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化元素”碰撞科學繪畫

劉夕慶

生活中，我們隨處能看到“簡”這樣的字眼，如小學生常用的簡筆畫、簡畫貼等。在現代科學研究中，有一種叫作還原論的研究方法，其將高層的、復雜的對象分解為較低層的、簡單的對象來處理。其實這樣的研究方法就是一種簡化。該科學分析方法也被應用于科學繪畫上。現代主義繪畫作品也在風格極為豐富的基礎上，于構圖設計、形式表達以及色彩處理等各方面有了明顯的簡化性改變。可以說，現代簡化性繪畫與科學的還原論有類似之處，都是人類思維提升的需要，它們均為一種革新、一種進步。

簡化貫穿于現代藝術與科學的各個領域

西方現代主義繪畫諸流派的歷史演變充分展示了一個清晰美學觀點的轉變，即由傳統注重現實的表達轉向了注重主觀精神的表現。各種藝術表現手法越來越多地呈現在人們的視野中，藝術家們開始思考并嘗試著運用簡化式的表達—從繪畫的語言：構圖、色彩、造型三方面進行。例如，“野獸派”代表人物馬蒂斯主要以純粹的色彩簡化了畫面。1909～1910年他創作的大尺度畫作《舞蹈》（題頭畫）在整體畫面上實現了色彩冷與暖、構圖簡而美、造型靜與動的強烈對比，給人一種從未有過的視覺沖擊和心靈震撼。

在馬蒂斯之前，于法國南部的圣維克多瓦山峰叢林前，現代繪畫藝術開始了。在這里，塞尚把傳統油畫的光線、陰影、線條和透視換上了一套全新的視覺詞匯。圣維克多瓦山是他最鐘愛的作畫對象，已在他的畫筆下被描繪過60多次。在1880年以后的作品里，遠處與近處的景物相互結合，靜止的景物活靈活現于交錯的視覺中。塞尚以其來回往復的色彩跳躍代替了以直線構成的透視法，使作品立體而豐滿地自然躍然于平面的油畫布上。從此，油畫的表面再也不僅僅是一個實際景觀的窗口，而成為人們個性直覺和激情的表達方式。

塞尚把油畫的表現手法進行了簡化，從此以后，藝術家們都可以毫無拘束地發展各種新的表現手法，其中包括了梵高、蒙德里安和畢加索等人。正如畢加索后來所說，塞尚是“我們所有人之父”。

不僅繪畫中使用簡化，現代物理學的研究中也會使用簡化，現代物理學中有著多種多樣的結構模型，它們是簡化甚至抽象帶來的結果，如湯川秀樹的核力介子模型、蓋爾曼的夸克結構等都是科學還原主義簡化的標志性“作品”；量子電動力學中甚至還利用顏色簡化元素命名的概念。1953年4月25日，沃森和克里克在英國著名科學雜志《自然》上發表了一篇簡而美的論文，標志了分子生物學的開始，文中僅有的一幅插圖是由沃森之妹貝蒂繪制的簡約的“雙螺旋結構”。而沃森在介紹其發現時，直接就將其取名為簡潔有力的《雙螺旋》；另外，在英國倫敦尤斯頓路，惠康圖書館還存有一幅由克里克夫人關于DNA結構的鉛筆涂鴉畫，其繪畫簡潔而又靈動，既是科學又是藝術。

簡化是用簡單的方式表達出復雜的整體

繪畫的過程就是做減法的過程，誰的減法做得好，誰的畫面整體感就強。無論是科學還是藝術，簡化或抽象都被視為一種進步甚至革命。在繪畫藝術中，我們以蒙德里安的畫為例，蒙德里安的畫可能是繼塞尚之后，在西方現代主義繪畫各流派中，能很好的說明現代主義繪畫從具象的描繪逐步到簡化直至抽象演變的例證。

受畢加索等的影響，蒙德里安的畫風逐漸趨向于立體主義的簡化形式，并讓其整體簡化結構主導了畫面，我們甚至可將他簡化到極致的筆直線條和色塊與科學家們極度簡潔的方程式相類比，如愛因斯坦的質能關系式（E=mc2）和海森堡的測不準原理表達式（ΔxΔp≥h/2）等—它們當中都有對現代物理學（相對論和量子力學）的基本限制。

在馬蒂斯、蒙德里安之前，塞尚開始把油畫的表現手法進行了簡化。而蒙德里安，他甚至將物象由一套看似嚴謹的東西，轉變為最簡化的符號規律。漸漸地，處于變化之中的彎曲線條、鈍角和銳角等都在構圖里消失了，留下的只有水平線與垂直線；用色也極度簡單。這與現代物理學中的直線光速極限、波粒二象性與受激輻射的單純激光光束等有什么不同？所以說，在現代繪畫藝術和自然科學兩大看似截然不同的領域中，簡化都可以用簡約的方式來概括和表達復雜的整體。

簡化是用簡潔的語言表達出事物的本體

華裔著名物理學家楊振寧曾表達過這樣的意思：西方的印象派繪畫實際上就是早已存在了的中國的寫意畫。作者本人認為，它們都是將所描繪的對象經藝術性的簡化方式最終突顯其主觀精神表現的兩種形式而已，只不過繪畫所用材料和方法有所不同罷了。

《江山如此多嬌》是中國近代杰出畫家傅抱石、關山月于新中國成立10周年為新建的北京人民大會堂繪制的巨幅山水畫。毛澤東主席親筆為其題名。整個畫面表現出了偉大祖國的風貌：近景是江南青綠山川、蒼松翠石；遠景是白雪皚皚的北國風光；中景為連接南北的原野，而長江和黃河則橫貫整個畫面—特別是遠景和中景利用了空氣透視法進行了簡化，再經中國山水寫意畫特有的“留白”處理后，使人具有無限遐想……而“留白”是一種藝術的有效簡化方式。它并不是硬邦邦的、完全沒有內涵的空白，而是放在特定構圖環境中漸變的、具有隱藏價值的“空白”—這種簡化方式恰恰會給觀畫者帶來能認識到的、無盡的想象。

用簡潔的語言表達出事物的本體，本人于2015年繪制的《大道至簡》就是利用了這種藝術簡化方式。該繪畫是運用中國枯筆（焦墨）創作方法進行的繪畫嘗試—它或許給人一種從形式到內容都達到“大道至簡”的境界感。

關于愛因斯坦，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科學家。有關愛因斯坦的形象繪畫自然較多，如畫作《簡化了的愛因斯坦》。愛因斯坦給人的印象如該畫作中最左邊的形象，而他的科學成果卻似乎形同畫中最右邊的形象—簡潔、有內涵。這幅畫從藝術的角度反映了愛因斯坦一生探索性工作的實質—他曾宣稱他不關心事物的任何具體細節，而更在乎世界的整體和本質。他的研究成果都是有關自然宇宙最根本和最宏大的主題：諸如相對論、量子論、引力論、宇宙論、統一場論等。

簡化并不是通常意義上的簡單，而是一種相對的、保留內涵實質的、形式上的簡化。簡化方式名目繁多，注入于現代主義繪畫中的各個流派，它是一種不可或缺的技術表現方式。而在科學研究中注入簡化甚至抽象元素則更能科學地體現自然界的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