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護士之死：回不去的農村戶口與愛情

劉磊

2016年3月9日傍晚，安徽合肥市一所藝術學院門前發生一起血案。在送往醫院途中，青年女子因失血過多死亡，青年男子在醫院經過搶救，逃離死神的魔掌。隨著警方的進一步調查，這起血案背后的真相逐漸浮出水面……

出來容易回去難

2015年5月，安徽省阜陽市潁泉區常家村的呂宏飛鼓起勇氣，第三次敲開村主任家的門，拿著自己的各種證明及戶口本，懇求村主任將自己的非農業戶口轉成農業戶口。看著這個倔強的后生，老村主任無奈而堅定地搖搖頭，說道：“孩子啊，你就別為難我了，這事我真辦不了。”37歲的呂宏飛呆若木雞。村主任家的門輕輕關上，絕望的淚水從呂宏飛的眼眶滾落。

1994年7月，呂宏飛考上合肥市一所中專學校。雖然只是一個中專生，在當時那個年代卻可以轉成非農業戶口。呂宏飛像中舉的秀才一樣，成了全村第一個走出去的年輕人，也成了鄉親們教育自己子女的榜樣。

中專畢業后，呂宏飛被分配到一家供銷社跑銷售。他吃苦耐勞，事業越干越順，春節放假，單位領導特意安排一輛桑塔納送他回家。風光回鄉，呂宏飛頓時成了鄉親們眼里的大能人。

可好景不長，隨著全國范圍內國有企業改制，呂宏飛所在的供銷社也開始裁人，呂宏飛被裁下崗，廠里給了他6000元錢買斷工齡。父母勸他將戶口遷回家，領土地耕種。根據當時國家對農村的政策，擁有農村戶口，不但可以分配宅基地和耕地，獲得糧食補貼，享受農村計劃生育的優惠政策，還能得到農村新型合作醫療的實惠，比在外面漂泊強多了。可呂宏飛認為，自己當初好不容易出來，再回去種田丟人，于是拒絕了父母要求他回家當農民的提議，開始四處打工。

2011年2月，呂宏飛回家過年，父親告訴他，當地政府正在興建大學城，許多農戶的農田被征用，一些村民因為土地補償款一夜暴富，有人拿到近百萬元的土地補償款。呂宏飛陷入深思。春節前夕，呂宏飛提著禮物，敲開村主任家的門，寒暄幾句之后，說出此行目的——想把自己的戶口轉回村里。

呂宏飛萬萬沒想到，這個要求被村主任一口回絕。村主任告訴他，我國現行戶籍管理政策對“農轉非”有著很明確的規定，但對“非轉農”卻是一片空白，再加上在土地征用前，政府對村里家家戶戶進行過戶口清查，在此之前將戶口遷出去的村民，一律不在補償之列。

整個春節，呂宏飛都悶悶不樂，唯一讓他有點驚喜的是，村里一位熱心的大姐王金花給他介紹了一個叫張倩的女孩，張倩對見多識廣的呂宏飛一見傾心。

張倩，1989年出生在安徽省黃山市一個偏遠的小山村。2008年9月，她以優異成績考取安徽中醫大學護理學院。女孩身材高挑，皮膚白皙，呂宏飛對她怦然心動。兩人很快陷入愛河。

有了年輕女友后，呂宏飛感覺生活也有了方向。不久，他聽說以前一起長大的玩伴馬超用土地補償款在城里買了房和車，心里非常不是滋味：自己在城里混了這么久，連個廁所大的地方都沒混上，人家一直在家鄉待著，不費吹灰之力就擁有一切。這更堅定了他將戶口轉回去的決心。

呂宏飛決定不再去外地打工，他在合肥開了一家五金店，一來壓力小一點，二來可以隨時找機會，將戶口“非轉農”。

矛盾重重，都是戶口惹的禍

2015年年初，張倩經過筆試、面試，成為安徽省一家中醫院的護士。與此同時，呂宏飛和張倩的感情也水到渠成，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很快，呂宏飛和張倩兩人在合肥市廬江區看中一套110平方米的房子，首付需要28萬元。呂宏飛一時拿不出那么多錢，只得放棄。張倩安慰他道：“沒什么，你們家那片地遲早被征用，到時候把地賣了就是錢，我們等得起。”呂宏飛心里一顫，這正是他無法說出口的軟肋。

回到家后，呂宏飛一門心思尋找回遷戶口的辦法。他在網上查到，要回遷戶口必須經過原籍地的村民小組、村委會、派出所、公安局同意。于是，呂宏飛和父母拎著禮物，幾次三番找村主任、村委會，希望他們同意自己回遷。然而，由于國家沒有政策，誰都不敢答應幫他辦理。

