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上的詩會

姜浩峰

“一聲汽笛，心就引領火車的方向……”當姜林杉朗誦起詩人劉迅甫的《回家過年的路上》時，這位江蘇廣播節目主持人、中國播音主持“金話筒”獎獲得者，恰恰在一趟回家過年的列車上——由上海開往成都的3216次列車。

那是今年春運的第一天，這班行程36個小時的“務工專列”，顯得那么的滿含詩情。這不是火車詩會的第一次呈現，早在2015年6月15日，在由江蘇泰州開往哈爾濱的Z157次列車上，就出現過火車詩會。至今近兩年的時光里，火車詩會至少進行了8次。仔細點數，這些充滿詩意的火車，都與上海鐵路局南京客運段有關。

春運綠皮車插上詩意的翅膀

3216次，是一趟臨時旅客列車。從東部的大都市上海出發，途經南京、蕪湖、合肥、信陽，達州，最后到成都。統計數字表明，1月13日春運開始日發車的3216次，從上海始發上客率就達到了104%，滿員人次是1584人，上車人數達到了1658人。

歸心似箭的人們，上車后不久，就發現了這趟列車的兩大頗為溫暖的亮點。首先，是車內暖洋洋的感覺，并非來自空調設施，而是燒鍋爐帶來的溫暖。薛萍，是上海鐵路局目前唯一的一名女燒水工，因為春運啟用綠皮車而“重出江湖”。另一種暖洋洋的感覺，則來自火車詩會。

姜林杉所朗誦的《回家過年的路上》，原作者劉迅甫來了，江蘇省朗誦協會秘書長傅國來了。旅美詩人遠帆不遠萬里飛回來，傾情朗誦了自己的作品《家國》。

《葉落歸根》《平安，就好》……一首首飽含鄉土情結、以打工生活為主題的詩歌作品，通過專業播音員、朗誦家之口，朗朗而出。隨著滾滾的車輪，過去一年辛勞的景象都涌入心中。一些乘客們自發加入了朗誦的行列。

“我要把詩歌送給我們的打工生活！”來自四川資陽的打工者劉林開心地說。

今年47歲的程志強，2002年在而立之年來到上海打工。這是十多年來最令他難忘的一次歸途。“這次回家，我們趕上了3216次列車的‘大地之愛·春運回鄉路火車詩會，手里拿著乘務員送的福袋，看著小女兒聚精會神地聽藝術家讀詩，我這眼淚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轉?；疖?，真好！回家，真好！”

來自四川萬源的建筑工人謝家偉，得到劉迅甫贈他的詩集《農民工之歌》，忍不住主動登臺，用家鄉話朗誦了其中一首《走出家鄉》：“帶一朵家鄉的云/帶一彎家鄉的月亮/孤獨的時候/慰藉夢的愁腸……”劉迅甫表示，自己也是農民工出身，因此深知他們身上的承擔與責任，汗水與歡笑，深知他們的堅韌不拔與昂然向上，“他們需要更多的關心、關愛和關注。”

南京客運段職工、鐵路詩人王丹鳳為這場詩會連夜創作了《兄弟，我懂你》，她寫道：“兄弟，我懂你。知道你，為什么要披星戴月趕回家……兄弟，我懂你，懂得你的卑微，也懂得你的高大?！?/p>

一串串文字，經由人們朗誦，變得鮮活、生動，雀躍的文字仿佛飛翔的音符，牽引著每一個游子對家鄉的思念。詩意達到了高潮?；顒拥淖詈?，務工者們共同朗誦起詩人舒婷的詩歌《祖國啊，我親愛的祖國》。因朗誦者來自五湖四海，絕無事先彩排的可能，但因為詩歌的內在“能量”，顯得那么協調與富有節奏。

從發車后半小時開始，詩會持續一個半小時，詩意隨著車輪去向遠方。春運綠皮車插上詩意的翅膀，于是，歸途就顯得不那么漫長了。

列車與詩歌的相會

南京客運段工會主席陳靜美是歷次火車詩會的主要組織者，她向《新民周刊》記者表示：“火車是有詩意的地方，很多很好的詩都是在火車上創作出來的。而在火車上朗誦詩歌，已經成為了一個‘創新品牌?！痹?月21日舉行的江蘇省朗誦協會年會上，“火車詩會”榮獲最具創新品牌價值獎。

王丹鳳坦言，火車詩會培養了一群“詩瘋子”。

最早的一次火車詩會，源于2015年6月15日，在由江蘇泰州開往哈爾濱的Z157次列車?！奥每团笥褌兺砩虾?！為了紀念泰哈列車開行十周年，明天列車上會舉辦一場火車詩會，歡迎你們踴躍報名參加?！蹦莻€晚上，列車廣播員溫柔的聲音傳到每一個旅客耳畔。而車窗外，夜色溫柔地籠罩著蘇北平原，為一些游子的心頭平添了幾分鄉愁。6月16日8時，陽光普照的東北平原上，列車繼續行進?；貞浧鹉浅醮蔚脑姇?，陳靜美稱，這是“漂移版的‘為你讀詩工作室”。

那一次，朗誦家、詩人、旅客、列車員輪番登場，用各具風格的嗓音朗誦從杜甫、李白到艾青、顧城的作品。由于那一年的6月20日是端午節，詩會特意準備了杜甫的詩作《端午日賜衣》，現場挑選旅客朗誦。當時，回遼寧老家探親的北京工業大學學生趙國寧爭取到了這個機會。她深情地朗誦完這首唐詩后，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向在座的旅客和嘉賓們分享了她初次參加火車詩會的感悟和喜悅。

2016年12月3日，在第25個國際殘疾人日，27歲南京“腦癱詩人”王憶的第一本詩集《愛，不能等》正式出版。當天下午，《愛，不能等》詩歌朗誦會分別在張家港市特殊學校以及返回南京的列車上舉辦。王憶父親感慨地告訴記者：“希望通過火車上的朗誦會，讓更多人關愛殘疾人?！苯衲?月22日下午，“送書過大年，把愛帶回家”——殘障青年作家王憶《愛，不能等》贈書暨詩歌朗誦會，在徐州火車站進站大廳舉行，成為了火車詩會的又一次線下版本。早前，2016年9月10日，在承載了許多歷史記憶的南京北站，亦即當年朱自清筆下父親送別自己的那個浦口站，亦即孫中山靈柩自北京運回的那個浦口站，舉行了一場《鄉愁若燈：互動征文選集》首發式，著名主持人誦讀了《鄉愁選集》中的精彩片段、表演并朗誦《鄉愁》《背影》等名家名篇。

火車詩會合作單位江蘇人民出版社副總經理謝紅說：“火車帶我們去他鄉，又把他鄉變成故鄉，如果陌路成為一種希望，人的情感就會奔涌流淌。只要人們對生活有美好的向往，就會有詩情在。期望整個社會也像這詩意的車廂一樣，人與人之間沒有距離，互相信賴，一起享受人生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