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循中國的實驗精神建設高質量的中外合作辦學機構

李廣平　馬子悅

一、上海紐約大學是中國“實驗精神”的產物

《世界教育信息》：2011年1月17日，中國教育部批準籌建上海紐約大學。首先，請您簡單介紹一下貴校與中國其他高校的不同之處。

杰弗里·雷蒙：在過去的15年中，密切關注中國高等教育的人都會對中國的實驗精神（the spirit of experiment）印象深刻。改革開放后，中國恢復了高考制度，為廣大人民群眾提供優質教育是重中之重。大約25年后， 25%以上的高中畢業生能夠享受到某種程度的高等教育。但從2001年開始，中國高等教育開始關注另一個重要問題，即不僅要提供大量的優質教育，更要投資建設針對小部分學生的極高質量的教育，有針對性地培養學生的創造力和創新能力。這種新的“優先”理念推動中國進行了大量的實驗。一些實驗在著名高校中展開，如我曾參與北京大學深圳研究生院國際法學院的創建工作。實際上，北京大學深圳校區的所有工作都與“實驗”有關，所有努力都是圍繞著“實驗”的宗旨。另一種實驗方式是建立新的中外合作辦學機構。在中國，最早出現的是中英合辦的大學，如西交利物浦大學和寧波諾丁漢大學。

上海紐約大學是第一所中美合辦的大學，其創辦宗旨主要有兩點：一是創造和創新過程（the process of creativity and innovation），提供一種可以幫助學生獲取和發展特殊技能的教育；二是在多元文化環境中的高效性（the effectiveness in multi-cultural environments）。因此，學校是以這兩個出發點為基礎創辦的。以第二點為例，上海紐約大學有一半的學生來自中國，另一半來自其他70個國家。這意味著，每一個中國學生都可以有一個外國室友，每一個外國學生都可以有一個中國室友。事實上，我們也是這樣要求的。因此，有大量的學習活動都發生在教室外，甚至是宿舍里。當學生與來自不同文化的人一起學習時，他們不僅可以說不同的語言，也可以以不同的方式看待這個世界——雖然不同的教育塑造了學生不同的關注點，但是，很多是共通的，如我們都需要尊重和愛，我們都不喜歡痛苦。這些價值觀在不同文化中的表達方式是不同的，因此，很容易產生誤解。通過在上海紐約大學的學習經歷，我們的學生可以理解誤解源自何處，如何處理誤解。學生們將在上海校區度過前兩個學年，并在第三學年離開中國，去紐約、倫敦、巴黎、柏林、悉尼、布宜諾斯艾利斯等世界各地的紐約大學校區學習一年。在這樣的“循環年”期間，他們在其他文化中的生存、學習和適應能力將得到進一步發展。然后，他們會回到中國，完成第四學年的學習。因此，這段經歷中的核心體驗就是在多元文化環境中的這種高效性。

另一點是關于創造力和創新。要想在一個領域具有創造力，首先需要成為該領域的專家。你需要了解別人的觀點，也必須帶來自己的新觀點。為了培養學生的創造力和創新能力，我們要求學生首先要“深入”自己的專業，這點與中國的其他大學相同。但是，我們也要求他們必須“走得更廣”。他們需要具備其他學科的知識和技能，使他們能夠為自己的學科帶來新的、原創的想法。因此，上海紐約大學的學生無論本專業是什么，都必須學習人文科學、社會科學、自然科學等領域的知識。他們會主修一門學科并成為專才，但他們也必須具備其他知識來進行創造和創新。

最后，我們學校要求所有的學生都是“積極的學習者”：他們不能簡單地來到課堂被動吸收優秀教師的廣博知識。他們必須能夠獨立思考，說出自己的想法，向老師禮貌地提出不同意見，開展有效的辯論。他們要能夠提出新問題，并給出新的，甚至可能是錯誤的答案；他們不能害怕犯錯誤，必須學會承擔風險。因此，我們學校的教學方式使得學生每天都被挑戰、被拓展、被推動。例如，他們必須在課前完成大量的作業。他們不只是去上課、記筆記，然后離開。因此，他們無法一學期選修10門課；就算是一學期只修4門課，他們也要比中國其他大學的學生付出更多的努力，因為他們有很多課外作業要完成。我們在上述這些方面都是不同尋常的。來自中國其他大學的朋友們會來參觀我們的課堂，學習和交流經驗。我們正在參與一種“實驗文化”，我認為正是這種文化塑造了今天的中國。

