國家救助的可能性。域外國家(地區)立法和我國有關規范性文件也有這方面規定,從消極方面限制被害人或其遺屬申請取得救助金。概括起來,可以分為兩種情形:一是國家不予支付救助金的情形;二是國家減少支付救助金或不予支付一部分救助金的情形。這些值得我國立法借鑒。
1.國家不予支付救助金或不予救助
關于國家不予支付救助金的情形,韓國《犯罪被害人保護法》第19條規定包括親屬關系和不當或犯罪行為兩個方面。在親屬關系方面,當犯罪行為發生時,如果被害人和加害人之間是夫妻(包括事實上婚姻關系),或直系血親,或四代以內親屬,或是共同居住的親屬,國家不予支付救助金。但犯罪行為發生時,如果被害人和加害人之間存在夫妻(包括事實上婚姻關系)以外的親屬關系,國家可以支付一部分救助金。這主要是為了避免因為支付救助金而使加害人受益,間接支持犯罪行為。至于不當或犯罪行為,該條第③項規定,被害人具有下列行為之一時,國家不予支付救助金:(1)教唆或者幫助該犯罪行為的行為。(2)過度的暴行、脅迫或者重大的侮辱等誘發該犯罪行為的行為。(3)與該犯罪行為有關的明顯不正當的行為。(4)容忍該犯罪行為發生的行為。(5)參加有集團性或習常性進行不法行為之虞的組織的行為(但參加該組織的行為被認定與遭受該犯罪被害無關的情形除外)。(6)為報復犯罪行為而殺害加害人或其親屬,或與其關系密切的人的行為,或者嚴重地侵害他們身體的行為。這些行為都是可歸結于被害人對犯罪被害發生存在重大過錯,或者被害人故意實施犯罪行為,國家自然不能支付救助金,否則就成為被害人犯罪的幫兇,有違社會公序良俗。日本《犯罪被害人等給付金支給法》第6條規定了國家“得不支給犯罪被害人等給付金之情形”,包括全部不予支付和不予支付一部分救助金兩個方面,原因也是親屬關系和不當或犯罪行為。
《國家司法救助意見》第2條第二款和《檢察機關救助細則》第8條也對國家不予救助情形作出原則規定,即申請國家司法救助人員,具有以下情形之一的,一般不予救助:一是對案件發生有重大過錯的;二是無正當理由,拒絕配合查明犯罪事實的;三是故意作虛偽陳述或者偽造證據,妨害刑事訴訟的;四是在訴訟中主動放棄民事賠償請求或拒絕加害責任人及其近親屬賠償的;五是生活困難非案件原因所導致的;六是通過社會救助措施,已經得到合理補償、救助的;七是對社會組織、法人,即單位,國家不予救助。該規定不予救助的理由都屬于被害人不當行為,不包括親屬關系,也沒有涉及犯罪行為。此外,這里使用“一般”一詞,屬于原則性規定,沒有區分國家不予支付救助金和不予支付一部分救助金的情形。筆者認為,前面三種情形可以視情況適當減少救助金,但不能不予救助。第五種情形屬于社會救助范疇,不適用被害人救助。第七種情形屬于救助對象解決的問題。
“被害人救助法”應當總結《國家司法救助意見》第2條第2款和有關地方性文件規定,并借鑒韓國做法,從親屬關系和不當或犯罪行為兩個方面對國家不予救助的情形作出規定。當犯罪行為發生時,如果被害人和加害人之間存在下列親屬關系之一的,國家不予支付救助金:(1)夫妻(包括事實上婚姻關系);(2)直系血親;(3)三代以內旁系血親;(4)共同居住親屬。當犯罪行為發生時,如果被害人和加害人之間存在第(1)項規定以外的親屬關系,國家根據情況可以支付一部分救助金。被害人具有下列行為之一時,國家不予支付救助金:(1)教唆或者幫助該犯罪行為的行為。(2)過度的暴行、脅迫或者重大的侮辱等誘發該犯罪行為的行為。(3)與該犯罪行為有關的明顯不正當的行為。(4)容忍該犯罪行為發生的行為。(5)參加有集團性或習常性進行不法行為之虞的組織的行為(但參加該組織的行為被認定與遭受該犯罪被害無關的情形除外)。(6)為報復犯罪行為而殺害加害人或其親屬,或與其關系密切的人的行為,或者嚴重地侵害他們身體的行為。被害人或其近親屬在訴訟中主動放棄民事賠償請求或拒絕加害責任人及其近親屬賠償,或者通過社會救助措施等途徑,已經得到合理補償、救助的,國家不予救助。
2.國家不予支付一部分救助金
