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宇倫
從“郵件門”說起
“郵件門”的事情本質說來其實很簡單,即希拉里在2009年至2013年擔任美國國務卿期間,使用私人郵箱處理了大量公務郵件——據悉,涉及其中的公務郵件數量達到6萬件之巨,包含部分牽涉美國國家機密的絕密件。
著名的“維基解密”網站就盯上了希拉里,2016年7月22日,該網站開始對外公布有關希拉里的文件。內容堪稱勁爆,從“為贏得大選暗中攻擊桑德斯”到“派人去特朗普演講現場鬧事搗亂”,從“通過出售美國駐外大使官職以籌措資金”到“知道沙特、科威特資助ISIS卻秘而不宣”,幾乎任何一條都能阻礙甚至摧毀希拉里·克林頓女士的總統夢。而“維基解密”則干脆在其推特上聲稱:“當所有信息被公布之后,希拉里唯一能免于牢獄之災的方法就是,成為總統之后特赦自己。”
一番折騰之后,希拉里最終敗選。然而,事情到了這一步卻還沒有完——因為美國人的“老對手”俄羅斯人卷入了“郵件門”事件。早在2016年7月26日,時任美國總統奧巴馬在接受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BC)采訪時說,專家認為是俄羅斯攻擊了民主黨全國委員會服務器并泄露了郵件。而當被問及俄羅斯是否會嘗試對美國大選施加影響時,奧巴馬則表示:“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郵件門”是否真是俄羅斯人所為,尚且不得而知,眾議院情報委員會民主黨眾議員亞當·施夫所說,俄羅斯非常擔心希拉里當選美國總統的情形。反之,特朗普曾多次公開贊許俄總統普京,并表示“期待和普京合作改善美俄關系”,俄羅斯媒體針對特朗普的報道也大都比較正面。
美國一家名為ThreatConnect的情報公司的網絡安全研究者發現,自稱是“單獨行動”進入民主黨服務器獲取郵件的黑客Guccifer 2.0使用的是俄羅斯的虛擬專用網絡(VPN)。該公司還稱,多項證據表明Guccifer 2.0是俄羅斯方面虛構出來的人物。 除去Guccifer 2.0,還有兩個據稱與俄羅斯情報機構有關的組織分別于2015年夏天和2016年4月進入民主黨全國委員會服務器,竊取了委員會針對特朗普的對手研究。它們的代號分別是“花式熊”(Fancy Bear)和“舒適熊”(Cozy Bear)。
民主黨內的懷疑之聲甚至更早出現,去年6月,民主黨方面表示,使得希拉里以及民主黨內領導層陷入困境的“郵件門”,其幕后黑手正是俄羅斯黑客。此前,希拉里的競選經理羅比·穆克也曾對CNN表示,俄羅斯情報部門可能希望通過泄露郵件分裂希拉里與桑德斯的支持者,從而幫助特朗普當選總統。
2016年10月7日,就在希拉里和特朗普將要進行第二輪美國總統大選辯論的前兩天,奧巴馬政府公開宣布了官方指控。 指控中提到,美國情報局確信,俄羅斯政府操控了近期的美國政治組織、個人及機構的郵件信息泄露,美方在一份聲明中表示,這些盜竊和曝光行為意圖干擾美國的選舉進程。
俄羅斯當然不會承認對于自己的指控。俄羅斯駐美國大使館表示,民主黨部分代表對俄羅斯的指責是“不正當且不合宜的”,“近似孩子氣式的毫無根據”。
真真假假之下,特朗普最終當選為美國總統,這場讓希拉里敗選的“郵件門”背后,大國之間的網絡暗戰,才是更為精彩的部分。
網絡戰的前世今生
別看這回被俄羅斯擺了一道,作為互聯網的創造者,美國人自己,其實就是互聯網戰爭的重要參與者之一。
早在1991年的第一次海灣戰爭中,美軍就對伊拉克使用了網絡戰的一些初級手段。開戰前,美國中央情報局派遣特工到伊拉克,將其從法國購買的防空系統使用的打印機芯片換上了染有計算機病毒的芯片。在戰略空襲前,又用遙控手段激活了病毒,致使伊防空指揮中心主計算機系統程序錯亂,防空電腦控制系統失靈。
而在1999年的科索沃戰爭中,雙方都動用了網絡戰手段進行對攻。南聯盟使用多種電腦病毒,組織“黑客”實施網絡攻擊,使以美國為首的北約軍隊的一些網站被垃圾信息阻塞,北約的一些計算機網絡系統曾一度癱瘓。北約一方面強化網絡防護措施,另一方面實施網絡反擊戰,將大量病毒和欺騙性信息注入南軍計算機網絡系統,致使其防空系統陷于癱瘓。
