搟珠玻璃制作工藝調研

文：劉鐵柱 王拓

劉鐵柱

山東工藝美術學院現代手工藝術系特聘教師

光合玻璃藝術工作室創始人

王拓

博士，現為蘇州大學藝術學院設計學博士后流動站在站研究員、蘇州工藝美術職業技術學院、中國工藝美術研究院特聘研究員

《顏山雜記·琉璃志》一篇中“條珠纏之，細珠寫之，大珠纏之、戛之。簪珥惟錯車磲者，雜二色藥而糅之。瑪瑙者，琺瑯點之。纏絲者，以藥夾絲，待其融也，引而旋之”提到“大珠纏之、戛之”，就是對制作搟珠的描述。在西方稱這種珠子的制作工藝為“纏絲法”，就是將熱玻璃絲纏繞在鐵棒或者是鐵絲上，在中間有槽的石頭或者金屬模具中來回轉動。在《顏山雜記·琉璃志》中關于搟珠制品的品種做了分析，也就是我們平時所見到的攪胎搟珠、灑金搟珠等。

一、搟珠工藝的流程

預備工作需要在制作前的一天晚上把制作搟珠所需要的“杖子”（就是做珠子過程中的鐵芯，通常使用鐵絲來完成，在博山做珠子的行話里邊叫杖子）、用耐火土和細灰調和好的泥漿、爐子的前期準備，需要進行提前把煤添入爐中待其煉成焦、準備明天需要做的玻璃料條（一般十來根用鐵絲固定在一起成捆狀）、制作搟珠所需要的模具。

首先拿一把杖子放在爐口預熱，邊預熱邊旋轉，使每根杖子受熱均勻，然后將杖子在地板上或者是石頭上不斷摔打，并不停地旋轉，直到杖子摔打直了為止（因為當天制作搟珠時使用的“杖子”在制作過過程中或者是在取珠子的時候有可能會不直變彎。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摔打的過程也是除去當天制作搟珠的“杖子”上殘留的干泥漿）。將“杖子”在調和和的耐火泥漿中沾上泥漿，泥漿的調配按照一定的比例進行調和。然后將調和好的泥漿盆大概成三十攝氏度的傾斜放在地面上以方便使用。手拿十幾根杖子成扇形拿著一頭捻成扇形，然后將另一頭放入泥漿盆中，在放的過程中另一只手要在手捏杖子的三分之一處輕輕一壓，好讓杖子大部分能夠均勻地沾上泥漿。然后將其提出，用手指輕彈“杖子”根部，彈去多余的泥漿（泥漿不往下滴為止），并將沾好泥漿的“杖子”沿著墻根放好。沾了泥漿的一頭朝下，斜靠在墻根，待其晾干了就可以了。用完的泥漿用塑料紙蓋起來，方便以后使用。然后我們準備退溫所需要的保溫材料，在制作搟珠的工藝中我們用到的退溫材料是草木灰。將草木灰盛放在一個大的容器中便可以了。這樣我們的前期準備就差不多了。

接下來就是第二天的制作步驟了，首先將爐子內的焦炭用鐵棍鈄開讓火焰著上來，并在爐底用鼓風機進行鼓風，然后用蓋上爐蓋（爐蓋周圍是火口，用來化料和操作使用。又根據爐子的大小和操作人數的多少決定火口的多少）。待火苗溫度上來之后（火苗一般靠藝人經驗掌握，藍火并發白的時候，溫度就達到可以操作了）就可以操作了。