2015年3月的一天，呂宏飛在張倩宿舍玩。張倩下樓取快遞，呂宏飛發現張倩電腦的QQ上一個叫“想念”的網友頭像不停晃動，打開一看，蹦出來的一句話差點沒把他氣暈過去，上面寫著：“你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原來，“想念”是張倩的高中同學，真名叫李強，在深圳發展，上次回家參加同學聚會時與張倩重逢，對她展開追求。張倩回來后，面對男友的詰問，委屈地說：“李強家以前也是農村戶口，后來拆遷得了一大筆錢，才搬到深圳，做了城里人，我是想通過他幫你問一下相關的法律法規。”呂宏飛頓時滿嘴苦澀。

為了彌補心中的愧疚，在張倩正式上班前，呂宏飛帶她到上海旅游。到上海的第四天，王金花給張倩打來電話，說起阜陽市潁泉區又有一批土地要征用，這一次征用的是呂宏飛家那片土地。張倩激動得一下跳起來，立馬收拾東西，拉著呂宏飛就往火車站跑。呂宏飛心里郁悶，卻不敢告訴女友，他的戶口根本不在當地，他也沒有獲得土地補償款的資格。

一個多月后，呂宏飛的父母和弟弟分別得到50多萬元的土地補償款。張倩問呂宏飛分了多少，他只能含糊地說自己情況有些特殊，村里正商量。

2015年5月，張倩委婉地向呂宏飛提出：“我媽媽病了，我想10月結婚，讓她高興一下。”呂宏飛嘴上答應，心里暗暗叫苦。此時，蒙在鼓里的張倩興高采烈拉著男友四處看新房。

隨著婚期臨近，呂宏飛越來越恐懼。不久，張倩又在合肥市相中一套房子，并交了認籌金。呂宏飛見再也瞞不住，只得將自己戶口已轉走、沒有資格分得土地補償款的情況向女友和盤托出。

張倩聽完后，目瞪口呆，巨大的心理落差讓她痛哭失聲，黯然離去。

不愿分手，血腥收場

2015年6月初，呂宏飛來到女友宿舍，想挽回這段感情。不料，他剛到宿舍門口，就看到女友和一個男人有說有笑地并肩出來。看到呂宏飛，張倩一愣，隨后向他介紹：“這是李強，你問問他，看有什么辦法能規避政策風險，鉆下法律空子，到底是一大筆錢，不努力一下太不甘心。”呂宏飛原本心里就窩火，再看到高大帥氣的李強，更加怒不可遏，吼道：“你別把自己說成是圣人，好像是為我好，當初你找我恐怕就是以為我是拆遷戶，能有一大筆拆遷款吧？”張倩說道：“你太不可理喻，若不相信我就分手。”呂宏飛冷冷地道：“恐怕這才是你最想說的話。”說完，他憤然轉身離去。

后來，經雙方朋友勸解，兩人和好，但感情已經大不如前。

2015年8月，張倩母親突發心臟病住院。呂宏飛得知后，拿著6000元趕過來。看到男友只拿來這點錢，張倩的臉就沉下來了。呂宏飛小心翼翼地解釋，說最近生意不好，自己已經盡力。張倩一言不發，拿出自己攢的1萬元錢，獨自趕到醫院看護母親。

醫院的醫生告訴張倩，病人需要做心臟支架手術，至少要6萬元。張倩急得直哭，突然之間去哪里找這么多錢啊？此時，正巧李強打來電話，了解情況后，他當即給張倩匯來5萬元錢，解了張倩的燃眉之急。

母親病情穩定后，張倩給王金花打電話，在電話里哭得肝腸寸斷，懷疑男友有錢不愿意掏。王金花幫張倩一打聽，發現情況還真如呂宏飛所說，便如實告訴張倩。這下，張倩的心更涼了，她對呂宏飛一天比一天冷淡。

2015年10月1日，呂宏飛約張倩去香港旅行。張倩同意。兩人在深圳過關時，正巧李強給張倩發微信，呂宏飛看到后，和張倩吵了一路。香港之行，兩人在斗氣中度過。從香港回來的當天晚上，兩人再次吵起來。張倩很激動，哭著說要分手，還當著呂宏飛的面給李強發短信，說從香港給他買了一個剃須刀。呂宏飛臉色鐵青，掉頭離去。

2016年3月9日傍晚，呂宏飛將已經疏遠他很久的張倩約至合肥市一所藝術院校附近的商業街，希望能說服女友回心轉意。張倩表示，除非呂宏飛將戶口遷回農村，拿到土地補償款，否則一切免談。女友提出的條件讓呂宏飛欲哭無淚，她高傲勢利的神態，也讓他心中的絕望徹底泛濫。

就在女友轉身而去那一刻，呂宏飛突然從褲兜中掏出事先準備好的刀片，猛地割向張倩的頸部……看著女友睜著驚恐的眼睛往后倒去，呂宏飛不慌不忙，又用刀片狠狠劃向自己的頸部及手腕，倒在女友身邊，絕望地閉上眼睛。

現場經過的群眾被這場景嚇呆了，還以為是一對戀人殉情，當即撥打110和120電話……但張倩因失血過多，搶救無效死亡。

2016年7月12日，合肥市中級人民法院鑒于呂宏飛真誠悔罪，以故意殺人罪判處其無期徒刑。（文中人物名均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