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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春寒

2017-03-17 14:23:10彭永鋒
福建文學 2017年2期

彭永鋒

最終,姜上決定去找一趟姜有財。

打春頭的陽光居然這樣毒辣,像怨婦的咒罵,能把人射死。幾個在村里店鋪門口打牌的漢子褪了棉衣脫毛衣,一個個曬得臉上油光油亮。姜有財摸了一把大胡,要進百來塊錢。等他們開了錢,姜上在一旁小聲說,書記,能耽誤你一會兒嗎?我有事跟你說。說完,掏出那包猶豫了許久才買的十七元一包的黃鶴樓,遞過去一支。姜有財看了他和煙一眼,掏出一包六十五的黃鶴樓說,剛進了錢,抽我的。說完每人遞了一支,又遞給姜上一支。姜上杵在空中遞煙的手并沒有收回,有些僵硬地說,你那煙太好,我怕抽壞了胃口,以后想抽又抽不起,那不是害人啊。

姜有財收回煙自己點上,吐一口煙。幾個人都知道姜上是個細致的人,沒啥事斷不會買五塊錢以上的煙,更不會主動發煙給大家抽。就有人說,傻呀你,抽一支書記的煙,你的不就節約下來了?

姜有財一邊摸著麻將一邊說,三兄弟你有啥事?姜上說,就是上次跟你說的那個事。姜有財說,哪個事?姜上說,年前殺豬喝豬血湯我家婆娘跟你說的那個事。姜有財說,對,你家殺豬我是去喝過豬血湯。你婆娘跟我說了啥事?姜上說,要不我等你打完這把再說。姜有財摸起一張牌,停下,回頭看著姜上說,三兄弟,這都不是外人,我也沒啥秘密不能讓大家曉得的,你更沒什么國家機密大事,摳摳搜搜干嗎?姜上說,就耽誤你幾分鐘。姜有財順手打出手里的牌。糊了。對面牌友牌一推,說老姜你點炮。姜有財開了錢,一旁勾筋觀戰的幫著抬姜有財的屁股,書記你快去處理國家大事,讓我玩兩把。

不就是要辦個低保嗎,搞得這么神秘干嗎?屋旁僻靜處,姜有財撒了泡尿,正了正身子,調高了嗓門說,不是跟你講了嘛,我說了不算,得讓村民代表評議,再說,你家里什么情況我還不清楚?

書記你清楚最好了,我家那么窮困。代表們都聽你的,你說了算。

姜有財用手指點點他,搖搖頭,轉身走開。沒幾步,又回頭說,你家那桌豬血湯幾個錢?兩百夠不夠?

姜上愣了一下說,一點心意,一點心意。

那我就領了你的心意了啊。姜有財嘿嘿冷笑兩聲,奔赴麻將場而去。走了十來步,身后傳來姜上冷冷的聲音,你沒吃到二百,但你要是想吐出來,錢我不要,我只要我的豬血、豬肉和酒,有本事你原樣還給我。

姜有財愣了一下,沒有回頭,繼續朝前走。

狗日。姜上狠狠朝地上啐一口痰,老子還不信了。

三年前,婆娘檢查得了類風濕,不算嚴重,住院個把月,花了大幾千不見好轉,雖說要不了命,可是干不了多少活路,沾不得水,平常還得吃藥,發起病來疼得睡不著,只能住院。農村婦女不能沾水,農田的活做不了不說,收拾家務,洗洗刷刷的事情也難得做,人相當于廢了。家里大事小事的活路壓在姜上本就瘦弱的肩上,幾年工夫蒼老許多。那時還沒有出嫁的姑娘在城里打工,見多識廣,回來要他們爭取辦個低保,說看病報銷的比例高,每年還有一兩千的小用錢。姜上聽了姑娘的話,去找包組的婦女主任俞秀芝。俞秀芝說,你家三口硬勞力,七八畝地,姑娘又在外打工,一年少說也是三五萬的收入,夠不上條件啊。姜上回頭跟婆娘和姑娘說了,姑娘說,什么條件不條件的,都是他們一句話的事情。她不給辦,就找書記,村里事兒都是書記說了算。婆娘附和姑娘的意見說,你不是和有財從小玩到大嗎?你去找他。姜上說,我覺得人家秀芝說的在理。

