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鵬飛 羅鋒
2017年5月,阿里巴巴集團組織對網名為“MARE1”的店家在淘寶網上銷售的型號為FS-401的電風扇進行買樣送檢。經檢驗機構檢驗,送檢樣品的標志和說明、穩定性和機械危險、電源連接和外部軟線共三個項目不合格,綜合判定為嚴重不合格產品。收到報告后,阿里巴巴集團根據其儲存的后臺數據對店家信息進行了分析,查找出不合格產品涉及的生產企業名稱、負責人姓名、聯系電話和發貨地址等關聯信息,并向浙江省質量技術監督局提交了這些信息。收到阿里巴巴集團推送的上述質量案件線索后,2017年7月12日,在浙江省質量技術監督稽查總隊統一部署下,甲局執法人員會同省、市執法人員對A電器廠進行了執法檢查。執法人員在該廠查獲同型號電風扇成品550臺,在對該批產品依法采取了行政強制措施后,經抽樣送檢,再次判定該型號產品嚴重不合格,不合格項目為穩定性和機械危險、機械強度、電源連接和外部軟線。經立案調查,當事人對產品質量嚴重不合格無異議,涉案貨值總計19250元,違法所得114元,同時查明當事人在2016年5月12日曾經因為相同違法行為被甲局處罰過。據此,甲局認定當事人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產品質量法》第二十六條第二款第(一)項規定,依據該法第四十九條對當事人作出了沒收涉案電風扇和違法所得、從重處罰款42350元的行政處罰,該案已辦結,并已報請省質監局對當事人在淘寶網的商品鏈接進行刪除。


本案案情簡單,當事人的主要違法行為就是生產不符合保障人體健康和人身、財產安全的國家標準的產品,具體表現為現場查獲的涉案產品經抽樣送檢不合格,而不合格項目則涉及標志和說明、穩定性和機械危險、電源連接和外部軟線等涉及人身、財產安全的質量項目,且在阿里巴巴集團組織的買樣送檢和甲局的執法抽樣送檢中均被檢出同類項目嚴重不合格,因此,本案事實清楚,當事人對此也無異議。
據以認定本案事實的證據主要有甲局執法人員提取或制作的當事人營業執照等主體資格證據、現場檢查筆錄、現場檢查照片、產品實物、抽樣取證單、檢驗報告、詢問筆錄、價格憑證和當事人在2016年被甲局處罰的決定書復印件,上述證據均系合法取得,相互關聯且具備真實性,同時又與阿里巴巴集團自行買樣送檢的不合格報告這一輔助證據構成基本完整的證據鏈,有力地證明本案當事人生產質量不合格電風扇的違法事實。
涉案產品適用的產品標準主要有兩項,分別是GB4706.1-2005和GB4706.27-2008,當事人的不合格項目也主要存在于這兩項標準中。其中,穩定性和機械危險項目不合格主要表現為穩定性試驗不合格;和器具網罩沖擊試驗后試驗指可觸及危險運動部件;機械強度項目不合格主要表現為器具頸部附加絕緣護套厚度小于1mm導致穿刺試驗不合格;電源連接和外部軟線項目不合格主要表現為電源線規格不符合(器具質量大于3Kg,使用52號電源線)。以上不合格項目表明當事人所生產的產品存在危及人身、財產安全的危險,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產品質量法》第二十六條第二款第(一)項的規定,依照該法第四十九條應予行政處罰。
鑒于當事人在2016年5月12日曾經因相同違法行為受到甲局行政處罰,該情節在《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處罰法》中雖無明確規定,但符合《甲市行政處罰自由裁量權行使規則》第十二條第(六)項“被處罰后一定期限內再次發生相同違法行為”的規定,依照該規定應予從重處罰,據此,甲局在法定幅度內依法對A廠處以貨值2.5倍罰款的從重處罰。
本案中,甲局未將阿里巴巴集團的抽檢報告直接作為行政處罰的證據,而是選擇了對A電器廠現場庫存的同型號產品重新抽樣送檢后的檢驗報告作為處罰證據。但是,本案不能回避的問題就是阿里巴巴集團的抽檢報告同樣反映了A電器廠生產不合格產品的客觀事實,該報告已具備了證據的真實性與關聯性,只是其合法性還存在疑問。筆者認為,如果阿里巴巴集團的抽檢過程能在行政機關監督指導或者公證機關的公證之下進行,則有助于賦予該等證據以合法性,質監部門或可將之直接作為行政處罰證據使用。
