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親!講故事之前我先考你們一個問題:兩只小鳥千辛萬苦在樹上搭窩,準備下蛋孵育下一代,可窩,剛剛搭成,還沒入住,就被人一竿子給捅了下來,請問,最憤怒的是誰?
小鳥唄!恭喜你們答對了。
但問題是,憤怒的不光是那兩只小鳥,還有另外4只老鳥。更為嚴重的是,其中的一只老鳥還按捺不住了,進屋就對另一只老鳥破口大罵——韓老六,你個損犢子,你能下出來家雀兒,卻沒能耐給他們搭窩,趕明個兒你也別叫爺們兒了,把你那[尸][從]玩意兒墊門檻子上,用腳剁巴剁巴,踩碎了算了。
我爹韓老六滿臉賠笑,親家別生氣。我娘也趕緊端過來剛沏好的紅茶,滿臉盛開桃花,她抻過炕里的厚褥墊,親家坐,你這氣性比我還大,氣大傷身,有事咱們好好商量。
罵我爹韓老六的就是劉海燕她爹,我的老丈人。當然,現在這么說還不確切,只能說是我的準老丈人,他叫劉文綺,是我們這十里八村有名的炮仗筒子,點火就著。就他這暴脾氣,很多人都盡量繞著他走,但這個人手藝好,家家都離不開他。他有錢,但過日子仔細,事事處處不吃虧。我和劉海燕的事剛一暴露,我爹和我娘就心里打小鼓,可兒女親家是沒法選擇的,我爹和我娘越是處處加小心,卻總是出事。本來準備得好好的,三天后就辦事結婚,可誰知道,我大哥大嫂卻冷不丁地從四川殺回來,把我爹給我和劉海燕準備好的婚房,捅了個片甲不留。
這也不怪我準老丈人生氣,你讓他的眼珠子一到老韓家就蹲露天地,誰家的爹娘讓啊!
我也賠著笑臉,看看劉文綺,看看站在門口的劉海燕,心里十分難過,我想讓她勸勸她爹,因為在劉家的7個孩子里,劉文綺最聽劉海燕的話。
劉海燕對我的眼神,心領神會,她把她爹推到炕沿邊上,我娘準確地把厚褥墊子塞到劉文綺的屁股下面。待劉文綺坐定,我把那碗紅茶水恭恭敬敬地遞給他。我的準老丈人劉文綺低頭看看茶碗的邊緣,又斜過身子,對著窗戶射進來的光線看茶水的顏色。末了,才端正身子,跐溜兒,喝了一口,屋子里的幾個人剛把懸著的心放進肚子里,誰料劉文綺好像被茶水燙了嘴,噗,一口把茶水噴了出來,濺了我的褲腳子,濺了我娘的大圍裙。我和我娘像撞見了槍口的小鳥,一下子待在那,不知道怎么說。
還是我爹韓老六鎮靜,過來就摸劉文綺摜在炕沿上的茶碗,笑瞇瞇地問,燙著了吧親家?
劉文綺的火氣又上來了,他不正面回答我爹韓老六的問題,而是,端起茶碗又抿了一小口,在舌頭邊上走了走,又“噗”的一聲噴出來,兩個大眼珠子立立著,好像要把我們韓家人都裝進去,掐死。
韓老六,你就拿這破茶待客?劉文綺說。
我娘趕緊從柜子里掏出來一個紙包,打開,攤到炕席上,親家,這是好茶。我爹也說,真的,親家,你親家母都不讓我多下葉子。
劉文綺呵呵笑著,看著紙上的茶葉末,韓老六,你魔怔了吧?這是茶葉末,哪來的葉子?你不敢多擱,你是怕鬧肚子,你給我沏得通紅,是想讓我竄稀跑肚子,你們公母倆,安的啥下水?
我爹的屁股還沒焐熱炕席,就針扎一樣立下地。
親家,你這樣說,就太虧心了,我們家的條件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喝多少錢的茶,我喝多少錢的茶?你喝瓶酒,我喝大老散;你抽煙卷,我抽蛤蟆賴,咱們不說是天上地下,也差不大離兒。就是這茶葉末,在我這也是好茶,我還舍不得多擱呢!