當然,這個時期的網絡戰,往往還只是無法擺上臺面的“背地使壞”,又或者說還未能形成模式化、制度化的作戰體系,頂多作為一種作戰的補充。
或許是認識到互聯網戰爭的重要性,自2002年12月起,美國海、空、陸軍開始組建自己的網絡部隊。2009年奧巴馬上臺后,宣布成立網絡司令部,將之前陸海空三軍的網絡部隊進行擴充和重組。2010年5月21日,美軍網絡司令部正式啟動,10月開始全面運作。2011年,美國防部“網絡空間行動戰略”出臺;2012年,美國家網絡靶場正式交付軍方試用。
2013年,美國又熱炒黑客攻擊事件,借機將網絡司令部由900人擴編到4900人,并且已經建成了133支網絡部隊。2015年4月,美國國防部首次公開表示將網絡空間行動作為今后軍事沖突的戰術選項之一,表明美國已形成了網絡攻防的有效模式,具備了發動網絡戰爭的全部能力。也就是在一年之后,面對在互聯網上肆虐的“伊斯蘭國”,美國宣布將對其發動網絡戰。至此,美國人終于首次將網絡戰作為公開的攻擊手段。
而在這之前,美國網絡部隊的存在盡管相對低調與隱蔽,但卻依舊“戰績彪炳”。2011年,美軍利用“震網病毒”,攻擊了伊朗納茲坦核電站的核設施,使得其用于提煉濃縮鈾的約1/5離心機報廢,導致伊朗在當年11月一度暫停了鈾濃縮活動,外界認為這次攻擊大大延遲了伊朗核計劃。據稱,整個攻擊過程如同科幻電影:由于被病毒感染,監控錄像被篡改。監控人員看到的是正常畫面,而實際上離心機在失控情況下不斷加速而最終損毀。
至于被斯諾登曝光的“棱鏡”計劃,其中顯然也有著美軍網絡部隊的影子,更為可怕的是,類似的計劃還有“Xkeyscore”“矛槍”“鷹哨”“極光黃金”等數個對內對外的大規模監控監聽計劃。事實上,美國人憑借先進的科技,以及掌控域名資源的天然優勢,在網絡戰爭領域,早已領先于世界。
此番“郵件門”事件中的另外一位主角俄羅斯,在網絡戰爭上的造詣恐怕也沒有比美國低上多少。據外媒報道,俄羅斯軍方擁有大型“僵尸網絡”、無線數據通訊干擾器、掃描計算機軟件、網絡邏輯炸彈等多種網絡攻擊手段。目前俄軍正在研發的遠距離病毒武器,則能對敵方的指揮控制系統構成直接威脅。
至于戰績,2007年愛沙尼亞曾經遭受的網絡攻擊,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2007年4月,愛沙尼亞政府決定將首都塔林市中心的一座蘇軍雕像拆除,并將其移至市郊的軍人公墓。此舉引發了愛沙尼亞的俄羅斯人強烈不滿,俄羅斯政府也對愛沙尼亞政府的行為表示強烈抗議。
拆除雕像當天,愛沙尼亞總統府和議會的官網、政府各大部門網站、政黨網站的訪問量突然激增,導致服務器過度擁擠而陷入癱瘓。同時遭到攻擊的還有愛沙尼亞六大新聞機構中的三家,以及兩家全國最大的銀行和多家通信業務公司的網站等。在隨后的幾天里,類似的網絡攻擊又發生了兩次,目標均是政府和議會等重要機構和行業的網站。這一事件被全球軍事專家稱為是第一場國家層面的網絡戰爭。
此后,2008年的俄格戰爭、2014年的烏克蘭危機以及2015年土耳其擊落俄軍駐敘戰機等事件中,網絡空間都無一例外地成為了俄羅斯的重要戰場。
而無論此番俄羅斯與美國之間的網絡齟齬會發展到何種程度,網絡層面的斗爭已經成為了大國博弈的重要一環,網絡戰爭也無疑已經成為現代戰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特朗普的網絡戰爭觀
在網絡已經高度發達的今天,特朗普對于網絡社交媒體的運用,實際上在其競選之路上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因此,不少人認為他才是真正意義上第一位網絡時代的美國總統。
那么,在今后至少四年的總統任期里,這位商人出身的美國總統,會給美國的網絡戰爭,帶來怎么樣的變化?上升到世界層面,網絡戰爭的發展又會如何?