關于國家不予支付一部分救助金的情形,日本將它與不予支付救助金情形一并作了規定。韓國法對此單獨作了規定,主要包括除夫妻以外的親屬關系和被害人有重大過錯的行為。韓國《犯罪被害人保護法》第19條第①規定,當犯罪行為發生時,如果被害人和加害人之間存在直系血親,或四代以內親屬,或共同居住的親屬關系,國家可以支付一部分救助金。第④規定,被害人有下列兩種行為之一時,國家不予支付一部分救助金:一是暴行、脅迫或侮辱等誘發該犯罪行為的行為。二是由于疏忽大意或過失行為而導致該犯罪被害發生或增大的行為。第⑥規定,因犯罪被害人或其親屬與加害人的關系以及其他情由而導致支付全部或一部分救助金被視為違背社會公序良俗時,可以不予支付全部或一部分救助金。這既是一個兜底條款,也是一個原則規定,增加該條規定適用的靈活性與可操作性。此外,韓國2014年10月15日修訂《犯罪被害人保護法》專門在該條增加第⑦項規定,雖然符合該條第1項至第6項的規定(包括國家不予救助和不予支付一部分救助金情形),但在救助金的實際受益人不會是加害人等情況下,如果存在不支付救助金有違社會公序良俗的特殊情由,可以支付全部或一部分救助金。該修正案已于2015年4月16日正式實施。
我國有關規范性文件沒有對不予支付一部分救助金的情形作出規定,而是與國家不予救助的情形一并作出原則規定。筆者認為,《國家司法救助意見》第2條第2款規定的前三種情形可以適用國家不予支付一部分救助金,”被害人救助法”可以直接吸收。即被害人有下列行為之一的,國家不予支付一部分救助金:(1)對案件發生有重大過錯的。(2)無正當理由,拒絕配合查明犯罪事實的。(3)故意作虛偽陳述或者偽造證據,妨害刑事訴訟的。(4)暴行、脅迫或侮辱等誘發該犯罪行為的行為。因被害人或其親屬與加害人的關系以及其他情由而導致支付全部或一部分救助金被視為違背社會公序良俗時,國家可以不予支付全部或一部分救助金。雖然符合國家不予救助的情形和本條第1款、第2款規定,但在救助金的實際受益人不可能是加害人等情況下,如果存在不支付救助金有違社會公序良俗的特殊情況,國家可以支付全部或一部分救助金。
四、救助資金
(一)救助資金的籌集與管理
國家救助被害人與補償被害人一樣,本質上是一種國家責任,屬于中央事權。因此,它所需經費應當由國家籌集,通過政府財政預算解決。聯合國《被害人人權宣言》第13條規定:“國家應當鼓勵、加強和擴大向被害人提供補償的國家基金的做法。在適當情況下,國家還應當為此目的設立其他基金,包括被害人本國無法為被害人所受傷害提供補償的情況。”雖然域外各國(地區)被害人補償或救助資金籌集途徑不完全一致,但政府財政預算都是主要來源。作為聯邦制國家,美國和德國都采取了聯邦和各州分別負擔一部分補償經費的機制。其中,德國的資金來源是政府預算,聯邦和各州按3/5和2/5的比例負擔被害人補償資金。美國各州被害人補償的資金來源分為兩個部分:一部分來自各州,一部分來自聯邦。各州和聯邦被害人補償基金的主要來源是刑事案件中執行罰金、沒收財產、沒收保釋金等獲得的資金。各州和聯邦補償被害人的比例分別為72%和28%。美國各州的被害人補償方案在符合條件時,還可以從聯邦基金中獲得撥款。〔7 〕韓國《犯罪被害人保護法》第4條規定,保護和支援被害人包括救助被害人所需經費(含被害救助金),由國家負責籌集。
從我國各地試點和各種規范性文件規定來看,雖然被害人救助資金的籌集方式不同,但主要也是各級政府財政預算。《被害人救助若干意見》規定,被害人救助資金由地方各級政府財政部門統籌安排;同時,鼓勵社會組織和個人捐助。《國家司法救助意見》第5條總結各地試點經驗,明確規定國家司法救助資金堅持政府主導、社會廣泛參與的籌集方式。各地國家司法救助資金由地方各級政府財政部門列入預算,統籌安排,并建立動態調整機制。已經建立的被害人救助資金、涉法涉訴信訪救助資金等專項資金,統一合并為國家司法救助資金。中央財政通過政法轉移支付,對地方所需國家司法救助資金予以適當補助。同時,各地要采取切實有效的政策措施,積極拓寬救助資金來源渠道,鼓勵個人、企業和社會組織捐助國家司法救助資金。
