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張栻作為宋代理學的重要人物,其義利思想直承孔孟,主張重義輕利、義中兼利的義利觀。同時,張栻以心、性、理、氣等范疇解釋宇宙,其對義利思想的解釋充斥著形而上的哲學思辨,獨具自身特色。
關鍵詞:張栻;理學;義利思想
1 前言
張栻(1133-1180),字敬夫,號南軒,謚曰宣,四川綿竹人,南宋宰相張浚之子,宋代著名思想家、教育家,湖湘學派的代表人物和集大成者。張栻幼承庭訓,隨父學習孔孟之旨,“浚愛之,自幼常令在旁,教以忠孝仁義之實”[1]4434,穎悟夙成,深得張浚喜愛。紹興三十一年(1161),張浚命張栻前往衡山求學于胡宏,胡宏初因張浚好佛而拒見張栻,“渠家好佛,宏見他說甚”[2]1383。張栻再偈乃成,遂得胡宏真?zhèn)鳎跋壬灰姡浯笃鳎匆运効组T論仁親切之指告之。公退而思,若有得也,以書質(zhì)焉。而先生報之曰:‘圣門有人,吾道幸矣。”[3]4131然而張栻親炙胡宏時間不長,“辛巳之歲,方獲拜之于文定公書堂。先生顧其愚而誨之,所以長善救失,蓋有在言語之外者。然謹?shù)靡辉僖姸壬鷽]。”[4]1156張栻拜師胡宏僅得一年,胡宏便已去世。其后,張栻取友四方,玩索講評,踐行體驗,勤修不止十余年,“其于天下之理,蓋皆瞭然心目之間”[3]4131,遂成一代宗師。
張栻作為宋代理學的重要人物,在當時,與朱熹、呂祖謙并稱“東南三賢”,地位頗高。黃宗羲在《宋元學案》中指出,“湖南一派,在當時為最盛,然大端發(fā)露,無從容不迫氣象。自南軒出,而與考亭相講究,去短集長,其言語之過者裁之歸于平正。”[2]1611張栻作為理學正宗,認為“學者潛心孔、孟,必求其門而入,愚以為莫先于義利之辨”[4]311,對義利問題十分重視,將其視為孔孟之學的入學門徑。朱熹也對張栻的義利思想大加贊賞,“獨其見于論說,則義利之間,毫厘之辨,蓋有出于前哲之所欲言而未及究者”[3]3660,認為張栻的義利思想是發(fā)前人未發(fā)之說,內(nèi)容豐富。
2 張栻的義利思想
(一)義利之分
理學家以理、氣分別對應本然之性和氣質(zhì)之性,其中本然之性稟乎天理,順應天理自然為善,“人性本善,由是而發(fā),無人欲之私焉,莫非善也,此所謂順也。”[4]1206;常人氣質(zhì)不純,為一身之氣所拘,為外物所誘,故人欲萌生,而流為不善,“蓋有是身,則形得以拘之,氣得以汩之,欲得以誘之,而情始亂,情亂則失其性之正,是以為不善也,而豈性之罪哉?”[4]539。天理與人欲相對,義利亦由此分別。
張栻將天理、人欲與義利相對應,并以“有無所為”作為判別義利的標準,“蓋圣學無所為而然也。無所為而然者,命之所以不已,性之所以不偏,而教之所以無窮也。凡有所為而然者,皆人欲之私,而非天理之所存,此義利之分也。”[4]311“無所為者天理,義之公也;有所為者人欲,利之私也。”[4]1007-1008。有所為乃人欲作祟,圖利而已;無所為是順應天理,是為存義。
張栻以“有無所為”作為分辨義利的標準,將分辨義利的標準歸結到人的主觀動機。“斯須之頃,意之所向,一涉于有所為,雖有淺深之不同,而徇己自私則一而已。”[4]311“若懷希慕求必之心,則其私欲而已。”[4]1029人倘若有一毫求獲之意,便是溺于人欲,背理逐欲。張栻這一做法,打破了僅以名位貨殖為利的傳統(tǒng),“非特名位貨殖而后為利也。”[4]311凡是人為有意識參與的活動都可歸括為義利交戰(zhàn)。
