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華
(北京大學 外國語學院,北京 100871)
經典底色中歷史與多元文化的建構
——以北京大學三屆澳大利亞電影文化節為例
張 華
(北京大學 外國語學院,北京 100871)
高校電影節活動,是拓展青年學生文化視野、強化文化認知能力的平臺。北京大學于2010年至2016年間已經成功舉辦了三屆澳大利亞電影文化節活動,共展映12部澳大利亞影視作品。電影節的影片很好地展示了澳大利亞100多年來國家誕生與成長的歷史過程,以及200多個不同國家的移民在這個古老的土地上共同建構起來的、相互融合的多元文化價值觀。中國大學生也正是通過澳大利亞電影節的影片展完成對澳大利亞多元文化價值觀的建構。
澳大利亞電影節;國家認同感;澳大利亞歷史;多元文化建構
伴隨著全球化浪潮,澳大利亞電影作為跨文化交流中重要的民族歷史文化載體,走進了中國大學校園與課堂。澳大利亞是個由白人、原住民和來自200多個不同國家的移民建立起來的多元文化國家,而由此產生的以其本土民族性和多元兼容的文化認同感為特色的澳大利亞電影,已經獲得頗多國際贊譽。今日澳大利亞已躋身全球電影產業最具影響力的國家之一。中國學生通過澳大利亞電影的獨特窗口可以深層次了解澳大利亞歷史和多元文化的建構過程,達到拓寬文化視野的素質教育目的,為日后從事跨學科研究積累知識與經驗。
北京大學已成功舉辦三屆澳大利亞電影文化節:2010年“別樣的視聽體驗——北大‘首屆澳大利亞電影展映周’”、2012年“‘人與自然’——第二屆北京大學澳大利亞電影文化周活動”以及2016年“夢想與自由——第三屆北京大學澳大利亞電影文化周”。三屆電影節共放映了12部澳大利亞經典影片,展映的電影在北京大學校園引起熱烈反響。
在電影節展映的影片中,《加里波利》(Gallipoli,1981)敘述了澳大利亞作為一個新建立國家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痛苦經歷,《科科達》(Kokoda,2006)則涉及澳大利亞參與第二次世界大戰獲得主場勝利的內容。兩部影片展示了澳大利亞國家誕生與成長和民族意識覺醒的歷史進程。澳大利亞原屬英聯邦,1901年宣布獨立,成為澳大利亞聯邦。然而,澳大利亞人并未隨著國家獨立而自然產生國家意識和民族認同感,依然對英國王室效忠。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澳大利亞追隨原宗主國英國奔赴加里波利參戰,但遭到慘敗,6萬條年輕的生命埋葬在遙遠的加里波利半島。為他人火中取栗的慘痛教訓讓澳大利亞人開始反思:我們為誰而戰?我們為什么要參戰?一戰前,澳大利亞人被問到是哪國人時,他們會回答:“我是新南威爾士人。”“我是維多利亞人。”一戰后,澳大利亞人同樣被問到此問題時,他們都會回答:“我是澳大利亞人。”澳大利亞于1901年獨立,第一次世界大戰開始于1914年。十幾年的時間過去,澳大利亞人心目中沒有樹立起國家的概念。可以說, 加里波利戰役的失敗喚醒了澳大利亞人的國家認同感和民族主義意識。隨后,澳大利亞遭受了1929—1933年世界經濟危機,失業率劇增,國民經濟崩潰。一個又一個災難讓澳大利亞人看清現實:這塊危難的土地才是自己的國家,澳大利亞人不應該是英國的附屬品。澳大利亞人由此產生了一種獨特的民族存在感,愛國主義變成澳大利亞那個時代視域下的主旋律。
富有強烈歷史感的澳大利亞著名導演彼得·威爾(Peter Weir)完成了這部小成本制作的影片《加里波利》。電影于1981年在全澳放映,反響空前。彼得·威爾將人性光輝描寫得淋漓盡致,撼動人心,該片榮獲澳洲電影獎最佳影片、導演、劇本、男主角、男配角、攝影、錄音、剪接等8項大獎。影片以現實主義的視角,揭開這個年輕國家“醒來的歷史”,以反省的態度,重新審視、反思澳大利亞早期歷史,引發了“什么是我們澳大利亞人的澳大利亞”的追問和思考。加里波利戰役成為澳大利亞人的歷史記憶。
