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根”究竟是什么?

文/吳雨潔

“石根”究竟是什么?

文/吳雨潔

by Wu Yujie

蘭皋園

元豐八年，這一年，蘇東坡剛好50歲。

這時的他已經連續外放十幾年了。期間還一度因為“烏臺詩案”差點被砍頭，幸虧宋朝起家的時候就立下了規矩，不殺士大夫，這才躲過一劫。之后又一直被貶，做了一個小小的散官（還是副職）。不過即使撇開這些不談，50歲的年紀，在當時算高壽，恐怕也該讓胸中的金戈鐵馬偃旗息鼓了。

早幾年前蘇東坡就在陽羨（大約是今天的江蘇宜興）買了幾塊地，開始經營自己晚年的樂土。閑來無事，蘇東坡還常在附近鄉縣兜兜轉轉。其中就有一戶姓張的人家，是前幾年他從徐州被貶來的時候就結識了的，也是名門之后，祖上據說曾經做過北宋的宰相。

張家的蘭皋園在當時頗為出名，50多年來經過一代代人精心增飾，蔚為大觀，號稱“園之百物，無一不可人意”。而蘭皋園中，最為出名的就是他們家的靈璧石。

編了《云林石譜》的杜綰曾經說過，蘭皋園里有相當多的靈璧巧石，而且很多都有一兩丈高。蘭皋園就在靈璧當地，張家人在找石頭上又十分用心，可以想見，這批石頭，一定是那個年代中靈璧石的精品。蘇東坡多次游賞，對靈璧石也可說是自有見解。然而在這么多石頭中，他僅僅就看上了一塊。為了它，蘇東坡特意做了一幅丑石風竹的壁畫，終于換得此石載歸陽羨，作為他為樂園里的寶物。

宋徽宗的賞石鄙視鏈

蘭皋園有巧石千百，蘇氏挑的這一塊有什么獨特呢？第一是形態美，高峻、“巉然”，“作麋鹿宛頸狀”。而第二點就比較特殊了，因為此石“反復可觀”。就是說此石顛來倒去都能看，也就是說它——沒有石根。

宋朝還有另一個討厭靈璧石石根的人，那就是石友們都很熟悉的宋徽宗趙佶。宋代莊綽的《雞肋編》中寫道：“上皇始愛靈璧石，既而嫌其止一面，遂遠取太湖，然湖石粗而太大，后又撅于衢州之常山縣南私村……”大意是：宋徽宗一開始石喜歡靈璧石，但是嫌靈璧石只有一面可觀（有大片石根的情況），所以干脆取遠道搜求太湖石。但是太湖石的質地不如靈璧，而且有的體積太大！于是又改玩常州石……

說點題外話：其實宋徽宗的很多觀點，是相當受到蘇東坡、米芾、王詵那一代前輩影響的。傳說中蘇東坡手下有個小吏，因為機靈聰慧，被他的朋友——駙馬爺王詵要了去。又有一天王詵派這個小吏給他的朋友兼大侄子——某王爺送東西，小吏又被王爺相中，成為他的手下。后來，這個王爺又登基當了皇上，就是宋徽宗，而那個小吏，也就是傳說中的高俅。高俅也玩石頭，并且玩得不錯……這是宋代賞石的傳承關系一角，宋徽宗對于的某些賞石觀可能就是這樣得來的。

北宋石友們的這些觀點，到了南宋被杜甫的后人——杜綰整理下來，寫在《云林石譜》中。他這樣寫道：“（靈璧）石底漬土有不能盡去者，度其頓放，即為向背……大抵只一面，或三面，若四面全者，百無一二。或有得四面者，多是石蠟石尖，擇其奇巧處鐫治，取其底平。頃歲靈璧張氏蘭皋亭列巧石頗多，各高一二丈許，峰巒巖竇，嵌空具美，大祗亦三兩面，背亦著土。”

從這段話中，我們能得到三個信息：第一，當時開采的靈璧巧石中，大部分都有石根（若四面全者，百無一二）；第二，賞石的主觀賞面（向背），由石根的方位判定；第三，當時也有人為加工，削掉石根，保持四面觀賞性的情況。

石根到底是什么？

宋徽宗因為不喜歡石根，所以對移情太湖石。那么太湖石為什么沒有石根呢？

其實不光太湖石，我們熟悉的很多當代石種：大化石、烏江石、長江石……也都沒有石根。這也好理解，因為它們都是水石，千百萬年滾在江河中，早就被磨得滾圓的了。其實太湖石也是一樣，宋代的觀賞太湖石取自水中，受風浪沖擊而成。水浪都能在石表留下“彈子窩”的特殊印記，當然也能刮掉其他。

而靈璧石的石根，與它的形成原理密切相關。

野外調查發現：“靈璧石的皺、瘦、透、漏等特點主要是細觀溶蝕形態的表現。地表水沿可溶巖的節理裂隙或層間裂隙運動，不斷對裂隙四周進行溶蝕和沖蝕，形成溶隙，使成層的巖石被切割成規模不等的塊體，這是靈璧石形態獨立而有‘根’的原因。‘根’即巖層的底面，巖層的頂面發育石芽和溶溝，凹凸起伏，肖形像物，為其主觀賞面。”

簡單粗暴地解釋：原來此處有碳酸巖巖層。在千百萬年中，經歷了多次地質構造運動，所以巖層上有若干裂隙和節理。而靈璧石大多產于低坡上，地表水常年滲入、溶蝕，就把巖層切割成了一塊塊單獨的巧石。所謂石根就是原來巖層的底面。就像切蛋糕，一塊塊都帶著餅底一樣，從巖層上被切下來的大塊靈璧巧石上，也多數都附著有一些石根。

《寶藏》編委、清華大學溫慶博教授進一步闡釋道：“石根，是溶蝕作用相對比較弱的底面，但仍然存在一定的風化溶蝕作用，因此也殘留很多黃泥。由于溶蝕作用，石根以上的是石頭，還是和下面的巖體分開了”。

當然，一定也有在形成中不帶石根的巧石，只不過在大體積的靈璧石中較罕見而已。

別的石種沒有石根嗎？

宋徽宗因為“石根”而不喜歡靈璧石，難道別的山石就沒有石根嗎？

其實也是有的，只不過有的呢不叫這個名字；有的質地松軟，能夠被刷掉；也有很多石頭，是直接選擇最好的一部分，從一塊大石頭上砍下來（斧鑿修治），當然也就沒有所謂的石根。

如何處理石根？

通常是三種方法，包、臥、削。

能處理的，就包到底座中。尤其是供石類，小小的石根被藏在底座中，露出來的部分就能達到四面可觀的效果。如果是石根面積太大，可以將石頭臥放，石根朝下，這樣也比較符合石頭在自然界中的狀態。如果實在嫌石根難看，也可以把它削掉或刷掉。

但是我個人的觀點，還是保留天然最合宜。畢竟觀賞石就是應該是千百萬中挑一的精品，難度也是美感的一部分。

馬艷平，陳松；《從巖溶作用看靈璧石的形成和分布》[J];宿州學院學報；2011年0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