其實,姜上是不愿意找姜有財。

兩人同族平輩,一起耍到大,初中畢業后一起撈魚摸蝦幾年,又一起參加征兵,一起過了體檢,可最后姜有財穿上了軍裝,留下姜上繼續撈魚摸蝦。原本誰去當兵也沒什么,可村里人都說姜有財有本事,在部隊如何出色,還入了黨,姜上心里就有些妒忌,逢人提起姜有財,便覺得自己矮了一截。后來又聽說姜有財為了當兵,給當時的村支書姜在銀送過甲魚王八,這讓姜上心里更不舒坦了。

后來姜上結婚,沒有請姜有財吃喜酒。那時姜有財剛退伍,主動去喝酒鬧洞房,姜上不冷不熱應承。姜有財哈哈一笑說,姜上你狗日的重色輕友。姜上回一句,你是能干人,咱攀不上。姜有財繼續打著哈哈笑。

姜有財家里辦紅白喜事,托人給姜上帶信,姜上一次不去。村里推廣沼氣池時,姜有財任村治調委員,動員姜上挖一個。姜上卻說,家里用慣了柴火灶,用不上洋玩意。別家沼氣灶建好后,用著干凈衛生,婆娘見了羨慕,埋怨姜上舍不得補差的幾百塊,又說他懶,不愿意出力挖沼氣池。姜上扔出一句,你懂個屁。姜有財當上了村支書,村里修通村公路,路基擴寬,要占姜上家二分地。姜有財表態說,姜上家對村里工作一直都很支持,賠償的事兒,寬松一些。哪知姜上說,公家的便宜咱不要,也不想讓公家占自個兒的地,誰要是動他家一鍬地,他就跟誰急。姜有財動員族里長輩做工作,又召開村干部、黨員會議通報這個事兒,幾個老黨員也輪番上門做工作,姜上硬是不松口。最后,幾個族里長輩共同把姜上堵在家里罵,姜上一邊聽長輩的臭罵,一邊遠遠望見姜有財在路上指揮挖掘機挖了地,擴了路基,氣得直跺腳。后來,姜有財帶了村干部拿了好煙好酒和賠償款來道歉。姜上想,事已至此,犯不上跟錢和煙酒過不去,雖然不理會姜有財,但還是收下了錢和煙酒。婆娘又把姜上一頓好罵,沒出息的東西,硬氣就硬氣到底。果然,鄉親們閑言碎語說他姜上不過是為了貪圖一點小錢,故意敲盤子才在開始講狠話不讓地的。姜上聽聞后氣得直罵,狗日的,狗日的。

姜上家后灣住著的俞秀芝婆家堂叔去年患了肝病,住院半個月,動了手術,出院后不久,村里低保評議給評上了。姑娘回來說,他家有病能評低保,咱媽病得這么嚴重,一年四季,甚至一輩子都得吃藥看病,憑啥咱家不能評?婆娘在一旁說,問你能干的爹。又說,李保國他一個外來戶,才當了幾天治調委員,他家堂叔李純銀和你同庚,還不是辦了低保?姜上不語,悶頭抽煙,抽完一根再點一根。婆娘又說,別的本事沒有,燒錢的本事倒是不小,整天在家里咋咋呼呼,沒見你辦成屁大一點事。

姜上又去問俞秀芝,俞秀芝還是那個話。姜上說,三年前,你說我家不夠條件,我認了。可你家堂叔和我家條件差不多,去年都辦了低保,憑啥我家不能?俞秀芝高聳的胸脯起伏起來,臉色變得潮紅,說姜叔你這是說我以權謀私啊。我這個晚輩可受不起你這么日決。姜上說,我可沒日決你。再說,他們都這么說。俞秀芝胸脯更加急劇起伏了,說姜叔,說話可得憑良心,我堂叔去年是評了低保的,他在評低保之前差點把命丟在醫院你不知道?再說,也不是我提出來評議的,去年評議,好幾個村民代表共同提出來要給他辦低保的,我當時還反對了,就怕你們這樣的人說閑話。姜上說,這都是你說的,誰知道啊。俞秀芝潮紅的臉色逐漸變得有些白,說,你是長輩,我尊你一聲叔,你這樣拉不清,我也懶得理你。說完顧自離開。姜上對著背影說,當個村干部還真以為自己是個官啊,我就不信我家還辦不了低保。