質監部門的執法實踐中,質量不合格案件的罰款多以涉案貨值為基礎厘定,而涉案貨值計算則多涉及“批次”這一概念。但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產品質量法》和相關法規規章中并無關于“批次”的規定,筆者能找到的關于“批次”定義的最高層級規范性文件是國家質檢總局2004年12月23日發布的《食品質量安全市場準入審查通則(2004版)》(現已廢止),《通則》第六條第(四)項規定:同一批投料、同一條生產線、同一班次的產品為1個生產批。經考究可知,“批次”的概念源于生產企業為管理產品質量而使用的統計學意義上的抽樣檢驗標準,其主要含義是相同班組在相同生產線使用相同配件(原料)、相同工序生產的同一型號產品,其主要作用是生產企業在型號相同的情況下對不同批量生產的產品質量進行判別。在產品質量監管環節由事前和事中轉向事后,監管重心由生產領域轉向流通領域的大趨勢下,“批次”這一經濟領域的概念是否仍有必要在行政執法領域固守確實值得商榷,因為執法實踐中產品型號相同批次不同的情況多有,固守拘泥于“批次”概念不但增加了執法難度和成本,也易使得當事人可能借“批次”概念規避或逃脫更大的法律責任,因為產品一旦限定在同一批次則涉案貨值必然大大減少。可以借鑒的是,國家工商總局規章《流通領域商品質量抽查檢驗辦法》涉及抽檢商品數量的規定中使用的是“規格型號”而非“批次”用語。
生產、銷售不合格、不安全產品等質量違法行為的社會危害性有目共睹,對這類行為予以嚴厲打擊也是理所應當的。遺憾的是,現行《中華人民共和國產品質量法》的罰則中對質量違法行為設定的罰款都是單純以貨值為核計依據的,而貨值金額又常常受限于同一批次,這樣必然導致執法實踐中出現不合格情節惡劣但因同一批次貨值小而法律責任輕的罰過失當的情況。鑒此,筆者建議,《產品質量法》修訂時應調整單純以貨值論罰款的思路,在罰款設定上更加靈活,從而對質量違法行為予以更加有力的懲處。如規定:生產、銷售存在危及人身、財產安全危險的產品的,貨值金額不足1萬元的,處5萬元以下罰款;貨值金額超過1萬元的,處5萬元以上、貨值金額5倍以下罰款。
備樣和復檢制度最早由國家質檢總局規章《產品質量監督抽查管理辦法》所確立,國家工商總局規章《流通領域商品質量抽查檢驗辦法》予以沿用,并被質監部門在行政執法抽樣檢查時使用。其含義是,當事人如對初檢結論有異議并申請復檢,質監或工商部門應啟動復檢程序對備用樣品進行復檢,以對涉案產品質量作出終局性判定。筆者認為,備樣制度應予保留,復檢制度則應廢止。因為,質監部門抽樣送檢后獲得的檢驗報告,其結論效力應該是先定的,除非經過復議或訴訟后被推翻。而質監部門在抽樣時提取的備樣,主要用作物證,以及留待復議或訴訟時復查。在質監部門的行政執法過程中允許當事人申請復檢并將備樣用于復檢來解決被監督者的異議,其性質無異于自我否定,其結果可能導致初檢檢測數據被復檢檢測數據推翻,這將會產生被監督者借復檢逃避懲處、檢驗機構公信力因復檢而受損、執法部門前后矛盾無所適從等一系列負面影響,從而使得監督抽查和行政執法目的落空。因此,復檢制度應予廢止。
當前,負責生產領域產品質量監管的國家質檢總局建立了監督抽查制度,而負責流通領域商品質量監管的國家工商總局則建立了質量監測制度,同時,兩個系統又分別建立了國家、省、市、縣四級抽查體制,并在監督抽查的基礎上衍生出了市場反溯、風險監測、風險評估等一系列抽查名目,且在近年向網絡市場產品質量抽查方面延伸。盡管有橫向到底、縱向到邊的抽查體制,但是由于兩個系統各自為政,耗費了大量財政撥款的各級各類監督抽查到底發現了多少問題、取得了多少成效是非常值得懷疑的。鑒此,筆者提議應進一步區分對人與對物的監督治理制度,區分市場主體違法行為與物體違規行為的治理方式。雖然都是抽查產品,但抽查的目的具有明顯差異,工商側重違約打假,以物證規范人的行為;質監側重違標治劣,以產品風險治理為目標。各有分工,形成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