可以肯定的是,無論是之前的民主黨執政,還是如今的共和黨再度上臺,美國人在網絡層面的戰略方針是不會改變的,甚至可以說,網絡戰爭的深度與廣度,只會越來越擴張。
這一點,從前任美國總統奧巴馬卸任前夕,美國方面針對俄羅斯的一些動作,就能看出些許苗頭。奧巴馬政府在對俄羅斯提出指控之后,宣布制裁包括俄羅斯情報總局和俄聯邦安全局在內的5個俄羅斯實體機構和4名俄情報總局高層官員。此外,美國國務院勒令35名俄駐美大使館和俄駐舊金山領事館官員及其家人在72小時內離境,同時宣布將關閉位于紐約和馬里蘭州的兩處俄羅斯政府持有的房產。
盡管目前來講并沒有實質性的證據能夠確切證明俄羅斯政府參與了“郵件門”事件,“維基解密”創始人阿桑奇也罕見地出面表示俄羅斯與被解密的郵件無關。但是,美國政府實際上需要的或許并不是證據,而是警惕性——警惕于俄羅斯網絡部隊力量的發展。正如美國國家情報總監克拉珀1月5日在出席參議院軍事委員會聽證會時所說的那樣,至少30個國家正在發展網絡攻擊力量,俄羅斯是其中之一,而且對美國政府、軍方、外交、商業運作以及基礎設施構成越來越大的威脅。一場網絡軍事力量的軍備競賽即將拉開大幕,美國與俄羅斯則極有可能是兩位主演。
而網絡戰爭的影響,實質上已經從最初的軟性殺傷,逐步加強為硬殺傷,并且隱隱有觸發現實世界武裝沖突的可能性。2011年的“阿拉伯之春”以及隨后引發的雪崩式的西亞北非“顏色革命”,推特等社交網絡無疑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時至今日,在伊敘邊境依舊掙扎不斷的IS,其起家也正是有著網絡新媒體的助力。無數難民的遭遇,或許正是網絡戰爭破壞力的最直觀體現。
當然,不管特朗普贏得大選是否真與俄羅斯的網絡戰有所關聯,也不管他在推特上會不會出點亂子,至少這位與互聯網關系密切的總統,對于網絡戰的態度還是端正的。
1月20日,特朗普正式就職之后,就在白宮網站上指出,“網絡戰是一類新興戰場,我們必須采取一切措施以保護我們的國家安全機密及各類系統。我們將優先通過網絡司令部開發防御與進攻性網絡能力,同時招募最出色且最睿智的美國人才以服務于這一關鍵性領域。”
這不是特朗普第一次公開呼吁提升美國的網絡攻擊能力。2016年10月3日,特朗普在一次面向美國退役軍人的演講中表示,“我將確保我們的軍隊擁有世界上最強大的網絡進攻與防御能力。以今天為起點,我們將重拾這一長久以來遭受忽視的國家層面決議,討論如何發展必要的網絡攻擊戰略,從而在21世紀取得關鍵性安全優勢。”
2016年11月21日,特朗普則通過一段幾分鐘的視頻對外宣布了白宮過渡階段前100天的政策規劃,其中提及了制定全新的美國國家網絡計劃,但沒有透露細節內容。特朗普稱,將會要求國防部和參謀長聯系會議主席制定綜合計劃,保護美國關鍵基礎設施免受網絡攻擊威脅以及其他類型的攻擊。而在白宮的外交政策頁面中,也可以看到特朗普當局將“參與到網絡戰當中,旨在破壞并阻止恐怖分子借此進行的宣傳與招募活動”置于重要位置。
此外,在競選期間,他還批評稱美國在發動網絡戰的能力方面不及其他國家。去年3月,特朗普在接受《紐約時報》采訪時指出,“首先,我們的網絡已經嚴重過時。我們曾經是積極進行創造的群體,但現在我們已經落后于時代。大家可以選擇拒絕,可以坐視美國缺乏強大網絡能力的現狀。但我認為我們不會作出這樣的選擇。我認為我們的網絡先進程度已經不及其他國家。”特朗普稱,美國政府需要準備好使用攻擊性網絡武器來回擊其他國家的黑客行為。
特朗普所提名的國家安全顧問邁克爾·弗林的看法與他如出一轍,弗林認為美國的網絡能力已經落后了,正在被競爭者快速趕上,他曾關注并指出:中國、俄羅斯、伊朗和跨國犯罪組織攻擊美國網絡的頻度令人震驚,美國明顯沒有準備好應對。
特朗普在自己的就職演說中曾再三強調“America first(美國優先)”,不知道在網絡戰爭層面,“網紅總統”特朗普是否能夠讓美國繼續領先,又是否能夠讓美利堅如他所說:“我們必須在網絡和網絡戰上堅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