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增烈
50多年前,筆者還是一個小年輕,剛成為住院醫師時,就知道阿司匹林類藥物可以引起上消化道出血,但當時孤陋寡聞,不知道NSAID這個標準的漂亮名稱。那時候忙著“搞革命”,更不敢“崇洋媚外”,用的胃鏡又粗又硬,也沒幾個醫院能做,患者的痛苦就更不用說了,所以遇見嘔血、黑便的消化道出血患者,根據服藥史與化驗,診斷就出來了。
到1970年前后,隨著纖維胃鏡檢查開始應用,NSAID引起胃出血的診斷不再是那么空洞模糊,一放幻燈片胃鏡下的病變有目共睹:糜爛、滲血、黏膜發紅充血、表淺潰瘍甚至滲出物白苔……“以紅為主,多種色彩”并存。當然,醫生們也注意到了不同種類藥物引起病變的危險性有所不同,開始考慮如何給患者選擇更安全的藥物,同時開始并用某些藥物保護黏膜,“黏膜保護劑”就“應運而生”了。
NSAID為非甾體抗炎藥的英文簡稱。自1898年首次合成阿司匹林后,100多年來NSAID已有上千個品牌上市,這類藥物包括阿司匹林、對乙酰氨基酚、吲哚美辛、萘普生、萘普酮、雙氯芬酸、布洛芬、尼美舒利、羅非昔布、塞來昔布等。其應用也越來越廣:不但心血管病抗凝要用,運動性創傷、老年性骨關節病也離不開NSAID,NSAID最近還成了預防某些癌癥的新寵……
不過,NSAID的問題也不少,較常見的就是前述的消化道出血等胃腸道反應。
并不少見的“相關性腸病”
除了可以引起上消化道出血,NSAID也可以損害腸道黏膜,稱為NSAID相關性腸病(以下簡稱“相關性腸病”),其臨床表現多樣:腹痛(多在下腹部)、腹部不適、消化不良、腹瀉、消化道出血甚至腸道狹窄、穿孔,嚴重者可威脅患者生命。
“相關性腸病”不比胃黏膜病變少見,但是因為消化道出血患者必須接受胃鏡檢查,一旦發現胃黏膜病變,就“到此止步”,以為找到了全部病因;其次腸鏡檢查,特別是小腸檢查比較麻煩,因而患者很少再做進一步的腸道檢查,也許并非腸道沒有損害,而是沒有去檢查;第三個原因,“相關性腸病”既無特殊臨床表現,也沒有特殊實驗室檢查方法確診,加上NSAID藥物鎮痛、消炎作用掩蓋疾病的癥狀等綜合原因,所以診斷“相關性腸病”少。
【溫馨提醒】
*消化道出血患者不要忘記詢問服用NSAID史,也許原因就在這里。
*有長期服用NSAID歷史,出現原因不明的低蛋白血癥者,要警惕“相關性腸病”。
*懷疑或確診NSAID胃病患者,應同時進行胃鏡及腸鏡檢查,免得顧此失彼,有所遺漏。
*NSAID雖然是好藥,更要掌握應用適應證,不要濫用。
“一停二換”積極應對
發現“相關性腸病”,如何處置呢?
1.首先要停用相關藥物,必須應用時,可換用選擇性環氧合酶Ⅱ抑制劑。
2.應用質子泵抑制劑如奧美拉唑、蘭索拉唑、泮托拉唑等,研究顯示,此類藥物不僅用于相關性胃黏膜病變,還有保護小腸黏膜和修復損害的功能。
3.其他黏膜保護劑如瑞巴派特、替普瑞酮,以及復方谷氨酰胺腸溶膠囊(谷參)、藿香正氣膠囊也有不錯療效。
4.應用甲(替)硝唑治療可能存在的小腸細菌過度繁殖;亦可應用益生菌,但要注意抗生素對其的不利影響。
NSAID作用的“兩張面孔”
NSAID即非(不含)甾體類抗炎癥藥物也稱為解熱鎮痛抗炎藥,說明它主要有解熱、鎮痛和抗炎作用,這里的炎不是指細菌引起的炎癥。這一類藥物為什么能起到治療作用呢?
這必須從前列腺素說起。前列腺素是身體產生的一種重要的激素物質,不但和發熱、疼痛及炎癥有關,還直接或間接參與多種生理作用如保護黏膜、凝血、血管調控等。
身體合成前列腺素,必須靠環氧合酶(COX)的參與。體內有兩種環氧合酶,有點像“雙胞胎”,即環氧合酶I和Ⅱ,兄弟倆面貌(結構)雖然相同,性格(功能)卻有差異:老大(環氧合酶I)的作用比較廣泛,包括維持胃腸道黏膜正常結構與功能,促進血液凝固等;而老二(環氧合酶Ⅱ)的作用則比較局限,如只對胃腸道黏膜發揮作用。
NSAID作用靶點是抑制環氧合酶,環氧合酶被抑制后,前列腺素合成量就會減少,其作用自然相應減弱或消失。這些反應,有的是臨床治療需要的,如血液不容易凝固,正是血管支架不易堵塞要求的;能減輕炎癥反應,也對消除癥狀有好處。但這些反應在另一些器官中可能出現對患者不利的壞事,如容易消化道出血、胃腸道黏膜不易修復……可說是“好中有壞,壞中有好”!看你從那個角度出發,看你要求的是什么。
平日臨床用的一類NSAID,如布洛芬、炎痛喜康,對環氧合酶I、Ⅱ的抑制作用沒有區別,稱為非選擇性環氧合酶抑制劑,使用中可能出現比較普遍的胃腸、肝臟、腎臟不良反應;另一類NSAID幾乎只針對性地抑制環氧合酶Ⅱ,故不良反應十分有限,這類藥物稱為選擇性環氧合酶抑制劑,如塞米昔布、吡羅昔康、尼美舒利。但是,選擇性環氧合酶抑制劑有增加心腦血管病的風險,所以只適用于胃腸病。
目前臨床應用的NSAID多數屬于非選擇性的抑制劑,作用廣泛,使用較多,為大家所熟悉,但不良反應也比較多;選擇性抑制劑作用相對局限,使用較少,不良反應也比較少,可說是各有千秋。對于醫患來說,關鍵在于認清NSAID抑制作用的“兩張面孔”,努力做到趨利避害、科學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