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喬治·盧奧的藝術探索之路及其繪畫風格的成因

齊俊生(遼寧師范大學 美術學院 ，遼寧 大連 116029)

試析喬治·盧奧的藝術探索之路及其繪畫風格的成因

齊俊生
(遼寧師范大學 美術學院 ，遼寧 大連 116029)

結合時代背景和現實生活，采用個案分析法對法國表現主義畫家喬治·盧奧追求崇高藝術理想的逐夢之路進行研究。從求學、追夢、藝術風格的形成和發展四個方面深入解析了盧奧表現主義藝術風格的成因、特色以及個性鮮明、成就斐然的藝術探索之路。

純凈；虔誠；悲憫；粗獷； 表現主義

一、堅毅自信求學路

喬治·盧奧，1871年5月出生于法國巴黎。他的父親阿列卡·桑德羅是一名技藝高超的首飾匠，又擅長樂器制作，在一家鋼琴店工作來維持全家的生計，性格極其自信近乎固執。盧奧繼承了父親的性格，他深知自己堅毅自信的性格，這樣評價自己“我的頭腦猶如石頭一樣堅硬”。盧奧的外祖父十分喜歡繪畫，收藏有庫爾貝、杜米埃、馬奈等大師的繪畫作品。在孩提時代，盧奧經常在外祖父家見到這些原作，這對天生喜歡繪畫的少年盧奧來說無疑產生過啟蒙作用。

十四歲的時候，父親便送盧奧到彩色玻璃畫店當學徒，讓他跟隨師傅伊爾施學習修復中世紀教堂彩色玻璃花窗的技藝。由于對所從事的工作很感興趣，盧奧進步很快，深得老師的喜愛和器重。這段學徒經歷對盧奧日后的創作產生了終其一生的巨大影響。這一技藝的掌握，使他十分鐘愛玻璃花窗那虹彩般的效果，以及被強有力的黑線框住的強烈色彩。這從他后來創作的油畫作品中那油彩的光輝和透明感以及濃重強烈的黑色輪廓中可見一斑。但這些未能滿足盧奧對藝術的渴求，他利用閑余時間到國立裝飾美術學校學習，繪畫熱情日趨高漲，視野日益開闊。1890年底，19歲的盧奧考取了國立美術學院。最初進入埃爾·德勞內畫室學習，遺憾的是不久導師因病逝世，盧奧進而轉投居斯塔夫·莫羅門下求學。莫羅不僅是一位卓越的畫家，而且又是學養豐厚、胸襟寬闊的學者。在他的眾多弟子中，有享譽法國畫壇的兩位大師級人物，這就是馬蒂斯和盧奧。盧奧在學習上認真執著充滿熱情，為掌握油畫的基礎技法刻苦鉆研。他深深為倫勃朗的油畫技法所吸引，潛心研究倫勃朗的原作和畫集，他也非常欣賞巴比松畫派風景畫名家柯羅的作品。導師莫羅慧眼識珠，非常善于發現學生的獨特稟賦，能不持偏見地對學生施以引導和教誨，寬容豁達，深得學生們的愛戴和敬仰，他的教誨亦使盧奧受益終生。當時，美院學生的最高目標就是能贏得羅馬大獎。盧奧積極參賽，結果兩次送展的畫作《叁孫推磨》(1893年完成)和《女圣徒哀悼基督之死》(1895年繪制)均未能獲獎。盡管1894年創作完成的《博士簇擁著基督》獲得什納瓦爾獎，但他仍因與羅馬獎失之交臂而倍感遺憾，久久不能釋懷。在莫羅的開導下，盧奧放下了對獲獎的執著，隨即離開美院。這對他來說真是塞翁失馬，離開美院成為盧奧重新開啟繪畫創作之路、凸顯個性探索的絕佳契機。

二、特立獨行追夢人

退學三年后，恩師莫羅于1898年不幸病逝，盧奧因為失去心中最為尊敬的良師益友而悲痛萬分。同時，由于經濟拮據，他的生活陷入困頓窘迫之中。1903年盧奧被任命為莫羅美術館代館長，可是僅僅2400法郎的年薪只夠勉強維持生計，家人也無法繼續給他經濟上的支持，他只能住在莫羅美術館的一間小屋里過著困苦孤寂的生活。此刻的盧奧只能寄情于創作了，他先后創作出《酗酒的女人》《娼婦》《基督受洗》等大量水彩及彩色粉筆作品。在美院求學期間，因深受倫勃朗的影響，盧奧運用古典繪畫技巧完成作品，畫面以茶褐色調子和強烈的明暗光線對比為主，但此時他毅然放棄了這一駕輕就熟的技巧和主題，他用更強烈、更奔放、更直白的色彩和筆觸以及更深沉、更虔誠、更悲憫的心靈表現自我和現實。

