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澤賢治童話中“眼睛”蘊含的情感與成因

周向榮

摘要：宮澤賢治童話中的有關“眼睛”的表達很有特色，其中，“雙眼發光”的表達在其數篇童話中共出現了7次。本文對“雙眼發光”的具體蘊含的情感及其形成原因進行了考察。

關鍵詞：宮澤賢治；童話；雙眼發光；情感；成因

眼睛是心靈的窗口。宮澤賢治童話中的“眼睛”表達蘊含豐富的情感，“雙眼發光”這一表達也不例外。筆者以岡野雅雄《宮澤賢治的童話作品中出現的身體詞匯》①中的59篇童話作為調查對象，統計出其中7個“雙眼發光”的表達（原文為“雙眼發光”，7處例句因翻譯有所不同）。本文將對其蘊含的情感特征及其形成原因進行考察。

一、“雙眼發光”蘊含的情感

“雙眼發光”的表達分別出自《楢木大學士的野宿》②、《黃色的西紅柿》③、《坤老鼠》④、《水仙月的第四天》⑤和《古斯柯布多力傳》⑥等5篇童話。下面將從其蘊含的情感從負面和正面兩方面進行分析。首先通過具體分析，剖析其蘊含的負面情感。

（一）負面情感

1.一身粗糙厚皮、足有六十尺長的雷龍，縮著短而粗壯的大腿，像厭惡什么似的搖晃著長脖子，小小的赤紅雙眼閃閃發光，正在喝水。

《楢木大學士的野宿》

這是大學士野宿第四晚在噩夢中所見場景。夢中，大學士正沿著恐龍足跡尋找恐龍的骨頭，不料卻發現了一頭活雷龍。而雷龍“雙眼閃閃發光”，這一描寫突出了雷龍的特殊和可怕，加上眼的顏色為“赤紅”色，更增加了對恐龍的恐懼感，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從后文中大學士小心退后、狼狽逃走也可以反映出雷龍的可怕。

2.等他們靠近一點兒，再仔細看，才發現那些跟著的人竟然都是黑人。那些人眼睛晶亮，全身上下只有一塊兜襠布，赤著腳走來。《黃色的西紅柿》

此處譯文為“眼睛晶亮”，但原文中是眼睛發光，眼睛“發光”的人顯然不同于常人。加之他們“一塊兜襠布”和“赤著腳”的原始人一般的穿著，令人生疑的同時，也不禁讓人感到害怕。只是相比上例中的雷龍而言，黑人給人的恐懼稍弱。

3.這時，老鼠們的后方突然傳來呼呼呼的奇怪笑聲，兩只眼球如同跳動的火焰一般靠近。原來是貓老兄。

《坤老鼠》

此處運用比喻，以“火焰”比作發光的雙眼。“火焰”一詞既象征溫暖、光明，也象征毀滅、死亡。此處把貓的眼球喻為火焰，并且用在老鼠撞見貓的情形，顯然火焰的含義是后者，代表著危險信號的出現。相比于例（1）中大學士面對出乎意料的雷龍的恐懼，此處的老鼠們顯得驚慌失措，倉惶逃竄。

4.雪婆子那一頭蓬亂冰冷的白發，在風雪中卷作了一團。她那尖尖的耳朵和閃閃發亮的金黃色的眼睛，從翻滾的烏云的縫隙中露了出來。

《水仙月的第四天》

此處是雪婆子首次登場的畫面，她并未露出整個身子，而是首先從翻滾的烏云之中露出了“尖尖的”耳朵和“發亮的”眼睛，不僅反映出雪婆子的神秘莫測，而且雪婆子可怕的形象也呼之欲出，為后文中災難性的暴風雪降臨做了鋪墊。因此，“閃閃發亮的金黃色眼睛”在此處既表達出人類對自然界的雪神的敬畏，同時也包含了人們對水仙月四日的暴風雪的發起者的畏懼之情。

5.雪婆子的雙眼在黑暗中閃射出奇異的青光，她披著一頭亂發，抖動著嘴唇，朝東方奔去了。

《水仙月的第四天》

這里，雪婆子眼里“閃射出奇異的青光”，與例（4）的“金黃色”表達的敬畏的不同之處在于，此處表達的是對行蹤神秘的雪婆子的懼怕。其中的“青光”也襯托了黎明時分的黑暗

6.雪童子的雙眼閃爍出火焰般銳利的光。天空白茫茫的一片，風像是要撕裂一切似的，干燥的細雪又飄落下來。

《水仙月的第四天》

上文提到，當時突然下起了大雪，緊接著刮西北風，接著西邊一片灰暗，這是暗指雪婆子來了。雪婆子的到來讓雪童子像變了個人似的，他的“雙眼閃爍出火焰般銳利的光”，十分可怕。后文中，風像“要撕裂一切”似的，也是雪童子變得兇殘的體現。