呸!劉文綺老娘們兒似的一吐口水。好茶,你自個兒留著喝吧。
劉文綺是我們當地有名的劁豬匠,生活條件好,吃飯喝茶講究。也不怪他挑理,這茶葉末子在我們當地,老百姓都管它叫脹肚青,供銷社賣貨的人說,這種茶葉來自斯里蘭卡,還是外國貨。我們這個地方的人喝不慣,多數人一喝就鬧肚子拉稀。但好茶葉一般人是買不到的,就是買得到,我爹我娘也舍不得多花錢去買它,我娘說,莊稼人,只要能將就喝就行。劉文綺今天火氣太大,本來就對我家來氣,挑刺兒,還找不到借口呢,你還把脹肚青當好茶,他這凈喝葉子茶的人不罵人才怪呢!
我爹笑臉收回,看來他要先禮后兵。
你家吃啥?我家吃啥?這條件你也不是不知道,都不能比。你是遠近聞名的劁豬匠,我是一個爬壟溝、撿豆包的老農;你家閨女是大學生,我家兒子是大學漏子,沒考上;你家閨女是吃紅本糧的公辦老師,我家兒子是代課的民辦老師;你家閨女一個月開64,我家兒子一個月才23,這距離沒法比,我看這婚事就算了吧,我們老韓家高攀不起。我爹韓老六給劉文綺來個下馬威。
我的腿肚子都轉筋了,這是往黃里整啊!
算了就算了。劉文綺不懼。
我閨女就是漚糞坑子墊圈,也不嫁給你兒子韓國棟。
我爹韓老六仍然瘦驢拉硬屎,你要這么說,那我兒子就是一輩子打光棍,也不娶你閨女劉海燕。
好!韓老六,你有種,硬氣,像個帶把兒的爺們兒。劉文綺說著,拉起劉海燕就走。
我大哥28年不會說話,偶爾哇啦出幾個字,也只有我娘才聽得懂,他是我們雅漠營子有名的活啞巴。
我們雅漠營子靠鐵路。后邊有山,前面有河。春暖花開的時候,鐵路橋下,每個河叉子里都是水滿魚躍。水,是塔山泉眼流下來的甜水,弱堿,有養分,架棒子大鍋燒水,暖壺盛水,看不見水垢。常年喝著這樣的水,娘們兒水靈,老爺們兒抗衰。經過這水浸潤的山,更是給老百姓帶來了豐富的山珍野貨。尤其是春夏秋三季,梨花、桃花、杏花、槐花、苜蓿花、野花椒,常開不敗。花多,蜂子就多,自然,也少不了養蜂人,我們這的荊條蜜遠近聞名,吃上一點,讓人唇齒留香。這幾年,一到春末夏初,南方人也聞聲而來,他們就像候鳥,什么時候來,什么時候走,我們都沒太在意,他們也不打擾我們的生活,可我們一看見他們來了,就知道春末夏初了;他們走了,就知道冬天快來了。真的,他們比天上的大雁都準。他們就住在山腳下、河套邊,架起幾頂帳篷,就算安營扎寨了。他們用臉盆舀起河套水,燒開了就喝水做飯。他們不吃生菜,也不像我們北方人那樣吃蔥蘸醬,他們樣樣都弄熟了吃。他們偶爾進村,就是上小賣店買零碎的東西,上各家各戶買菜。
我大哥不會說話,但腦子沒病,我家的小菜園子讓他伺弄得季節分明,豐富多彩。一個四川的胖娘們兒成了我大哥的主顧。
前年,那些養蜂子的南方人走了,我大哥也失蹤了。
可誰知道,他沒死,也沒丟。我要結婚的頭三天,他忽然領回一個四川小娘們兒,但絕對不是我熟悉的那個胖娘們兒,據說是那個胖娘們兒的妹子。讓我們韓家意想不到的是,他們還領回來一個六七歲的兒子。更為神奇的是,不知道這個四川小娘們兒有什么特異功能,撩撥了我大哥的那根兒神經,他竟然會說話了。
我家3間房。我跟我爹我娘住西屋,我大哥一個人住東屋,中間一間是廚房。我大哥失蹤了,東屋,自然成了我和劉海燕的新房。