有此標準,張栻對于士人的飲食學習、工夫修養(yǎng)等方面多有要求。對于飲食,張栻認為不求精細,健康即可。“蓋圣人于飲食非有所擇也,茍非如下所云不食之類,則食無精粗,皆可以飽耳。”[4]195對于學習,張栻要求士子應抱以“求學為己”的學習態(tài)度,學習的目的在于提升自身修養(yǎng),并非為求功名。“某謂來者既為舉業(yè)之故,先懷利心,恐難納之于義。”[4]1090“若是為舉業(yè)而來,先懷利心,豈有就利上誘得就義之理”[4]1138。對于理學修養(yǎng)工夫,張栻提出學者應采取孟子“勿忘勿助”的態(tài)度,順其自然,既不揠苗助長,又不完全落于無意。“來書猶未免欲速逼迫之病。任重道遠,要須弘毅為先,循循有常,勿起求獲之意乃佳。理義固須玩索,然求之過當,反害于心。”[4]1141義利之辨貫穿人生,可謂無所不包,“嗟乎!義利之辯大矣”[4]312,無怪乎張栻將其作為入學門徑看待。
張栻以無所為要求君子不圖己私,并非一切不為,而是應該為所當為。“大抵今日人才之病,其號為安靜者則一切不為,而其欲為者則又先懷利心,往往貽害。要是儒者之政,一一務實,為所當為,以護養(yǎng)邦本為先耳,此則可貴也。”[4]1153張栻認為無欲只是無自私自利之心而已,對于天理之當然,則順應為之。
如飲食一節(jié),張栻就認為饑食渴飲是人之常情,不能禁止。“夫饑而食,天之理也。”[4]196“夏葛而冬裘,饑食而渴飲,理之所固存,而事之所當然者。”[4]881張栻反對追逐口腹之欲,但對于合乎天理的本能需求仍是支持的。
張栻借此批評佛家,認為佛家不識天理、人欲之別,為去人欲,而摒棄人倫,是舍本逐末。“所謂無欲者,無私欲也。……若異端之談無欲,則是批根拔本,泯棄彝倫,淪實理于虛空之地,此何翅霄壤之異哉。”[4]1159“惟其近似而非,逐影而迷真,馮虛而舍實,拔本披根,自謂直指人心,而初未嘗識心也。”[4]1149張栻對佛家評價不高,同自身的認識水平有關。但從這批評中,可以反映出儒學本有的入世精神。
(二)重義輕利、義中兼利
張栻義利觀的特點主要有兩點,重義輕利和義中兼利。張栻詩云:“古義重金石,外物真秋毫。”[4]724張栻以義為貴,以物為末。“富貴本非可以浮云視,惟其非義,則浮云耳。”[4]161富貴名位雖不可等閑視之,但仁義道德乃立人之本,“立人之道曰仁與義”[4]18,富貴與德性相比,無異于蜩鳩與鯤鵬相較,故其為浮云耳。
修德中有人生最大之樂,即所謂孔顏之樂。“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尤,回也不改其樂。”[4]147人在修德明理的過程中,與天理相合,體會天道生生不息,體會天人合一,此中自有無上之樂,與此樂相比,追逐物欲之樂也就不值一提了,“以物為樂者,逐物以肆志而已,豈所謂性情之正哉?……君子之樂,樂其天而已。”[4]598張栻反對以逐物為樂,因為在逐物的過程中,人是局于小我的,若是慣于逐物,則有礙于察識天理,不利于自身修養(yǎng)。“若寶珠玉,則是貴于物而已。貴于物則息于物,息于物則逐物,而不知止矣。于是崇欲而棄道,于其所當寶者,皆忽焉忘之矣,然則不亦殆乎。”[4]641仁義最貴,人應珍視立人之本,對于外物則應抱以富貴有命的瀟灑態(tài)度。“夫窮達者在外者也,理義者在我者也。在外者存于時命,而在我者無斯須而可離。世之惑者于其存于時命者乃欲人力而強移,于其不可離者則違之而忘反。”[4]945“富貴利達,眾人謂己有求之之道,然不知其有命焉。固有求而得之者矣,是亦有命,而非求之能有益也,蓋亦有巧求之而不得者多矣。”[4]587義命分立,人雖無法把握時運,但卻可以選擇是否居仁由義。
結合以上原因,張栻于義利之間選擇重義輕利。重義輕利實質(zhì)是在強調(diào)人類的自我認同,突出人與物之間的差別,乃儒家人本精神的反映。
