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辦公室的靜默：落難哥們“點穴回憶”污點往事

羅山

企業家劉石民，人到中年資產逾千萬。他的發小張良臣多年前因為幫他陪客戶，丟了工作，還落得貧病交加。2016年春節，身患重病的張良臣，從上海趕赴劉石民的敘舊邀約，并如愿得到他的資助。然而，昔日好友如今的顯赫和成功，也令張良臣心理失衡，試圖用劉石民當年的“人生污點”來要挾，為自己換取更多利益，他的舉動直接導致這次充滿情誼的聚會，變成了一場死亡之約……

少年同窗情誼深，他鄉不易相互幫扶

2015年11月5日，上海同濟大學附屬醫院，張良臣看著“腎功能受損”的診斷結果，欲哭無淚。醫生對他說：“如果病情持續惡化，會發展成尿毒癥并危及生命！”醫院要他住院治療，考慮到年底請假要扣年終獎，加上住院花費太大，他求醫生給自己開藥控制病情。下午，母親又從老家打來電話說：“你老爹肝疼得受不了，要去鎮上打針，家里沒錢了。”他答應發工資后就給家里匯錢。掛了電話，張良臣還想著母親的念叨：“你看人家石頭，多出息。”張良臣母親說的石頭叫劉石民，曾經與他親如兄弟。十幾年過去，劉石民已是身價千萬的大老板，而他上有患癌父親，下有讀初中的女兒，自己又身患重病。想到這些，張良臣不禁悲從中來。

1972年，張良臣出生于江蘇省鹽城市響水縣農村，父母種地為生，兩個姐姐輟學供養弟弟讀書。初中時，村里只有張良臣和劉石民兩人考入縣中，常結伴上學、回家，成了鐵哥們。后來，兩人一起考到上海一家高職院校。畢業時，有大企業來學校招工，張良臣長得高大壯實業務能力好，被錄用。盡管單位在上海郊區，但對農家子弟而言，留在上海有宿舍住，每個月有穩定工資，依然令人羨慕。

劉石民沒那么幸運，他落選了這家國企的選拔，找工作四處碰壁。幾個月后，他決定回縣城的汽修廠上班。臨走時，他已經身無分文，還欠了同學錢。張良臣拿出第一個月工資，幫他還清欠債、買了回程車票。張良臣還硬塞給他一包鹵蛋、一碗泡面，劉石民才不至于餓著肚子回家。后來三年，張良臣踏實工作。1997年，同事介紹射陽縣女孩孫英平給張良臣認識，他倆是鹽城老鄉，年齡相仿，很快陷入熱戀，并組建家庭。兩年后，女兒張文潔出生。春節，小兩口抱著女兒回鄉探親，不僅父母面上有光，張良臣也頗為自得。每次回老家，他都不忘去探望劉石民。他在汽修廠沒干到一年，就去開出租車維持生計。直到張良臣女兒兩歲時，劉石民才跟當地姑娘吳敏結婚。此后，他靠岳父的資助，開了家小汽修店，勉強維持生計。

2003年，劉石民跟張良臣抱怨：“現在零件價格猛漲，生意都賺不到錢！”張良臣說：“我認識不少廠家的關系，我來幫你聯系直接到廠家進貨。”張良臣怕他多花錢，讓他到上海就住自己家里。劉石民很會做人，經過張良臣牽線促成的生意，不管獲利多少，總會所有表示。孫英平曾跟丈夫說：“石頭會來事，將來肯定能成大事！”張良臣始終將劉石民視為貼心兄弟，連單位發的勞保用品：線手套、塑料手套、洗衣粉、肥皂都省下來，讓他帶回去用。兩年后，劉石民就賺了第一桶金，在老家貸款買了套房子。再到上海，他盡量不再麻煩張良臣夫婦。環境的改變，也令這對感情篤深的發小之間的關系，發生了變化。

好弟兄丟了節操，一步走錯難回頭

2006年6月，張良臣單位的員工小區開盤，房價比市場價低30%。讓張良臣夫婦激動得睡不著，結婚10年，倆人至今蝸居在單位一棟80年代的老單元內，房子還沒產權。他倆都有雙親要贍養，還要接濟條件差的兄弟姐妹，努力存錢始終都攆不上房價，房子一直都是他倆最大的心病。張良臣反復計算夫妻倆的工齡、學歷、技術職稱等積分，計算自己能否排上購房資格。得知他準備買房，劉石民立即表態：“你們新家的電視和冰箱我包了！”此后，在張良臣的斡旋下，劉石民又順利簽下一單十幾萬的生意。談好合同細節，劉石民高興地請對方銷售經理陳漢生吃飯，張良臣被叫去作陪。酒過三巡，陳漢生說：“這后面有個洗浴中心聽說還不錯！”劉石民心領神會道：“今天我請客去放松放松！”

