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翔
2016年,東南亞地區局勢總體平穩。各國內政外交、社情民意變革步伐加快。一些國家局勢不穩定、不確定因素增多,經濟溫和復蘇,仍普遍面臨下行壓力。“南海仲裁案”掀起波瀾,但在中國和東盟國家共同努力下,南海局勢趨于緩和,中國——東盟關系進入提質升級新階段。
各國政局深刻演變,社情民意更趨復雜
其一,一些國家政局出現重大變化,政治轉型進入新階段。2016年3月,民盟領導的緬甸新一屆政府正式上臺執政,昂山素季以國務資政身份掌握政府領導權,打破了軍人集團長期對緬甸國家權力的掌控。緬甸政治轉型進入新階段,政治發展步入“民盟時代”。5月,菲律賓舉行大選,來自南部達沃市的“黑馬”杜特爾特憑借敢想敢干、雷厲風行的性格特點,以及接地氣、樹新風的行事風格,在激烈的總統競選中擊敗眾多政治大佬和政壇新秀,問鼎總統寶座。杜特爾特上臺折射出菲律賓民眾對傳統政治精英大搞金錢政治和家族政治的厭倦,以及渴望社會變革的強烈訴求,推動菲律賓進入轉型改革的新階段。馬來西亞舉行沙撈越州議會選舉,執政聯盟國民陣線取得壓倒性勝利,有效緩解了深陷“一馬公司”案丑聞的納吉布總理執政壓力,也提振了國民陣線備戰下屆大選的士氣。10月,在位70年之久、被視為國家政治穩定器的泰國國王普密蓬逝世,王儲哇集拉隆功即位。泰國進入“后普密蓬時代”,王權、軍權、政權關系面臨進一步重構,政治發展不確定因素增多。此外,越南、老撾兩國執政黨年初分別召開黨代會,實現中央領導層平穩換屆。
其二,各國政府積極鞏固政權,朝野力量加速消長。東南亞各國政府在民意普遍求新求變的壓力下,積極推進改革,力求鞏固政權。菲律賓總統杜特爾特以嚴打毒品犯罪為切入點,整頓社會秩序;與菲共及其武裝組織達成停火協議,加快南部和平進程,推動改善安全形勢;積極調整對外政策,展現外交獨立自主性。杜特爾特執政以來不斷立威立信,民意基礎持續鞏固。印尼總統佐科二次改組內閣,與民主斗爭黨加強協調配合,拉專業集團黨加入執政聯盟,壯大支持力量。繼續推進行政體制改革,簡化行政審批手續,邀請民眾參與監督政府,獲得民眾廣泛支持。泰國巴育政府推動新憲法草案獲公投通過,將上議員產生方式改為維穩團任命,規定總理由上、下兩院共同推舉產生,不必具備議員身份;著手起草制定20年國家戰略,在新憲法中明確規定,無論哪屆政府上臺,都必須根據20年國家戰略行事,否則即屬違憲。新憲法為以軍隊為代表的傳統勢力繼續控局奠定了法律基礎。巴育政府還修訂《政黨法》《選舉法》,加強對政黨行為的規范和對政局的管控。新加坡政府推動民選總統制改革,規定如某一族群在連續五屆總統任期內沒有代表當選總統,則只有該族群人士可以競選下屆總統。2018年總統選舉預計將產生一位馬來人總統,對于以多元族群和諧共處為立國基本原則的新加坡來說,具有重要意義。
與此同時,地區國家政治生態深層演變,政治多元化勢頭進一步加強,朝野力量對比不斷變化。馬來西亞巫統內斗激烈,前領導人馬哈蒂爾、穆希丁等退黨組建土著團結黨,加入反對黨陣營“希望聯盟”。朝野陣營圍繞大選加緊博弈。印尼反對黨陣營繼續“縮水”,“朝大野小”的政黨政治格局不斷鞏固。菲律賓總統選舉后,杜特爾特領導的民主人民力量黨迅速壯大,自由黨失去政權后分崩離析,政治版圖發生顛覆性變化。緬甸形成民盟政府和軍隊“雙中心”權力架構,雙方在維護政局穩定、推進轉型進程等重大問題上有基本共識,但在民族和解節奏、方式等方面還存在不少分歧,“暗中較勁”不斷。泰國主要政黨民主黨、為泰黨面臨不少困難和挑戰,發展陷入低潮。泰國主要政治力量著眼可能于2017年底舉行的大選加大投棋布子,政局變動加快。
其三,族群宗教矛盾有所升級,社會暗流加速涌動。東南亞一些國家民粹主義思潮不斷蔓延,極端主義勢力有所抬頭。族群宗教矛盾不時發酵,成為引發政治博弈的導火索和加劇政治斗爭的工具,對社會穩定造成不利影響。緬甸民盟政府將推進民族和解進程作為施政優先方向,舉辦“21世紀彬龍會議”,建立政府、軍隊、民地武三方參與的和談框架。但軍隊與民地武立場分歧大,矛盾難以調和。2016年11月以來,軍隊與民地武聯軍多次發生交火,緬北局勢有所緊張。同時,若開邦南亞裔穆斯林問題不斷復雜化,不僅加劇緬國內中央與地方、佛教徒與穆斯林以及主體民族與少數民族之間的矛盾,也引發國際社會和一些東盟國家的高度關注。美國在該問題上不時“指手畫腳”,馬來西亞、印尼等周邊國家也以不同形式向緬政府表達關切。境外極端恐怖勢力借機向緬滲透,增加了緬國內維穩壓力。印尼宗教團體和激進勢力以雅加達華裔省長鐘萬學涉嫌發表褻瀆《古蘭經》的言論為由,多次召集數萬人參加示威游行活動,造成社會動蕩。該事件與日益臨近的雅加達省長選舉攪在一起,不斷被政治化,不僅挑動起脆弱的族群宗教關系神經,也對佐科政府執政和印尼社會穩定造成諸多消極影響。馬來西亞伊斯蘭教黨繼續推動落實伊斯蘭教刑事法,巫統決定支持伊斯蘭教黨向國會提交擴大伊斯蘭法庭權限的私人法案,引發其他族群對馬來西亞可能改變長期以來實行的中庸溫和發展路線以及族群平等政策的擔憂。