筆者認為,該規定是合理的。第一,它將被害人救助資金納入國家司法救助基金,由政府財政預算予以保障。這符合被害人救助的國家責任和中央事權性質。我國正在深化司法體制和財政體制改革,檢法各單位已經實行收支兩條線管理,將來省級以下地方法院、檢察院人財物實行統一管理后,將救助資金籌集列入省級財政預算,可以保證被害人救助資金來源的穩定可靠。第二,該規定充分考慮到全國東中西部地區經濟發展不平衡的現實,規定由中央財政通過政法轉移支付,對地方所需國家司法救助資金予以適當補助。這樣可以避免該制度實施的不平衡現象,保證全國各地被害人救助工作持續、穩定推進,保證一個省范圍內被害人救助政策的統一性。為了保證這部分經費專款專用,中央財政應明確指定該轉移支付項目。在地方法院、檢察院人財物省級統管還沒有實現以前,可以借鑒美國、德國的做法,由中央財政和各級地方財政按比例分擔。具體分擔比例也應當考慮各地財政收入狀況。立法可以作出原則規定。第三,該規定在堅持政府財政預算為主的同時,鼓勵個人、企業和社會組織捐助國家司法救助資金,積極拓寬救助資金來源渠道。這樣為各地采取有效措施,籌集更多被害人救助基金,加強被害人權利保障預留了空間。為了保障這種資金籌集方式的規范性,筆者建議立法進一步細化,包括:(1)適當增加被相對不起訴、附條件不起訴的犯罪嫌疑人和被假釋的罪犯的負擔,強制要求他們向國家司法救助資金繳納一定數額金錢;(2)對于14歲至18歲的未成年人依法判處不承擔刑事責任或減輕處罰時,可以根據情況強制其父母或監護人向國家司法救助資金繳納一定數額金錢;(3)強制要求監禁刑罪犯服刑期間的勞動收入10%用于繳納國家司法救助基金。此外,立法應切實加強被害人救助資金的使用管理。這方面可以與《社會救助暫行辦法》第5條規定的社會救助資金使用管理保持一致,即被害人救助資金實行專項管理,分賬核算,專款專用,任何單位或者個人不得擠占、挪用。被害人救助資金的支付,按照財政國庫管理的有關規定執行。
(二)救助標準的制定
救助標準的制定直接影響救助金額的確定和救助實施的效果,但它本身受制于國家和各地社會經濟發展水平及財政收入狀況,是一個很復雜的問題。域外立法規定各不相同。韓國《犯罪被害人救助法》第9條規定,以被害人或其遺族維持基本生活狀況和傷害程度作為救助標準的計算方法,即:“救助金金額參酌被害者或遺族之維持生計狀況與傷害程度,以大統領令定之。”韓國《犯罪被害人保護法》第22條詳細規定了救助金額的計算方法。日本《犯罪被害人等給付金支給法》第9條規定:“犯罪被害人等給付金之數額,為依政令規定算定之給付基本額,乘以在遺族給付金按遺族之生活狀況,在障害給付金按傷害之程度由政令所定之倍數所得之額(應受遺族給付金之遺族有兩人以上時,其數額為除以其人數所得之額)。”韓國和日本都是以被害人遭受犯罪侵害前的收入額作為救助標準的計算依據。這在實施中造成法律面前人人不平等的現象,不同被害人救助金不一樣,甚至存在巨大差距。
《被害人救助若干意見》第4條賦予各地根據當地經濟社會發展狀況制定具體救助標準,救助以一次性為原則。參照《國家賠償法》規定的國家賠償標準計算方法,以案件管轄地上一年度職工月平均工資為基準,并規定了一個最高限額,即對刑事案件被害人或其近親屬的救助數額,以案件管轄地上一年度職工月平均工資為基準,一般在36個月的總額之內。該規定成為許多省級立法制定救助標準的藍本。《檢察機關救助細則》和江西、山西等省救助辦法直接采納了該標準。《國家司法救助意見》第4條總結延續了《被害人救助若干意見》第4條和各地做法,規定:“各地應根據當地經濟社會發展水平制定具體救助標準,以案件管轄地上一年度職工月平均工資為基準,一般在36個月的工資總額之內。損失特別重大、生活特別困難,需適當突破救助限額的,應嚴格審核控制,救助金額不得超過人民法院依法應當判決的賠償數額。”筆者認為,該規定基本上是科學的。它在賦予各地根據當地經濟社會發展水平制定具體救助標準的同時,又規定了救助標準的基準與上限,兼具原則性與靈活性。另一方面,它又區分一般與特殊情形,以案件管轄地上一年度職工月平均工資作為一般情形下救助標準的計算依據,與《國家賠償法》規定的國家賠償金計算方法保持一致,符合我國被害人救助救急解困、保障基本生活需要的特征,實現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同時又規定了特殊情形的處理辦法。在特殊情形下可以突破36個月工資總額標準,更便于實踐操作,滿足個案被害人的特殊需要。
