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凡
拿破侖三世的內侍長伯爵出身名門,他繼承了大筆的財產,有榮譽也有地位,并且擁有美麗的妻子,然而他卻被娜娜弄得神魂顛倒。雖然,娜娜也被他的狂熱、彬彬有禮以及帝國官員的大家風范所吸引,但對她來說,穆法與其他男人沒什么區別。穆法卻無法適應沒有娜娜的生活。幾經周折,娜娜回到了穆法的懷抱,大肆揮霍他的錢財,還嘲笑他的富有。他的妻子因此離開了他,他的女兒也進了修道院,財產、房子、地位、榮譽都沒有了,一無所有的穆法為了阻止娜娜投入他人的懷抱,一氣之下將她掐死。就這樣,娜娜嘗到了為自己種下的苦果,落得個悲劇收場。
愛彌爾·左拉一八四零年四月二日生于巴黎,祖先是意大利人。在失業期間,左拉窮得經常到當鋪典當衣物,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他仍堅持寫作,寫了一些詩和短篇小說。一八六二年,左拉進阿歇特出版社當小職員。其間,他結識了很多作家和新聞記者,并為出版社寫些散文和中短篇小說。一八六四年,他把幾篇小說匯成一集,名為《給妮儂的故事》,一八六五年出版了第一部長篇《克洛德的懺悔》。這本書被官方斥之為有傷風化,警察搜查了他的辦公室。一八六六年一月三十一日,左拉辭去了阿歇特出版社的工作,專門從事寫作。他除了創作,還作為新聞記者、專欄作家為《每日要聞》、《費加羅報》寫評論文章。這一年,他把發表的評論文章搜集成集出版,名為《我的恨》,這本書的矛頭直接指向統治階級、保守派、資產階級學究與庸人。 直至一八六八年,左拉接受了孔德的實證主義哲學、泰納的藝術哲學、呂卡的遺傳論、克洛德·貝爾納的實驗醫學,初步形成了自己的自然主義文藝創作理論。這時,他開始構思巴爾扎克的《人間喜劇》那樣多卷本的巨著,這部巨著寫的是第二帝國時代一個家族的自然史與社會史,它就是《盧貢—馬卡爾家族》。
左拉從傳統的現實主義文藝觀出發,把他的文藝理論推向與自然科學相結合的軌道上來,即把科學的方法介紹到文學中來。社會科學的各個領域都受到自然科學的影響,科學似乎是萬能的,能解決一切問題。左拉研讀了達爾文的《物種起源》、泰納的《藝術哲學》、呂卡醫生的《對遺傳的哲理與生理考察》、克洛德·貝爾納的《實驗醫學研究導論》、意大利醫生塞·隆布羅素的《犯罪的人》、勒都諾的《情欲生理學》等學術論著,他在上述學說論著的啟發和影響下,創建了與傳統文藝觀有所不同并有明顯發展的自然主義文藝理論。
女主人公娜娜是《小酒店》中青年鋅工古波和洗衣婦綺爾維絲的女兒,名叫安娜·古波,乳名娜娜,生于一八五二年,十五歲時浪跡街頭,淪為下等妓女。十八歲時,被一家下等劇院游藝劇院的老板博爾德納夫看中,被他推上舞臺,主演下流歌劇《金發愛神》。可是她毫無藝術才能,嗓子像破鑼,在舞臺上連手腳都不知道怎么放,于是博爾德納夫便讓她裸體上場,以吸引上流社會的淫徒色鬼,從他回答編劇福什利的一段話就可看出他的動機:“難道一個女人要會演會唱才行?啊!我的小老弟,你也太迂拙了……娜娜有別的長處,這是真的!這個長處抵得上任何長處……你等著瞧吧,只要她一出場,全場觀眾就會垂涎三尺。”娜娜裸體上場演出,果然令觀眾心醉神迷,頓時轟動整個巴黎,第二天上流社會的色鬼便紛至沓來。她與這些紳士們廝混的同時,仍然不停地出去賣淫,老婦人拉特里貢經常來給她拉皮條。