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春雨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05--02
“不可靠敘述”是由美國學者韋恩·布思在《小說修辭學》(1961)中首先提出來的。在布思看來,倘若敘述者的言行與隱含作者的規范保持一致,那么敘述者就是可靠的,倘若不一致,則是不可靠的。布思聚焦于兩種類型的不可靠敘述,一種涉及故事事實,另一種涉及價值判斷。敘述者對事實的詳述或概述都可能有誤,也可能在進行判斷是出現偏差。另一位美國學者詹姆斯·費倫拓展了布思的理論,他將不可靠敘述從兩大類型或兩大軸(“事實/事件軸”和“價值/判斷軸”)發展到了三大軸,(增加了“知識/感知軸”)。不可靠敘事策略對展現主題,產生審美效果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
經過對哈珀·李的《殺死一只知更鳥》和麥卡錫的《路》的對比分析得出結論,“不可靠敘述”理論在文本分析上會起到重要作用和特殊效果,具體體現在以下幾點:渲染氣氛、人物塑造、創造情境、深化主題。接下來將以這兩部小說為例進行具體分析。
第一,渲染氣氛。在《殺死一只知更鳥》中,斯科特既是主人公之一,也是全篇的敘述者。由于斯科特的年齡和身份的限制,在敘述故事時頻繁出現的錯誤報道和不充分報道。這種信息的傳達,一方面成功地營造了小說的神秘感,使小說籠罩在哥特氣氛之中,另一方面創造了懸念,激起了讀者的興趣和探索欲望。例如斯科特對小說的關鍵人物布的敘述就屬于不可靠敘述。第一次形容布為沒人知曉的東西,他們一家都是神秘的不太被知曉的家庭。但是如果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生,所有人都會認為是布的行為。斯科特的父親也明令禁止孩子們接近布,關于他的任何信息也不能打聽,并且嚴厲斥責孩子們由于好奇心而企圖解開布神秘面紗的行為。
小說《路》中敘述者更是運用不可靠敘述創設了及其陰郁的末日荒原氛圍。按照人們的常識,人類是自然的一部分。他是一種自然存在,不斷與物種和環境一起改變。人是長期自然進化的產物,人類原始的和天生的對自然存在依賴。但是小說中采取完全脫離現實的想象視角建構出一個人與自然處于分崩離析邊緣的即將毀滅時期。如原文所述,白晝變得比以前越來越灰越來越短。無聊的懶惰的太陽的軌道總是看不見的黑暗。它就像一個悲傷的母親燈光她兒子在遠方一盞燈。夜晚變習慣了沒有星星,密不透風的黑暗足以傷害視力。月亮變得看不見它失去了光從太陽的支持。土地貧瘠荒蕪,死人的骨頭生物到處蔓延。地面發顫動搖是常事。地球上好像可以創建一個新的世界。天空永久被塵埃和有毒顆粒包圍。大海就像一把鹽的墳墓。海鳥的骨頭,編織墊雜草,漂浮的尸體,在寒冷的海灘使海岸等斜線上漂浮著。敘述者所描述的完全超乎讀者的想象,所以讀者無法相信這種不可靠敘述下的自然環境竟然變成如此。同時隨著小說的深入發展,漸漸的讀者會意識到,作者之所以把末日的自然環境描寫的超乎想象就是想讓生活在今天的讀者想到如果繼續對自然造成傷害,自然最后就會成為這種可怕樣子。
第二,人物塑造。不可靠敘述對小說中的人物塑造有重要作用,敘述者不同層面的不可靠敘述會直接影響到人物的形象以及給讀者的印象。在《殺死一只知更鳥》中,斯科特對其父親的敘述就強烈的影響著父親的整體形象。起初,在斯科特的敘述中,讀者相信其父親是一個一事無成沒有什么工作的人,即使有工作,也不是什么值得尊敬的。當同學們討論自己的父親時,斯科特寧愿選擇回避。但讀者又會疑惑,作為一個能夠撫養兩個孩子的父親,怎么可能是那樣子無能的呢?這樣就促使讀者再從小說其他的地方尋求其父親的蛛絲馬跡來更多的認識父親這個人物。直到讀者看到小說中對斯科特父親瘋狗危機的解除,以及莫迪對他父親神槍手的肯定,讀者才糾正由于敘述者誤導產生的錯誤認知,形成對其父親正確的認知。