但是,《國家司法救助意見》第4條將“人民法院依法應當判決的賠償數額”作為特殊情形下救助標準的最高限額,不符合被害人救助制度的基本原理。因為被害人救助作為國家社會保障體系組成部分之一,以保障被害人基本生活,幫助被害人擺脫暫時生活困境為宗旨。在這方面,它不同于被害人國家補償,后者可以根據民法規定確定一個最高限額,即人民法院依法應當判決的賠償數額。救助既要遵循有限性原則,又要保證有效性,真正幫助被害人或其遺屬擺脫暫時生活困境。以“人民法院依法應當判決的賠償數額”作為所有案件救助標準的最高限額,將救助等同于補償,這顯然不合理。在司法實踐中,有的案件給被害人造成的損失可能不大,或者由于各種原因,被害人損失根本無法計算或找不到賠償依據,法院依法判決的賠償數額就很少,但被害人或其遺屬擺脫暫時生活困境所需要的費用卻很高,遠遠超過“人民法院依法應當判決的賠償數額”。在這種情況下,國家應當毫不猶豫地啟動被害人救助機制,幫助被害人或其遺屬擺脫生活困境。因此,立法應當適當借鑒域外做法,總結我國各地規范性文件規定,賦予救助機構根據個案被害人具體情況確定。筆者主張吸收包頭市的做法,并結合我國實際情況,規定特殊情形下,可以適當增加救助金額,但一次性救助的金額不得超過決定給予救助時案件管轄地上一年度職工月平均工資的六十個月的總額。也就是說,國家對特困被害人或其遺屬最多提供相當于當地上一年度職工月平均工資總額5年的救助金;如果被害人或其遺屬還不能擺脫生活困境,只能依靠其他社會救助措施進行救濟和幫困了。如果圍繞救助金額產生爭議,應當遵循司法最終裁決原則,充分保障當事人訴權,由法院通過訴訟途徑解決。
此外,《國家司法救助意見》第4條概括性地將“損失特別重大和生活特別困難”作為特殊情形,并沒有具體列舉,也沒有規定一個基本標準,這在司法實踐中可能帶來混亂。而且將“損失特別重大”作為救助標準欠科學。建議立法時總結各地做法進一步明確標準。從《國家司法救助意見》第2條規定的救助對象看,我國被害人救助僅限于個人,不包括單位(法人或其他組織)。該條第(四)項規定,“刑事案件被害人受到犯罪侵害,致使財產遭受重大損失,因案件無法偵破造成生活困難的;或者因加害人死亡或沒有賠償能力,無法經過訴訟獲得賠償,造成生活困難的”,也是指陷入“生活困難”的被害個人,而不是“生產經營”陷入困境的被害單位。因此,“損失特別重大”的情形應當刪除。至于“生活特別困難”的特殊情形,筆者主張總結無錫市、包頭市的做法,區別不同情形進一步細化解釋,增強可操作性。
(三)救助數額的確定
在救助標準的基礎上,根據個案被害人具體情況計算確定救助數額,是另一個復雜問題。我國《被害人救助若干意見》第4條除了規定救助標準外,還規定了計算確定救助金具體數額時應當綜合考慮的因素,主要包括5個方面:(1)被害人遭受犯罪侵害所造成的實際損害后果;(2)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及其他賠償義務人實際民事賠償情況;(3)被害人對案件發生有無過錯以及過錯大小;(4)被害人家庭經濟狀況;(5)維持當地基本生活水平所必需的最低支出等。《國家司法救助意見》第4條基本上肯定了這五個方面考量因素,增加了個人經濟狀況,要求確定救助金具體數額時,要綜合考慮救助對象實際遭受的損害后果、有無過錯以及過錯大小、個人及其家庭經濟狀況、維持當地基本生活水平所必需的最低支出、以及賠償義務人實際賠償情況等。各地救助立法規定的考量因素都是在這五個方面基礎上略有增刪。
