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造總理批示的驚天大案偵破記

淮南

有違常規(guī) 總理的批示有異

1960年3月18日黃昏時分，一個身穿灰色呢大衣，瘦高個兒，瘦長臉，膚色黃黑的中年男子出現在北京西交民巷的中國人民銀行總行行長辦公室。“我是國務院的，來給行長送急件。”說著，來人遞給行長辦公室工作人員一個印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字樣的大信封，然后打開一個紫色封皮的發(fā)文本說“請簽收”。行長辦公室工作人員一看此人來頭不小，不敢怠慢，便在來人指定的位置簽了名字。來人例行公事地說了聲“好”，遂收起了文本，邁著從容的八字步走出了行長辦公室。

見信封上寫著“速送”（限下午五時四十分前送到）和“中國人民銀行行長親啟”等字樣，行長辦公室工作人員毫不遲疑地將此急件送到行長秘書手中。行長秘書拆開信封后，見是周恩來總理批示的一份報告，內容如下：

總理：主席辦公室來電話告稱，今晚九時西藏活佛舉行講經會，有中外記者參加，拍紀錄影片。主席囑撥些款子做修繕寺廟用，這樣可以表明我們對少數民族和宗教自由的政策。根據以上情況，擬撥給15～20萬元，可否，請批示。

一九六0年三月十八日

報告下面空白處，右邊有毛筆豎寫的“周恩來”簽名和“三月十八日”字樣，其左邊空白處，有“周恩來”批文：

“請人民銀行立即撥給現款二十萬元。”在簽名右邊還有一小段批文：“為避免資本主義國家記者造謠，要市場流通舊票，拾元票每捆要包裝好看一點。七時必送到民族飯店趙全一收（西藏工委宗教事務部）。”

行長秘書看到熟悉的周總理簽名，雖然對這一違反常規(guī)的做法產生懷疑，但當她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時，心頭不由一緊，已經快到下班時間了。時間緊迫，不容多想，于是她急忙操起電話：“喂，北京分行嗎？半小時以內你們準備好20萬元現金。”接著，她又遵照“周總理的批示”，講了幾點整理鈔票的要求，“對，有一項重要的政治任務，你們先準備，馬上將由計劃研究局王副局長正式下達送款通知。”3月中旬以來，中國人民銀行總行的幾位行長都帶上局長分頭到外地或開會或搞調研去了，在京主持日常工作的是計劃研究局王副局長。

掛斷電話，行長秘書急忙敲開了王副局長辦公室的門。她將信函和“總理的批示”遞給了王副局長，并告訴王副局長，她已通知北京分行準備款子了。王副局長認真看過后，疑惑地問道：“20萬元，不是個小數目，為什么不通過財政部？”未及女秘書答話，桌上的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王副局長拿起聽筒一聽，是“總理辦公室”的催促電話：“噢，我是總行計劃研究局，是……20萬元我們正在準備，17點以前保證送到，請轉告總理放心。”電話掛斷，王副局長沒有放下聽筒，他一邊撥號一邊說：“總理辦公室又來電話催了，我這就通知發(fā)行局，讓他們火速派人去北京分行取款，直接送到民族飯店，交給已在大堂等候的‘趙全一。”

東窗事發(fā) 大案浮出水面

1960年3月18日下午7時許，北京城華燈齊放。中國人民銀行總行發(fā)行局朱科長等三人將轎車停在民族飯店大門前停車場，他們從車上抬下兩麻袋鈔票，走向民族飯店前廳轉門。早春二月的晚上，北京天氣還很寒冷，可抬著麻袋的朱科長等三人的額頭上卻都滲出了汗。20萬元，在今天只需一個手提袋子，而那時卻裝了整整兩麻袋。須知，那時市場上流通的人民幣分為分、角、元三種，分幣分為一分、二分、五分，角幣分為一角、二角、五角，元幣分為一元、二元、三元、五元，最大面額為十元。按照總理的“批示要求”，必須是市場上流通的舊幣。而那時，市場上普遍使用的是元、角、分，國營糧店供應的大米一毛一、二分一斤，一斤豬肉才六七毛，一尺上好的棉布也就在一元左右。平常市面上用到拾元一張的票子很少，所以20萬元的鈔票實實在在地塞滿兩麻袋就不足為奇了。