綜上所述，例（1）至（6）的6個例句中的“雙眼發光”的表達都蘊含著負面的情感，具體體現為：令人感到恐懼、畏懼、恐慌、害怕、畏怯、驚恐等。

（二）正面情感

賢治童話中“雙眼發光”的表達除了體現了負面情感之外，還有1處表達正面情感。

7.潘內工程師的臉頰已經凹陷下去，工程隊的隊員們也全都面無血色，唯有雙眼依然炯炯有神（原文是雙眼發光的含義，此處翻成雙眼炯炯有神）。不過，就能馬上運作起來。

《古斯柯布多力傳》

上文提到，當時，工程隊的人都疲憊不堪，但是觀測儀器終于一切準備就緒，大家整整三天的努力終于得到了回報，潘內工程師也非常地高興。此處的“雙眼依然炯炯有神”體現了其喜悅之情。

以上是對“雙眼發光”的表達蘊含的情感特征的具體分析，它既包括負面情感，也含有正面情感。那么，這些情感形成的原因又如何？

二、情感的成因

首先，我們對上述負面情感的形成原因進行考察。筆者認為，其成因主要有二。

其一，各種威脅。從（1）至（3）的例句我們可以發現，其恐懼的根源在于例（1）中對人的生命構成威脅的“雷龍”，例（2）中的可怕的“黑人”；以及例（3）中的對老鼠有生命威脅的“貓”。它們之所以令人恐懼或害怕，是因為它們威脅到人或其他動物的生命。而宮澤賢治筆下的這種威脅，正是現實生活中，官僚地主資本家對窮苦人民的剝削和欺壓的真實體現，他們的“吃人”行徑不亞于童話中那些令人生畏的生物，主要體現在當時的日本農村和工廠。在農村⑦，全國約一半的土地歸地主所有，七成農民沒有土地，或者有很少土地，貧富差距十分明顯。而且，地主的地租征收形式是以最終實物為準，不論當年是豐收或是歉收，農民都必須將全年收成的二分之一、有時甚至是四分之三繳納給地主。在工廠，用勞役來抵債的情況普遍存在，特別是女工和童工尤其明顯。這種對弱勢群體的殘酷剝削，更體現出資本家減少成本只為獲得更高利潤的不擇手段的可憎，其中的“包公制”更是令人發指。這種包公制是把窮苦人家的子女帶到工廠或者礦山讓其做苦工，先按照契約付給他們父母點錢，然后從他們的工資里扣除。這與奴隸沒有兩樣，他們就像關在牢房里的囚犯，沒有自由，更沒有人格可言。

其二，自然災害。上述例（4）至例（6）的例句中，雪婆婆和雪童子代表著“暴雪”這一自然災害。據賢治年譜記載，其故鄉巖手縣的花卷從1896年到1933年，共發生了2次大地震和2次大海嘯，15次以上大暴風雨，2次暴風雪，3次干旱，2次大饑荒，平均每年都有大型的自然災害，農作物常年歉收。天災加上人禍，百姓們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因此，憂百姓之憂，急百姓所急，便成為了宮澤賢治終日的所念所想。而他童話中的負面情感則大都來源于此。

其次我們分析其正面情感的成因。

上述例句中，只有例句（7）是表示喜悅的情感。例句（7）中，當時大家已精疲力竭，“唯有雙眼依然炯炯有神”，這是因為，大家整整三天不休的工作得到回報，趕在第4日把儀器全部安裝好，潘內工程師很是欣慰。而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趕在火山噴發前，在朝海面山頭鑿個缺口，讓氣體和巖漿流出去。我們不難看出，在童話中，他們的所作所為是為民消災解難，而他們的喜悅之情正是源于能夠為民解憂。賢治筆下的為民解憂，正是宮澤賢治心系百姓的體現。而此處正面情感的產生也體現了賢治一心為民、造福蒼生的心聲。

由上述“雙眼發光”蘊含的情感及其原因的剖析可知，宮澤賢治正是通過童話中“眼睛”蘊含的豐富情感，表達出了他同情弱者、濟世救人的美好愿望與慈悲之心。

注釋：

①岡野雅雄.宮沢賢治の童話作品に表れた身體語彙 [J].計量國語學，2009.第二十七巻第三號.

②③④⑤⑥宮澤賢治著，顏翠譯.銀河鐵道之夜 宮澤賢治作品菁華集 （上）（下） [M].長沙：湖南文藝出版社， 2015.

⑦鄭綱.黑色檔案 二十世紀震驚世界的政變、謀殺、恐怖、要案、災難、丑聞 上卷[M].北京：金城出版社，1999：P86-P88.

參考文獻：

[1]原子修.宮澤賢治論[J].札幌大學教養部紀要，1990.第36號：P41-P158.

[2]岡野雅雄.宮沢賢治の童話作品に表れた身體語彙 [J].計量國語學，2009，第二十七巻第三號.

[3]鄭綱.黑色檔案 二十世紀震驚世界的政變、謀殺、恐怖、要案、災難、丑聞 上卷[M].北京：金城出版社，1999：P86-P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