具體救助數額的確定應當重點考量被害人或其遺屬遭受犯罪侵害后其個人及其家庭經濟狀況和維持當地基本生活水平所必需的最低支出等情況,而適當弱化救助對象實際遭受的損害后果、賠償義務人實際賠償情況,尤其是被害人對案件發生有無過錯以及過錯大小。韓國《犯罪被害人救助法》第9條規定就是如此。因為,從公民憲法權利這個角度分析,國家救助被害人和保障被害人或其遺屬基本生活是無條件的,無論被害人或其遺屬遭受犯罪侵害所造成的實際損害后果,或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及其他賠償義務人實際民事賠償情況如何,也罔論被害人對案件發生有無過錯以及過錯大小,只要被害人或其遺屬基本生活缺乏保障,陷入生活、醫療困境,國家都應當通過各種途徑予以救助。被害人對案件發生有無過錯以及過錯大小,原則上不應當影響國家救助的實施及救助金額的確定。從這個意義上說,寧夏回族自治區和包頭市的做法具有合理性。但鑒于目前我國民眾對犯罪被害和被害人救助工作的認識還存在一定偏差,筆者認為,立法可以借鑒韓國、日本做法,賦予救助機構一定裁量權。將被害人誘發犯罪行為,或者對該犯罪被害的發生有其他可歸責事由,或者根據其他公序良俗認為不支付救助金的全部或一部分妥當時,作為最后考量因素,允許救助機構根據個案被害人具體情況適當減少救助金數額。因此,筆者建議立法區別先后,將確定救助金額的考量因素表述為:在對被害人確定救助金的具體數額時,首先應考慮救助對象個人及其家庭經濟狀況、維持當地基本生活水平所必需的最低支出等情況;其次考慮救助對象實際遭受的損害后果、賠償義務人實際賠償情況;最后可以考慮被害人對案件發生有無過錯以及過錯大小等。
五、救助程序
域外國家(地區)立法規定的被害人救助程序主要包括申請、決定、救濟、緊急救助金支付、領取救助金權的消滅時效與保護、救助金收回等內容。日本《犯罪被害人等給付金支給法》第10條、第11條和第12條分別規定了救助金申請、裁定和緊急救助金支付的程序,并且明確了申請時效。韓國《犯罪被害人保護法》第25—32條對救助程序規定更加詳細,包括救助金的支付申請、救助決定、再審申請、緊急救助金的支付等、為決定而進行的調查等、救助金的收回、救助金領取權的消滅時效與保護八個方面,并且還制定了專門的《〈犯罪被害人保護法〉實施細則》。
我國有關規范性文件對救助程序也有規定,但相對比較簡單。《被害人救助若干意見》第3條和第4條規定的救助程序包括被害人或其近親屬申請救助、公檢法辦案機關提出救助意見、同級政法委審批、當地財政部門撥付救助資金和辦案機關發放救助金。救助根據刑事訴訟程序實行分訴訟階段管轄。該程序也是地方性救助條例規定救助程序的基礎,但各地規定有所區別。《國家司法救助意見》總結各地做法,第4條規定了“國家司法救助程序”。它將救助程序規定為告知、申請、審批和發放四個階段,明確增加了權利告知、緊急救助和生活困難證明三方面內容。“被害人救助法”可以吸收《國家司法救助意見》第4條規定的四個階段,適當借鑒韓國、日本等做法,進一步完善救助程序,主要包括以下十個方面內容:
(一)權利告知
權利告知是指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在辦理刑事案件的過程中,發現被害人或其遺屬符合救助條件的,應當告知被害人或其遺屬有權依法申請國家救助。該規定賦予辦案機關一項訴訟職責,以此來加強人權司法保障。這在域外的立法中有體現。《法國刑事訴訟法典》第四卷第十四編關于“某些被害人對犯罪引起的損害請求補償的程序”中第706-15條規定,法院應當告知民事當事人可以選擇向被害人賠償委員會提出請求。《檢察機關救助細則》第14條第1款也要求檢察機關辦案部門在辦理案件過程中對符合救助條件的申請人進行權利告知。
(二)救助申請
