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婷

摘 要:藝術治療是一門多學科交叉的治療技術,它以藝術創作活動為媒介,來實現調節情緒、改變行為問題、整合人格的作用。藝術治療的概念同當代藝術一樣起源于二戰之后,當代藝術追求精神自由與心理治療中緩解情緒的首要目的相同。當然,當代藝術在追求精神自由的同時,還極力去追求藝術美,實現藝術的典型性、形象性、主觀性特征。
關鍵詞:當代藝術;藝術治療;藝術美;原生藝術
當代藝術的治療作用究竟如何,心理學家和藝術家正在努力探索之中,當然臨床治療與藝術療法之間存在著尖銳的矛盾。一般而言,藝術治療中的藝術創作在于對無意識的探索以及對非理性信息(情感、幻想、直覺、靈感等)的把握,因為無意識的形象記憶、非理性的信息潛藏于我們的右腦,而藝術創作活動正是對右腦的使用與開發。藝術治療的合理性存在,在于藝術創作能用于心理評估與投射測驗,在于藝術創作能增加個體的自主性和自我發現的能力,在于通過藝術創作能進行情緒宣泄,解決情緒障礙,重新認識自己,進而把藝術治療中的“藝術”鎖定為當代藝術,其合理性在于當代藝術對精神自由的追求。
一、從異裝行為來認識當代藝術對自我接納的作用
人們的行為狀態,受外部環境和內部機制的共同影響,人們不斷調節內部機制以適應外部環境,從而使人的行為處于動態穩定中。然而一個人的內部機制不一定時刻都能適應外部環境,理性應對,當壓力過大、認知情緒失調時,就會產生異常行為。然而異常行為是自我保護的一種模式,人們通過異常行為去宣泄情緒、釋放壓力,重新恢復內部機制的穩定性。
當代行為藝術家馬六明常用女性化的裝扮來進行自己的行為藝術創造,他以“芬-馬六明”為形象的系列作品,通過穿戴女性服飾來滿足自身的感官刺激,獲得生理和心理的快感。除了這種最直接的感官刺激,馬六明意在用身體語言去表達生活中的束縛感,物質化的身體和兩性概念。但是馬六明并沒有因此而改變日常生活中的性取向,同正常人一樣結婚生子。同樣,李玉剛的舞臺藝術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富貴華麗的女性形象來進行表演,通過異裝來表現自己的藝術氣質,用女性化的形象和高超的藝術表現力來展現藝術的魅力。
異裝對于藝術創造來說并非肆意的噱頭,而是通過藝術化的加工來反映社會文化對兩性角色的變異期望,特別是物化兩性形象的現象越來越嚴重,兩性形象被物質化、標簽化。異裝并非性別角色認同的失調,異裝本身對藝術家具有一種治療作用,通過異裝獲得特殊的滿足感。從發展心理學的角度來看,人在成長過程中有兩個性別角色認同發展期,每個人的人格發展中既有男性化一面也有女性化一面。在快節奏的現代社會生活中,競爭壓力、生活壓力逐漸增大,異裝消解了緊張,釋放了壓力。現代社會對于男性來講承擔著家庭和社會的雙重壓力,各種生活困境環繞著他們,情緒、壓力無處釋放,逃離男性角色的幻想促使他們出現異裝行為,暫緩作為男性角色的社會期望,緩解心理壓力。而對于同性戀群體,異裝藝術同樣對他們起著治療作用。首先他們需要得到社會的認同,而藝術能通過自己的魅力讓人們了解、接納這類群體;其次他們需要建立自己的文化,而藝術能為他們構建屬于他們的亞文化;最后,當代藝術對同性戀群體的關注與接納,使得這一類群體找到歸屬感,敢于表達自己的內心世界。
二、從藝術創作來面對自身的情感創傷和情緒困擾
藝術與瘋癲似乎相伴而生,明代畫家徐渭,九次自殺,自殘殺妻,精神癲狂,卻開創了潑墨大寫意畫派,寫意畫不求形似求神似,開創一代新畫風。憤怒的梵高與高更爭吵后割下左耳,卻創作了《割耳朵后的自畫像》,且梵高創作最輝煌的時期正是他精神極度異常在圣雷米療養院的一年間。正如尼采所言:“現代藝術家在生理上與歇斯底里血緣最近,他們的性格也是根據這種病態而被描畫出來的”[1]。但凡行為上的歇斯底里皆需精神上的解脫與救贖,藝術家把這種精神壓抑轉化為藝術創作,通過藝術來擺脫自我的束縛,解救心靈。
法國藝術家妮基·德·圣法爾在其精神嚴重崩潰進精神病醫院治療時,她接觸了繪畫,發現繪畫如同魔法一般改善了她的病情。妮基在巴黎近代美術館展覽自己的作品《我情人的肖像》時,想象著作品如同人一樣正在受傷流血,她突發“射擊藝術”的概念,即向自己的作品開槍射擊。妮基希望通過射擊破壞畫作的瞬間,顏料流淌飛濺,把內心的情緒發泄視覺化。妮基用這種射擊方式來宣泄自己的叛逆、狂躁情緒,獲得喜悅的快感。
