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成大詩四首

于成大

開往春天的火車

開往春天的火車

從最后的一片雪花中動身

穿過夢境和一個清晨的嫩寒

春風浩蕩 一日千里

開往春天的火車

沿途的車站分別叫做——

桃、李、杏、梨、櫻桃

分別叫做苞蕾、嫩芽、花朵、

葉子、露水……

它要為此停下并交換彼此的柔情

它要去趕赴一場盛大的花事

它的行程是一路花香……

開往春天的火車

分別幫我們找到——

花開的聲音、蟲子的鳴叫、蝴蝶的耳語

戀愛中的燕子、散步的青草

踏青的云朵、清瑩的水灣

游歷的蜜蜂、花蕾中的黃金……

開往春天的火車

多像一座行走的村莊

擔負著光陰中所有的美好 和

花粉制造的小小風暴

用柔腸寸寸 完成一次抵達……

兩道飄搖的柳絲

這兩條婉約的鐵軌

總讓我們熱淚盈眶、想入非非

行走在冬天

行走在深冬的路上

落葉紛飛 打在臉上隱隱作痛

拂不開這接踵而至的憂煩

就像無法抗爭的命運……

烏云壓得很低

而一只鳥低過云彩 它感到窒息

它感到了來自冬天的壓迫

一只鳥的心里

是不是有著無法擺脫的

陰影……

我來自遠方

我要去的地方也是遠方

而這個落葉紛飛的冬天

是一個眼下我必須經過的地方

一陣風掠過結冰的湖面

經過一叢枯澀的蒲葦時

稍稍遲疑了一下

隨即揚長而去 在一陣風的心里

這個世界沒有什么值得停下……

我一個人行走在冬天

落葉紛飛 雪無限遙遠

我寬恕了冬天的孤寂和漠然

我容忍了冬天的空曠和荒涼……

木 頭

一棵樹

經過斧、鋸、蜿蜒曲折的山路

抵達木頭

一根木頭

經過斧、鋸、撕心裂肺的日夜

成為更小的木頭

木頭 無法返回樹……

一棵樹

放棄了向山頂的攀登

放棄了枝枝葉葉的掩映

慢下來 慢成木頭

樹與木之間 隔著生死

被叫做椅子的木頭

像一匹老馬一樣

馱著我吱吱呀呀行走許多年

并擔負起一些百無一用的文字 和

連篇的廢話

木頭 會不會感到枯燥無味

會不會哈欠連天……

夜晚

被叫做床的木頭在夜色中酣眠

它夢見樹 夢見樹被劫持

那是木多年前的記憶

現在 它們重逢于一個春夜

故事會不會抽枝長葉、開花結果……

木頭 像一段無法把持的感情

要么腐朽 要么燃燒

命運無可更改 現實木已成舟……

現在 我看到一根木頭

攙扶著一個人的暮年

此刻 恰巧有一縷微風

目送一棵樹走向木頭……

一根被叫做橋的木頭

將道路逼迫的只剩下一線……

在現實的林子面前

我像一根木頭

淤 泥

洪水退去 淤泥

迎來了它的出頭之日

現在 我所要面對的是一片

泛著微微腥味兒、粘稠的

黑色淤泥灘

我無法想象昨日它們還

被秧歌環繞 被稻馳騁

被蛙鳴照耀 被荷香吹拂……

一場洪水改變了一切

就像一場大病改變了健康

就像連續的失眠改變了

一場美夢……

或許還有藕——

黑暗中唯一的燈盞

或許還有菱芷的魂魄

或許還有蒲葦的舊事

或許還有一粒稻米的期待……

但現在我要面對的是

一片微微顫動的沼澤 或

一個潛在的陷阱

我要做的是保持身體的平衡 和

這個下午的潔凈

在這段泥濘的時光里

我小心翼翼 憂心忡忡

并為一株荷的命運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