救助申請是由符合條件的被害人或其遺屬按照法律規定向救助管轄機構提出申請材料,以及申請形式、申請時效規定等。申請管轄原則上是隨案管轄,即由刑事案件管轄地管轄。關于申請形式和申請材料內容,《國家司法救助意見》和《檢察機關救助細則》第16條規定符合我國相關立法,允許特殊情況下口頭申請,并對生活困難證明有具體要求。關于申請時效,即申請人申請被害人救助的最晚期限。超過該期限,申請人喪失申請權,國家不再給予救助。域外規定有差異。日本《犯罪被害人等給付金支給法》第10條將其規定為“自知悉犯罪被害發生之日起經過二年,或自犯罪被害發生之日起經過七年”。韓國《犯罪被害人救助法》第12條將其規定為“經過認知該犯罪被害發生一年或該犯罪被害發生五年”,而《犯罪被害人保護法》第25條適當延長了該期限,將其規定為“自知道犯罪被害發生之日起3年之內或者自犯罪被害發生之日起10年”。筆者認為是合理的,延長期限契合了被害人救助的性質與特點,便于實現被害人救助立法的宗旨。我國規范性文件至今沒有申請時效規定。我國《刑事訴訟法》也沒有訴訟時效規定。它是否適用民事訴訟時效規定,沒有相關解釋或說明。筆者認為,立法需要明確。我國《民法》和《民事訴訟法》確定的基本訴訟時效都是2年。《國家賠償法》第39條也將賠償請求人請求國家賠償的時效確定為2年,自其知道或者應當知道國家機關及其工作人員行使職權時的行為侵犯其人身權、財產權之日起計算。考慮到被害人或其近親屬遭受犯罪侵害后的特殊情況下,為了最大限度地發揮國家救助的救急解困功能,幫助更多被害人或其遺屬擺脫基本生活困境,我國應當借鑒韓國做法,適當延長救助申請時效,將其增加1年,并且借鑒日本和韓國做法,分自知道犯罪被害發生之日起和自犯罪被害發生之日起兩種情況。
為此,救助申請由被害人向刑事案件管轄地人民檢察院被害人辦公室 〔8 〕提出;被害人死亡的,由符合條件的遺屬提出。申請一般采取書面形式。確有困難,不能提供書面申請的,可以采用口頭方式,但應記錄在案,有申請人簽名確認。申請人應當提交以下材料:(1)國家司法救助申請書;(2)救助申請人有效身份證明;(3)實際損害后果證明,包括被害人傷情鑒定意見、醫療診斷結論及醫療費用單據或者死亡證明,受不法侵害所致財產損失情況;(4)救助申請人及其家庭成員生活困難情況的證明;(5)是否獲得賠償、救助等的情況說明或者證明材料;(6)其他與申請救助有關的證明材料。第2款第(4)項規定的“生活困難證明”由申請人戶籍所在地或者經常居住地的村(居)民委員會或者其所在單位出具。“生活困難證明”應當如實載明申請人的家庭人口、勞動能力、就業狀況、家庭人均收入等具體情況。申請人根據第一款提出的申請,應當自知道犯罪被害發生之日起3年之內或者自犯罪被害發生之日起10年之內進行。申請人在申請國家救助時效期間的最后6個月內,因不可抗力或者其他障礙不能行使申請權的,時效中止。從中止時效的原因消除之日起,被害人救助的時效期間繼續計算。
(三)救助決定
人民檢察院被害人辦公室收到救助申請后,應當從形式和內容兩方面認真核實申請人提供的申請材料,綜合相關情況,在收到5個工作日內提出是否給予救助的意見。擬決定給予救助的,應提出具體救助金額的意見,報本院檢察委員會討論決定。檢察委員會主要應當審查以下內容:(1)救助對象和救助條件的把握是否適當、平衡;(2)救助的標準把握和救助數額確定是否得當;(3)對同一案件的同一當事人是否存在重復救助。并在收到報送的救助材料后5個工作日內作出救助決定,包括具體救助數額。人民檢察院決定不予救助的,被害人辦公室應當在5個工作日內將審核意見告知申請人,并做好解釋說明工作。
(四)不予救助決定的救濟
人民檢察院如果決定不予救助,立法應當給救助申請人提供救濟途徑。這是程序正義的基本要求。韓國《犯罪被害人保護法》第27條規定了“再審申請”予以救濟。我國有關規范性文件沒有為申請人不服不予救助決定提供救濟。根據我國檢察體制,筆者主張建立救助復查制度,作為不予救助決定的救濟,這與刑事訴訟法所規定的檢察決定救濟機制一致。但筆者不主張申請人對上一級檢察機關復查決定不服,再向其同級法院提起訴訟。
(五)救助金的發放