姜上這才硬著頭皮找姜有財。姜上想,酒喝了,老子也低頭求他了,本以為是十拿九穩的事情,沒想到姜有財還是不給辦,更窩火的是低聲下氣發個煙也被姜有財屌了一頓。姜上埋怨姑娘不該自作主張在春節前殺年豬請姜有財來喝豬血湯,浪費了一桌好酒席,留著自個吃,得吃多少餐啊。姑娘說,我說要把我買的兩條煙送給他,誰讓你小氣不給,要留著自己換便宜煙抽呢。也沒見你換回來六條煙抽了長了多少肉。姜上說,我早知道不送煙他不會給辦,他是個什么人我還不清楚,當初去當兵都會送甲魚,現在當村支書,那還不得張大嘴吞回送出去的那些啊!老子偏不送,就不信邪,還辦不成了。

“老子姓姜,姜子牙的姜,不是生姜的姜。”姜有財從一場爭論的睡夢中醒來,天剛麻麻亮。“姜子牙的姜和生姜的姜不是一個姜嗎?”關于睡夢中爭論的其他內容,姜有財怎么也想不起來,只知道自己在姓的問題上糾結。糾結這個問題實在可笑。

早春陽光雖硬朗,可夜里寒意仍重。此時圈里的雞啼鳴聲有些急切,早起的鳥兒開始唱歌了。姜有財裹上棉襖,來到禾場邊,點上一根九元一包的紅金龍深吸一口,眺望著原野。遠方枯黃的稻田開始泛青,偶有幾塊零星的田里種著的油菜已經開始泛出金黃的菜花了。這幾年老百姓日子好過了,不再緊摳田里,冬播種油菜的農戶少了許多。姜有財思緒有些恍惚,那天要不是在鎮里開會回來,確定了好消息,村書記工資漲到了三千多,幾個村干部敲竹杠,哪里舍得買六十多一包的軟珍黃鶴樓抽?想當初剛當村干部那會兒,一年才幾百塊的務工補貼,卻因剛過而立之年,血氣方剛,這個時間段上,早已做了一大堆家務:給空了的水缸挑水,牽牛飲水打草喂食,開院門喂雞把豬食,若是灶旁少了燒柴,還得抱幾捆柴火到屋里。忙完這一切開始洗刷時,打開收音機聽一聽新聞,了解了解國家大事,日子過得緊湊卻有精神。在村里轉悠,哪家見了不是書記長書記短熱乎乎地招呼著。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人老了,心態變了,生活也變了:牛沒了,豬不養了,柴火灶改成了沼氣灶,自來水進了廚房。姜有財不免感慨時光飛逝,從當初騎自行車到農戶把信,現在一個電話搞定,實在要入戶,小汽車在村里簡直可以橫沖直撞,交通比城里更方便;當初半導體收音機當個寶,如今超薄電視機都不算啥;當初很多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都成了現實。這么好的日子讓自己攤上,這輩子也值了。

鬧心的是,像姜上這樣的,村里好幾戶都要求辦低保。不是自己不愿給他們辦,鄉里鄉親的,誰不愿意他們過得好啊!可是一來政策有規定,二來實在看不慣他們討巧賣乖。哪戶家里條件差了?從泥巴里摳幾個錢,都藏著掖著,給兒女大大方方,輪到自己恨不得討米要飯,回頭還找國家要低保。姜有財覺得他們活得太不值得。

那天姜上來找,最后一句話他聽得清清楚楚,讓他把吃進去的豬血、豬肉和酒都吐出來還給他呢。這是什么話呀,要不是他家姑娘剛出嫁,回來誠心誠意邀請,誰稀罕吃他家一頓酒。再說,喝了酒,也記不清是他家婆娘還是他家姑娘嘀咕了兩句低保的事情,沒放在心上。早知道是這么個目的,餓死也不會去吃這頓飯。