中國人民銀行總行發(fā)行局的朱科長讓兩個同事在門口看著麻袋，自己則徑直走向服務臺詢問“西藏工委趙全一同志”。這時從旁邊的大沙發(fā)上站起一個人，他著臧青色華達呢中山裝，黑色呢子褲，頭戴軍式黑呢帽子，大模大樣地走近服務臺答道：“我就是西藏工委的趙全一，你們是中國人民銀行總行的吧？款子帶來了嗎？”朱科長看了一眼面前的這個自稱是“趙全一”的人，如釋重負地說道：“我們沒有誤事吧？”“趙全一”笑著搖搖頭，一指墻上的掛鐘：“很準時嘛！”隨后，趙拿出了一張蓋有“總理辦公室介紹信專用”圖章的介紹信，上面寫著：“茲介紹西藏工委宗教事務部趙全一同志前去你行領取撥款20萬元整，此致中國人民銀行。一九六0年三月十八日。”朱科長看過信函，又讓接款人“趙全一”打個收條。“趙全一”按照朱科長的要求，從自己帶的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紙，寫了一張收到20萬元現款的收條，連同介紹信一并交給了送款負責人朱科長。朱科長拿了介紹信和收條，離開了民族飯店。當他們邁出飯店大門時，不約而同的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哦，總算完成任務了！”

幾天后，中國人民銀行總行行長回京。聽了王副局長匯報撥款的事情，認為應向總理辦公室請示該筆款項如何入賬。3月24日，中國人民銀行總行經向總理辦公室請示得知，總理從未批示過這筆款，并要他們將原件送去查看。待原件被送到總理辦公室，方知這是一起巨款詐騙案！中國人民銀行總行隨即向公安部報了案。

騙子竟膽敢偽造總理簽批的公函，一次性地從國庫里騙去20萬元人民幣。周恩來總理聽了報告后極為震怒，親自打電話給公安部長謝富治，責令公安部限期破案。

抽絲剝繭 尋找蛛絲馬跡

3月24日下午，公安部副部長楊奇清正在一個會議上講話。忽然，他的講話被一個緊急電話給打斷了。給他打緊急電話的正是公安部部長謝富治。謝在電話中告訴他，一個化名叫“趙全一”的騙子偽造周總理批示，騙取了中國人民銀行總行20萬元現金。總理親自打來電話，責令我們立即組織力量，迅速破案！

對這起驚天大案，公安部高度重視。部領導親自掛帥，火速會同北京市公安局領導分析案情，部署偵查。隨即，一場以偵破這起大案為中心的群眾性的破案運動在京城內迅速掀起。公安部決定發(fā)動一場破案的“人民戰(zhàn)爭”。一方面通過廣播、報紙等新聞媒體廣泛發(fā)動群眾，另一方面則請求軍隊幫助。軍隊選抽一大批年輕的連排級干部交給破案總指揮部，由北京市公安局將這些軍官派到基層，沒日沒夜地開展走訪、摸排工作。

3月24日晚，公安部治安行政局技術處文檢組組長劉文（離休前任公安部刑偵局局長）正在家休息，突然接到公安部經濟保衛(wèi)局局長李釗的通知，要他速到李釗辦公室。李釗見到劉文說，現在有一個緊急案件，人民銀行被騙了20萬元。接著，李釗向劉文簡要地介紹了案情，并當即將此案中的騙據交給劉文。這些騙據是：一、裝報告的國務院信封；二、“總理批示”的報告；三、趙全一的介紹信；四、趙全一的收款條。劉文趕緊將這些騙據拿到公安部治安行政局技術處文檢組，召集幾位文檢人員連夜進行檢驗。最終，文檢人員從筆跡特征上認定騙據上面的字都是出自一個人之手，而且犯罪分子文化水平高，且熟悉公文格式和用語，周恩來總理的簽名是模仿而成。技術組全體同志齊心協(xié)力，晝夜奮戰(zhàn)，對罪犯使用的證據進行細致檢驗和深入調查。確認案犯使用的國務院信封有擦拭和二次封口的痕跡，是曾使用過的舊信封；“總理辦公室介紹信專用”印文是用鋼版、蠟紙再加紅印油印成的，而介紹信上的“總理辦公室”的戳記，是用水彩筆描繪的。