然后我們將前一天準備好的成捆的玻璃料條用左手拿著一端將另一端放入火口進行烘烤，在烘烤的過程中要均勻地左右轉動料條。當火口處的料條軟化并成黏稠狀的時候我們就可以進行操作了。然后將前一天準備好了的杖子同時放在火口處進行加熱（為了方便玻璃溶液可以跟杖子粘到一起）。然后將料條頭部熔化了的玻璃料靠近杖子，并不斷地轉動杖子以方便玻璃料均勻地纏繞到杖子上去并形成珠狀。在“捻”珠子的過程中，左右手要靈活地控制，在一個珠子制作完成后，右手的杖子要輕輕地往上挑，這樣玻璃料就會拉細并斷開，繼續上邊的步驟做下一粒珠子。根據珠子的大小來決定我們要在一根“杖子”上做幾顆珠子。將纏繞好玻璃料的“杖子”取出，左手的玻璃料條可以暫時性地往火口的外部放，讓少部分可以在火口的溫度下預熱制作下一根杖子上的珠子。我們將取出來的珠子放在事先準備好的模具上來回地轉動，直到成型為止。這樣搟珠就制作完成了，這是最簡單的制作單色或者是混色珠子的制作步驟。比如制作灑金珠子、鳳眼珠子等就需要將事先準備好的“鳳眼”、碎玻璃料放在操作臺上，然后在纏好了玻璃料的“杖子”均勻轉動著將其粘上，再拿到火口上進行加熱直到熱粘到一起為止，并重復“搟”制的過程。制作完了的珠子需要進行退溫，退溫的溫度一般由藝人經驗掌握其退溫溫度。我們都知道玻璃在450～500攝氏度左右為最佳退溫點，搟珠也是如此。退溫早了或晚了都會可能造成珠子的炸裂。把成根的杖子斜插進前天準備好的草木灰盆中，直到冷卻為止。 退溫完成后的搟珠，需要從杖子上取下，然后將珠子放到水中清洗就可以了。

搟珠的制作一天分為兩個時間段進行制作。一般早上藝人會早早地起來進行第一籠火的制作（引自張唯用 《博山陶瓷琉璃大觀》），也就是昨天晚上焙上的炭火(已經經過一晚上煉成焦炭)。然后工作兩到三個小時之后火的溫度已經達不到了，這個時候需要進行下午工作所需要的炭，讓其煉焦。上午第一籠火之后到下午繼續制作之前的這段時間是藝人休息并準備需要制作珠子用的一些原料的時候。下午工作的時間一般在下午3點之后。

模具及工具

二、需要的材料

搟珠工藝所需要的原材料是料條。所謂料條就是玻璃料棒，以前做玻璃料條都是博山當地出產的，而且博山當地的玻璃料條還銷往全國各地的玻璃制作作坊。到了現在搟珠用的料條的產地也變得多了。不過在博山的大部分還是用博山當地出的料條，在色澤和使用熟練度上都較適合。還有一部分是從外地進的含硼的玻璃料條，這種玻璃料條顏色鮮艷，與博山出的玻璃料條還是有區別的。特別是在退溫的時候，博山的料條對退溫的要求特別高，高點低點都可能炸，硼料的要求就沒那么高了，加上硼玻璃料在進行操作的時候更加容易。在料條的問題上我們還會常常考慮到是否是一家的料條。因為在博山的很多生產料條的爐，他們生產的時候由于配方不盡相同，所有在制作的時候不是同一家的料條在制作出珠子之后就會出現炸的情況。搟珠制作藝人用的料條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也是采購珠子的一方提供的料條。這樣就省去了藝人自主的去采購料條。

三、需要的工具

1.“杖子”

制作搟珠中很重要的工具，起到“芯”的作用，一般為鐵絲，也就是我們在五金店里見到的鐵絲。頭部要磨得稍微細一些，方便制作的時候用。

2.模具

搟珠的制作主要是依靠模具的制作。模具的種類分為兩種：一種是青石的一種是金屬的。青石模具一般都是藝人自己制作的，取料來自博山南部山區的青石，然后把石頭進行打磨成一邊有圓槽狀，如“凹”字形（根據制作珠子的不同圓槽寬窄和大小由珠子的大小而定）。金屬模具也是一個道理，不過就變成了車床車模形了。模具制作完之后還需要在底部用耐火泥或者是水泥弄一個底座，讓模具有一定的傾斜度，這樣方便制作的時候使用。制作特殊珠子的模具就根據珠子的表面形態做不同的模具，比如制作燈籠珠的模具，磨槽里會鑿長條狀得凹陷。

3.搟具

搟珠制作過程中方便搟制所制作的一種類似于叉子的工具。這些工具也是由藝人制作完成。寬窄根據珠子尺寸的大小而定。還有一些特殊的搟具，比如制作“佛頭”（在佛珠的對中間一顆，有三孔），需要特殊的工具，也是由藝人自己制作完成。制作搟具所需要的材料一般都是廢棄的杖子制作。