從靜穆單純的古典繪畫轉到虹彩斑斕、粗獷豪放的創作探索，正是盧奧平生精神最為苦痛的時期，這種苦澀的現實磨礪鑄就了偉大的畫家。盧奧開始重新思考人生的意義和價值，他把目光全部投注到社會最底層的弱勢群體身上，他用悲憫的情懷、虔誠的心靈反映他們的生活。窮苦市民、街娼小丑成為繪畫的主角，這些作品具有強悍的力度和對現實的批判精神。盧奧對他們傾注了深切的同情和一個畫家全部的赤誠之心，雖然描繪了娼妓卻并不感到齷齪，雖然表現了窮人小丑卻并不使人覺得鄙俗丑陋，同時，這也是對帶來悲慘厄運和不幸遭遇的社會現實最為強烈的抗議與鞭笞。

縱觀盧奧的作品，自始至終隱含著高度的抗爭精神和直白急促的批判意識，是吶喊、是呼號，如疾風暴雨，蕩滌心靈，如閃電雷音，劃破死寂。盧奧作品體現出的深刻精神觀照和悲憫人文情懷，是平庸的欣賞者所難以理解與接受的。他的畫風深沉、苦澀，充滿著正義感、正能量，撼人心魄又悲天憫人。因此在當時的現實情境下，他的畫作欣賞者很少，就連他的摯友、當時深為盧奧所感動的小說《貧窮的女人》的作者萊昂·普洛瓦都無法理解他的創作。在看過盧奧過于叛逆而又奔放不羈的作品之后，萊昂對其畫風進行了嚴厲到近乎尖刻的批判，摯友的評價不但未能使盧奧更改初衷，反而使他更加執著地堅持自己的追求，矢志不渝。

三、藝術風格的形成

歷史進入20世紀，盧奧正當而立之年。雖然他依舊過著艱苦晦暗的生活，但因其作品運用紅黃藍綠等原色和用粗重的黑色描畫勾勒輪廓，畫面越發顯得強烈刺激又富于激情。1903年，他參與創建了秋季沙龍，并堅持參加展覽會，沙龍中就包括馬蒂斯、弗拉芒克、德蘭等人。批評家路易·沃塞爾將他們詬罵為“野獸派畫家群”[1]。盧奧非常反感這種稱謂，拒絕將自己算作“野獸派”畫家，因為野獸派畫家的作品色彩比印象派純度要高，善用鮮艷的顏色，更主要的是兩者畫面精神意味與審美追求大相徑庭。盧奧作品的色彩是與黑色對比之后形成的強度，含蓄而又深沉，凝重之中激蕩著撼人心魄的力量。在盧奧的心中，色彩永遠保持著一種土地般淳樸低調的特質，同時又映照著明凈單純的自我，散發出渾樸超然的光輝。盡管野獸派畫家以激情爆發式的直覺來表現他們的感受，但無法企及盧奧對人生哲理思考的深度。盧奧的藝術是在與學院傳統相抗爭，借以期待回到繪畫最為原始的品質與旨歸中找尋自我。20世紀初是現代主義如雨后春筍般蓬勃發展的年代，但盧奧從未參加后來任何派別的美術運動和藝術團體，單人獨騎，特立獨行。

1908年，37歲的盧奧與瑪洛特結婚。賢淑溫柔的瑪洛特給盧奧的生活送來和煦的春風，美好的婚姻使得盧奧的畫風變得溫和了許多，也給他帶來了財運，他的作品逐漸被畫商看好，經常能賣出一些作品。但安逸的生活、愉悅的心情并未消散他創作的熱情，他依然堅持自己的藝術理想和絕不隨波逐流的執著性格。盧奧深入挖掘自身繪畫的潛能，苦心求索，不斷從現實生活中汲取創作靈感。有一次他應朋友之邀到法庭觀看審判，法庭上特有的氣氛——犯罪與懲罰、正義與邪惡的較量深深觸動著盧奧，他隨即創作出《法庭》系列作品，其現實意義發人深省。

1916年前后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高潮期，曠日持久的戰爭使社會動蕩、經濟凋敝、民不聊生。悲慘的現實深深刺痛了盧奧，他隨即創作了《抱怨與戰爭》的版畫插圖，此幅作品最能體現盧奧的版畫藝術成就。作品從1914年到1927年歷時十年多創作完成，當中傾注了畫家極大的熱情和心血。他以一個人道主義藝術家的悲憫正直情懷對戰爭的罪惡進行了無情的鞭撻。盡管他沒有高呼口號或用行動直接表達自己的憤懣，但他用宗教般虔誠的心靈和堅韌不拔的意志，用手中飽蘸激情的畫筆反映了戰亂年代的生活。油畫家從事版畫創作在近代有杜米埃、博納爾、勞特列克、德加等眾多畫家。但在版畫技法的深入探究和實踐方面，無人能出其右。盧奧并不囿于傳統版畫技法的束縛，能大膽創新，獨辟蹊徑。為實現自己的創作意圖，他綜合運用各種技巧，創作出令欣賞者耳目一新的版畫語言和畫面效果，如銅版畫《烏布老爹的復活》《馬戲》《苦難》《惡之花》(為著名作家波德萊爾的名作創作版畫插圖)等。這是前所未有的發明與創新，也為版畫技法的發展提供了多種可能。

