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永圣
(東北財經大學中國經典經濟學研究中心,遼寧大連 116025)
中國的心學傳統及其演化
鐘永圣
(東北財經大學中國經典經濟學研究中心,遼寧大連 116025)
在中國歷史文獻中,關于心性、心神、心術、心法和心學的論述構成了整個心學傳統的明確表達,這還不包括那些實質上論述心學而不著“心”字的文獻。“心學”一詞出現較晚,但是構成心學實質內容的文化內涵在中華文明的創始時期就已經誕生。中華上古心學,在后世大體演化為三個方向:心性、心物和心命。以當今分科的視角看,心性之學演化為哲學、倫理學、道學、玄學、經學和理學等人文社會科學;心物之學演化為天文學、物理學、建筑學等自然科學;心命之學演化為有關身心健康的生命科學、生理學和心理學。而中國本土學問往往具有現代西方學術界所說的“跨學科”特征,例如經濟學和管理學。在當前的時代背景和學術規范下,欲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體系,應經由量子力學重新認識“意識與物質的關系”,把中國的心學傳統重新拉回現代學術語境,使其促進中國哲學社會科學的構建和發揚光大。
心法;心學;天人合一;意識;物質;核心價值觀
按照當前西方學術界“公認”的判斷標準,判斷一個文明“成熟”的三個標準是:文字、城市和青銅器。按照這一標準,從歷史考古的角度,連中國自己的許多歷史學家都承認,中華文明的起始只能從殷商算起,因為商朝之前的夏朝雖然有青銅器出土,但是目前還沒有見到夏朝的銘文。可是就此斷定夏朝及其以前的歷史朝代沒有文字顯然既不信任和尊重中國的歷史傳統,也武斷地否認了文化內容的歷史發展具有連續性和繼承性的事實。北京不是一天建成,而文字的產生、發展和演變,更是少則幾百年、動輒上千年的過程。怎么就斷定商朝的文字不是從夏朝乃至更久遠前的朝代繼承來的?
而按照同樣的標準,從《史記·五帝本紀》等史書記載的角度,中華文明的歷史應該從黃帝時期起始,造字、鑄鼎、定都都有明確的記載。可是清末以來,“信古”和“疑古”兩種學術傾向始終是兩個互相俾倪的陣營,至今莫衷一是。當時國勢衰頹,中國人文學者在國際上也沒有什么話語權,所以中華歷史的源起,反倒要看國外學者的“斷定”,豈不痛哉!
根據《帝王世系》《竹書紀年》《漢書》和《易經》等典籍的記載,伏羲時期已經有“天子”、“帝位”的政治建制,有都城的設置,有婚姻制度,更重要的是有書契,最無可爭議的是依河圖而畫八卦,成為《易經》的源頭。很顯然,中華文明至少在距今6400年前已經很“成熟”了。只是,關于那個時代確切的歷史時間難以憑借出土文物這樣的途徑來確定和證實,加上各種資料上記載的“人面蛇身”、“母親踐巨人跡,孕而生伏羲”這些近乎神話的傳說,使“中華文明起始于伏羲畫卦”這樣的觀點常常被視為無稽之談。
可是《易經》的智慧和道家隱秘的傳承證明,以伏羲為代表的上古圣賢開創了一個超越文字與邏輯的“心”學體悟傳統,歷經六七千年的實踐和演化,流傳到今天。經過長期的對比和考量,尤其是按照《道藏》的有關內容初步實踐,我們基本上可以確認一個無可爭議的事實是:伏羲根據河圖畫卦推演《易》道,揭示萬物發展變化規律(文王《周易》、宋代邵雍《河洛理數》的源頭);大禹根據洛書制定《洪范》,揭示天道應化為人倫規律(后世君王治國理政的基本規范和體現中華文明核心思想“天人合一”觀的無爭議文獻)。以二者為代表,匯聚其他古圣先賢的文明成果,在繼承和發揚的基礎上,形成了中華文明一個獨特的文化傳統:印心傳道,一通百通,無須文字。即這種文明的核心精神需要“悟”,需要明白“吾心”(吾心即“悟”,全部生命世界就是一心化現),需要明白“生心”(生心即“性”,了知一切現象的源起,或者叫“一切種智”),由此明白自“心”和天地、日月、陰陽、五行、五臟、五倫的關系(命,人在張仲景所揭示的“天布五行”的宇宙能量場中“人稟五常,以有五臟”,生成、發展和消散),人與人、人與自然的關系皆因“心”而呈現和轉化(以“天人合一”觀為代表的中華“心”學到了唐代與佛學相融,稱為“唯識學”)。它不是邏輯推演的結果,是自心“覺悟”自身存在及其現象的結果。