被害人救助金救濟解困、保障基本生活的社會保障性質,要求救助金必須及時發放。《被害人救助若干意見》第4條第3款僅規定,政法委審批同意后,辦案機關應當及時將財政部門撥付的救助資金發放給被害人或近親屬。但何為及時?沒有明確,容易導致司法實踐中救助金被截留、侵占、或者挪用等問題。我國各地規范性文件都規定了由辦案單位發放救助金制度,但發放時間不一致。《無錫市刑事被害人特困救助條例》第18條規定,經審批決定給予救助的,應當在收到決定之日起3個工作日內一次性發放救助金。《寧夏回族自治區刑事被害人困難救助條例》第10條規定,經審查決定給予救助的,本級人民政府財政部門應當在接到給予救助決定書10個工作日內,向辦案機關撥付困難救助資金。辦案機關應當自收到困難救助資金后5個工作日內,將困難救助資金發放給被救助人。這樣計算,即使決定救助,申請人可能要等15個工作日才能取得救助金,顯然不合理。《國家司法救助意見》第4條規定,對批準同意的救助決定,財政部門應及時將救助資金撥付辦案機關,辦案機關在收到撥付款后2個工作日內,通知申請人領取救助資金。這里將辦案機關發放救助金的時間確定為收到撥付款后2日內通知申請人領取,體現了“及時”的要求,是合理的。但該條并沒有明確財政部門撥付救助資金的具體期限,容易引起新的矛盾。而且前面已經論及,救助資金作為社會保障經費列入政府財政預算,應當隨時得到保障。立法也應將其確定為救助決定通過后2個工作日內,體現及時迅速的救助要求。
(六)緊急救助金的支付
鑒于被害人救助的緊急性、撫慰性等,立法不可能對所有救助情形明確作出規定。因此,日本《犯罪被害人等給付金支給法》第12條、韓國《犯罪被害人保護法》第28條都規定了緊急救助金支付制度,對于某些特定緊急情形下,可以預先支付,然后補辦相關手續。至于何為緊急情形,規定不一。日本將它界定為“因不知犯罪行為之加害人或被害人的傷害程度不明等犯罪被害有關事實的關系”,韓國規定為“因犯罪被害人的傷害或重傷害程度不明確或其他事由而不能迅速做出決定的情形”。《國家司法救助意見》第4條后半段僅僅規定“對急需醫療救治等特殊情況,辦案機關可以依據救助標準,先行墊付救助資金,救助后及時補辦審批手續”。《檢察機關救助細則》第14條第2款規定與此一致。這些就是緊急救助金支付的情形。但只是明確列舉了“急需醫療救治”這一種情形,對于“等特殊情況”如何解釋,以及緊急救助金支付后的處理等,沒有明確,不便于司法實踐操作。筆者主張借鑒韓國、日本等做法,將“等特殊情況”補充解釋為“加害人不清楚或被害人的傷害程度不明確等與犯罪被害有關的事實致使不能迅速作出決定的情形”。
(七)救助調查
人民檢察院被害人辦公室收到申請人救助申請后,必須對申請材料記載的有關事實和證據進行調查核實,才能報請檢察委員會討論決定是否予以救助。如果申請人不配合調查,致使案件事實無法查清的,人民檢察院被害人辦公室有權駁回申請。筆者認為,我國應建立救助聽證制度。如果申請人提出的申請事實、理由或者申請的救助金數額存在較大爭議,并且申請人申請或同意組織聽證調查的,人民檢察院被害人辦公室應當組織聽證調查,必要時可以通知證人、鑒定人等出庭作證,但涉及國家秘密、個人隱私和未成年人犯罪案件除外。
(八)救助金的收回
被害人救助的救濟解困性質決定了只要被害人或其遺屬遭受犯罪侵害后出現生活困難,或陷入醫療困境,國家就應當啟動救助機制。必要時還要預先支付緊急救助金,保障被害人或其遺屬基本生活。而這時案件事實不一定完全查清,犯罪人、被害人的責任也不一定完全明確。因此,韓國《犯罪被害人保護法》第21條和第30條規定了救助金的追償和收回制度,明確了救助金與損害賠償的關系。前者理論基礎是民法中的代位求償權理論;后者主要理由是國家不應當或錯誤支付了救助金,或者申請人以欺騙或其他不正當手段獲得救助金,當然應當追回。
《被害人救助若干意見》沒有規定救助金收回制度,僅在第4條規定了救助金追償機制,即被害人或其近親屬獲得救助后,如果被告人或其他賠償義務人有能力履行民事賠償義務,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人民法院應當依法向其追償。《國家司法救助意見》第5條第(3)項作為“責任追究”三種情形之一,規定騙取國家司法救助資金的,應當追回,但沒有涉及追償問題。此外,有關地方性文件都規定以欺騙手段獲得救助金的,應當追繳。我國救助金的收回制度還很不完善,需要借鑒韓國等的做法,增加救助金追償機制,明確救助金與損害賠償的關系,拓寬國家救助資金的來源渠道。同時,將國家不應當或錯誤支付了救助金,或者申請人以欺騙或其他不正當手段獲得救助金作為救助金收回的正當理由,重構這兩項制度。