4.鉗子、鑷子等

這些工具主要用于在加熱料條的時候用，或者是在制作珠子的時候需要用到的一些基本工具。有些是制作大爐產品時所用工具的小一號的工具。

四、需要的設備

搟珠所需要的設備主要是爐。這種爐在博山當地稱為“圓爐”。跟其名稱一樣，就是一個圓形的爐，類似于火山形態，中間有出火口，大小根據制作時需要操作的人數來定。有兩人的、四人的、六人的不等。爐子的制作也是由藝人自己制作或者是請專門做爐的師傅來制作。爐子的造型是底部有爐底，中間是一個錐形的爐膛用來燒焦炭。所用的材料大概就是普通的磚頭，外延用耐火泥砌上抹平。然后操作的表面是平的。大爐的操作不但能進行搟珠的操作，在早些時候像博山的一些老工藝也是在這種爐子上完成的。鼻煙壺胚子、鐲子、料獸小擺件、煙嘴、花球都是在這種爐上制作出來的。

制作搟珠所用材料 料條

珠子制作

搟珠園爐，國內僅存的兩人式圓爐

圓爐

搟珠圓爐和藝人

搟珠制作藝人

五、產品種類

搟珠工藝所生產的種類大概分為幾種。按尺寸大小的話分大珠子和小珠子之分。一般搟珠工藝做的珠子直徑最小也在3～5毫米。大的珠子比如仿天珠，做到17～20厘米。花色是搟珠工藝最豐富的地方，也是很好區分搟珠工藝產品的一個砝碼。單色珠、攪胎珠、灑金珠、鳳眼珠、點色珠等。玻璃料的好壞和名貴與否也是分別搟珠工藝產品的一個重要原因。以上的分類不同也同樣決定珠子價格的高低和銷售的好壞。

六、延伸想法

搟珠工藝作為一種老手藝是可以進行進一步的發展的。其一，可以進行花色和圖樣的進一步設計開發，利用老工藝進行新產品的開發并進行市場推廣。其二，可以作為當地的一個表演項目進行長期的對外展示。其三，可以和一些首飾制作公司進行合作，將老工藝珠子的價值發揮到首飾制作行業。其四，對老工藝進行必要的政府行為的保護，將老工藝進行全面的保護，并讓其可以世代相傳。其五，可以進行當地的旅游產品開發的相關企業進行結合，制作淄博地區特有的旅游產品。

七、在中國的產區發展的過程

搟珠工藝在中國的產生時間較長，特別是在博山地區的產生時間可以追溯到元末明初時期。在1982年博山舊攤區大街北頭的琉璃爐窯址挖掘發現，當時大量的珠類產品，以及從窯址發掘的規模來看已經屬于成熟時期的一個階段，包括規模和窯爐已經所生產的工藝品種都已經成熟。從那個時候一直到現在都有搟珠的生產跡象和生產的人數規模。只是在2000年之后搟珠的生產在急劇的縮減，工藝也在悄然無息地慢慢地消亡。

八、目前的狀況

目前為止博山的搟珠工藝已知存在的只有三處，長期堅持生產制作的也只有兩處。三處分別在博山池上鎮的鹿疃村，淄川王村，博山西國境路處。這三處制作搟珠的地方唯有鹿疃村處最大，有兩只可供七人同時操作的圓爐。現在搟珠工藝的產品基本的制作也是少量制作了。這樣，制作出來的搟珠大概有幾種方式進行銷售。第一種，現在的搟珠工藝有一部分流入市場，備受一些收藏家的親昧。進入了收藏的行列。畢竟對于工藝來說的話也確實是少有的一種工藝類型，并保持了長久的一個生產時間。第二種，一部分的搟珠工藝產品還是銷往南方和西北地區的少數民族地區。因為這個地區的人群還是搟珠工藝產品的一個主要的流向人群。第三種，另一部分產品則作為一些裝飾類的廠家或者是公司進行采購，做進一步的制作并進行銷售。

現在搟珠藝人分為三種情況。第一種是一家兩口進行搟珠的制作，也就是王村的搟珠制作藝人。他們的制作時間現在主要安排在農閑時候進行，在不影響農活的情況下進行，主要集中在麥收之后的夏季和秋收之后的冬季進行制作的比較多。這樣的生產方式跟早期的搟珠生產方式是相同的。第二種是池上鎮的一家搟珠藝人通過自己的技藝發展成了可以雇傭更多藝人的雇傭主。在其工廠進行做工的藝人有四到五人之前也從事做搟珠的制作。但是這個作坊已經很少制作搟珠這個工藝品種了。第三種是已經不在制作搟珠的藝人。由于年齡大了也不再從事搟珠制作了。