中國原生藝術畫家麗潔是一位患有精神分裂癥和雙向情感障礙的單親母親,她從郭海平所開設的原生藝術工作室接觸到繪畫,而當她開始繪畫后,她認為自己獲得了一種平靜與釋放,體會到了自己作為獨立女性個體的快樂,在繪畫中得到慰藉。麗潔的畫是通過整合自己的內心,從審美的視角來描繪她的幻覺,從意識層面整合無意識的視覺形象。她的作品《樹樁》(圖1)是用若干樹樁組合成的三角形,如她所解釋的——她自己很脆弱,希望通過堅固的樹樁、穩定的三角形來保護自己。由此足以看出她內心的這種脆弱情緒和對安全的渴求。再看《蚯蚓》(圖2)這幅作品,色彩鮮亮明快,富有生命力,從繪畫投射的角度,可以映射出麗潔內心對快樂無憂的追求。麗潔具有雙向情感障礙,抑郁和躁狂交替發作,繪畫在抑郁時能讓她獲得成就感,在躁狂時對她起到鎮靜作用。
從藝術治療的角度來講,藝術創作讓具有精神障礙的藝術家獲得極為重要的生命體驗,實現自我整合,把右腦的感性情緒通過藝術創作釋放出來,從而獲得健康的心理狀態。同時這種精神的異常本身就是一種藝術創作的動力,能體驗到常人無法體驗到的視覺感受。
三、從幻境中來成就藝術美
當代藝術用大膽的行為與藝術手段挑戰著人們的認知,沖擊著人們的視覺體驗,同時,也引發大眾對某些藝術問題、社會問題、人性問題的思考,改變著社會對某些文化和特殊人群的接納度。藝術創作在于對右腦的開發,認識我們的感性世界,挖掘無意識的力量。有些藝術家天生就有著獨特的藝術感受力,正如許多人所認為的一樣——“天才與瘋子并存”,其臨界點在于是否能把這種精神異常升華為一種藝術創作。當然社會文化環境的改變同樣影響著天才與瘋子的塑造,本身精神異常就是社會文化標簽的結果。
日本前衛藝術家草間彌生年幼時就患有輕度的精神疾病,有視聽障礙,常年生活在幻覺之中,一度深受折磨。但是疾病產生的幻覺,讓她看到了不一樣的世界,如網狀的斑點出現在她的視覺世界中,讓她對斑點產生極大的興趣,并以此進行藝術創作,形成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成就了她的藝術世界。草間彌生在其創作繪畫作品《花(D.S.P.S)》(圖3)時曾說:“某日我觀看著紅色桌布上的花紋,并開始在周圍尋找是不是有同樣的花紋,從天花板、窗戶、墻壁到屋子里的各個角落,最后是我的身體、宇宙。在尋找的過程中,我感覺自己被磨滅、被無限大的時間與絕對的空間感不停旋轉著,我變的渺小而且微不足道。”[2]草間彌生把自己的這種感官刺激寄托在自己的藝術作品中,他把這種無邊無際的圓點幻覺融入到藝術中。草間彌生的成功一方面得益于她對自己藝術天分的把握,另一方面得益于當代藝術的發展,新時期的藝術觀念更強調藝術與現實、精神與自由的聯系,加之女權主義主張在日本的宣揚,人們開始接受草間彌生這種幻覺與現實融合的圓點作品。
總的來講,當代藝術的治療作用,一則源于當代藝術改變著社會認知,二則源于藝術家通過藝術創作能釋放內心積壓的能量。當代藝術具有廣泛的接納度,無論挑戰人類底線,還是細化內心感悟,當代藝術似乎不存在界限,讓更多人能參與其中,發現自己的價值。成功的藝術家并非沉淪于精神障礙所帶來的痛苦之中,而是把這種怪異的感官世界寄托于藝術創作上,接納自我,面對自身的情感創傷和情緒困擾,成就自己的藝術美。
注釋:
[1][德]尼采.天才的激情與感悟[A].楊恒達等譯.尼采全集(第5卷)[C].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
[2][日]草間彌生.圓點女王草間彌生[M].周以量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15.
參考文獻:
[1][德]尼采著.天才的激情與感悟[A].楊恒達等譯.尼采全集(第5卷)[C].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
[2][日]草間彌生.圓點女王草間彌生[M].周以量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15.
[3]郭海平.我病故我在[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2.
[4][美]阿瑟·羅賓斯.作為治療師的藝術家:藝術治療的理論與應用[M].孟沛欣譯.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06.
作者單位:南京藝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