電影節第二部歷史影片《科科達》(Kokoda),源自一個真實的二戰故事。導演阿里斯特·格里爾森(Alister Grierson)以現實主義風格還原了澳大利亞軍隊參加的科科達戰役。科科達小徑位于巴布亞新幾內亞山區。1942年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作為太平洋戰爭整體戰略的一部分,澳軍在這里與日軍展開了一場殊死戰斗。如果科科達失守,日軍便可以通過這條小徑入侵澳大利亞本土。領土的神圣不可侵犯成為民族國家認同感的基質。澳大利亞軍隊懷著保衛祖國的信念,在極端艱苦的情況下,擊敗日軍,打破日軍進攻澳本土的企圖。科科達戰役是澳大利亞人為了保衛家園和效忠祖國的勝利,是“我為澳大利亞而戰”觀念的勝利。限于制作成本,影片沒有宏大的戰爭鏡頭,因陋就簡,反而烘托、成就了《苦戰科科達》的獨特氣質,險僻難行的山道、昏暗壓抑的叢林、神出鬼沒的日軍,無不透出戰爭帶來的窒息感。當然,作為澳軍在二戰中的光榮戰績之一,科科達戰役是澳大利亞人心中的驕傲,深化了國家認同感,升華了澳大利亞人的民族自豪感。科科達戰役的勝利,凸顯出澳大利亞士兵對國家的忠誠。從一戰加里波利戰役的失敗,到二戰科科達戰役的勝利,是澳大利亞人的國家和民族認同感從萌發、形成到強化的心理過程。彼得·威爾和阿里斯特·格里爾森兩位導演,通過影片描述了自己民族的歷史,完成了對國家形象的塑造,并借助歷史表達和詮釋了在戰爭語境中國家認同感的提升。
這兩部看似遙遠的澳大利亞戰爭歷史題材影片,在電影節展映時受到了出乎意料的歡迎。反觀現實,值得思索的是,在好萊塢影片以大手筆、大制作橫行天下之時,澳大利亞戰爭影片何以在異國校園受到學生的青睞并喚起他們心中的共鳴呢?兩次大戰是澳大利亞人對自己民族和國家認同感從產生到不斷強化的關鍵歷史節點,兩部影片通過對歷史的回顧與反思,讓今天的同學們看清一個國家誕生、成長的脈絡,以及民族存在感和自豪感獲得的過程。加里波利戰役后表現出的民族認同感集聚了澳大利亞人的民族向心力,而科科達戰役后,國家認同感增加了澳大利亞人國家的凝聚力。
今天的澳大利亞,是南半球經濟最發達的國家和全球第12大經濟體。經濟高度發達沒有讓澳大利亞電影人忘記他們的歷史,他們通過再現澳大利亞歷史上某一獨特片段,來喚起國人對自己歷史的關注。澳大利亞電影人對歷史縱深的認識引起學生們的共鳴:“我們以前沒聽說過加里波利半島,不知道那里還曾有過這么感人的故事,讓人難以忘懷。”通過澳大利亞歷史影片再現,中國學生見識了一個民族自我認同的完整過程,完成了對這個年輕國家民族形象和歷史認同的構建和理解。
歷史建構主義倡導,學生是“建構知識的主體,是意義的主動建構者”[1]。電影意義只有通過觀看電影而習得,任何關于電影的詮釋都是對歷史的解讀。北京大學澳大利亞電影節,為學生了解澳大利亞民族精神和國家性格提供了平臺,開拓了歷史影片的教育維度和向度,加強了學生國別研究的思考能力。
北京大學三屆澳大利亞電影文化節中推出6部反映澳大利亞本土不同文化沖突、碰觸、摩擦、融合的影片,包括《鱷魚鄧迪》(CrocodileDundee,1986)、《舞國英雄》(StrictlyBallroom,1992)、《古堡》(TheCastle,1997)、《尋找阿里布蘭迪》(LookingforAlibrandi,2000)、《防兔籬笆》(Rabbit-proofFence,2002)。以上5部電影對文化的闡述不盡相同,反映了澳大利亞從30年代由盎格魯·凱爾特人為主的單一白人文化,到六七十年代由于移民涌入對單一文化的沖擊、磨合,最后逐步過渡成為一個多元文化,形成民族、種族、文化,乃至文明、宗教多樣性的一種新型社會形態。
2.1 一個世紀的文化變遷
澳大利亞誕生時,國家由盎格魯·凱爾特人白人主導,政治上實施同化政策,即“漂白”政策,試圖通過此政策把土著族裔膚色“漂白”,以確定未來的澳大利亞文化、文明、政治、經濟、社會發展由英格蘭裔白人主導,也就是全英式的發展道路。《防兔籬笆》(Rabbit-proofFence,2002)描述的正是這個政策實施中間階段的歷史。澳大利亞當時約有10萬名土著兒童,只是因為他們的膚色比來自歐洲的白人黑,就被政府以“合法”的形式,從他們的家人身邊強行帶走,被政府安置到白人集中營馴化,接受基督化教育。從白人集中營出來后,女孩子被安置到白人家做傭人。白人可以合法地與她們生下孩子。根據當時流行的優生學理論,一代一代土著族裔膚色會“漂白”為近似白色,以實現澳大利亞成為英格蘭裔純白人的單一基督教文化國家。這些孩子稱為“被偷走的一代人”(the stolen generation)。3個被抓進集中營的姐妹最后穿越1500英里的沙漠,逃回自己的家園(除去有一個孩子中途受騙又被抓回集中營)。《防兔籬笆》刻畫了“白色”的澳大利亞擁有一段最黑暗的歷史,即政府同化政策對土著族裔強制性的人性和文化的踐踏。這部影片中“漂白”政策最后以失敗告終。