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掌記（外五首）

本少爺

有一天，我落魄了

還待在江湖里

占著來之不易的位置

可那些楚腰纖細的娘們

手掌很小很輕的

都不是我想要找的人

后來我揮一揮手讓樂工們停止奏樂

獨自一個人到江南載歌行去了

后來我死了

中國下了十千個的尼采

我起來看了看

都是后來人

昨 夜 星 辰

又聽籬笆墻的影子

又聽星星還是那顆星星

背部陣陣發涼

一九九三

家里四個人

媽媽在煮面線

爸爸一臉冷漠

指揮著十幾個鄰居一起在卷報紙

制作煙花爆竹

這一幕如此深刻印記我心

永夜，我愛你，這些舊記憶

我和弟弟在看報紙

對外面的世界充滿渴望和焦慮

每個清晨

月亮還掛在天上

我就起床了

門前沉默的桃樹上綴著露珠

遠方一片模糊

我讀無用的英語

我讀無用的語文

我厭倦數學

但如今那些卷筒報紙用的機器都已消失

我從來沒再見過它們

我已經理解到生命的全部意義

人生在世

吃喝二字

并且是跟要好的朋友在一起吃喝

這一切多么快活

什么傷感

什么離別

全他的去一邊

這二字之后

這吃完之后

明月清風

林間輕吹

月亮高掛

縱然有美人撫琴

那又怎樣

什么詩人

什么才子

什么曠世不遇的才情

千年之后

后世的月亮必然

照耀著你我曾經吟唱

此時寂寞的尸骨

如風過山岡耳

別無二樣

生命是棵蕩漾樹

好端端的一個清晨

竟下起雨來

昨晚熟睡的人們

有誰知道昨夜三點樓下的街道

還一片升騰

昨晚熟睡的人們對這場雨的到來所知甚少

唯有起床推窗時才會哇哇抱怨

怎么下雨了好煩呀

還得上班去

昨晚半夜才睡的人們對這場雨的來去一清二楚

泰然若之

昨晚三點的時候清潔工開始清掃街道

有幾個店面在關店門

他看了看他們

想了下今晚的爭吵

覺得生命是棵蕩漾樹

他的生命從自己身上蕩漾給了兒子

從此兒子就是他的希望了

他

他想了下兒子

順便抬頭看了一下有沒有月亮

然后回房間放心地睡著了

子曾經曰過

火車馳離站臺

油菜花開遍南昌郊外

在這離別的時刻

沒有人為我送別

在川上

子曾經曰過

我是個少年人

現在

子曰沒曰

我是個中年人

將來

有一天

子曰沒曰

我還會是個老年人

死去的人

不斷地生活

舊日屋前的野杜鵑又開敗一次

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租來的房客換了好幾茬

只有這

花開花謝沒變

其實也變

只是變的時候我沒在它身邊

事情大概如此

多少的人去樓空

難以挽回

多少的小孩出生

未經允許

少年不斷長成中年

中年漸斬老去

我仿佛只有不斷地生活

才能回到少年的時光

這一切并非我多么忘情

其實我只是想爬到小樹的最高處

在樹枝斷裂之前

重新壓到她身上

去感受到那么一點點的心碎

和頹廢

但最終發現

門前的那棵什么樹已經

長得高到不知所謂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