二、學校規模小，

招生數量和質量需要嚴格把控

《世界教育信息》：上海紐約大學的核心任務是踐行文化交流的深層含義——擁有不同背景與經歷的學生、教授匯集于此，共同營造一種學術探究與跨文化合作緊密結合的學術氛圍。請問，在招生方面，貴校有哪些特別的要求，主要看重學生的哪些素養？

杰弗里·雷蒙：上海紐約大學的規模極小。我們每年只錄取300 名學生——150名來自中國，150名來自其他國家。因此，我們不得不拒絕很多有才華的學生。隨著學校的成長，我們將實現每年錄取500名學生的目標，但也只能有250名來自中國。每年都有成千上萬的申請者，錄取過程非常具有挑戰性。對于中國申請者和國際申請者，學校設置了不同的錄取程序。中國申請者必須通過美國高校本科入學在線申請系統Common Application（www.commonapp.org）提交通用申請，并按要求寄送書面申請材料，如高中成績單和教師的推薦信。我們會從這些申請者中挑選前500名，并將這500人分為每組125人的小組，到校園參觀一天，參加公開課、面試、團體活動等項目。

通過這些活動，我們確定這些學生是否是最優秀的學生。首先，他們必須是優秀的、聰明的學生，知道如何努力學習和工作。然而，具備這種素質的申請者仍然太多。其次，他們必須具有很好的英語應用能力，因為我們所有的課程都是用英語授課。具體來說，不僅是指學生們能獲得較好的托福成績，而且能在日常生活中用英語學習、參與、理解和交流。再次，他們要有好奇心，渴望了解一切。我們不希望學生說：“我只想學習金融專業?！蔽覀兿Ｍ麑W生對世界充滿好奇，渴望學習新事物，敢于冒險，不害怕失敗。最后，他們必須品行良好，心地善良。因為上海紐約大學是一個小社區，如果某些學生吝嗇、卑鄙或不誠實，將會產生非常不好的影響。

三、為學生提供職業發展指導，

保障學業和就業成功

《世界教育信息》：2013年8月11日，上海紐約大學首屆本科生報到。明年，他們將走上就業崗位。學校將為這批學生順利畢業或繼續深造提供哪些支持？

杰弗里·雷蒙：上海紐約大學設有職業發展中心（Career Development Center）。從學生入學開始，學校就提供相關指導。例如，學生可以得到求職鍛煉，包括如何參加面試、如何準備簡歷，以及如何用最有效的方式展示自己的最佳品質。

學校與美國和英國的研究生院校進行了良好的溝通，很多學生將在畢業后出國深造。此外，我們還向其他頂尖的研究機構介紹我們學生的良好表現。我們學生的學術表現非常突出，讓人印象深刻。我們與羅德基金會（Rhodes Foundation）等機構開展合作，確保他們了解我們的學生。當然，我們也在與許多雇主洽談。在暑期，學生會去全球頂尖的公司實習。我認為，這有助于他們為畢業后的發展做好準備。