不過姜有財還是把姜上的事情做了安排。他給俞秀芝打了個電話,交代她去姜上家讓他們寫個低保申請書,等到村里民主評議低保的時候拿出來評一評。俞秀芝卻說,他家能搞低保,我娘家舅倌子也要搞。舅母子剛查出得了子宮癌,要動大手術,不是三兩個錢的事。姜有財聽了有些惱,罵道,秀芝你姓俞就是榆木腦殼啊?你娘家舅倌子在村里開農資小超市,還有一臺農用車跑運輸,這要是拿出來評低保,鄉親們會戳你脊梁啊?俞秀芝說,他姜上說我堂叔是開后門給辦的,我都背了這個名聲,不怕再開后門辦一個。姜有財說,你堂叔在醫院差點回不來他姜上不知道?他咋能這么說。俞秀芝說,他那個人,你不清楚?他就是那么說的,我可沒添油加醋。姜有財沉默一會兒說,你娘家舅母子的事情我會考慮的。姜上的事我來處理吧。

姜有財召集幾個村干部碰頭,扯一扯低保的事兒。幾個干部提了幾個人,姜有財都沒什么意見。等他們說完了,姜有財問,俞主任你們組里面還有其他人需要考慮的嗎?俞秀芝說,已經說了,沒有了啊!姜有財拿眼睛刮她,她看著手機,眼皮都沒抬一下。姜有財只好說,姜上找我幾次了,你們議一議,覺得怎樣?

俞秀芝一邊玩手游,一邊說,姜書記,其實我們覺得你還是挺正直的,怎么喝了人家一頓豬血湯,嘴軟了?姜仁義在一旁小聲笑了。姜有財說,笑個屁,老子吃他的酒是抬舉他。說罷,鎖緊了豬肝臉上那一對濃眉,又對李保國說,李主任,你說我是欠酒喝的人,還是怕他戳屁股的人?

李保國說,姜書記你別這么說,你當書記都十幾年了,要是為人差了,哪里能坐這么久的江山。他姜上是啥人?前些年哪年不偷集體的電?抗旱抽水都是半夜偷偷搭外線不過表,電工抓住還嘴硬,架可沒少打。姜有財說,那是過去,李委員你管治安,不能緊盯人家的過,得給人家改過自新的機會。你年輕時不也因為打架進過號子,是我給取保出來的,后來還讓你當了兵,回來不幾年又選上治調委員。

姜仁義說,姜上叔是我本家前輩,嬸子風濕病嚴重,幾根手指頭都變了形,他家啥事都是三叔一個人撐著,看著也是困難。不過他那德行,收入咱們暫且不說,就算上了會,恐怕也通不過啊。姜有財說,姜會計你管民政,懂政策,我這三兄弟確實比他兩個哥做人差了些,別的咱不多說,既然他家婆娘有病,咱們得盡人事,上了會讓代表說了算。再說,你看他家那幾間破屋,誰看了不心寒。

要我說,誰都可以不辦,在銀大爹家咱應該考慮。李保國悶聲說。

不是他自己不愿意嘛。姜有財接話說。

大家都不吱聲。

俞秀芝放下手機說,要說姜上家,咱不能光看外表。誰不知道他家會過日子,幾個錢都藏著掖著,說不定還有幾十萬的存款呢。我娘家舅倌子買車還欠下十來萬的債呢。眼下舅母子又得了癌癥,不是一兩個錢治得好的。姜有財看了俞秀芝一眼,掏出煙給李主任和姜會計,點燃一根吸上。

李主任和姜會計相互點煙不接話。姜有財說,一茬歸一茬,姜上的家底我知道,大家也算得出來,他姑娘結婚早把他家底掏空了。他的事就這么說了。你娘家舅母子的事,回頭治療之后再說。俞秀芝眼淚巴巴地說,誰知道能不能活著出來。

辦公室只剩下抽煙的吧唧聲。

商議完,姜有財拉了姜仁義去通知姜上。姜上家大門緊閉,門上掛著一把鎖。姜有財打電話,通了卻沒人接。再打,還是沒人接。回的路上,姜有財說,仁義,你給姜上打打看。姜仁義撥通,姜上卻接了電話。姜仁義說,我和姜書記專程來通知你,讓你寫低保申請書。姜上說,他?會有這好心?姜仁義說,咋不信人了呢?姜上說,其實低保的事兒,不光你們村干部說了算,就算你們不辦,也有人能掐住你們辦。姜仁義說,叔,本來也不是咱村干部說了算啊。咱小小的村干部,能掐住咱們的人多得是。不過就算再大的官發話,最后還得讓村民代表評議,還得咱簽字畫押上報。姜上說,你跟我說那一套沒用,咱不懂。不過你是聰明人,我說啥,你懂的。你也別怪咱,都是你們逼的。姜仁義說,叔,咱哪天不當干部了,和你一樣是老百姓,再說咱當這個干部,也是你們選出來的,犯不著日決咱,沒誰愿意為難你們。姜上說,那我辦低保的事兒也不為難你們。