現代學術研究重邏輯、重實物、重文獻,對超越邏輯的體悟傳統不甚了了,對“看不見”的智慧傳承缺乏正視,對“不立文字”的傳統經常懷疑。所以,“心傳”成了很難被“科學文明”解釋和接受的傳統。可是,這一傳統不因不被理解而斷滅。
以今天的觀念來解釋,心,既是“精神”也是“物質”,在“凝然思服”或者《詩經》所說的“寤寐思服”的狀態下,卻又既非精神也非物質,而它的不可思議之處,是既能現出精神也能現出物質。不是不能思議,而是心念思議的當下,已經干擾了“物質世界的本來狀態”,就不能認清心的真相。這一現象在1963年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魏格納闡述“波函數坍縮”之前,極其不容易被現代人理解。但是在魏格納令人信服地解釋了“物質存在狀態從不確定到確定必須有意識的參與”之后,就比較容易被現代思維所理解和接受。
目前人們所熟知的“中華文化心法”,是由《尚書·大禹謨》中所記載的大舜傳大禹的“十六字心法”:“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可是,《大禹謨》這篇文獻本身是有爭議的,是梅氏偽古文《尚書》中的第一篇。在沒有爭議的文獻《論語·堯曰》中記載的堯傳給舜的內容是:“咨!爾舜!天之歷數在爾躬,允執其中,四海困窮,天祿永終。”相比舜傳禹的內容,除了少前面十二字的闡述,“允執厥中”還是“允執其中”這個更容易懂的版本。頗為重要的是,《堯曰》中記載的內容隨后的一句話“舜亦以命禹”,表明堯舜禹禪讓天子位的同時,還傳承了同一心法。只是在大舜傳大禹時,對于心法的表述更加詳細和豐富,在“天之歷數在爾躬”和“允執其中”之間,增加了“汝終陟元后,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這四句內容;在“四海困窮,天祿永終”之前之后都增加了內容,之前增加的文字表述是“無稽之言弗聽,弗詢之謀勿庸。可愛非君?可畏非民?眾非元后何戴?后非眾罔與守邦。欽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愿”,之后增加的文字表述是“惟口出好興戎,朕言不再”。
歷史的記錄一般是時間越往后記錄越詳細,在心法的實質內容相同的情況下,后來的傳承者在語言上有自己的時代體悟和適當發揮也實屬正常,只不過一般來說,傳承者都會絕對恪守“法本無法,點到為止,絕不多言”的原則。但是,梅氏版本的《尚書》由于傳承的起始無稽,好像突然“憑空”出現,就不能取信于天下學者。以至于舜傳禹的心法闡述,比堯之所傳多出這些文字,到底真是大舜帝原話的史書記載,還是后人根據心法的精神所作的“適當發揮”,在全本《尚書》出土以前,就無從查考了。不過,雖然文字多了一些,“舜亦以命禹”仍然令人信服地表明舜向大禹傳承的心法仍然是堯傳給舜的心法,只是在記錄上更加詳細,更能讓現代人體會到上古圣賢天子的精神境界和思維邏輯。
可是堯的心法傳承目前找不到和《易經》聯系的文獻依據。根據《史記》的記載,堯是帝嚳的兒子,帝嚳是顓頊的侄子、黃帝的曾孫,顓頊是黃帝的孫子。黃帝雖然被稱為“中華人文始祖”,然而根據《漢書》記載,黃帝和伏羲之間,有27代(神農前19代,神農8代)圣賢天子治世或者仁人在世,期間的文化傳承與道統心法,已經無從查考。而黃帝的修身之道,確是另有傳承,根據道家典籍和傳承譜系,公認學自“道家隱士”廣成子。只是“道家”、“儒家”、“法家”等稱呼是東周時期才出現的文化現象,上古時期是否有“道”家的稱呼,是十分不確定的事情。