有福不用忙,沒福跑斷腸。我大嫂一進門,就高興得腳上腦瓜蓋子,嘴咧得像面袋子,收拾得這么干凈,還掛紅披彩的,好像你們全家都知道我們要回來似的,連新房都給我們準備好了,她高興地對我大哥說。任我爹和我娘怎么解釋,都毫無效果,一家3口人,一頭扎進去,還不出來了。我大嫂說得更是有理,物歸原主,天經地義,我爺們兒走前兒,就住東屋,我們不回來,也就算了,如今,我們回來了,沒有仨兒,占的道理。
一間房子哥倆爭,我爹韓老六和我娘腦瓜仁子都轉沒油了,可咋想,都是沒轍。
我把東屋讓給大哥大嫂。我的準老婆劉海燕話一出口,我的準老丈人劉文綺就給她一個響亮的嘴巴。本來劉文綺拉著劉海燕就想走,但劉海燕卻腳不動窩,劉文綺就十分生氣,一聽自己閨女的傻話就更是十二分的生氣。就他那暴脾氣,扇劉海燕一個嘴巴都是手下留情,要是換了別人,劉文綺不扇個痛快,絕不罷休。
我的心里很疼劉海燕,我真想上去扇劉文綺兩個大嘴巴,但我不敢,我怕攪黃了我和劉海燕的婚事。劉海燕眼里汪著淚,但她沒讓它出,她也知道爹是替她著想,哪個當老人的不想閨女上人家省點事,就是不享福,也比沒貓的地方強。劉文綺扇完劉海燕,手哆嗦著,就像《范進中舉》里的胡屠戶,打了天上的文曲星,自然感到有罪過感。劉海燕在家排行老四,學習最好,從小學到高中,一路順風順水,是劉文綺的驕傲。劉海燕考上大學,劉文綺認為是老劉家的祖墳爆炸了,是他劉家的先人積了大德,他劉文綺做了好事,才換來了劉海燕的光宗耀祖。可劉文綺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的寶貝閨女劉海燕卻相中了民辦教師韓國棟。先前,劉文綺給她托人介紹鄉衛生院的大夫,鄉政府的官員,劉海燕都沒相中,卻跟一個大學漏子看對了眼,不是存心找罪受嗎?按照老韓家婚前安排的東屋,雖然不算寬敞,但也夠他們兩口子住的,劉文綺也認了,但誰曾料到,韓家的啞巴老大,會悄無聲息地殺回來。眼看著自己閨女布置好的新房,卻讓一個老鷂鷹給占了,而自己的傻閨女卻高風亮節,這真讓疼老四的劉文綺怒火中燒。
劉海燕看她爹的神色平靜下來,說,大哥不會說話20多年,現在總算成了家,還給人養著一個六七歲的大小子,真的不易。我和國棟還很年輕,我們有的是時間和精力,我們出去租房子。
一聽劉海燕的話,還沒等劉文綺發話,我爹韓老六和我娘就受不了,上哪去找這樣通情達理的兒媳婦,不行,出去租房子,也是我們倆老的出去,西屋歸你們住。
那不行。劉海燕一口否決。
劉文綺也說,老的不能挪窩,要動,就讓他們倆想招兒。
我爹韓老六和我娘聽人家爺倆這么說話,就好像搞破鞋讓人家抓了現行,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那不行,親家,你要這么說,我們更是臊得慌,哪有讓你劉家的閨女一到我們韓家就出去遛房沿的道理,咋說,我們都不仗義。
都不用出去租房子。屋子里的人抬頭一看,原來是我的二哥二嫂來了。我二哥韓國順是個瓦匠,在我們雅漠營子一帶,名聲不錯。他的抓錢意識最早、最強。原先在我們老家附近包房子,條件比一般人都強。等別人也意識到泥瓦匠的優勢,他卻急流勇退,自己一個人跑到深圳去壘墻。如今,他看透了形勢,要賣了自己翻蓋的房子,去深圳打拼,真有一種破釜沉舟的勇氣。
我的房子總算是有著落了。屋子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氣。但我二嫂卻打破了沉靜。
小三兒你可聽好,我不是讓你給我看房,我要賣房。賣給別人兩千,你要買,就是一千五,你看二哥二嫂夠意思不?