姜仁義開了電話免提,他們倆的對話姜有財全聽見了。姜有財狠狠罵一句,狗日的,牽起不走趕起倒退的家伙,看他能有什么能耐。

婆娘起床在門口問,早上吃面條還是炒雞蛋飯?姜有財說,隨便。婆娘又問,聽說你們要上電視了,是他三叔家告的吧?姜有財說,做你的飯去,瞎摻和什么呀。婆娘不理會,繼續說,活該你。你是時時為你本家兄弟著想,人家把你當什么了?村里搞沼氣池項目,你念記他,分給他一個指標,可他說不稀罕洋玩意,其實是舍不得出那點補差錢,事后見別家用得方便,反過來說你們村干部的補差錢都是村里出的。姜有財說,行了行了,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扯什么啊。婆娘不依,你看你,我哪里說錯了?村里要修路,你一片好心為著他,可他咋做的?最后村里送去的煙酒可都是你自掏腰包買的,他念記了一句你好了嗎?看看你這么幫襯他得到啥?你就是活該。姜有財說,你到底是做不做飯,不做飯我出去吃了。

氣溫一天比一天高,桃樹急不可耐地跟著天氣的節奏,齊刷刷開了個滿地艷紅。真他媽不正常。姜有財褪下外套,穿一件襯衫,上身是涼快了,腿上的秋褲貼在肉上熱得難受。難怪姜上口氣硬,要掐著咱給他辦,敢情是找了電視臺的記者撐腰。

鎮上昨天打電話通知,市里今年第一場電視問政就是反映村里低保的問題,隔兩天現場直播,縣里調查組也將下來。雖說上面沒透露是誰家給電視臺提供的線索,可百分之一百是姜上搞的鬼。鎮上民政辦主任是從鎮紀委書記位置上退下來的,和姜有財十幾年的上下級關系,私下里跟姜有財交了底,不管調查情況咋樣,輕者處分,重者撤職。姜有財不想跟誰說這事,就算將來處理重,大不了不當村支書,反正自己好日子也過了,正好退下來享清福。只可惜剛漲了工資,更重要的是這樣退下來臉面上過不去。

在村里唯一一家早點鋪子吃了一碗面,正要結賬,送孩子上學回來的李保國搶著埋了單,又打了六份早點要帶回去。姜有財問,你家蠻會吃嘛,四個人吃六份?李保國說,哪里,這兩份給隔壁在銀大爹帶去的。姜有財心中一緊說,在銀叔兩老還好吧?李保國說,在銀大爹不愧是打過抗美援朝戰爭的老革命,身板硬朗著呢。就是大媽她老人家不行,最近躺床上有一陣子了。看一次少一次,姜有財說,咱一起去看看吧。

路上,李保國問,財叔,姜上這事不要緊吧?李保國是二代自遷移民,生性忠厚憨直,不像姜仁義點子多,可很懂哈數,私底下喊著財叔,有第三人,一定是喊書記,不像俞秀芝,有時候來了性子,老姜、老姜地喊,沒個哈數。姜有財說,能有啥事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李保國說,姜上那張爛嘴老子遲早撕了他。李保國這么說,姜有財心里明白,每年征兵時節姜上逢人就說誰家娃子要想當兵,得給村干部送煙送錢才行。有次被李保國聽到,質問他幾時看到應征青年送煙送錢了,說現在適齡青年都要參加體檢,合格自然可以去當兵。他卻說,人家送了你也不會說出來,再說,旁人都這么說的,我怎么就說不得了。當時李保國沖上去要撕爛他的嘴,姜有財拼命攔下,新襯褂都扯爛了。