她開始與達蓋內相好,這個在女人身上花掉三十萬法郎的公子哥兒,在做股票交易中破了產,連買花送給娜娜的錢都沒有。不久,她就把目光轉向銀行家斯泰內,她得到他的供養,住到他為她買下的一座郊外別墅“藏嬌樓”里。她在那里同時接待貴族小少爺喬治·于貢與王室侍從繆法伯爵。斯泰內破產后,她又轉向繆法伯爵,與此同時,她迷戀上了丑角演員豐唐,不久,與豐唐結婚,過上正常的家庭生活,并把繆法伯爵逐出家門。可是好景不長,豐唐是個阿巴貢式的人物,生活中分文不拿出來,還把開始放在一起的七千法郎收回,并且經常虐待、毆打娜娜,不久,豐唐又與意大利歌劇院的一個女演員相好,成了她的情郎,娜娜反被趕出家門,她不得不再次淪為娼妓。后來,通過別人的撮合,娜娜與繆法恢復了關系,她的一切花費均由繆法提供,儼然是個皇后,過著窮奢極侈的生活,但是她只在規定的時間內接待繆法,享有充分的自由,于是淫徒色鬼又云集門庭。她揮金如土,一擲千金,她接待的男人,一旦錢財耗盡,便被她拒之門外。一天,娜娜倏然失蹤,出走的原因是與劇院經理博爾德納夫發生了口角。有人說她去了開羅。過了幾個月,又有人說她迷住了當地總督,住在深宮里;也有人說她與一個黑人鬼混,搞得錢財殆盡;還有人說她到了俄國,成了王子的情婦。一天,她突然從國外回來,下火車后,徑直去姑媽家里看望兒子,從兒子那里染上天花,不久病死在一家旅館里。
一、對現實生活的真實再現
《娜娜》是左拉的自然主義家族史小說《盧貢—馬卡爾家族》中影響最大的五部長篇中的一部,從創作方法、文藝觀點來看,它是典型的實驗小說。自然主義是從現實主義演變、發展而來,它具備現實主義的寫實特征,就寫實而言,它比現實主義更進一步;自然主義對環境、景物、人物的心理活動等方面的描寫比現實主義更客觀、更具體、更細膩,正如左拉回答一些人對他的批評時所說的那樣:“我說出我看見過的東西,我把它記錄下來,如此而已……我的作品不是黨派和宣傳的作品,它是表現真實的作品。”把現實的東西如實地記錄下來,這就是自然主義的最大特點,這在《娜娜》中比比皆是,如對劇院舞臺的描寫、對演員化妝室的描寫、對繆法家住宅的描寫、對娜娜家夜宵的描寫,等等,無一不是真實的再現,絲毫沒有藝術加工的痕跡。
二、說明遺傳對人的重要影響
左拉創作《盧貢—馬卡爾家族》的意圖是建立在“生理學研究和社會研究之上”的,作者試圖通過自己的大型小說“解決氣質與環境的雙重問題”。左拉筆下的女主人公娜娜所以變成一個淫蕩的娼妓,“落在誰身上就把誰毒死”,作者認為是“遺傳因素造成的”,由于遺傳,娜娜“在生理上與神經上形成一種性欲本能特別旺盛的變態”,這一點,左拉在這部小說中多處提到,他在第七章中援引記者福什利的登在《費加羅報》上的文章:福什利的那篇文章的題目是《金色蒼蠅》,寫的是一個年輕姑娘,出生在一個四五代都是酒鬼的家庭,貧困和酗酒經過世代長期遺傳,敗壞了她的血液,在她身上演變成女性的神經失調。 左拉在寫《娜娜》時,不少人說他閑話,說他喜歡描寫下流的場面,左拉對這樣的指責,為自己辯護道: 我的寫作計劃不是一時心血來潮想出來的,我是通過《小酒店》描寫娜娜父母的酗酒,然后引出娜娜。酗酒的原因是貧窮,而酗酒則又會導致返祖遺傳以及她在長輩酗酒中得到的教育,由此形成娜娜的發展線索。貧窮、酗酒、賣淫,整條線應當是完整的。 娜娜有旺盛的性欲,她接待上流社會的衣冠禽獸,外出賣淫,還搞同性戀。左拉把它歸咎于一種獸性,一種類似動物身上發出來的獸性,《娜娜》的第七章中這樣寫道: 《娜娜》渾身毛茸茸的,橙黃色的汗毛使她整個軀體體變成了絲絨。而在她的良種母馬般的臀部和大腿上,在她富有肉感、有深深褶縫的隆起的肌肉上,蒙罩著一種令人動心的女性的陰影,獸性就隱藏在那里。
