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中國國家畫院研究員、《中國美術報》執行總編)
國風戲韻
——馬書林戲曲人物畫新境界探析
王平(中國國家畫院研究員、《中國美術報》執行總編)
馬書林先生是一位縱橫美術管理、美術教育、美術創作的藝術家。他曾長期執教于魯迅美術學院,參與創辦了魯美附中并任校長;調北京任中國美術館副館長后,工作也是風生水起;長期繁重的行政管理工作使得他只能利用休息時間來進行他喜歡的藝術創作,但他仍然以其富有中華文化神韻的水墨心象書畫作品贏得了屬于自己的藝術天空。早年,他的藝術創作以工筆花鳥為標簽,并在工筆創作中透露出寫意精神,例如他早期極具代表性的作品《鵝鵝鵝》就呈現出亦工亦寫的新鮮藝術形態;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他那些帶有文人精神品格的荷花,以水墨寫意的形式不斷出現,并成為他隨后主要的繪畫手法,他的《荷花》四條屏,更是鮮明地把這種“寫意”展現出來,鮮活的色彩、豐富的筆墨韻味、詩意的繪畫情調、個性的構圖、頗見“工”力的寫意手法,建構起其獨特的“寫意闡釋”系列作品;而這之后,他的畫域不斷拓寬,直至戲曲人物成為他關注的繪畫題材,他吸取之前工筆與寫意的收與放,結合傳統戲曲人物、民間美術造型、現代裝飾構成、水墨與重彩等優勢,突破傳統戲曲的程式,把“傳統”與“現代”用自我的藝術語言加以融匯,使之相得益彰,形成帶有強烈個人藝術風格與中國概念的戲曲人物作品,走近他這這些作品,我腦海里跳出四個字“國風戲韻”。確實,作為當代水墨人物畫中的佼佼者,馬書林先生的戲曲人物畫沿古之意筆傳統,銳意開拓水墨戲曲人物之新境界,他的這些戲曲人物畫既濃縮了人間萬象又饒有韻味,作品具有強烈的中國式思維和東方美學精神的底蘊,在藝術的題材、形式、價值取向、審美情趣、筆墨語言等方方面面,都稱得上是在展現真實的“本土情懷”和民族特征,因此,“國風戲韻”這種語境是其戲曲人物畫最恰當的標簽。
中國戲曲與中國畫以其獨特的審美形式和強烈的感染力成為中國文化之象征。戲曲稱得上是中國活著的文化之遺產,它優美絕倫,意蘊豐富,具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和寫意性特質;它與中國傳統水墨畫所強調的“忘形得意”、“遺貌取神”、“筆不周而意周”擁有相似之意趣。前者作為動態之中的藝術形式,后者作為靜態之中的藝術表現,成為中國文化凝聚力和獨特魅力的展現方式,傳承著中國藝術精神和美學理念。在繪畫中,戲曲人物畫是中國畫中最別致的畫科之一。現當代擅長戲曲人物畫的藝術家不在少數,關良、林風眠、高馬得、韓羽諸先生都是極有代表性的戲曲人物畫藝術家。這些前輩大家創造的具有個性風神的藝術作品,也成為后來者必須跨越的一個基點。同時,在當下這個藝術追求多樣的畫壇,戲曲人物畫如何突破已有的藝術形式和格局定勢,創造全新的藝術局面,這是需要每個藝術家奉獻各自的嘗試和研究的。眼下的問題是很多人過于傾向在形式語言上的思考。或是嘗試把傳統極致化地發揮,或是選擇以中西融合之方式來發展戲曲人物畫,使其具有所謂的全球化特征。這在一定程度上不可避免地存在容易造成“形式”重于“內容”的現象。應該說,戲曲與水墨的結合,需要更加講究意趣,更加注重傳達信息、表達情感,蘊含生命哲理和文化詩意。對于馬書林先生來說,“水墨”與“戲曲”這兩種中國特殊且具代表性的元素相碰撞,二者相同的情趣方向的疊加,使得他在針對戲曲人物畫這個特殊的繪畫類別時,選擇了直面經典傳統,并加強對于傳統水墨的深層次的研究與對現當代藝術形態的歸納,在鉆研“畫理”之外,他更著意“情理”,這讓他能夠別開生面地進行戲曲人物畫創造,并擁有了發展中國水墨藝術的內在推動力。也就是說,欣賞他的戲曲人物畫不僅需要從其表現形式層面上去把握,而且更應該從其深層次的藝術特點上去認識。