姜有財說,你都當了好幾年村干部,說話注意點影響。李保國說,反正這車上又沒有外人,財叔你這次要是咋樣了,看我怎么收拾他。搞個村干部,一年萬把塊,電話費、車子加油的錢都不夠,還凈受窩囊氣,要不是財叔您,我早不干了,上哪兒弄不到這萬把塊錢。姜有財說,行了行了,長進點好不好,怎么就為我一個人搞事了?你是老百姓選上來的,又不是我掐著你當的村干部。李保國說,反正我心里念著你的恩。姜有財說,行行行,放心里,行不?實在要表恩,等我下野了,逢年過節好煙好酒拿給你財叔就行了。李保國嘿嘿一笑說,那是必須的。

走進姜在銀家,雖然屋外陽光燦爛,里面卻陰冷潮濕。李保國將兩份早點放在桌子上,屋里有女人弱弱地問,是不是保國來了?李保國應一聲說,大媽,帶了您最愛吃的熱干面。姜有財鉆進里屋,對著黑乎乎的床上問,嬸子還好吧?被子里的人往上探了探身子說,有財也來了啊。姜有財適應了屋里的光線,這才看清楚,在銀家嬸子滿頭銀絲下,那張老臉如同這間老舊的房屋,布滿褶皺,搖搖欲墜。老了,活不了幾天了,凈拖累人,也該死了。老人這樣說,姜有財不知該如何回答。堂屋姜在銀喊,有財你出來坐,老婆子年紀大了是那樣。姜有財回到堂屋說,在銀叔,您門口的幾棵樟樹要賣了才好,太遮陰了。姜在銀說,再等幾年,長夠了尺寸,可以多賣幾個錢。李保國說,大爹,前幾年就跟您說辦低保,您非不要,這樟樹再怎么長,能多賣幾個錢啊?姜在銀嘿嘿笑著說,那不一樣,我當過村支書,雖然兩個兒子都不在了,可是兒媳婦對咱們不錯。再說,我每個月國家還給大幾百,夠用。李保國說,兩位嫂子為人自然沒話說,可是人家在城里,也早就下堂改嫁了,對您好,那是您的福分。再說,國家給您那錢是在鄉復員軍人的生活補助費,低保評議不算家庭收入的。姜在銀說,比我遭業的老家伙村里還多,你們把指標給他們。好歹我每個月有幾個,不差那幾個錢。他們勞不動了,可是啥都沒有。唉!姜在銀嘆了一口氣又說,就算有兒有女又能怎樣?兒女有自己的兒女要顧,哪里顧得上老的?

從姜在銀家出來,姜有財心里酸溜溜的。當年和姜上一起考兵,在銀叔還是村里的書記。定兵后,姜有財給姜在銀送了兩只自己抓的王八。姜在銀說,小崽子,讓你到部隊鍛煉,是看上你忠誠和機靈,姜上太老實,又是一根筋,成不了大事,你可別讓我看走眼了。一晃幾十年過去了,要是當年姜上去當兵了,現在會是咋樣?唉!都他媽是人生啊。

可就算在老支書眼里是忠誠的,自己當上村支書后,進這些老門老戶和其他群眾家還是越來越少。早些年催糧派款收繳三提五統,哪一戶家里每年不去幾趟?哪家養幾頭豬喂幾只雞不清楚?村里的狗見了村干部都搖頭擺尾不叫喚。如今不收農業稅,上面發的錢多了,糧食直補、養老金、救濟款、低保款,都是從銀行直接打到老百姓一卡通上,省了村干部不少事。可村干部也沒閑著,算各種賬單、填寫各種表格、通村公路建設、農田改造等等,事情沒少,進門入戶卻少了,和老百姓越來越生疏,甚至都沒人請喝豬血湯了。

嘆了一口氣,姜有財對李保國說,回頭你找人把在銀叔門前的幾棵樟樹挖了賣掉,每棵樹加兩百,就說是樹販子給的價,錢我出。他家陰氣太重,老人需要多曬太陽,補充陽氣。李保國說,這能行嗎?五棵樹千把塊呢。姜有財說,錢算個屁呀,你按我說的去做就是。