張栻重義輕利,但并不排斥利,對于合乎天理的利并不反對,認為義中兼利。對于功名利祿,張栻認為只要取之有道即可,“人孰不欲富貴,亦皆天理自然,循其可者而有所之,如饑而食、渴而飲,以禮則得妻,以其道而得富貴之類,則天理也。”[4]1232世人皆愛富貴,只要不違背義禮,皆可取之。
對于事功,張栻認為儒學之貴就在于經(jīng)世致用,“夫所貴乎儒學者,以真可以經(jīng)世而濟用也。”[4]1458理學強調(diào)內(nèi)圣外王,雖有過于強調(diào)內(nèi)圣之嫌,但始終不忘入世以治世。另外,張栻自己積極參與政事,一生以克復神州為己任,“慨然以奮戰(zhàn)仇虜、克復神州為己任”[3]4131。臨死亦不忘規(guī)諫皇帝親賢臣、遠小人之理,“伏愿陛下親君子,遠小人,信任防一己之偏,好惡公天下之理”[4]864。張栻并不反對事功,但謀建事功應以利國利天下為目的,而非自求私利。
張栻認為義中有利、利在義中。于個人來看,“德者本也,事功者末也,而本末一致也。”[4]494“古之人修其天爵而已,非有所為而為之耳,人爵從之者,言其理則然也。”[4]559修德乃人生根本事,德業(yè)既立,立功自然事半功倍。于國家來說,“故修己而百姓安,篤恭而天下平。”[4]103“蓋行仁義,非欲其利之,而仁義之行,固無不利者也。”[4]314君主實行王道,雖不求利,卻自得其利。此義中之利,亦并非近前小利,而是一種深遠持久之利。
(三)惟德至上、以德論人
張栻這種重義輕利、義中兼利的義利思想是在中國傳統(tǒng)下泛道德主義的表現(xiàn),惟德至上、以德論人,在這種標準下,張栻對古人多有所評。
張栻評價嬴政與劉邦。“自五伯功利之說興,謀國者不知先王仁義之為貴,而競于末途,秦遂以勢力得天下,然亦遂以亡。漢高帝起布衣,一時豪杰翕然從之,而其所以建立基本,卒滅項氏者,乃三老董公仁不以勇、義不以力之說也。”[4]908張栻認為秦始皇不行仁義之道,徒以勢力得取天下,然終不可長久。漢高帝勇武雖不及項羽,卻是仁義之君,仁者無敵于天下,最終戰(zhàn)敗項羽,奪有天下。
張栻評價管仲。“管氏急于功利,而不知道義之趨,大抵其器小也。……功雖大,亦何害其為器之小乎。”[4]121“齊自管仲相桓公,急于功利,先王之法廢革殆盡矣。”[4]152管仲如此功業(yè),張栻對其卻頗有鄙夷,反觀諸葛亮事雖未成,張栻卻將其比作圣賢。“雖不幸功業(yè)未究,中道而殞,然其扶皇極,正人心,挽回先王仁義之風,垂之萬世,與日月同其光明可也。”[4]908重德業(yè)而輕功業(yè),是張栻義利思想的直接表現(xiàn)。
3 結語
總的來說,張栻以“有無所為”作為分判義利的標準,主張重義輕利、義中兼利的義利思想。這一觀點繼承了孔孟義重利輕、義中兼利的義利觀。同時,張栻的義利思想又獨具理學特色,充斥著形而上的哲學思辨。孔孟以來的義利觀由此得以傳承,儒家的義利思想亦獲得了新的解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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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皮偉兵、焦瑩:《先秦儒家義利觀新探》,《倫理學研究》,2011年,第6期。
作者簡介
趙璞(1990-),男,山東聊城人,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宋代思想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