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腳下

孫月

濕漉漉的風里含著嫩草的鮮味，抖落一荷的露珠，滴落在湖面，泛起一圈漣漪，仿若還是昨夜綿雨的尾音兒。這樣的景只在那青山腳下看得到。那條綿延的系著我心的小道，我還認得出哪塊黃泥有我童稚的腳丫子印。

走上小徑，云便識趣地扒開些縫隙，暖陽便悠悠地漏出來，灑下來，落到我嬉笑的臉上，泛起絲絲紅暈。那是一場光與影的芭蕾，陽光在我的眼角跳著，又從我的指尖溜過去，我圍著它打圈，踮腳蹦跳，感受著飽含泥土氣息的風撲進懷里，聽大自然的心跳。風溫柔地把我的發絲挽到耳后，一不留神，那光便躲進了大樹里，與斑駁的樹影們參差在一起，溫順的，靜謐的，構成了一幅干凈利落卻韻味十足的水墨畫。曲曲折折的樹杈影子骨感十足地向山里延伸。

山里有一股泉，從極高的山頂上瀉下來，順著大塊的巖石濺著水花兒滑下來，彎到一渠溝子里，漾起一波清亮的光，像伊人含笑的目光，醉了你的眼。這泉是極干凈的，掬一捧到嘴里，清涼而藏著一股淡淡的甜味兒，還混著晨露、野花、青草和松木的清香，回味在舌尖的仿若還有昨夜涼雨的味道。小時候常到這里，看是否有那大樹上掉落下來的棗子，丟入這泉里一洗，一咬便是滿嘴的脆香，有時還折些紙船漂入里頭，滿心歡喜地想著這船會跟在小河里一樣，漂到哪里哪里，滿腹詩意地寄上自己最美好的愿望，跟童話故事里的主角一樣一本正經。后來大些了，想起這些，哭笑不得。那些船兒在磕磕絆絆中不知走了幾步，那些幼稚可笑的愿景，又被嶙峋的石塊挽留在了哪里？或許幻化在秋天里，融進了風中……

晚風給山頭披上嫁衣，抹上胭脂的時候，那一叢矮矮的茅房便顯露出來。山里的老人脫下了蓑衣摘下了斗笠，抖抖一身的塵土，不緊不慢地坐在木椅上，安詳地望著遠處的霞光。濃郁的色彩在無際的天邊蔓延開來，層染著，極為漂亮。老人的眼微瞇成縫，輕輕地哼著古老的民謠。記得我兒時常常嘲笑爺爺哼得什么怪調調，他只是輕輕地彈了彈我的腦門，寵溺地愛撫著我的頭嘿嘿笑。

時光仿佛流得很慢，回望青山腳下，不知何時能再回到這里，那時又會是怎樣的心緒。涼雨絲絲，夢想的奔波里，那青山腳下的陽光，終是我前進的力量。那里的景，那里的人，是回旋在心里不被時光所磨滅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