在小說《路》中,在和小男孩遇到情況的處理中,敘述者對父親的定義是一個早已受盡末日折磨,對人性不抱有任何希望,只求自身安全的態度。面對路上需要幫助的弱者以及毫無還擊之力的老人,父親甚至拒絕給予食物幫助。敘述的過程中,一個自私自利的人物形象躍然紙上,形成了對父親人物形象的誤導。其實在遇到別人遺留的一屋子的食物時,父親首先教導孩子應該感恩祈禱。在別人需要幫助時,父親并不是一毛不拔,而是考慮自身存活狀況有限度的給予。所以開始的不可靠敘述促使父親在讀者腦海中的印象更加豐富更加深刻,更加能體會在末日時候,身為成年人需要保護自己的孩子活下去的艱難的抉擇和痛苦的過程。
第三,創造情境?!稓⑺酪恢恢B》中,敘述者嫻熟的運用不可靠敘述給讀者創設了一個典型哥特式的情境,陰森,神秘,恐怖而又充滿懸念。例如小說開始部分即用“囚禁”創造了未知恐怖的境遇。神秘的鬼魂出沒,超自然的各種現象,大人面對孩子時的嚴令禁止,都給小說蒙上了一層典型哥特色彩。而小說主體部分在孩子一次次的“探險”中,神秘人物依舊沒有解開面紗。小說后半部分就連斯科特父親接手的官司,在小孩子的敘述中也成了不知原因的爭斗與圍攻。直到小說最后,大部分的謎才一一被解開,但其中是不是布縫好了孩子的衣服等情節依然沒有給出明確的答復。由此在不可靠敘述的引導下,這種哥特懸疑的情境遍布了整個小說。
在《路》的末日環境中,敘述者不僅創造了一個荒原的自然界,還創造了一個已經成為廢墟的社會。而社會當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更是慘不忍睹。當中存在一些背叛前世界的價值體系和道德原則,像怪物的暴君一樣,決定別人的命運的“人”。一些變成強盜或劫機者以掠奪為生。一些墮落的怪物吃他們的孩子而不感到內疚。敘述者的這種超越現實世界也超越讀者想象認知的不可靠敘述,使這群類似人又不能在稱之為“人”的形象深深觸碰讀者的內心,促使讀者思考人性的本質,探究末日重生的根本是要喚起所有幸存人的本性,才有可能實現末日的救贖。
第四,深化主題。敘述者的不可靠敘述可以拉大讀者與對事件和人物之間的審美距離,促使讀者去思考并形成自己的判斷。而這種策略的運用起到了強化小說主題的作用。在《殺死一只知更鳥》中,其中一個主題就是社會階級之間的差異問題。斯科特的哥哥在妹妹誤會沃爾特之后,邀請他回家吃飯。沃爾特來自一個非常貧困的家庭,甚至買不起鞋子衣服。在這樣的成長環境中,他不可能受到關于餐桌禮儀的教育。對于他來說,吃飽就是最重要的。但是斯科特不同,她的家庭環境要優越一些,至少在父親的撫養下,衣食無憂。并且有家中的傭人和姑姑都在努力把她培養成為一個懂禮貌有規矩的淑女。很顯然,在餐桌的大背景之下,兩個孩子代表的不同的階級之下的行為沖突就顯現很清晰。沃爾特像平常在家一樣把食物堆積起來吃并且要糖漿吃。斯科特從來沒有遇到這樣沒禮貌的餐桌行為,所以大聲斥責他。所以敘述者對斯科特的判斷是基于個人的成長環境使得,屬于錯誤的價值判斷。然而正是這種與隱含作者價值觀之間的差距才深化了小說關于社會階層差異的主題。
在《路》中,無論在何種情境中,與人為善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個主題。但是這部小說的整體基調就是絕境中人與人之間的冷漠敵視,甚至是人吃人的世界末日狀態。敘述者也毫不吝嗇相關的描述:“上帝拋棄了這片土地,所有的一切都是光禿的、寂寞的。沒有任何的村莊城市,沒有任何生命的痕跡?!薄斑@個新世界很快產生了新的流行的秩序:人們會很自然的在你面前吃掉你的孩子。整個秩序被核心的廢墟中隧道的搶掠者統治著,從廢墟中爬白色的牙齒和眼睛帶著燒焦的和匿名的罐頭食品在尼龍網”。看到敘述者的這些描述,讀者疑惑末日中僅剩的人類個體是否還有人性和善良呢?由此,敘述者成功的將對小說主題的深入思考拋給了讀者,在讀者的反復思考中主題得以深入人心。其實敘述者只是通過這種不可靠的敘述強調真正的主題是人性的堅守和善良的歌頌。
綜上所述,不可靠敘述作為一種敘事手法,對小說不僅沒有起到任何模糊和誤導讀者的作用,而是相反,起到了渲染氣氛、塑造人物、創造情境、深化主題的作用,因此使得枯燥無味的情節變得曲折多變,調動讀者的好奇心,對小說的最終成功起到巨大推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