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山雪

宋渭

廬山的雪不是用白和美之類的字眼就能表現出來的。雪也不是單純的雪，而是由霧凇、雨凇所組成的雪凇綜合體。

地上鋪著的當然是雪，薄薄的一層，像白色粉粒織成的紗巾，就那樣輕輕地飄在路上。朝北的背陽處，雪就厚了，走去踩上一腳，隨著“嘠吱”一聲脆響，就出現一個深深的腳窩。那北風口上的水泥臺上的雪，則凍結成冰塊，如果用手去抓挖，竟是紋絲不動。

樹上掛著的全是霧凇和雨凇了。

廬山南面鄱湖，北依長江，山中水汽充足，云來霧往，山頂氣溫特低。這些霧水遇低溫就慢慢凝結，形成霧凇。如果遇上雨雪，往往一夜之間，整個樹連同整座山全白了，真正是“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到處是一派“瓊樓玉宇”“玉樹瓊花”的壯麗景象。

雖然同是霧凇或雨凇，但廬山各處的霧凇或雨凇有著不同的風采。

含鄱口的雪凇秀麗端莊，像個大家閨秀。這是因為含鄱口是個朝南的地方，它日照時間比較長，常綠樹木高大俊秀，雪凇間透出盈盈綠意，瓊花里可見玉枝。東側的冰刃脊和西面的犁頭尖角峰，被裝點成素凈的美女，她們披戴著一朵朵俏麗的花，款款地站立著，讓你感到一種被素女相擁的幸福。

如果從冰刃脊一直往東走，穿行在以玉樹冰花為壁的甬道上，你會驚嘆造物主的神奇。上帝曾用那萬能的手，為以色列人分開一條救生的路，他們就從這被分開的紅海中逃出埃及，來到迦南福地。現在，你穿行在這樣一條如同被上帝之手分開的冰雪之路上，也一定會被上帝蒙恩賜福吧！

五老峰的雪凇“青依云霄森玉骨”，像個大丈夫，更像個冷面偉人。五老峰地勢高險，一股從長江以北壓過來的寒流直接翻過此地下沉，與鄱陽湖上浮的濕氣相遇，因此這里的霧凇更是鋪天蓋地，經月不融，從地上到樹上，從樹上到山上，全是一片冰雪的世界，連屋檐上也都是垂掛的冰凌，像眾多的玉簾。再仔細看，樹枝上淞上加雪，雪上加凇，厚重無比，往往現出樹折枝彎的景象。

站在五老峰前，一陣陣刺骨的寒風吹得你如同置身冰窖，臉上也會如同被刀削一般生痛。這時看見四周的霧凇冷酷威嚴的神態，不由得一連打上幾個寒顫。

最讓人嘆為奇觀的是，五老峰園門前的矮冬青上，齊齊地長了一層層圓形淞球，好象密密地裝飾了千千萬萬盞冰燈，它們如果一齊點亮起來，真不知是如何地燦爛，那一定要將整個五老峰都照亮了。

牯嶺公園里的雪凇則是又氣派又精美，像一位盛裝的皇后，呈現出一種高貴富麗的景象。這里以霧凇為主，它源于東林大峽谷中源源不斷地飄來長江的水汽。這里是大自然大手筆的杰作，晶瑩剔透的冰將所有的樹干及樹枝細細地包裹了，到處玉潔冰清，全無雜質。

這些霧凇真是形態各異，變化無窮。那些眾多的落葉喬木上，特別是垂柳和胡楊，冰條呈拋物線狀，整棵樹如同一樹樹冰瀑，流冰瀉玉，壯觀無比；那些常綠樹上，冰花則呈放射型，樹上銀花爭妍，朵朵燦然；那些冬青上則全是圓形的冰球，密密麻麻；那些北風口里的冰，被風塑成片狀，像一把把冰刀在風中閃亮；還有那些黃的臘梅和紅的冬梅上，裹玉鑲銀，花兒正躲在溫暖的玉被中偷笑。

這時置身于這樣神話般的冰玉世界，就如同徜徉在伊甸園中，久久不忍離去。

然而廬山的雪淞卻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

如果正午時分，太陽高照，雪凇就開始松動。它們發出輕微的爆裂聲，竊竊絲語了一會兒，就開始從樹上墜落，剛開始是一片兩片地掉落，冰玉在空中發出輕輕的撞擊聲，如細碎的風玲聲一般悅耳動聽，然后它們就拋銀撒玉般成片地滑落下來。冰們在陽光下跳舞，歡笑著蕩起秋千。一兩個小時后，樹下就堆滿了圓柱體的破碎冰塊，抬頭看時，樹上只剩下幾朵孤伶伶的白色的花朵。

陽光溫暖起來了。花壇里的鮮花也脫去鎧甲，展露出更燦爛的笑靨。公園里漸漸熱鬧起來，人們都趕過來曬太陽，或是賞花，或是觀云海。

樹們干干凈凈地站在陽光下，低頭不語，似乎在等待著另一場雨雪的到來，也許是在等待著春風春雨的到來。

廬山的雪，就是這樣秀麗而冷峻，這樣精美而高貴，這樣純潔而灑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