紐約大學網絡作為一個整體，正在建設一個大型的在線課程平臺。眾多學院已經有了相當數量且質量較高的網絡課程。

四、讓學生自由選擇感興趣的專業

是獲得成功人生的基礎

《世界教育信息》：目前，中國提出“雙一流”建設任務。對此，請您提供一些建議。在您看來，上海紐約大學的哪些專業是一流專業？

杰弗里·雷蒙：我先來回答第二個問題：我們所有的專業都是一流的專業。上海紐約大學是一所小規模、高質量的大學。誠實地說，我們的各專業都配備了世界一流的教授和世界一流的學生，與紐約大學保持著密切的聯系。在紐約大學，從傳媒、哲學到經濟學，都是世界頂尖的研究項目。例如，紐約大學有世界頂級的應用數學課程和許多優秀的項目。一個學生說：“我要去一所大學學習最好的專業?！蔽艺J為，這種說法是錯誤的。這不是接受卓越教育的方式。學生應該遵循本心，問自己：“我想研究的領域是什么？”這才是學生選擇專業的正確方式。如今，很多學生父母在這一問題上都被誤導了，對此我很擔心。學生不會因為學習最好的專業而獲得成功和快樂的生活。只有當作為一個個體的學生因吸取了某個專業的精髓而大放異彩，才更有可能獲得成功和快樂的生活，而這意味著學生必須遵循他們的熱情所在。

今天，一個不幸的事實是越來越多的家長會說：“我的孩子應當學習商科?！碑斘衣牭郊议L這么說的時候，我會問：“您為什么想讓孩子學習商科？”他們經常會回答：“因為我想讓我的孩子變得富有?！蔽覇枺骸澳Ｍ麄兂蔀橐患掖蠊镜氖紫瘓绦泄賳?？”他們說：“是的，這就是我的想法?！苯酉聛恚視ㄗh他們去看看頂級公司的首席執行官到底學的是什么專業。實際上，他們幾乎沒有一個人主修商科！他們可能會主修數學、化學、歷史或哲學，因為那是他們的熱情所在。我認為家長應該了解的最重要的事實是，大學的本科教育是讓孩子飛翔的一個機會。如果父母說“我不關心如何讓你飛翔，你要學習能讓你發家致富的專業”，那么，學生就會失去這個機會。這樣的選擇既不會讓學生發家致富，也不會讓學生快樂。因此，我希望盡我所能地傳遞這一理念。

在上海紐約大學，學生在完成一年的通識教育后才會開始選擇專業。而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我們的很多學生會選擇數字媒體（互動創意與技術）專業。這是一門關于在設計中如何使用技術的學科，其學習內容包括3D打印、激光切割、新型數碼時尚設計（designing new kinds of digital fashion）、計算機科學、算法思維（algorithmic thinking）等。學生們喜歡這個專業，因此，我們在這方面增加了更多的教師。10年前，這個專業才開始出現。但是，它關乎未來、關乎學生的激情。

對于第一個問題，我不會冒昧地向其他中國大學的校長提建議，因為他們的工作環境與我不同。中國教育部對于高等教育有很多限制性的規定。我想說的是，隨著我認識了越來越多中國頂尖大學的校長，我愈發為他們的努力而震撼。他們具有幫助學校長期發展的遠見，致力于滿足21世紀學生的發展需要。我們都是一道努力的工作伙伴，我感到很榮幸有機會了解他們。

五、專注于學生服務水平和教育質量提升，逐步擴展和加深合作

《世界教育信息》：請問，您在上海紐約大學的工作中遇到的最大困難是什么？對于上海紐約大學的未來發展，您有什么期待？

杰弗里·雷蒙：上海紐約大學是一所年輕的學校，到目前為止，只有3年的發展歷史。我認為，我們面臨的一個非常有趣的挑戰是沒有想到會有這么多人對我們的學校感興趣。我們是一個小學校，每年卻有數以千計的人希望來參觀訪問，看看我們在做什么。很多機構，如上海的孵化組織，都希望與我們展開合作。我們對此深感榮幸，但遺憾的是沒有足夠的規模與所有想與我們合作的機構開展合作。因此，我們必須保持自律，并專注于服務學生、提高教育質量，從世界各地招聘優秀的教師進行教學和研究，發揮我們的專長。這就意味著我們必須對希望成為合作伙伴的機構說：“我們很抱歉。也許5年以后，我們可以開展合作。”我們常常需要進行這樣的表態。這是我不曾料想到的一個挑戰，我未曾想到我們會受到如此關注。

對于未來的發展，我的期望是遵循學校的發展計劃繼續成長。實現這一目標是需要耗費時間的。我的期望是，隨著我們的成長，我們將越來越深入地與上海及中國其他地方的朋友們展開合作。

編輯 呂伊雯 校對 朱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