黃帝見廣成子之前,日后成為帝嚳老師的赤松子(《漢書·古今人物表》明確記載)提示他:“仙凡本無界,只在心上分;不惜膝行苦,一誠百道通。”黃帝細思這四句偈,以膝代步,爬上崆峒山。見到廣成子,黃帝請教如何修身養性,才能達到長生不老。廣成子告知:“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極,昏昏默默。無視無聽,抱神以靜,形將自正。必清必靜,無勞汝心,無搖汝精,存神定氣,乃可長生。目無所見,耳無所聞,心無所知,汝將守形,形乃長生。”黃帝依廣成子之教,修行成功。據說在一百二十歲時,命人取首山之銅,鑄寶鼎于荊山之下。鼎成之日,“乘龍飛升”,“鼎湖”的由來即傳說于此。按照《黃帝內經·上古天真論》的說法,《黃帝內經》的內容應是黃帝“成而登天”以后和岐伯等老師們的討論記錄。而“成而登天”一句在《史記》里面變成了“成而聰明”。也有學者把“登天”解釋為“登天子位”,相當于舜說大禹的那句“終陟元后”(登上天子位),不過這種說法不能令學界信服,有穿鑿附會的嫌疑。
拋開黃帝的神跡不談,單看廣成子所傳的心法,確實和《道德經》中關于“道”的描述十分一致。《道德經》二十一章中說:“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從用詞上看,非常貼近。再看十六章的內容:“歸根曰靜,靜曰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明。”生命存在、道之為物和心之成象,是合而為一的事情。其中產生的秩序、倫理、規范、原則,就成為人類社會制度的來源和依據。所以,悟明心法,則人類一切現象可知。
由《尚書》記載的心學傳統上溯,可以追溯到伏羲;順其傳統觀其下流,則春秋子學、漢代經學、魏晉玄學、隋唐禪宗佛學、宋明理學及王陽明心學,皆遠受其惠。這也是一般大眾耳熟能詳的中國傳統學術思想成就按照歷史時代的流布,但是如果不知道儒釋道等各家都是“人”家,各學都不外乎“心”學,則不但不能準確說明一個時代的成就,還掩蓋了中華文明一以貫之的文化傳統。
在《管子》一書中,有《心術》上下篇和《白心》篇,專論心術和心學。《心術上》開篇就說:“心之在體,君之位也,九竅循理,官之分也。”不但說生理,也說國家政體的行政倫理,把華夏文明關于國家經濟管理和行政管理的要旨簡明說出,易明易行。而所謂“白心”,就是“潔白其心,不存雜念”,上承廣成子、黃帝、堯、舜、禹諸圣“必清必凈、惟精惟一”的心法,下啟老子、孔子直至明代王陽明等歷代中華圣賢。
《尚書》對“心”法的記述,《黃帝內經》對于“心者,君主之官”的論述,《黃庭內景經》中對“心”之成相的描繪,《管子》對于“心術”和“白心”的論述,使中華“心學”具有文字現象上的文獻依據。可知古文獻中“心術”、“心法”皆構成近日所謂心學之內容,人心、道心、天心實是一心,一心者沒有私心,所以一心即是公心,有公心者光明磊落,為天下擔當,為人民服務,而無功勞之想,正是覺悟心和慈悲心,所謂忠心耿耿、誠意正心,為一切人文學術的思想核心,千古不易。無論在概念上叫道學、儒學、大學、玄學、理學,都不出心學的疆域。甚至今日所謂科學,若離此心,亦無由萌生矣。
中華先賢因內證而明,無論黃帝之《內經》還是黃庭之《內景》,所述無非我人內心之場景。而蒙昧之人,實不明所以,所以內明之圣賢,把“方寸之言”和盤托出,筆之后世,以待學者。所謂“方寸”就是指“心”,“寸土”就是“心地”,“寸土之言”就是“詩”!所以《詩經》既是中華文學寶典,更是中華儒道“心經”。
《詩經》的編輯和流傳,使作為“方寸之間”的“心”學呈現出中華文化獨有的文化表達形式,為后世道家、中國禪宗、儒家修行成就者報告心得樹立了典范。其實不是“樹立”,是“道法自然”的心性流露。恰恰后世道家、醫家、武家等傳統和佛家禪宗傳統都有“心”傳的記載,其語言方式在中華文化內,皆是《詩經》傳統。悟道的學人,即使是不識字的修行人,在悟道的那一刻,也是詩才迸發,不假思索,隨口而出!最典型的如唐代的慧能大師,眾所周知,大師是不識字的文盲,可是出口成章,皆是最上乘的詩作!他因聽人誦念經文“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而心有所悟,引來師從五祖弘忍大師的機緣;因五祖三更天講經至“無所住而生其心”而大徹大悟,開口說詩偈:“何期自性,本自清凈;何期自性,本無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其所述《壇經》,是中國本土佛家修行人當中唯一被稱為“經”的作品;又因其不識字,所以六祖之后的禪宗,成為中華文化“內生”的心學,影響東亞一千三百多年,至今不衰。
