耄耋之年

當我在屏幕上敲下標題時，覺得眼睛有些濕，心里莫名感傷，畢竟面對“老去”幾乎所有人都在劫難逃。面對家人，我們的內心應該是越成熟，越柔軟。

我的爺爺奶奶已過耄耋之年，2017年的春節我們也沒能相見，已經有好久沒有回到白雪皚皚的北方，好久沒有待在他們的身旁。我的爺爺曾經上過抗美援朝的戰場，是上海交通大學的正牌大學生，他曾經反抗包辦婚姻，但卻與奶奶相守了60多年。我小時候在爺爺自行車后面的嬰兒筐里長大，因為不聽話被爺爺在屁股上打出過一個“五指山”，他給我買了人生中的第一塊手表、第一輛自行車和第一個隨身聽。爺爺非常喜歡看書，他是我人生中崇拜的第一個人。他教會我篆刻、書法，小時候我最喜歡的事兒就是給爺爺拿鎮紙鋪毛氈，看著他寫字。考上大學進京的那年夏天，爺爺送了我一幅字，沒有裝裱卻也分量極重，“不爭人先，不甘人后，勤奮簡樸，品學兼優”，這是他送給我最好的禮物和期望。趁著手還不抖，他給我寫了好多幅字，說讓我以后留個念想。如今他已經不能提筆寫字了，眼神也不太好，但1.8米的大個子，在我眼里還是那么偉岸，他還是每天要喝茶、看新聞、出去走走，每周會給我打個電話。奶奶在我眼里永遠都是個很厲害的女子，濃眉大眼，走路很快，我小時候她常常領著我去參加婚禮，因為我最喜歡吃喜糖。在幼兒園尿了褲子，奶奶就背著我回家。有一次我在幼兒園吃到一種類似戚風蛋糕的小點心，厚切成菱形，中間是金黃色，甜甜的帶有奶香味。那是個冬天，我記得80后小時候都會穿背帶棉褲，早餐時我拿了一小塊蛋糕悄悄塞進了背帶褲心窩處的口袋。緊張的我被老師發現了，接著被“搜身”的感覺讓一個四五歲的孩子有點渾身發抖。不過幸好，她只摸了褲子兩側的口袋。午睡都緊張不安的我生怕壓壞了蛋糕，放學回家后，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出來，分享給奶奶吃。“我孫女還想著我呢”，這么多年過去了，我依然記得奶奶當時的幸福神情。

每個人都有小時候，每個人也都逃不過晚年。有些人的晚年來得或許有點不堪和心酸，這些“80后”戴著圍嘴吃飯，用成人尿不濕，大部分人還會有身體的病痛，他們對以前一些熟知的人都已經表現得很淡漠，甚至是完全忘記。這些老人的腦海里都是一些過去的片段，偶爾會念起子孫們的名字，會像小孩兒一樣沒有安全感。想給他們更多，但是我們借口太多了，工作很忙，孩子還小……而我們能改變的事卻寥寥無幾，我們不能拂去他們臉上的皺紋，不會再讓白發變青絲，無法割舍的親情卻又增加了現實的疏離，再也無法像從前一樣依偎在他們懷里。我們著急趕路，希望早日實現財務自由，尋找自我價值的時候根本來不及回頭看看那些盼望著你的眼神和那些早已跟不上這個時代的生活方式。他們伴我們咿呀學語，是我們的童年最重要的角色，了解我們的前世今生，而對于他們我們知曉的只能比一無所知好一點點。一本雜志的本質應該是積極地引導讀者的生活狀態，浮生若夢也好，輕歌曼舞也罷，我們來到這個世上被捧在手心，被呵護的時光，大多來自老人的饋贈。這個世界上最寶貴的是，相處的時間和誠意。年后偶有傷感，自責還是缺少一份對他們的陪伴，打電話給爺爺，“我想你了”，爺爺先是一陣笑，“天氣暖和了有空回來看看”，我應著，心想這次絕對不會一拖再拖。

攝影師小野杰西曾拍過《時髦爺爺誕生記》，那組時尚大片給我的印象很深刻，我想他會有著跟我同樣的心情。這一定是他的爺爺在耄耋之年收到的最好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