我說,夠意思,三弟我領情。可是二哥二嫂你們也聽兄弟我一句,我給你們打欠條,三年五載,我定會還清。
那不行。我二嫂不怕當惡人,話說得很沖。你們也知道,我們到了那邊,房租費用也比這邊高,買房子,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孩子也要上學,我們需要現錢。三弟你要手頭緊,我們就去找下家,我的房子好鋼好磚好水泥,你不要,有的是買家。
我爹韓老六又犯愁了,口挪肚攢的500塊錢,原本打算給老三辦婚事。雖說不寬裕,但將就將就也夠了。誰知道冷不丁殺出個韓老大,他們也要湊熱鬧,辦婚事,兩個兒子一個250,讓人聽著雖然不是那碼事,但一分錢憋倒英雄漢,更何況我爹韓老六還是個[尸][從]貨,這硬頭錢,可不是吹糖人那么簡單。
聽我爹韓老六這么一說,這500塊錢是指望不上了。
劉海燕出主意說,我去和我們校長說說,把我一年的工資先借出來,我算了一下,雖說700多,可那也能頂一半兒呢!我再看看國棟的工資也能不能先借出來?
不夠,跟班上的同事再借點。我和劉海燕商量。劉海燕說,咱們試試。
但我給你們的時間不多,三天,就三天。三天一過,別說兄弟我不夠情面。我二哥給我下了最后通牒。
我和劉海燕白跑了一圈,最后又回到我的準老丈人劉文綺家,因為我和劉海燕知道,她爹劉文綺能有這么多錢。
我們的校長也很夠意思,他給鄉里主管教育的副鄉長打電話,那個副鄉長說,老師的工資不讓鄉包干了,國家要統籌。統籌鄉里就要往上邊交錢,鄉里正愁這些錢從哪里來呢。所以,劉老師的工資借不了。至于韓國棟,民辦老師的工資,年底能不能發,都是個未知數,怎么借呢?校長放下電話又說,至于咱們學校,我不說,你們也知道,困難得連差旅費都報銷不了,我這個校長,當得不稱職。你們看看,你們的忙,我一點兒都幫不上,我家你嫂子也下崗不少年了,孩子念大學,花費也不少,真是,愛莫能助。
從校長那出來,又問問幾個平時關系比較好的老師,他們也拿不出幾個錢。
這婚別結了。劉文綺說。
劉海燕不同意,我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我們再窮,也要在一塊。
這個韓國棟有什么好?他給你灌了啥迷魂湯,讓你這么五迷三道?
第一,我們說得來。
第二,他對我好。
第三,他不認輸,對問題有自己的想法。另外,他還能寫會畫,多才多藝。劉海燕說。
狗屁!這能換來房子住?能換來好飯吃?能換來那1500?
叔,你給我10年時間,我會讓你看到一個不一樣的我。我向劉文綺發誓。
別逗了。給你一天,你就把我閨女給毀了,我還給你10年,做你的春秋大夢吧!劉文綺壓根兒就不給我機會。
你不相信我也中,但我相信,我會讓你閨女過上好日子。反正我這輩子,非你閨女不娶。
我也非韓國棟不嫁。劉海燕說。
劉文綺把桌子上的酒杯一頓,兩個大眼珠子蹭蹭冒火。看看他閨女劉海燕,又看看我,忽然一笑,又讓劉海燕她媽拿過來一個杯子,倒滿一杯。
小子,過來喝酒。我不知道劉文綺耍什么心眼兒,不敢上桌。
劉文綺“吱嘍”喝了一口,一個瓶的,你看看,沒毒。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叔,你可真有意思,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說。
不是那個意思,就痛快上炕,咱們爺倆兒喝個痛快。劉文綺說。
劉海燕一看有門,趕緊推我上炕。好好陪爹。爹,我就知道你不想讓我們為難。
少說沒用的,和錢無關。劉文綺又把我們看見的那道門給關死了。
管它呢,邊喝邊看。我脫鞋上炕,陪我準老丈人劉文綺喝酒。
兩杯酒下肚,劉文綺說,這樣吧,你給我當養老女婿,怎么樣?你們家哥三兒,有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我還有閑房子,你們也不用張羅錢了,婚禮,錢我出;事兒,我來辦。
我沒想到劉文綺還有這個打算,我一聽,是好事,但又一琢磨,感覺不是那么回事。
叔,我又給劉文綺滿上,你說的是好事,但我又一想,這么做,對你,尤其是對小剛不好。