為了確定犯罪分子使用的那個國務院的舊信封是出自哪個單位，技術人員將國務院信封樣本與物證信封“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印刷字，進行同版鑒別和紙張纖維成分分析，確認作案人使用的是1959年6月印刷的淺棕色牛皮紙信封，在中央和國家機關各部門一般都可以通過文件往來得到。為查明信封上被擦刮的字跡原文，公安部文檢人員張申和北京市公安局技術科照相室同志經過反復紅外線、紫外線攝影，雖也檢查到一些被擦刮的字跡痕跡，但未發(fā)現有價值的線索。當時，有的同志提出使用原子放射同位素查驗，看看能否有結果。為此，通過部經濟保衛(wèi)局與科學院的保密單位原子能研究所聯(lián)系，批準劉文到該所，請劉允斌（劉少奇的兒子，原子能科學專家）幫助，反復進行試驗，仍未發(fā)現對破案有價值的線索，通過信封尋找破案線索已經行不通了。

為確定偽造“報告”、“介紹信”和“收條”所使用的墨水種類、牌子和來源，辦案人員通過向各個文具店廣泛搜集樣品，逐一進行分析鑒別，但由于同類物品使用面很廣，也未能從中發(fā)現有價值的線索。辦案人員只得著手從印刷特征鑒別公文稿紙的來源。發(fā)現犯罪分子偽造“報告”使用的是八開紙、中間印有折縫花紋、左右兩邊各印有15個橫格的公文稿紙。這種公文稿紙當時使用很普遍，但由于這種稿紙都是各單位自行加工定做的，其使用紙質、印刷特征各有不同。技術組將騙據稿紙的印刷特征印發(fā)各單位，請查庫存、查檔案。偵查人員連續(xù)數天夜以繼日地戰(zhàn)斗，經過調查、取樣鑒別，最終發(fā)現犯罪分子使用的稿紙是出自國家外貿部。這樣，破案的范圍和線索逐步縮小到外貿部。

外貿部門 犯罪嫌疑人被鎖定

4月2日上午，公安部將此查證結果正式通知外貿部。外貿部緊急動員，查檔案，查3月18日下午人員的行蹤。4月2日下午，公安部經保局直屬機關保衛(wèi)處杜定華處長、徐志義副處長和劉文帶領的8名文檢技術人員進入外貿部。外貿部保衛(wèi)處長張敏領著公安部辦案人員去見外貿部常務副部長。時任的外貿部常務副部長明確表示：“從我查起，我以下的所有人的檔案都可以查”，并指示外貿部保衛(wèi)處全力配合。隨即，外貿部保衛(wèi)處將部內工作人員檔案按單位擺放到一個會議室，由公安部文檢人員逐人查對筆跡。