經濟企穩溫和復蘇,下行壓力復雜難解
2015年,受國際金融市場波動、大宗商品價格下滑、美聯儲加息等因素影響,馬來西亞、印尼、泰國等多國經濟出現短期震蕩。地區國家政府紛紛采取加大基礎設施建設、擴大投資、刺激消費、促進經濟轉型升級等舉措,積極保增長、促民生,取得一定成效。2016年,地區主要經濟體經濟呈現緩慢復蘇勢頭。多數國家外部投資增加,國內消費快速增長,大型基礎設施項目紛紛上馬,對經濟產生一定拉動作用,股市匯市基本保持穩定,旅游業等服務業表現優異,預計2016年地區整體經濟增長4.5%左右。東南亞最大經濟體印尼經濟增長率達到5%。泰國經濟增長率回升至3.2%,出口實現四年來首次增長,經濟復蘇勢頭不斷鞏固。馬來西亞經濟增長4.2%,符合官方預期,股市匯市較2015年更加穩定。菲律賓經濟增長6.8%,發展前景被普遍看好。柬埔寨經濟增長預計7.1%左右,越南經濟增長預計在6.3%至6.5%,老撾2015/2016財年(2015年10月至2016年9月)經濟增長6.9%。緬甸2016/2017財年(2016年4月至2017年3月)經濟增速有所放緩,世界銀行預計下調至5.7%左右,未能達到預期目標。新加坡全年經濟增長1.8%,創下2009年金融危機以來最低增速。受石油價格下跌影響,2015年文萊經濟出現負增長,2016年形勢有所好轉。
總體看,當前地區經濟發展面臨的內外環境依然復雜嚴峻,外部需求持續低迷、大宗商品價格下跌、中國經濟增速放緩等對地區經濟發展造成深刻影響。各國貿易狀況不佳,出口普遍下滑,中小企業發展、民眾就業等壓力增大。地區國家基礎設施建設滯后、金融市場不穩定、內生動力不足、貧富分化拉大等結構性問題短期內難以解決,保增長、調結構、促民生任務依然艱巨。但中長期來看,東盟人口逾6億,中產群體龐大,地區一體化進程方興未艾,發展前景看好。隨著“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RCEP)談判進入尾聲,美國退出《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談判,地區經貿規則與秩序繼續深度調整,將對未來經濟一體化進程產生深遠影響。
南海局勢峰回路轉,地區合作取得新進展
南海局勢由緊張趨向緩和。2016年7月12日,由菲律賓前政府單方面提交的“南海仲裁案”所謂裁決結果出爐,公然全盤否定中國南海領土主權和合法海洋權益,加劇南海緊張局勢,對地區和平穩定以及中國東盟友好合作造成不利影響。菲律賓總統杜特爾特上任后,積極改善對華關系,表示南海問題談判重回雙邊對話協商軌道,南海局勢趨向緩和。地區國家普遍認識到,通過對話妥善解決爭議問題,化解“南海危機”,有利于避免零和博弈,維護地區和平穩定。在中國與東盟國家共同努力下,成功舉辦中國東盟建立對話關系25周年紀念峰會,各方承諾有效完整落實《南海各方行為宣言》,在協商一致的基礎上實質性推動早日達成“南海行為準則”,向外界展現了雙方重回以《宣言》為規則的地區框架、通過雙邊談判協商解決爭議的積極意愿和重要共識。南海仲裁案“翻篇”,中國東盟關系聚焦對話合作,邁入提質升級的“成熟期”。
地區合作進程穩步推進。2016年,東盟對內按照“2025年愿景”,加強互聯互通、貿易、防災救災等領域合作,促進商品、服務、資本、人員等流動,推進一體化進程。東盟強調堅持協商共識的基本原則,維護東盟內部團結。一些國家提出簡化組織流程,提升決策效率。東盟對外堅持大國平衡、多元進取的外交路線,發展與美、中、俄等大國關系,邀請日本、歐盟國家、印度等域外力量參與地區事務。東盟分別與美國、俄羅斯舉辦特別峰會,與中國舉辦建立對話關系25周年紀念峰會,抬升國際地區影響。
總體看,東盟成員國發展多樣性強,貧富差距、族群宗教糾葛等內部問題對地區一體化進程造成較大制約。特朗普上任后美國對東南亞政策走向存在較大不確定性,加之近年來全球化進程出現許多新情況、新特征,對以自由貿易立國的多數東盟國家來說恐將造成新的現實和長遠挑戰。新形勢下,東盟繼續維護“中心地位”,當好地區合作“駕駛員”的難度和復雜性上升。
(作者單位: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亞洲一局)
(責任編輯:張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