張良臣沒進過這種地方，他說：“我就不去了，你們玩得開心點。”劉石民慫恿他：“沒事的，我不說嫂子絕對不會知道！”禁不住誘惑，張良臣跟著去了，卻遇到警方臨檢被抓現行！他老實交代了個人家庭和工作情況，派出所通知了他的單位，并對他處以拘留7天的處罰。而劉石民和陳漢生則推說是外地人來上海旅游，只認了罰款和拘留。

很快，張良臣的“丑聞”就傳遍了單位，孫英平屈辱地含淚去求領導，他才沒被開除，但購房資格被取消了。從派出所出來后，張良臣在家要安撫哭著鬧著要離婚的孫英平，到單位要面對同事的指指點點。最倒霉的是，他還因此染病，只能背著老婆到小診所治療。由于治療不徹底，他的病情反復發作，最后竟拖成了腎炎。孫英平罵他：“你這是自作自受，病死了活該！”由于長期請病假，勞動合同到期時，單位再未與他續簽。張良臣為自己的不檢點行為，付出了極其慘痛的代價。

劉石民繳納了罰款后，將丑事僥幸瞞過家人和朋友，可張良臣落到這般地步，他愧疚得要死。劉石民登門道歉說：“哥，這事全都怪我！我起頭干的這不要臉的事，要遭報應也該是我啊！今后，我要再干這樣的糊涂事，我就不是人了！”可沒等他凳子坐熱，孫英平就將他罵了出去，帶去的禮物也被她從窗戶丟了出去。失業后張良臣變得很消沉，劉石民也有心約他一起做生意。可張良臣總找各種借口推托，一來是礙于妻子讓她跟劉石民絕交的命令，二來他始終耿耿于懷覺得是劉石民害了他。

眼看著老朋友遭罪自己無能為力，劉石民也痛定思痛，反思自己此前的作為，他決定絕不再利用不正當手段去拉客戶，要走正道，靠誠信和品質堂堂正正做生意。對于張良臣的愧疚，他也只能放在心里，每次回老家時去看看張良臣的父母，給他們買點營養品或給些錢聊表心意。

2007年下半年，身體逐漸康復的張良臣，才重新找到工作。新單位離家遠，累死累活薪水才勉強與之前持平。因為經濟狀況不佳，加上妻子孫英平心里始終有疙瘩，對他頗為冷淡，接下來幾年，張良臣的日子都不好過，也沒回老家過年，與劉石民也逐漸斷了聯系。這幾年間，劉石民靠踏實、誠信，將生意做了起來，并開始涉足配件生意，還在南京建立了生產基地。2011年，他與前妻吳敏離婚，與上海財經大學高材生羅文君再婚，生下女兒。在高知妻子的影響下，劉石民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羅文君推薦他到知名高校讀了總裁研修班，學習了先進的管理經驗，培養了專業的商業視角，還結識了大批優秀的企業家朋友。

2013年下半年，張良臣的母校慶祝建校50周年，他在學校的杰出校友代表里發現了劉石民的身影。有同學問他：“這不是你們村的石頭嗎？他西裝革履的樣子，都不敢認了，看樣子混得不錯啊！”在學校任教的同學吳文英說：“他現在是身價千萬的企業家，代表校友上臺講話，很有點水平呢！”同學們紛紛追問張良臣：“你倆同村，當年那么好，后來又一起去上海讀書，現在還有聯系嗎？”“能攀上這樣的朋友，隨便提攜你一下，也能賺不少錢，你小子能幫我們大家引薦一下嗎？”獲知昔日落魄的哥們，如今竟混得如此風光，張良臣心里涌起莫大的失落，他推說有事就匆匆離開了學校。

2014年開春后，張良臣的父親被確診為肝硬化，為父治病他花了不少積蓄，深感壓力巨大。此前，他的女兒張文潔考上一所重點中學，父親病后為了省錢，他甚至停掉了女兒的課外培優。孫英平罵他：“你沒出息就算了，如今還要連累女兒嗎？”張良臣知道，再窮也不能耽誤孩子，他咬牙找了份夜班司機的兼職，開始沒日沒夜地賺錢，經常累得腰都直不起來。