也許對戲曲,人們更多的印象是夸張的造型,熱鬧的情節,或鏗鏘或婉轉的腔調……而在馬書林先生的繪畫中,戲曲人物似乎不是那么的“激動”,反而都像有著各自的故事、思維、氣質與聲容形態,戲劇人物的傳神性走向內在,他的畫面不像傳統戲曲人物畫一般的“熱鬧非凡”,而是從外象走向心象之中,用傳統中國畫的語言符號表現經典的藝術內容,顯然這種審美更符合中國人內斂含蓄的特點。獨具神韻的作品透露了他的人格精神。可以說,馬書林先生筆下的戲曲人物畫從形式到內容都是中國國粹式的抒寫描繪,而非僅僅是夸張的造型、強烈的色彩的外在模寫,他著重在造型的基礎上挖掘其內在特殊的藝術魅力和歷史沉淀,形象、筆墨與格調高度統一,作品古樸典雅且極具視覺沖擊力,充分展現中國的文化脈絡和藝術基因。
從藝術形式語言層面上來說你,馬書林先生的畫就是一臺中國畫筆墨藝術的情景大戲,勾勒點染,墨色交趣,個性鮮明,復雜而又邏輯的關系,虛擬而完美的形式,宏大豐富的情景交融,豐富的筆墨效果,強烈的中國筆墨思維,民族與現代形式構成的交疊,整體而貫穿的氣韻,在繪畫之外,在戲曲人物之外,仍能給人以飽滿的形象和深切的感染。深得傳統精髓的筆墨,這不僅來自于馬書林先生的勤學苦練和深入研究,以及吸收、掌握的大量民間傳統藝術中豐富生動的語言形式,還由于與他與文化圈的密切關系,思維活躍的人文環境,廣闊的藝術視野,廣泛的研習方式,得天獨厚的經典氛圍……這些立足于中國藝術最豐富積淀的文化資源對其藝術心性和藝術創作帶來了濃郁的文學氣息,并提供了與眾不同的源泉。而他的這種“本土情懷”正是在浸染國內外優秀的藝術氣息之后的獨立思考與個性表達。是在充分的傳統積累后,回歸于中國畫的核心文化精神。

馬書林作品《生、旦、凈、丑》中國畫 2015年
更為難得的是,馬書林先生在他的戲曲人物畫中,突破了戲曲人物帶有的一般人印象中的概念性外形的束縛而得到藝術的解放,對他而言,戲曲人物作為載體和表現形式,有必要將中國文化之精粹、中國傳統之元素煥發出時代之新氣象,他的“畫戲”、“畫語”、“畫意”系列戲曲人物畫之中飽含著當下新時代的審美趨勢、藝術價值取向和強烈的文化意識,不僅使其繪畫藝術別具特殊的時代印記,而且在尺素之間盡顯對中國傳統文化和水墨藝術的人文感情和責任訴求。如果說當代戲曲人物畫家筆下的寫意,著重寫的是戲曲人物之“意”,那馬書林先生寫的就是中國國粹精神之“意”,寫的是他對中國傳統藝術精神的認知,寫的是中國畫與中國戲曲兩個國粹精神的交融。
視覺方式的自覺轉型也是馬書林先生基于中國畫處于特殊時期的自我延伸,在平面之中尋找立體,對戲曲形象元素的抽離、分解、觀念化的構成處理,有意識地利用水墨畫、戲曲二者在視覺上的抽象感和精髓味道,探尋水墨畫的傳統韻律的優雅醇厚和古典意境,達到傳神、抒情、寫意的美學效果,是對當下文化環境的辯證性思考,演繹當代與傳統、水墨與戲曲的碰撞、交匯、共融,也是對中國現代文化精神要求的一種符號型象征的追求。而他對于中國畫的現代形態的嘗試、融合與拓展,以及在圖式與藝術語境上的著墨,突出文化之新質,使作品在極強的裝飾性之外,又有深厚精致的審美情調和現代氣息。
“書畫同源!”或許這是人們欣賞馬書林先生戲曲人物畫時會不自覺地發出的感慨。確實,他那別具一格的書法在他的繪畫往往起到補充畫面的作用,文字與繪畫融為一體,成為畫面不可缺少的藝術表現形式,書與畫互相映襯,賦予畫面中戲曲人物以特殊內涵與表現力,別具異趣,顯示出文人氣質和情思。此外,淺淡、濃烈、細膩而又有抽象性傾向的色彩在他筆下更成為一種特有的文化,夸張、簡約、內斂、樸素、詩意的富于韻律的色彩語言是造就其獨特的藝術風格和表現特點的重要元素。這是對其美學理念深層次的獨特詮釋,這種“獨特”的內在表現力更是其深厚人文素養的體現。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馬書林先生在水墨畫藝術中表現戲曲人物,又何嘗不是在戲曲人物中表現他自己的本土情懷、文化底蘊、藝術理念和自我關照呢!而就其藝術風格之獨特、美學意趣之深沉、思維意識之豐富、表現力之奇特而言,馬書林先生的創造似乎不僅僅屬于戲曲人物畫,更是屬于中國畫,屬于中國藝術,因為他的創造是極有特色且極具魅力的。
乙未秋月于京華鶴泉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