1.救助金的追償。被害人或其遺屬因受犯罪侵害已經得到損害賠償的,國家在其獲得賠償的范圍內不予支付救助金。國家在支付救助金后,在其給付的額度內取得受領救助金的人因犯罪被害而產生的損害賠償請求權。根據該規定取得代位求償權后,國家根據法律規定可以從加害的受刑人服刑期間的工作獎金、勞動報酬中得到其代位的賠償金。
2.救助金的收回。已經領取救助金的人如果符合下列任何一種情形,國家可以收回其取得的救助金的全部或一部分,到期未返還的,依法強制返還。(1)通過欺騙或其他不正當手段領取救助金的。(2)領取救助金后發現具有本法規定的國家不予支付或減少支付救助金情形的。(3)錯誤支付救助金的。國家根據該規定收回救助金時,根據國家稅收征收法律規定,優先順序是國稅,其次是地方稅。
(九)救助金領取權的消滅時效
領取救助金是特困被害人或其遺屬的權利。但司法實踐中,在人民檢察院作出救助決定并且通知領取救助金后,有的被害人或其遺屬由于對具體救助數額不服或其他原因,拒絕按時領取救助金,致使救助資金閑置,沒能發揮其應有的價值。為此,韓國、日本等立法都規定了救助金領取權的消滅時效,申請人超過該時效,其領取救助金的權利歸于消滅,救助機構可以依法決定提供給其他需要救助的被害人或其遺屬。韓國法將該時效規定為救助決定送達申請人之日起2年。我國有關規范性文件都沒有涉及救助金領取權的消滅時效問題。筆者主張立法將我國救助金領取權的消滅時效也確定為2年,自人民檢察院被害人辦公室通知申請人領取之日開始計算,促使被害人及其遺屬及時領取救助金,以便充分發揮救助金的功效。
(十)救助金領取權的保護
救助金領取權作為被害人或其遺屬領取救助金以保障基本生活的一種財產權,是一種特殊權利,具有專有性。只能供特定的困難被害人及其遺屬使用解決基本生活問題,不能作為其他任何用途,包括與其他財產權一樣,用作轉讓、提供作擔保或抵押,也不受強制扣押、凍結或劃撥等限制。因此,它需要特別保護。韓國《犯罪被害人保護法》第32條和我國臺灣地區“犯罪被害人保護法”第6條都規定了這一點。我國大陸地區有關規范性文件都沒有涉及,需要立法明確規范,予以保護。
結語
我國制定一部單行的“被害人救助法”統一被害人救助制度是目前比較理想的選擇。中央有關單位和各地制定的規范性文件及其實踐經驗值得總結吸收,韓國、日本等立法對我國具有很強的借鑒價值。我國立法救助對象應限于個體被害人的生命和身體健康法益,不包括單位被害人,也排斥個體被害人的財產法益。被害人既包括直接被害人也包括間接被害人,既包括實體被害人也包括程序被害人。立法應確定間接被害人或遺屬的范圍和申請取得救助金的順位。同時,應區分實體被害人和程序被害人,分別規定被害人救助的積極條件。直接被害人救助要求被害人所遭受的損害不能獲得有效賠償,而程序被害人沒有此要求;分國家不予支付救助金和國家減少支付救助金或不予支付一部分救助金兩種情形,從消極方面限制被害人或其遺屬申請取得救助金。救助資金的籌集堅持政府主導、社會廣泛參與模式,但救助標準的制定和救助數額的確定應體現救助的撫慰性、救濟性、保障性特征,兼具原則性與靈活性。在對被害人確定救助金的具體數額時,首先應考慮救助對象個人及其家庭經濟狀況、維持當地基本生活水平所必需的最低支出等情況。此外,立法還要適當借鑒韓國、日本等做法,從權利告知、救助申請、救助決定、不予救助決定的救濟、救助金的發放、緊急救助金的支付、救助調查、救助金的收回、救助金領取權的消滅時效和救助金領取權的保護十個方面進一步完善救助程序,從而完善刑事被害人人權保障機制,加強人權司法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