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大量外來勞工,特別是希臘人和意大利人等非英格蘭裔率先涌入,緊隨其后的是南歐、東南歐的白人。澳大利亞夢想建立“純白色”的同化政策面臨挑戰,因為白澳政策優先考慮的是純粹的英格蘭裔白人,或者說盎格魯·凱爾特人。60年代后,由于美國的越南戰爭、法國的印度支那戰爭在東南亞引發的大規模人道主義危機,作為西方盟國之一的澳大利亞需要接納大量來自越南、柬埔寨、老撾等地的戰爭難民。有色族裔移民的涌入,導致白澳政策的終結,使得澳大利亞進而轉化為一個文化多元、宗教多樣、國民組成多樣性的國家,盡管這是一種被動的發展過程。過去一百年見證了澳大利亞文化發展變遷的歷程,多元文化并不是澳大利亞發明的,但確是目前澳大利亞的獨特文化形態,也是澳大利亞文化從單一的“白色”發展到200多個不同的民族文化組合。
2.2 多元文化認同感的建構
澳大利亞位于南太平洋,是世界上最大的島嶼,是一個漂移出去的板塊,是一個與其他大洲相隔的空間。獨有的空間地理位置造成了澳大利亞獨特的歷史,推動了澳大利亞政治、社會、歷史、文化的多元化發展。當作為一個巨大島嶼的漂移性開始削弱時,澳大利亞受到資本的流動、移民的流動、不同文化流動的巨大沖擊,使得澳大利亞本土拍攝的電影始終保持著一種開放性,一種面向社會現實的敞開性,一個在影片收束的時候仍然打開著的社會關注視點。澳大利亞民族的形成和民族認同感的相應產生,往往離不開它地理環境、歷史境遇、社會土壤的特質,其中歷史和文化是塑造民族的重要因素。從多元文化的沖突走到多元文化的融合和認同,新一代移民在多種文化磨合中找到自己作為一個澳大利亞人的家園,這種多元文化認同感的建構也折射出每個新移民最現實的心聲。
電影《尋找阿里布蘭迪》(LookingforAlibrandi,2000)講述了從意大利西西里移民的中學女生喬茜·阿里布蘭迪,由于學習成績優異拿到獎學金就讀于私立女校的故事。她出身于工人家庭,與單身母親和外祖母生活,她不喜歡意大利移民身份。在學校里,她渴望認同,渴望被關注,卻又融不進周圍上流社會同學中。在家里,她不得不面對由于不知道她生父阿里布蘭迪是誰而整天嘮嘮叨叨的外祖母。邊緣身份以及跨文化的經歷讓她陷入苦惱。一個偶然的線索讓喬茜明白,在她出生前,她的生父阿里布蘭迪離開了她們母女。生父最終找到喬茜·阿里布蘭迪,他們關系和解了,同時,外祖母原諒了喬茜的生父。在這個過程中,喬茜認識了自我,即她就是爸爸媽媽的女兒,是外祖母的外孫女,移民的后代。喬茜在“尋找生父阿里布蘭迪”的過程里,認識了真實的自我:掙扎、求索、抗爭、自我和解。電影“尋找”隱含著新一代移民對自我歸屬感和認同感的渴望:我到底是誰?我來這里該做什么?這部影片的主題“尋找”反映了澳大利亞新移民扎根新大陸后所面臨的困頓和思考。在多元文化碰觸的社會現實面前,對自我的認定與重塑的渴望是移民內心的訴求和精神的寫照。
《舞國英雄》(StrictlyBallroom,1992)講述了移民來到澳大利亞這塊新大陸與不同文化融合,最后找到認同感并獲得成功的故事。影片是著名導演巴茲·魯爾曼(Baz Luhrmann)的處女作,也是其“紅幕三部曲”(Red Curtain Trilogy)的第一部。影片講述了青年舞蹈家斯科特不滿傳統舞蹈比賽的評判規則,夢想創新,卻屢遭批評。在他最痛苦時候,西班牙移民女孩弗蘭自愿做斯科特的舞伴,并將西班牙的斗牛舞曲融入他的舞蹈中,隨后他們的舞步配合默契,舞技突飛猛進。評委、觀眾開始不接受他們的激情自創,但是由于他們一如既往地汲取不同舞蹈的精華,大膽創新,突破成規,在“泛太平洋舞蹈大賽”上,兩人以華麗的表演驚艷四座,大放異彩的獨創引起觀眾共鳴。這部歌舞片打破了單一舞種和僵化的評舞標準一統天下的局面,將傳統舞蹈融入不同類型舞蹈元素中,讓舞蹈種類更加多元、豐富。電影中主人公斯科特和弗蘭的故事,正是在舞蹈領域中多元融合最后獲得認可的例子。
電影節上展映的澳大利亞影片讓學生感到,澳大利亞今天不再是孤獨的島嶼,不再是以白澳文化政策為主導的國家。二戰后各國移民的涌入,使得它成為建立在200多個不同民族、文化、宗教基礎上的獨特融合,并由此共同創造出一種新的生活方式。這種方式讓移民在新的世界里找到“我是澳大利亞人”的歸屬感和榮譽感,正像《舞國英雄》里西班牙移民女孩弗蘭,同時像《尋找阿里布蘭迪》中從意大利西西里來的女孩喬茜一樣,并沒有放棄“我是從哪里來的”身份認同。