4月3日早晨，公安部文檢組技術員賈大光先到外貿部。外貿部保衛(wèi)處張敏處長將出口局科員王倬的檔案交給他，并告訴賈大光這個人的檔案材料中有“趙全一”的名字。賈看后馬上打電話告訴劉文：從一個人的檔案中發(fā)現了“趙全一”。劉文告訴賈不要聲張，他馬上就到。劉文帶著部里的文檢人員火速趕到外貿部。他們首先調看了王倬的檔案。王倬，36歲，遼寧省遼陽人，大學畢業(yè)。解放前，參加過三青團、青幫，曾在國民黨北平市黨部特刑庭會計室做過收發(fā)。1949年，北平解放后，進入華北革命大學，學習結束后被分配到陜南軍區(qū)衛(wèi)生所工作。1950年，抗美援朝戰(zhàn)爭開始后，為逃避赴朝作戰(zhàn)，與同事王國昌開小差，偽造路條，將王國昌化名為“趙全一”。檔案里的這份材料是處分王倬時附上的。而且詐騙案發(fā)后，經進一步調查發(fā)現，幾年前那個叫王國昌的人來北京找過王倬。為讓王國昌在北京多住幾日，王倬到派出所給他這個“鐵哥兒們”報了臨時戶口，使用的也是“趙全一”的名字。

文檢人員還發(fā)現檔案材料中王倬的字跡與騙據的字跡相同，加之在檔案中記載的這些情況，基本可以初步判定王倬有重大的嫌疑。劉文擔心走漏風聲，經與帶隊的徐志義副處長商量，文檢人員全部撤回公安部，在部里進一步研究王倬的檔案。正在劉文他們要離開外貿部時，外貿部保衛(wèi)處干部帶來和王倬一個辦公室的董林來反映情況。董林一開口就肯定無疑地把王倬和“趙全一”連在了一起。“為什么呢？”辦公人員問道。董林答道：“第一條，發(fā)案那天下午，王倬請假沒上班，說是帶他母親去積水潭醫(yī)院看病去了。經查證，他和母親沒有去積水潭醫(yī)院。第二條，前幾天，辦公室?guī)讉€同志在閑聊，說起最近發(fā)生的這場大騙案，提到犯罪分子的特征是眼睛很小時，我隨口說老王，你眼睛可不算大呀。本來這只是句開玩笑的話，哪知王倬勃然大怒，暴跳如雷，沖我發(fā)火道：‘你誣陷好人！他發(fā)這樣大的脾氣，是從來沒有過的。為什么？這叫做賊心虛！第三條，最近機關為配合排查，叫每個人寫幾個毛筆字、鋼筆字。王倬總是遮遮掩掩，還不當大家的面寫，費了好大的心思才交出了一份寫得歪歪扭扭的字。一個同事對他說：‘老王，你平時寫的字那么漂亮，今天怎么了？他支支吾吾地說：‘右手臂騎車跌跟頭扭了，不好握筆。這是明顯怕暴露他平時的筆跡。”董林反映的情況引起辦案人員的注意。

為了防止驚動可能存在的同案犯，徐志義副處長立即布置對王倬進行秘密監(jiān)視。回到公安部，劉文和文檢人員再次對王倬檔案中的字跡進行認真比對，一致認定，所有騙據上的字跡均出自王倬之手。于是，公安部和北京市公安局文檢專家正式向公安部領導出具了認定王倬作案的筆跡檢驗鑒定書。

驚天騙案 真相令人心驚

1952年9月，王倬被安排到外貿部出口局工作。案發(fā)時住在北京李廣橋南街三號。1960年是三年自然災害的第一年。國家經濟極端困難，物資匱乏，生活日用品都是按照低標準計劃供應，一切憑票購買，到自由市場上購買雞魚肉蛋，一只老母雞要50元。出身剝削階級家庭、滿腦子全是資產階級享樂思想的王倬，當時的月薪只有幾十元。他極不情愿和全國人民一道過著勒緊褲腰帶的清苦生活，為追求物質享受，他一心想撈錢發(fā)大財。可他既不經商又不管經濟，這錢怎么能撈到手？