昨兒晚上電視問政播出來了。電視里姜上眉飛色舞,手舞足蹈,說低保都是村干部定下的,老百姓沒一個知道,還說村里幾個低保戶都是村干部的親朋好友,他家那么遭業卻沒有搞。畫面上于是給出了姜上婆娘變形的手指關節和他家低矮裂縫的土墻屋鏡頭。令姜有財意外的是,鏡頭中居然出現了老支書姜在銀的畫面。記者問,您老作為村里的老黨員、老支書,對村里評議低保的事情知道多少?姜在銀回答說,不太清楚。鏡頭轉給記者的時候,姜在銀嘴唇還在嚅動,似乎在解釋什么,不過電視臺沒有播出來。縣里大領導在電視上表態,要認真調查,如果情況屬實,一定嚴肅處理相關責任人。今天一大早鎮上又打電話明確說,要村里準備好姜上家和村里所有低保戶的情況,縣里調查組馬上要來調查。

姜有財有些委屈,村里議事要求村民代表參加,沒說要其他群眾參加。村里公開欄低保評議的內容還在,記者怎么不來拍?難道要我們四個村干部挨家挨戶跟群眾講每次評議每一個人的情況?十七個村民代表都是換屆選舉群眾選出來的,平均年齡都五十五歲了,哪次開會不是等了這個等那個?好幾個還帶著拖油瓶,爺孫同堂開會,倒也熱熱鬧鬧。老書記姜在銀半年不出一趟門,村里的事情他老人家不知道很正常。像他這樣七老八十的老黨員村里十來個,不可能每次開會派人去接吧?就算有時間去接,萬一老人路上出意外,誰來負責?姜有財越想越覺得堵心。

召集幾個村干部在辦公室扒拉了村里低保戶和他們的關系,扯來扯去,一個千把多人的熟人社會,跟誰都能扯上點關系。沒直接關系的,跟人家七大姑八大姨肯定有關系,特別是姜姓,都是一個祠堂屋里的,頭頂一個姜字,哪能脫得了干系?姜有財把低保花名冊往桌上一扔說,去球,不扯這個。幾個人便湊了湊姜上家的收入情況。姜上家戶口本上兩口人,七畝六分地,都是千平方米一畝的,每畝年收入保守算也有千把塊,這就是七八千,加上糧食補貼、基礎養老補助、計劃生育補貼等,人均可支配收入超過了五千元。姜仁義說,低保標準是人均年收入不超過兩千九,他這怎么也夠不上啊!幾個村干部不接話。姜有財說,原本準備讓他上會評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了就報上去。他這一鬧,上面馬上要來調查,肯定會處理,要求上會評議。你們有空都去村民代表家里轉轉,多宣傳宣傳低保政策,讓他們嚴格按照標準對姜上家進行評議,別稀里馬大哈投人情票。誰包的組村民代表投了人情票,我扣誰的工資。

從村辦公室出來時,姜有財讓燦爛的陽光猛烈地晃了一下眼神,差點沒站穩摔倒。姜有財對他們說,今兒中午我請客,讓咱幾個猛烈地喝一次吧。秀芝你中午也喝兩口。

姜仁義酒量差,兩杯解決,倒進了小店老板的床上。李保國喝得暈頭耷腦,牛皮哄哄跑到晃晃館打麻將去了。姜有財隱約記得俞秀芝攙扶著自己上了車,至于是別人開車送自己回來的還是自己開車回來的,姜有財醒來后愣是沒想明白。

火辣辣的太陽鉚足勁曬了半天,到了挨黑些的時候,轉了風向,北風呼呼緊吹緊吹,風里夾的寒氣重了些,黑乎乎的云層鋪天蓋地遮過來,壓得人心里慌。婆娘罵罵咧咧從衣柜里拿出棉襖,才洗好收起來,這鬼天氣說變就變。姜有財說,早跟你說了,叫你不慌洗不慌洗,哪年沒有倒春寒?都活了一把年紀,就是不長記性。

雪是從后半夜開始下的。姜有財酒勁完全退了,被子里便捂不熱乎。他摸索著將棉襖蓋在身上,點燃一根煙,在黑暗中看著煙頭閃現紅色的光,思索著。婆娘在隔壁房里罵,半夜三更還抽煙,熏死你。這婆娘,忒精了吧?點煙的打火機聲音驚醒了她?還是心靈感應?姜有財扔了煙頭不回話,捂緊了被子睡下。