在現代,提起“心學”,大家可能多半想起王陽明,甚至高推他為“心學鼻祖”或者“心學之集大成者”。這是不了解中國心學的實質和傳統。王陽明論述“心體”時也曾經表達過“纖塵不染、潔凈精微”的意蘊:“心體上著不得一念留滯,就如眼著不得些子塵沙。”而且,“這一念不但是私念,便好的念頭,亦著不得些子。如眼中放些金玉屑,眼亦開不得了”。我們看這些語言的實質意思,和廣成子傳黃帝的心法“必清必凈”是一個所指,和六祖“本自清凈”也是一個所指。只是王陽明的論述在文學意境上遠不及這些祖師“詩”意的表達。
《詩經》完全是一部大成就者的“修行報告”,境界、火候和道家經典所述的內容高度契合,與其說它是儒家的《詩經》,還不如說它是儒家的“心經”。現在通行的《心經》,通常指唐代玄奘大師翻譯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短短260字說清楚了五陰五蘊、六根、六識、六塵、十二因緣、十八界,把“惟心所現、惟識所變”的真相說出,是整個《大藏經》般若部的濃縮和精華,影響中國文化十分深遠。《詩經》之所以能夠稱之為“儒家的心經”,就是因為《詩經》所描述的是現實與修行境界的場景,或者說,是內心禪境的詩化描寫。隨著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復興,必定會出現一個“發現《詩經》”的過程,隨之而來的,是中華心學的發揚光大。
由于時間久遠,人們往往對千年前的人和事將信將疑。又由于缺乏修證的體驗和作詩的訓練,對中國的心學不甚了了。我們不妨看看近代虛云法師的兩首關于“心”的詩,或許管中窺豹,可見一斑。在《和月下原韻》中說:“莫以月比心,心能晝夜照。隨緣應萬物,石人看山笑。”在《鳳林寺見僧有琉璃碗損壞感賦》中寫道:“我有一琉璃,價勝金千億。展布虛空塞,收藏沒蹤跡。晝夜放光明,非關動與寂。猛火燒不得,大水漂不失。盜賊偷不去,鬼神難掩匿。無異龍女珠,賽過連城璧。彌勒樓閣中,多寶塔前值。內涵自精瑩,外映明月色。不啻摩尼珠,透徹無間隙。滿盤托不出,虛室自生白。威音那畔拈得來,誰是知音親相識!”其中“虛室生白”出自《莊子·人世間》。后世許多關于“心”的描述,長時間以來,在相當程度上被誤認為是“佛家思想”,其實在儒家和道家典籍中早就有了。
佛家的心法傳授歷來為大眾所知,津津樂道。根據宋朝慧明《五燈會元》記載,釋迦牟尼佛曾經當眾拈花,傳法給大迦葉:“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這種翻譯語言的句式,完全是《詩經》傳統。一方面說明“詩”是心之語,一方面說明心靈純凈才會有這樣的表達。
“一心”即為全體。唐代張拙有言:“一念不生全體現,六根才動被云遮。”中華上古心之學,在后世演化為三個方向:心性,心物和心命。以當今分科的視角看,心性之學演化為哲學、倫理學、道學、玄學、經學、理學等人文社會科學;心物之學演化為天文學、物理學、建筑學等自然科學;心命之學演化為有關身心健康的生命科學、生理學、心理學。
心與身一體容易理解,說“心物一元”就不好理解了,尤其是在崇尚“實在、邏輯、推理”的學術傳統下,根本就無法解釋。所以,古往今來,證者自明,迷者自是,各說各話,格格不入。例如,若無親身體證,對《楞嚴經》所言“內洎自身,外洎山河虛空大地,咸是妙明真精真心中物”,從邏輯上說,推無可推,究無可究,自然不明其妙。但是,當現代關于“物”之理發展到量子力學,經典的偉大和科學的偉大即將互證:人的意識是物質產生的前提,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物質處于“疊加態”,“既在又不在”,一旦“觀察者介入”,立即使物質由疊加態變成確定態,要么在,要么不在,“薛定諤貓”要么是死的,要么是活的,不會再是觀察之前的令人匪夷所思的量子力學疊加態——既是死的也是活的。這確實給“一念不生全體現”提供了物理學解釋。