搟珠藝人的生活還是不富裕。因為搟珠的產量較低，加上近幾十年搟珠工藝產品的銷售不好，搟珠已經不是他們經濟來源的主要生產方式了，也是有個別的客戶有定做的時候才為其生產。

九、傳承問題

搟珠工藝的傳承一直都是遵循著之前中國手藝人的一個傳承方式進行傳承的，可是我所接觸的這些藝人的傳承已經有些不屬于之前的傳承方式進行制作了。鹿疃村得搟珠制作藝人是在20世紀的六七十年代知識青年下鄉的時候，主要是扶貧的時候，當時博山美術琉璃廠的大批知青，由此學到了搟珠的制作工藝。在我所調研的這兩處搟珠工藝制作處，藝人的搟珠工藝還是從當時的知識青年下鄉扶貧時候學到的。所以說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傳承父輩或者是傳承師傅的技藝的方式。當時搟珠工藝藝人在學藝和拜師的具體過程也有待繼續調研。

十、不斷衰亡的幾點原因分析

在進行調研的過程中我對搟珠的消亡進行了如下的分析。

1.制作工藝復雜、落后

搟珠工藝的制作工藝較復雜，比如鳳眼珠的“眼”都是需要藝人獨立進行制作的，然后再切片進行制作，工藝較機器珠、燈工珠的制作較落后。

2.制作產量低

由于搟珠工藝的制作時純手工制作的，在制作的過程中對技術的要求也是挺高的。一天的產量并不是很多。

3.燃料污染高以及工作環境的惡劣

博山是一個重工業城市，其中制造業和能源的開發一直是博山的支柱產業。但是隨著現代社會對環境的要求特別高，特別的對燃料—— 煤的使用在不斷得減少。這樣搟珠的工藝在博山市區生產變得不現實，就使一大批的搟珠爐消失了。工作的環境也惡劣。在搟珠的生產時候燃料使用的是煤，又是高溫的一個作業。所以這樣惡劣的環境也迫使一些的搟珠藝人放棄了搟珠工藝的生產從事了其他行業。

4.經濟效益低

在快速發展的市場經濟情況下，這種工藝能給藝人帶來的經濟效益越來越少，所以一部分藝人選擇了放棄。

5.工藝沒有文字記錄

沒有對搟珠的工藝提高到一種較高的高度。我們見到的往往是平常的東西，但是平常的東西往往也是我們最容易忽視的東西，正如搟珠工藝，缺乏工藝的記錄方式，給傳承帶來不利，宣傳力度不強。

6.搟珠工藝的傳承出現斷層現象

由以上原因我們可以得出，現在也很少有年輕人繼續愿意去繼承這份手藝，特別是中國最近幾十年的計劃生育，基本上都是獨生子女，這樣就不希望子女去從事這份工作。從調研的情況來看，這十幾個搟珠藝人的子女都沒有繼續從事搟珠工藝的，也就是說都沒有從他們父輩這一代上繼承下來。

7.受燈工玻璃珠制作工藝的沖擊

搟珠工藝所生產的珠子。用現代的燈工工藝也同樣能夠完成，也變得簡單，工作環境變得干凈明亮，產量也能提上來，也不受燃料的困擾，更不受污染的影響，所以燈工工藝在制作珠子上更加具有優勢。其實搟珠的消亡也是必然的，因為更高更好的工藝取代了它。

8.搟珠工藝品的精細度達不到要求

搟珠本身的制作的時候由于要見大煙大火，包括制作的時候所使用的工具和所使用的材料也是最傳統的，所以搟珠工藝所生產出來的產品在精細度、純凈度美觀度上都不是很好，也就是說達不到像燈工工藝生產的珠子那么完美和漂亮。

9.自身的發展不正規

在對一些藝人進行采訪的時候，他們說到20個世紀博山知識技術青年下鄉扶貧的時候，好多的閑置勞動力都學習并從事了這項工藝制作，這樣在學習和制作的時候因為當時有定點的收購方。所以好多人在生產的時候由于都是各家各戶的進行分散家庭作坊式的生產。為了降低成本追求大的利潤，偷工減料和制作不精細，還有技術不成熟等，造成了制作產品的質量大大降低。產品滯銷，存貨變大，也就無力再進行生產，改行做別的了。

珠子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