1960年2月，王倬無意中看到處長拿著一張普通紙寫的字條，上邊是某首長給某副部長寫的幾個字，讓辦一件事。后來，就這么張字條，連公章都沒有，事情竟辦成了。王倬頗受啟發(fā)，他靈機一動：若以總理名義騙銀行，準能暢通無阻。于是，王倬就開始用毛筆照周恩來總理的筆跡進行練習。他又從過去的報刊上搜找周恩來的題詞，模仿“周恩來”三個字的寫法。經過一個多月的苦練，本來就具有一定書法功底的王倬竟然將周恩來的字跡練得幾乎以假亂真了。然后他又開始練習刻公章。他還從北海后門百貨商店買來刻刀、毛筆，從王府井商場買來蠟紙、刻筆、印泥，又從街道借來鋼板，偽造批文。信封則是他從部里找的，王倬所在的部門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來函的舊信封。他精心挑選了一個能用橡皮、小刀片輕輕地擦、刮就能將信封上寫的字跡除掉的信封。經過一番加工，憑肉眼竟看不出那個舊信封上有擦、刮的痕跡，王倬心頭禁不住一陣狂喜。公文紙則更好辦，外貿部有的是，隨用隨拿。

3月17日晚上，王倬著手正式制作公函和介紹信。他先用鋼筆在公文紙上寫了要求撥款的請示，然后模仿周總理的口吻和筆跡，用毛筆在邊白上寫下“周總理的批示”。信封上寫了“速辦、限時”等字樣，這是交涉提款時用的。提款時還得用介紹信，介紹信是用鋼筆在一張白紙上寫的。“總理辦公室介紹專用”印章，按王倬事先見到過的樣式，制成長方形，先在蠟紙上刻好，然后再在蠟紙上涂上紅印油印上去。

王倬偽造公函時打著主席的旗號，是表明有最高權威的來頭。那時，北京城有兩個“主席”，一個是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一個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劉少奇。只不過當時中央和國家機關的領導人，一般稱毛澤東為“主席”，而稱劉少奇“少奇同志”。但這主席不管是指毛澤東還是劉少奇，誰敢懷疑？他寫撥款是為了修繕寺廟，并且要求在當晚9點鐘西藏活佛講經會上出示。當時媒體的確報道過這類消息。

王倬自認為行動方案天衣無縫、毫無破綻，殊不知“趙全一”的化名早已埋下敗露的伏筆。

3月18日下午3：30分，王倬向處長請假，說要陪老母親看病。4點，他騎車離開單位，到家里拿了一個手提包，就往中國人民銀行總行而去。王倬走進了中國人民銀行總行的東大門，直接闖進行長辦公室，竟然未受任何阻擋和質疑，一帆風順地將“公函”送達。

出了總行大門，王倬騎著自行車回家換裝，然后騎車趕到民族飯店。他心想，要真的來了送款的，就發(fā)了一筆大財！照現在這幾十元的月薪，就是200年也聚不到20萬元。要是來了警察，那就等著掉腦袋吧。一切都按照王倬的設想進行。下午7時許，王倬果然等來了送款的人。送款人走后，王倬把兩個大麻袋拖到西邊便門旁。他坐在麻袋上，想著怎樣把錢運走。他原本決定到大街上找三輪車，可他突然意識到，不能要三輪車。要三輪車，不就等于把自己的老窩給暴露了嗎？得自己把麻袋拉回家。想到這里，他便到前面不遠的存車處推來自行車，然后不慌不忙地用帶來的棉帶子把兩個麻袋口對口扎緊，架到車座上。待一切收拾妥當后，他使勁地吸了幾口氣就上路了。

這時，已過了下班的人流高峰期，王倬推車走過了西單北大街，到西四往東拐，路過國務院宗教事務局門口，然后直奔后海李廣橋南街的家，在路上足足用了1小時40分鐘。王倬氣喘吁吁地到家后，先放好自行車，然后到老母親房里喝水。他老娘見他滿臉全是汗，取下帽子滿頭在冒熱氣，也不跟她打招呼，只是解開懷，大口大口地喝著水，便心疼地說：“你咋折騰成這樣子的？”王倬只顧喝水也不吱聲。