“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今天是個好日子,打開了家門咱迎春風……”迷迷糊糊沒睡一會兒,手機響起《好日子》的鈴聲來。姜有財摸過手機,電話那頭急促促傳來俞秀芝幾句話,老姜老姜,你趕緊過來,姜上屋倒了,他被壓在屋里了。姜有財顧不上批評俞秀芝遇事不沉穩的慌神勁兒,急慌慌套上褲子,裹了棉襖跑出門。婆娘在身后問,啥事這么急,死人了啊?姜有財回一句,不死也差不多了。

地表溫度雖說比較高,地上還是有了厚厚的一層積雪。才五點多,白雪映襯下如同白晝,鵝毛雪飄得又密又急。姜有財在車上給離姜上家更近一些的李保國打電話,要他先趕過去,組織營救。李保國支支吾吾說,不行啊,在銀家大媽快落氣了,脫不開身。姜有財心頭一哽,又給姜仁義打了電話。剎住車,姜有財想,是先到姜上家還是在銀叔家?在銀叔對自己像親兒子一般,他兩個兒子出車禍走了,沒一個孝子在身邊送終,嬸子能合眼嗎?想了又想,姜有財扔掉煙屁股,踩了油門奔向姜上家。

幾個年過半百的鄉親已經從殘垣斷壁中刨出渾身是血的姜上。姜有財問姜上婆娘咋回事,姜上婆娘哭哭啼啼說,后半夜下雪,聽見后院一聲轟響,我們跑來看,廚房倒了,緊挨著的火籠屋也歪了。我要老頭子去火籠屋里把臘肉和香腸搬出來,誰知道他剛進去,屋就倒了。我的臘肉香腸哦,都沒舍得吃,給姑娘留著的,這下全糟蹋了。姜有財用手指點著姜上婆娘說,你還有力氣哭你的臘肉香腸,趕緊燒香拜佛保佑你家男人平安無事。姜上婆娘又捶胸拍腿號啕起來,我遭業的男人哦,我遭業的命啊,我怎么這么命苦啊!

姜有財和鄉親抱著哼哼唧唧的姜上躺上了床,對俞秀芝說,打電話了沒有?俞秀芝說,打什么電話?姜有財說,120啊,瞧你,你跟著慌急什么?俞秀芝掏出手機說,哦哦,這就打。

姜有財仔細檢查了姜上的傷勢,問他頭暈不暈,想不想吐。姜上搖搖頭,說,腿疼,腿,我的腿。姜有財又仔細看了姜上的頭部和前胸后背,說不要緊,都是些皮外傷,應該沒有內傷,就是腿斷了。姜上婆娘又開始嚎起來,腿都斷了還不要緊,命丟了才要緊啊?你們這些沒良心的,怎么這么咒我家男人。有鄉親在一旁搖頭說,他嬸子,你怎么這么拉不清白,姜書記是安慰你們才這么說,怎么就咒你家男人了?我們這大冷天地趕來救他,哪個沒良心了?姜有財說,好了,大家都少說兩句,我代表我三兄弟先謝謝大家了。姜上突然拽住姜有財的手,顫顫地說,有財兄弟,對不住。姜有財明白姜上說的是電視問政的事情,心里雖氣憤,但還是忍住,安慰說,不說那事不說那事,救命要緊。

村里衛生站的醫生和姜仁義一起趕過來,做了些簡單的傷口處理。醫生說,趕緊送鎮上醫院全面檢查一下的好。救護車指不定啥時候來,先送,路上碰見就攔下,等不得。姜有財便安排姜仁義和醫生開自己的車送,又對俞秀芝說,你跟我去在銀叔家。回頭又交代姜仁義,安排好了姜上,你也到在銀叔家來一趟,順便從鎮上帶些燒紙和兩個花圈,在銀家嬸子這會兒怕是落氣了。

天已經大亮。白皚皚的雪可著勁兒飄著,蓋住了屋頂,裹住了田野。零星幾塊油菜田里急慌慌冒頭的油菜花沾上了雪花,怏怏地耷拉了腦袋。姜有財和俞秀芝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快到姜在銀家時,姜有財突然說,低保的事兒都給辦好算了。

俞秀芝 “啊”了一聲,不知是不是沒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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