這樣硬撐著過了一年多，張良臣的身體就亮起了紅燈。被確診為腎功能嚴重衰退后，他更加悲觀，自己四十多歲了，連個房子都沒有，上有老、下有小，生活壓力巨大，如果他再倒了，這個家就徹底完了。孫英平嘴上埋怨，可心里終究心疼丈夫，她的頭發眼看著白了很多。12月底，他病情惡化，只能入院治療，又花了幾萬塊。單位得知張良臣的病情，建議他病休先治好身體。但一旦病休，每月就只發一千多塊生活費，對他境況無異于雪上加霜。

絕境卑微求助，隱秘污點引發絕命一擊

2016年春節，張良臣出院回家休養。母親在電話里抱怨：“你爹病成這樣，你們也不回來。看人家石頭多孝敬父母，咱就沒人家的福氣！”這話讓張良臣深受刺激，他跟妻子說：“石頭如今發達了，我應該去找找他，那么多年兄弟，他得拉我一把！”懷著忐忑的心情，他打通了劉石民的電話，對方立即聽出了他的聲音，激動地說：“臣子哥，你在哪里啊？你現在好不好啊？”雖然幾年未聯系，但劉石民聲音里充滿興奮，這讓他也很激動。劉石民熱情地發出邀請：“今年我廠里忙，沒回老家。要不我接你們全家到南京玩？好好敘敘舊！”張良臣立即答應了。

2月15日，孫英平要照顧復習的女兒，張良臣獨自前往南京。下車后，劉石民開著奧迪車親自來接他。晚上，還叫來幾位昔日校友作陪，為他接風洗塵。大家回憶起年少，感嘆時光飛逝。劉石民問起張良臣的境況，他黯然地說：“我工作一般，過生活沒問題，可父親病著、女兒讀高中，壓力很大。”講到身患重病，他更是哽咽著說：“我這樣，跟大家見一面少一面了。”劉石民聽得心情格外沉重：“當年我落魄時，多虧你一張車票，這份情誼我這輩子不會忘。”他主動提出：“你給我個卡號，我安排財務先給你轉5萬塊看病。往后有需要，再跟我開口。”在大家的勸慰下，張良臣才逐漸平復心情。

第二天，劉石民又帶著張良臣在各大景點逛了一圈。午飯過后，兩人又來到劉石民位于南京江寧區的汽車配件廠。幾千平方米的廠房內，機器轟鳴人員忙碌，車間、辦公室所有員工，見到劉石民都起立問好。張良臣羨慕地說：“剛畢業時，我當個流水線工人，在老家都被人羨慕死了。如今，你這廠里可以有幾百號員工，可是養活著幾百個家庭啊！”

從車間出來，兩人進入辦公區域，張良臣看到了好幾個熟悉的面孔。劉石民介紹說：“都是我老家的堂弟、侄女親戚，老家的親戚朋友不容易，有能力都要拉扯一把。”他話音未落，張良臣忽然說道：“石頭，我不能白拿你的錢，我也想留下來跟著你干！”劉石民勸他：“如今當務之急，是治好你的身體，工作的事情不著急。”可張良臣很執拗：“我看了你的產品，銷售方向還是陳漢生他們公司，我來幫你管銷售，直接去找老陳，有當年那檔子事在，他不敢不接單啊！”張良臣的話，讓劉石民大吃一驚！他正色道：“臣哥，有些事我不瞞你，過去幾年我和陳總所在的公司，一直保持合作關系。”這番話在張良臣心底掀起滔天波瀾，他自嘲道：“看來，當年那次被抓，我是唯一的倒霉蛋！你倒好，因禍得福攀上大樹了！”劉石民意識到他話中有話，索性坦誠地說：“當年那件事，過去就不要再提了。后來陳總知道你的事，也非常懊悔，年輕時難免犯錯，關鍵是要改正。這些年我們也經常互相提醒，做人要走正道，正因如此，我們才能放心地坦誠合作。”