中國學生通過澳大利亞電影節的影片展認識和了解澳大利亞多元文化建構方式,加深了對多元文化的理解。電影是文化的載體,也是文化的產物。電影形式是一個國家和民族歷史和文化最直觀、最生動、最深刻的反映。今天中國的大學生是在漢語和漢民族文化環境中長大的,缺少對多元文化理解的經驗,因此,了解澳大利亞多元文化的發展過程,是個體悟我們自己思維視野有限性的過程,從而喚起學生真誠地學習他人文化的激情。“對不同文化的理解以及能夠包容文化間的差異是基于‘人’的內在素質。具有這種素質的人能夠敏銳地意識到差異的可能性以及不同價值觀念的相對性,從本群體中心主義中超脫出來,用多元視角來看世界,看自己,看與其他人、其他群體的關系,從而能夠適應不同的文化環境。”[2]澳大利亞多元文化的建構過程就是這樣一個典型范例。學生們從電影節活動中獲得的經驗也是他們人生經驗的一部分。
北京大學三屆澳大利亞電影節活動主動地呈現了澳大利亞本土歷史縱向發展和移民文化的橫向交融。通過三屆澳大利亞電影展映周的活動,學生對澳大利亞影視作品有了充分的認識,增加了多元文化意識。文化認同的建構是個動態過程,人們在短時間內不一定會發現看得見的變化。承認和尊重文化的多樣性,尤其是尊重不同民族文化的價值觀,是文化人類學深層的共識[3]。校園電影節也正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創造電影與學生相遇的機會,提升學生文化認知能力,影響學生的未來。
[1] 甘玲玲.多媒體輔助的大班英語精讀課堂教學模式實踐[J].高教論壇,2006(5):118.
[2] 高一虹.跨文化意識與自我反思能力的培養:“語言與文化”、“跨文化交際”課程教學理念與實踐[J].中國外語教育,2008(2):59-60.
[3] 夏建中.文化人類學理論學派:文化研究的歷史[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330.
責任編輯:柳 克
ConstructionofHistoryandMulticulturalisminAustralianFilmFestivalsHeldinPekingUniversity
ZHANG Hua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 Pek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1, China)
Peking University has successfully held three Australian Film Festivals from 2010 to 2016. The Film Festivals have shown 12 Australian movies regarding history and multi-culture. These movies fully presented the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process of Australia as a nation from birth to growth. Most Australians today are immigrants or the descendants of immigrants. Australia is home to citizens from some 200 countries, making it the most multilingual workforce in the Asia-Pacific region. Through the three Australian Film Festivals, the Chinese undergraduates completed the construction of Australian multicultural values.
Australian Film Festivals; national identity; Australian history; construction of multi-culture
G115
A
1009-3907(2017)09-0056-04
2017-05-22
澳大利亞教育部澳中理事會資助項目(ACCAS2009018)
張華(1962-),女,北京人,副教授,碩士,主要從事語言學與外語教學以及澳大利亞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