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茶
我的東鄰,是一個胖乎乎的大媽,下崗失業20多年了,家里有個病歪歪的老頭子,常常吃藥、打針、掛吊瓶。可你看吧,她像個“笑仙”,啥時候都樂呵呵的,沒一點潦倒的氣息。她家雖然屋小院子狹仄,但連不起眼的角落里都利利索索的,病老頭兒被她侍弄得整潔清新,光鮮得體。
一次她挽留我吃午飯,說要做柿子窩頭、香椿炒雞蛋。我驚訝,數九雪天,就是大棚培植的香椿也不到節令啊,還有柿子,哪里去尋!她一笑,說:“呶,柿子在房頂的棚子里。”她又拉開冰箱門給我看:一小袋一小袋的香椿、薺菜,碼得整整齊齊。她告訴我,那都是春天采的,一些送人,一些留著自己吃,提鮮。
我驚訝她“提鮮”的優雅,誰說滿身煙火就俗氣呢?再粗糙的生活,有這“提鮮”的心情,生活便總有一種鮮亮的色彩。

告辭時,她送我兩小袋冷凍薺菜,叮囑我:“包薺菜餃子吧,搭配豬肉松、蝦皮、炒芝麻,淋上小磨香油,管叫你想起春天的滋味。”這么一句話,又叫我感嘆不已,她雖貧寒,卻把生活過得如此殷實而美好。
我忽然想起小時候,母親為我們制作玩具的事兒。與其說是為了讓我們高興,還不如說母親也有顆童心。那時經濟困難,男孩子有一把小木槍來比劃,就很像回事兒了,女孩子的玩具更少。我們姊妹手里,卻總有新奇的玩意兒,那都是母親的杰作。母親偷偷把“語錄書”的紅塑料封皮拆下來,剪裁縫好,填充點棉絮,手底下會飛出一只栩栩如生的紅鴿子。大蔥葉子在火苗上燎一燎,一吹,軟塌塌的像綠蛇狂舞,聲音嘟嘟的,像牛哞山野。狗尾巴草編成小狗兒,撅著尾巴,特像我家那只看門狗的剪影。紅綠彩紙,左掏掏,右剪剪,卷毛的小貓咪,活生生蹦了出來。那么窮的童年,留給我們的卻是快樂的背影。
如今,自己也有一卷兒日子在握,那種興致盎然的情趣,卻常常遺失得無影無蹤。看看周圍也是,大家的日子,鋪開來像白紙,卷起時了無痕跡。有時索然無味,有時焦頭爛額,有時敷衍空虛。
細想,那哪里是生活?不過是糊弄日子。可是,日子是多么值得我們珍惜著去過啊。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每一個季節都清鮮如新。北歸鳥、早開的花兒,為春天提鮮;團團陰涼、陣陣涼風為夏天提鮮;果香、糧味為秋天提鮮;一場大雪為冬天提鮮———我們真的該學會給生活提鮮,再忙碌再平淡的日子,也別忘了留一點點風花雪月給自己享用。優雅,不是有錢和有閑的專利,它是一種心態,只要用心,就會收獲種種細膩豐富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