既然物質世界是在人的意識發生的前提下產生的,那么錢穆先生、季羨林先生所說的中華文化對世界文明最大貢獻的“天人合一”觀也就很好理解了:有什么人,就有什么樣的世界;有什么樣的心念,就有什么樣的境界。人的改變在于“心”,所以心學是世界的基礎學問,也是改變世界的根本力量。由此可知,一切以影響、改造、塑造人類心靈為目標的思想,都是最基本的文化體系。作為傳承了孔門心法的曾子,寫作《大學》,就印證了儒家教化的真實境界:誠意正心是一切修行的基本前提和必要條件。此意不誠,此心不正,不但身體遲早會出現心理和生理病癥,而且在家庭倫理、社會組織、政治倫理方面也遲早要出問題,事業怎能有穩健順利發展的基礎!所以《大學》的結論是一切時代、地域、族群生存和發展的通則:意不誠則心不正,心不正則身不修,身不修則威不利、信不實、任不久、氣不和、運不興、勢不盛、機不來、時不至,乃至家不齊、國不治,自己的天下不能太平,各種事務應接不暇,怎能有精力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恰如《道德經》所言:“以無事取天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宋儒張載把“道生一”或者“一心化現”的道理說成是“理一分殊”。此道理是繼承而并非宋代發明。我們從《黃帝內經·靈蘭秘典論》中揭示人體各器官功能的經文,就可知心學不但能夠演化為前述的多種學科,還可以啟發構建中國的經濟學、管理學、法理學和政治學。
1.準確把握“心”的內涵
“心”,人人具備,是看不見的“物質”,是能覺知的“存在”,本來圓滿、毫無缺憾。
“誠意正心、涵養性德”是一切真正有成就者善始善終的“心源”。要想準確了解心,就要準確了解“意”。“意”是“心上立日”,本義是心地光明、充滿陽光、正大無私、舍己為人的意思。考慮到這一點,可知“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有多么深遠悠久的文化內涵!它是一切古圣先賢代代相傳的心法實質。《黃帝內經》上揭示“脾藏意”,說明“意”不是我們現在所理解的“幻想”,就像血和氣一樣,它是我們生命真實的一種“存在”、一種“形態”、一種“能量”、一種“物質”。由于“意”的真實存在,我們才能夠“思想”和“意識”。而脾在五行當中居于中宮,屬土,色黃,具有涵容、運化、承載之德,具有判別、記憶、智識、核算、傳導的功能,這些現代醫學或生理學認為只屬于大腦的功能,在中國古代文化中屬于“心”、屬于五行、屬于十二官。可以十分確定地說,由于中國心學傳統的式微,導致炎黃子孫對自己身心的了解,遠遠不如古人。無論是通過身體實證,還是現代生理學實驗,《黃帝內經》所載的內容,都足夠真實可信。
呂洞賓在《百字銘》中說:“養氣忘言守,降心為無為。”了解此心,降服自己的私欲,則如王陽明所說“我心光明”,無事不辦。當然,提到心法與意度,還是要參考一下韓非子的忠告:“釋法術而心治,堯不能正一國,去規矩而妄意度,奚仲不能成一輪”。除了心法,還要方法。
2.借鑒量子力學的成果把握物質與意識的關系
當今時代,人執迷于物質,對“心能轉物”的本質不能了之。量子力學揭示“意識是產生物質的前提”,在科學的層面回歸了經典,使未來的發展呈現出優秀傳統文化與先進的科學文化殊途同歸的局面。
唐君毅在《生命存在與心靈境界》一書中開篇明宗,說明寫書是為了說明白世出世間九種境界全是自己生命存在與心靈活動的感通。可是在表達上遠沒有古人精簡精到:“唯心所現,唯識所變”。這和“意識是產生物質的前提”比較起來簡直就是古代語言翻譯成現代語言,經典語言翻譯成科學語言。
物質與意識關系的重新認識,不但會帶來物理學的突破,也會導致哲學社會科學的全新發展。