等到夜里十點半，王倬估計老母親和孩子們都睡著了，就悄悄地把兩個大麻袋搬到北房西屋，把大面額票子裝進自己那個黑皮箱子里，還剩下20來捆，王倬就擱在鋪上，用被單蓋上，聚精會神地坐在那兒，思考著如何萬無一失地存放。這時，老母親進北房西屋問王倬：“深更半夜的你在鼓搗什么呢？”王倬激動地說：“媽，我給您向銀行借了點錢！”老母親問王倬借了幾十塊？王倬說太少了。她說：“那借幾百啊？”王倬還說少。她說：“那還能借幾千啊？”王倬興奮地說：“幾千？不止幾千！”老母親一聽就急了：“你這是窮瘋啦！快送回去！”王倬說：“送回去，那不是找死嗎？”他老母親一聽這話就知道這些錢來路不正，無論是騙是偷是搶，不死也得把牢底坐穿，一時嚇得六神無主，竟嗚咽地哭起來。王倬見他母親被嚇成這樣子，趕緊拿了一疊10元大鈔塞到母親手里安慰道：“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您甭管這錢是怎么來的，反正您用不著再跟著我受窮了，該過幾天舒心日子了！”但最終，他老母親沒敢花一分錢。

天網恢恢 首惡落網伏誅

可令王倬萬萬沒想到，作案后不久，北京市就開展了聲勢浩大的“大排查”、“大揭發(fā)”、“大檢舉”的群眾運動，他所在單位也傳達了北京市公安局的通報，動員大家提供線索，而且風聲越來越緊。在強大的聲勢下，王倬恐懼萬分，整日提心吊膽的，仿佛所有的人看自己的眼神都變了。無論是在班上，還是在家里，王倬都是膽戰(zhàn)心驚的。3月25日晚上，王倬下班一進家門，老母親就說：“今天有人來查衛(wèi)生了，到處亂瞅。”他心里一驚，忙問：“查衛(wèi)生的人，您過去見過嗎？”老母親說：“居委會的那個人見過，別的那兩個沒見過。”王倬叫道：“壞了，準是公安局扮的！”

為了保險，王倬先把黑鐵皮箱子里的錢取出來藏到西小屋，又拿出一部分藏到自己房間里。可想來想去，這么多錢，怎么藏？既然藏不住，那就燒吧，就扔到爐子里燒。27日和28日，王倬連著兩個晚上在蜂窩煤爐子上燒鈔票。蜂窩煤爐子總共才這么大，一晚上能燒多少張？連燒兩個晚上也就燒4000元。為了消除味道，以防鄰居嗅到，他又買了兩瓶消毒水。29日和30日，王倬覺得這么燒太慢，就在西屋地上刨了個深坑，把錢都埋在坑里。填好土，再把蜂窩煤摞在上面。

4月4日凌晨2時，北京市公安局將王倬從被窩里拖出來押上警車，然后刑偵人員依法搜查其住宅，可搜遍了所有地方皆未搜到贓物。天亮后，偵查人員借來鐵锨、鎬頭等工具，將院子里能挖的地方都挖遍了，仍然沒有找到贓款。負責行動的劉漢臣處長，仔細觀察西屋南側摞著的半人高的蜂窩煤。蜂窩煤最上一層雖有一些厚厚的灰土，但上下仔細一瞧，發(fā)現有新碼的痕跡。偵查人員搬開最后一層蜂窩煤時，發(fā)現是一層新鮮的黃土。挖了幾锨，黃土下面暴露了苫布，揭開苫布，里面包裹著一捆捆人民幣。經清點，為191409元，所差8000多元都被王倬用蜂窩煤爐子燒掉了。他倒在街道垃圾桶的紙灰被外圍監(jiān)視的民警提取，北京市公安局技術科將這些紙灰通過紅外線照相檢驗，證實是人民幣紙灰。

王倬被捕歸案后，由北京市公安局著名預審員汲潮提審，王倬很快就交代了作案的全過程。這起新中國成立11年以來發(fā)生的偽造總理簽批的驚天騙案，從立案到破案僅僅用了10天。

1960年7月28日，王倬被判處死刑，立即執(zhí)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