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居別墅的日子

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我開著朋友的“小白”，趕在商場下班前駛出地下停車庫，而后的四十分鐘都飛馳在夜色中的濱海路上。回家的這段長路因為順暢，而變得不那么難熬，也因為太過熟悉而格外放松。我和小白小心翼翼地停在105崗前，門衛小哥依然微笑著開桿。

站正，敬禮，像迎接家人回來。我也依然禮貌著按下車窗道聲謝謝。

天氣已經涼了，我已不能像夏天時候一樣，開著南北門窗，慵懶地躺在沙發上享受涼爽的穿堂風了。洗好熱水澡，穿上短袖睡衣，一把拉開衛生間厚重的實木門，一陣涼風凍得我措手不及，煙臺的秋天來得總是比杭州早很多。拿起手機和充電器，飛快鉆進凌亂的被窩里。

我住的是朋友讓我代管的海景別墅，有名的高檔小區，裝修有品，物業服務很好，環境絕優。戶型上面積不大，是上下兩層，與鄰居僅一墻之隔，其實還不如南方農村的普通獨棟民居寬敞。起初是我幫忙租出去，后來嫌租戶太不愛惜物品，便收回自己住了。整個小區占地面積很大，賣得也不錯，但住戶一直很少，除了保潔和門衛等物業人員，我從未跟任何鄰居說過話，當然也是因為，距離最近的一戶鄰居也有五十米的距離，退休干部居多。

辭職已經一年多了，我還是沒有完全掙脫開來，公司還會有些事要找我，然而每次與老同事見面都有幾分尷尬，最怕他們打聽式的問候，畢竟這一年來，我幾乎一無所成。

很多人問我自己住會不會怕，我都會理所當然地說不怕，我的確從來沒有怕過，因為比恐懼更可怕的，是孤獨。像我這種社交恐懼癥，從來不主動認識別人，也很少主動聯系別人的表面冷漠型人格，獨自住在這樣的院落里，更像是深山老林里的“怪物”了。甚至可以三四天不出門，不與人講話，在別墅里靜靜待著，像閉關練神功一樣，別人可能會用這種時間學一門技術、看無數本書、創作音樂等，然而我什么都沒有做，只是發呆，最胸無大志而且頹廢的樣子。

清晨叫醒我的，依舊是保潔阿姨拖著工具車走過門前的聲音，塑料車輪在瀝青路上滾過，整個垃圾桶都在顫著響著，在安靜的小區里顯得震耳欲聾。拉開窗簾看看天氣，上個衛生間，回來可以繼續躺下。煙臺的碧海藍天是常有的風景，露天陽臺看過去的蔚藍海灣，對于我來說已經不是什么稀奇景色，但對于外地過來旅游的人來說，這簡直就是人間天堂。肚子有些餓，躺都躺不住了，燒一壺開水，泡一桶方便面就可以撐到下午，整理整理搬家的東西，沒多久就到晚上了，這一天過得很快，時間如果浪費起來，真的很快。

起風了，小區里的樹木沙沙作響，如果說夏天黑夜的聲音是蛙鳥蛐蛐，那秋天夜里的聲音就是風和葉子了，有些感傷，畢竟從去年這時候我拖起行李箱四處游蕩，到現在已一年，從二十四歲到二十五歲，從小女孩往剩女行列大步靠攏。不論白天還是黑夜，別墅里大部分時間都是孤寂的，我可以專心致志地聽海鷗群起的叫聲，可以蓬頭垢面衣冠不整，可以口齒不伶俐地大聲朗讀，可以哭，可以笑，反正沒有人看見。

終于還是到了搬離別墅的日子，好舍不得，就像失去一個秘密花園，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這樣的地方能承載得了我這密密麻麻的心事，也不知道下一個住在這里的人會不會喜歡我買的茶幾，還有一整套不同品種狗狗的擺件。

我還舍不得小花園里親手種下的一株葡萄和一株金銀花，天這么冷了，金銀花最頂端的枝子上居然破天荒地開了三朵，那清香感動得我差點哭出來，可能是植物的靈性在為我送別。從開始到現在，不論是租戶還是我自己，都沒有用心打理過它們，兩種藤蔓亂七八糟地攪在一起，我有些愧疚的。葡萄明年就可以結果了，打理枝葉的幾個小時里，我的手與四只“糖寶”親密接觸，每次都嚇得魂飛魄散，但細看又覺得可愛，肥胖柔軟的綠色身體上兩只天線一樣的角，沒有毛，可能它自己也不知道該怎樣攻擊我吧，碰一下就很生氣得猛一轉頭，難道這樣就想嚇跑我？

我開著借來的車，把業主卡和鑰匙送到了房主朋友的家里，老阿姨依然那么客氣，說謝謝我幫他們打理，還感慨說那別墅是當初爭搶著買到的，現在卻賣不出去，這種話我聽著酸溜溜的。

作者簡介：于洛笛，也名于文秀，女，1992年3月生，漢族，山東省煙臺市人。作品散見《散文百家》《散文選刊》《安徽文學》《杜湖》《文學報》《作家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