3.文化自信、核心價值觀和心學的現代實踐
中國傳統心法具有和華夏文明一樣久遠的歷史,這是由華夏文明創始階段的體悟性質決定的。由于心法的超越言辭和文字等一切有形質的特性,使得不明其實質的學者縱然一世皓首窮經也無從窺其堂奧,致使這一偉大的心學傳承經常被世人誤解和忽棄,甚至有學者終生不知其存在者。中國心學的復興,不但會帶給人們緩解心靈壓力的傳統方案,還會產生堅強持久的文化自信。
《道德經》四十九章說:“圣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人民渴望國家強大,人民渴望生活幸福,“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們奮斗的動力”。儒家經典四書五經當中,不是提倡正心,就是揭露賊心;不是講究修心,就是鼓勵養心;不是正坐靜心,就是謹慎動心。道家經典提倡清靜無為,凡起動心、妄心,“皆鎮之以無名之樸”,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是以圣人之治,虛其心,弱其志,強其骨。核心價值觀的提出,就是“居善地,心善淵”,就是“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亂”,當代中國心學實踐的發軔,強國之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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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應自然好度日 頤養人生一百年——《黃帝內經選講》簡介
《黃帝內經選講》一書由新華出版社于2016年3月出版,是作者鐘永圣博士于2015年9月應河南省鞏義市委宣傳部的邀請,在鞏義市人民醫院面向700多位聽眾進行的連續三天的講座記錄。作者通過自身經歷和體驗,簡要地闡釋《黃帝內經》三篇要旨:《上古天真論》《四氣調神大論》和《靈蘭秘典論》。鐘博士認為,只要炎黃子孫認真領會、踐行和長期堅持這三篇的內容,幾乎就可以保證一生少得病乃至不得病,即使得了病也比其他不學習此內經養生方法的人好得快。不但可以少得病,還可以活到天年,即健康地生活一百年。
《黃帝內經》作為我國傳統文化寶典,是中醫成學的奠基性巨著,是中醫學理論和實踐的基石。但是長期以來,僅僅被當作“醫學著作”而與非醫學執業人士無緣,也因為卷帙浩繁、行文深邃而令大眾讀者望而興嘆、束之高閣,未能廣泛傳播,普惠大眾。有鑒于此,鐘永圣博士選取《黃帝內經》中和人們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篇章,進行深入淺出的解讀,使人們可以很容易地受惠于中華傳統經典智慧的幫助。
《黃帝內經選講》提倡現代人應按照天地四時運轉規律安排作息時間,尤其針對《黃帝內經》諸如“天之在我者,德也”等相關內容,強調人要心存善念,要真誠、謙讓、柔和待人,凈化內心,摒棄不良欲望和行為,不但會少得病乃至不得病,人生命運也一定會有改變。
本書是作者根據自己多年來學習《黃帝內經》的切身體會撰寫而成。為了寫作關于中國傳統經濟學方面的論文,作者從中國各類經典中尋求答案,發現每本書都可以相互融會貫通,并且都可以為中國本土的經濟學提供理論基礎。《黃帝內經》中關于人體內各個器官如何分工、配合,“主明下安”,“治未亂”等經典表述,就是中國傳統經濟學的經典內容。作者笑稱自己是第一個把《黃帝內經》讀成經濟學著作的人。
2017-03-29 作者簡介:鐘永圣(1973-),男,博士
1671-7031(2017)02-007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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