盧奧藝術創作成熟期的作品具有以下幾個特點：第一，簡約獨特的構圖經營，直白坦蕩的立意追求；第二，樸拙洗練的造型手法，醒目凝重的色彩效果；第三，強悍恣肆的筆觸運用，粗礪斑駁的肌理表現；第四，以虔誠悲憫的人文情懷、渾樸幽邃的宗教意味等為特色的表現主義繪畫風貌。盧奧的作品始終蘊含著難舍的宗教情結和深沉的宗教意味，他那具有藝術個性和創新精神的藝術探索，在20世紀法國畫壇獨樹一幟。

四、明凈超脫洗鉛華

1937年，盧奧開始在公開場合大規模舉辦作品展。最初是在巴黎的普迪巴林美術館，幾近耄耋之年的盧奧一“展”成名，隨即又在紐約舉辦版畫作品展。二戰結束后，他又先后在紐約、倫敦、蘇黎世等世界著名美術館舉辦個展，均大獲成功。盧奧的生活真可謂是淘盡黃沙始到金，少小歷盡磨難，晚年生活富足。

盧奧從1910年以后到1940年左右的大部分時間都在進行油畫創作與研究。他完全擯棄了明暗、光影、體積、透視、空間等造型語言和方法，直接用濃重的顏料和黑色的輪廓捕捉物象的獨特真實之處，他的繪畫是表現的。他把顏色涂到畫布上，然后用畫刀刮掉，之后再涂上去，反復制造肌理效果。各種顏色交疊滲透，造成厚重豐富的肌理和斑斕多變的色彩效果，給人猶如巖石般的質感之美，耐人尋味。在晚年時，他不再刮掉顏色、而是將顏色一層層不斷追加上去，使畫面產生浮雕般的視覺效果，更加凝重。盧奧油畫作品中色彩對比強烈，紅黃藍綠等有彩色與黑白等無彩色的運用營造出光彩奪目的裝飾效果，并透露出深沉含蓄、神秘幽邃的宗教意味。盧奧的作品充滿悲劇色彩，是崇高的、悲愴的、滄桑的美。這正契合了西方現代哲學家、美學家康德所說：“崇高是一種痛感，以及由痛感轉化而來的消極快感。對于崇高，要在我們自身的內部即我們的心靈中去尋找，是我們的心靈把崇高帶進了自然之表象之中?！盵2]這亦如盧奧自己所言：“我的繪畫是不受歡迎的，是由一切最糟的土話組成的，庸俗又常常脆細，像在制陶窯火里常有的相反素質的融合或分裂。繪畫對于我是一種手段，用來忘記生活。他是夜里的一聲喊叫、一聲抽泣、一個窒息了的笑。我是荒原里受苦受難人的沉默的朋友?！盵3]

盧奧的作品張揚著老辣而又撼人心魄的力量，強悍恣肆的筆觸、斑駁粗澀的肌理、強烈醒目的色彩，映照著盧奧自信執拗、含忍豁達、虔誠深邃、超凡脫俗、特立獨行的人格魅力。

喬治·盧奧是一位偉大而又純凈的表現主義畫家。

[1] 沃納霍夫曼.現代藝術的激變[M].薛華,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4-5.

[2] 周來祥.西方美學主潮[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780-783.

[3] 瓦爾特赫斯.歐洲現代畫派畫論選[M].宗白華,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2002：92-93.

(責任編輯 王莉)

GeorgeLuo′sExplorationofArtsandhisPaintingStyle

QIJun-sheng
(Academy of Fine Arts, Liaoning Normal University, Dalian Liaoning 116029, China)

Using case study, based on the era he lived in and his life experiences, this paper explores how George Luo, a French expressionist painter, pursues his lofty ideals of arts. Through studying his educational backgrounds, his pursuit of ideal as well as the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his artistic features, it discusses the cause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formation of his expressionist artistic style,and his unique and brilliant way of art exploration.

purity; piety;compassion; uninhibitedness; expressionism

2017-06-05；

2017-09-11

國家藝術基金美術類創作資助項目(20166135 )。

齊俊生 (1971-)，男，蒙古族，遼寧阜新人，副教授，碩士生導師，主要從事美術學、油畫教學與創作研究。

2096-1383(2017)06-0622-03

J231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