小剛是劉文綺要來的兒子。劉文綺一輩子劁豬,母豬的小花腸扔了喂狗,公豬的小蛋蛋,劉文綺都做菜就酒。按理說,這么神補,那東西一定好使。可劉文綺一連生了6個閨女,卻連一個帶把兒的都沒生出來。別說他老婆,就是他自己,也泄氣了。正好他有個親戚在縣醫院,有個大姑娘偷摸生孩子,親戚一看是男孩,就問劉文綺要兒子不,劉文綺心里不樂意,可想想自己的歲數也大了,省點事是點事,也好,就抱回來一個胖兒子。這孩子長得水靈,一進家門,就招人喜歡,劉文綺老來得子,放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怕孩子占不住,給兒子起名叫小剛,圖的就是體格強壯,百病不侵。
聽我一說對小剛不利,劉文綺的大眼珠子又立愣起來。怎么個意思?劉文綺說。
叔,你看是這樣,我知道你是想成全我和海燕,但你想過沒有,你這么做,外人會怎么想,他們都以為我這窮小子是惦記你的家產。小剛也15了,過幾年就是一個大小伙子,他得成家立業吧?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他不是你親生的,我知道,你對小剛,比親生的還好,可你把我招進門,你還怎么對村里人說你對小剛好?他們都會認為你說的和做的不是一碼事,還是對小剛隔心,到了那個時候,你就是說出天花帶綠葉來,還有人信嗎?我說。
嗯,有道理。劉文綺一拍自己的大腿,小子,行啊!這個事兒,我怎么沒想到呢?你想得挺周全,怪不得我閨女說你腦袋不空,樂意跟你呢,行,有腦瓜,險些讓我攤羅亂,你這1500塊錢,我掏。
還是我爹。劉海燕高興得手腳沒處放。
(下轉第103頁)
(上接第90頁)
謝謝叔。我也激動得有些異常。
但我不是給,我是借。劉文綺說。
爹你真是,你還是不是我親爹?劉海燕對她爹明顯不滿。
你們還借不借?劉文綺說。
借。我想,只要劉海燕她爹借給我錢,對這婚事,就是默許。
立個字據。劉文綺說。
你是黃世仁,還是劉文彩?劉海燕說。劉海燕她娘也覺得老家伙做得過分,把剛出鍋的紅燒肉往桌子上一摔,就上廚房了。回過頭,還在嘴里小聲地罵劉文綺不得好死。
借不借?劉文綺發狠地說。
好!我立字據。我大聲地說。
一樁婚事就這樣保住了。這是1993年的故事。以下的事情我要簡單說,這樣才能主次分明,詳略得當,你們說對不?親。
1995年,我民辦轉正。兒子出生。雙喜臨門。
1996年,我加入省作家協會。同年底,調入鄉政府,任鄉文化站干事。劉海燕任雅漠營子小學負責人。
1997年,我辭去鄉文化站站長職務,承包鄉瑪瑙玉器廠。劉海燕調到鄉中心小學任教導主任。
2001年,我辭職下海。買下破產的鄉鐵工廠的廠院,組建自己的瑪瑙廠,成為國棟瑪瑙廠老板。
2002年,劉海燕任中心小學校長。
2003年,我的瑪瑙廠成為縣國稅局納稅大戶。
2005年,我出任瑪瑙加工戶聯合會會長,帶動全鄉一半以上的農戶搞瑪瑙加工,水鎮鄉被國家命名為中國瑪瑙第一鄉,并被旅游部門命名為工業旅游定點單位。
2006年,鄉中心小學與中學合并,組成水鎮學校,劉海燕出任校長,法人代表。
我老丈人劉文綺在一年前得了腦血栓,雖經治療,但還是落下個半身不遂,但語言系統沒事。我把他接到我在鎮里的樓房,閑下來的時候,我就推著他,在我的瑪瑙大院里視察。
你行。我閨女和我一樣,都是眼毒,當年都看好你,這是遺傳。劉文綺說。
那你當年為啥還立字據?我笑著逗他。
你還錢的時候我要了嗎?你看見那個字據了嗎?你頭腳走,我后腳就撕了。劉文綺說。
那你為什么還要這么做?我說。
我是讓你們,有過日子的拼勁兒。劉文綺說。
真是那么想的?我問。
我要騙你,我就騸了我四姑爺兒他老丈人。劉文綺說。
作者簡介:
海東升,蒙古族。遼寧省作家協會會員。1987年畢業于阜新師專中文系。大學在讀期間開始發表雜文和散文詩。2007年創作發表小說,已在《民族文學》《山花》《文學界》等刊發表小說50多萬字。2012年獲得阜新文學獎,2014年獲得東北作家網短篇小說征文一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