劉石民的話推心置腹，可張良臣此刻根本聽不進去，只覺得劉石民在惺惺作態。他的心態從頭天晚上的感激，已經變為此刻的憤憤然。當晚，他給妻子打電話說：“我就是個大傻帽，被劉石民害得好慘，他倒好，因為這事，反而跟陳漢生搭上了，一個成了公司老總，一個成了千萬富翁。”孫英平勸他：“你別多心，他能主動出錢給你治病，我已經很感激了。”可張良臣心緒難平，他說：“不可能就這么算了，我這些年的損失，得全部找回來！”

張良臣原定計劃是17日下午回家，劉石民通過上海的客戶關系，為張良臣預約了第二天同濟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專家會診，還安排司機為他購買了下午4點的高鐵一等座車票，并吩咐辦公室的人，給孫英平買了件高級羊絨衫，給張文潔買了個新款iPad做禮物，又準備了豐盛的特產禮盒，讓張良臣一并帶回家。午飯后，兩人回到劉石民的辦公室稍作休息，準備三點鐘再去高鐵站。

想到無法留在劉石民這里任職賺錢，不甘心的張良臣對他說：“你把陳漢生電話給我一個！回上海后，我想去找找他。”劉石民對他說：“如今，陳總身居要職，每天忙得團團轉，不預約都見不到人。不如，下次我去上海做東，約上他和你一起吃頓飯！”這話讓張良臣非常不爽道：“你什么意思？他如今再顯赫，當年也跟我們一起光著下過澡堂子，害怕我揭他當年的那污點？還是怕我找他索要封口費？”

劉石民本是一片好心，擔心落魄的張良臣被人拒絕后自尊心受損，可他發現這位老朋友始終心存怨念，他反復提及昔日“污點”，似乎試圖以此作為要挾換取更多利益時，便毫不留情面地說：“你這次來找我，究竟想達到什么目的？想跟人揭發我當年的丑事？”被戳中心事，張良臣索性理直氣壯地說：“憑什么我當年背了黑鍋，你們都風光度日。如今，你可以給家里人安排高薪職位，對我就想區區5萬塊打發了嗎？”劉石民震驚了，他氣惱地說：“人這輩子總要往前看，你為什么不反省自己的不檢點。不要將人生失敗，都歸咎在別人頭上！作為朋友，我出錢出力，對你仁至義盡了！過去犯過的錯，現在也不怕當眾承認，我絕對不會因為怕丑，而受你的要挾！”這番決絕的話，令張良臣徹底絕望了，他最后的籌碼在這一刻也失去了作用。

爭吵過后，劉石民兀自坐在寬大的老板椅上，打電話給司機，讓他提前開車到樓下來，準備出發去高鐵站。這像是間接下了逐客令一般，張良臣內心的屈辱和憤怒快要燃燒爆炸，憤怒的他操起茶幾上的水果刀，沖著低頭看文件的劉石民狠狠刺了幾下，很快劉石民就倒在了血泊中。冷靜下來后，張良臣打電話報警自首。案發后，經法醫鑒定劉石民系銳器切割頸部、刺戳胸部，致右頸部大血管破裂、心臟破裂，大失血死亡。

2016年10月，張良臣因故意殺人罪，被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慘案發生后，劉石民的家庭也因此分崩離析，他的前妻為了給兒子爭奪遺產，一直與現任妻子羅文君纏斗不休。導致原本發展前景良好的企業，因疏于管理開始虧損，2016年9月，在遺產爭奪各方的協商下，不得不低價轉賣他人。

（本文中罪犯為實名，其余人物的相關信息做了模糊處理）

[小編發言]

在當今急劇變革的社會，張良臣與劉石民的關系演變，具有典型的代表性。兩人作為同窗，在人生起步階段，相互扶持追求進步，本是人生幸事。他們在年輕時因為功利，未能守住道德底線，涉足不檢點的違法行為，為后來的悲劇埋下了危險的伏筆。張良臣的坎坷經歷，雖然有令人可嘆之處，可他當年沒有潔身自好，事后不但沒有反思，悔過自新，反而自怨自艾，利用污點，索恩要挾并殺人，可悲可恨！劉石民在連累朋友后，深刻反省并改過自新，多年來一直不斷改變、提升自己，創造財富激勵人生。與張良臣重逢后，他也試圖用各種方式來給予好友補償。對比他的糾偏，張良臣始終沉溺過去，揪住朋友的過錯不放，苛求每個人都要為過去的錯誤付出慘痛代價，這種“紅眼病”才是他悲劇人生的根源。

編輯/錢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