三、揭露當時腐敗墮落的社會風氣
在左拉筆下,娜娜雖然是一個輕浮放蕩、窮奢極侈、揮金如土的妓女,但她不是從內心愿意過這種生活的,她是資本主義制度的產物賣淫制度的受害者,是上流社會的淫徒色鬼的受害者。娜娜身上尚有一些下層女子的可取之處。她向往正常的小家庭生活,與豐唐結婚后,斷絕了與原先所有情人的關系,不愿再去演戲,她嫌雇人花費太大,想自己從事家務勞動,她像家庭主婦一樣到市場買菜,她不甘心演蕩婦,盼望演正經女人,她在兒子小路易的身上,傾注純真的母愛,她向往鄉間的純樸而健康的生活,她同情、憐憫窮人,把僅有的錢捐給窮人,她生活在豪華的公館里,但內心感到空虛、寂寞。但這些優點在娜娜身上始終未能占據主導地位,她始終未能擺脫紙醉金迷的生活,始終未能與娼妓生活一刀兩斷,這是因為第二帝國時期的社會太腐敗,惡勢力太強,把她團團圍住,她的靈魂被腐蝕,她無法擺脫那萬惡腐朽的環境,無法打破套在她身上的枷鎖。
《娜娜》“具有尖銳的揭露性,是暴露文學的一個成功的典型。作者力圖通過娜娜的沉浮興衰,表現第二帝國時期那種令人難以置信的糜爛,暴露娼妓社會所賴以存在的資產階級上流社會的淫亂與腐朽。《娜娜》所寫的是一個妓女的短暫的一生,實際上是第二帝國時期的上流社會、達官貴人的道德敗壞史,預示著第二帝國正在走向深淵,走向崩潰,走向滅亡。
在《娜娜》中,左拉揭露的是整個資產階級上流社會的荒淫與糜爛,從貴族階級小少爺喬治·于貢至王室侍從繆法伯爵及國務參事、繆法的岳父舒阿爾侯爵,他們雖然身份不同,性格各異,但是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沉湎于女色,瘋狂地追求肉欲,他們道德敗壞,淫蕩成性,生活糜爛透頂。他們被娜娜這只“從郊區垃圾堆里飛來的蒼蠅”,這只“帶著腐蝕社會的酵素”的蒼蠅一一毒死,他們有的自殺,有的破產,有的坐牢,有的妻離子散。拉法盧瓦茲是從外省來到巴黎求學的,他早盼望毀在娜娜手里,這樣可以一舉成名,他把繼承的遺產、土地、牧場、森林賣得精光,最后連一百個法郎也沒有,只好回到外省鄉下,與一個叔叔生活在一起;銀行家斯泰內是個精明狡猾的猶太人,他靠投機撈來的大筆錢和從窮人身上榨取的一個個銅板,統統落進了娜娜的無底洞,最后流落街頭;新聞記者福什利被娜娜弄到手后,她控制了他的報紙的外省訂戶,把編輯部搞得無所適從,把經理部搞得四分五裂,后來她又突發奇想,要在公館的一角建造一個冬季花園,所需費用吞沒了他的印刷廠,最終他也未逃脫被娜娜趕走的命運;繆法伯爵是娜娜的情人中花錢最多的男人,他在娜娜家里的一切都是以高昂的代價買來的,連娜娜的微笑也不例外,為了娜娜,他搞得傾家蕩產,最后去諾曼底,變賣最后的一點財產,以滿足娜娜向自己索取的四千法郎,當他倉促回來時,有人告訴他,他的妻子薩比娜伯爵夫人跟一家商店的經理私奔了。《娜娜》是左拉的一部力作,是《盧貢—馬卡爾家族》中的一部重要的長篇,在法國小說史中占有重要的一席地位,在法國和世界各國受到廣大讀者的喜愛。左拉在《娜娜》中,揭露社會問題之深刻,諷刺之辛辣,人物性格刻畫之栩栩如生,并不遜色于古典主義作家莫里哀和批判現實主義大師巴爾扎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