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源

2013年9月筆者見到了一件玉童子殘件,賣家認為其當屬明代,而筆者看童子系老件且宋代特征明顯,和田玉料質,細潤光潔,初步判斷應為宋代玉童子而購入。經業內專家評定,該童子被選為2016年安徽省文物學會、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博物館舉辦的“中國古代玉器展”展品展出。作為宋代玉器的典型器,筆者不妨以此件藏品為例對宋代玉童子作一芻議,以交流于眾位方家。
玉童子是宋代玉器中的創新品種,宋代之后,玉童子經久不衰、代代沿襲。到了清代,玉童子的形象益發豐富,存世量很大。這說明,宋至清的七百多年間漢族、契丹族、女真族、蒙古族等都曾在中華大地上統領江山,無論哪個民族執掌朝綱,這個非實用器的玉器品種非但沒有消亡,而是一直流傳下去,為民眾所喜愛,是有其歷史根源的。說到玉童子產生的起因,馬未都先生認為在宋代人們渴望和平,愿意以土地換取和平,不希望打仗,人口增值是國家的目標,故而興起佩戴玉童子。這個解釋當然十分合理。孟子曾說,“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因為,中華民族起源以來無論是自然條件的嚴酷、疾病的肆虐,還是戰爭的消耗,人的死亡率均非常高。多生孩子,尤其是多生男丁,延續家族的血脈,是每個家庭的最大追求,自然也是國家的迫切需求。然而,這種需求為什么沒有在其他時代,譬如玉器發展的高峰——漢代以玉童子的形式表現出來,而恰恰在宋代興起并流行,筆者認為還有更深層的原因。中國的玉器源遠流長,長達八千年,通過科學考古發現,新石器時期玉器就作為祭天地、祭神靈的禮器使用,由此產生了良渚文化、紅山文化。并且從凌家灘巫師大墓、殷墟婦好墓出土的大量精美玉器中,我們還可以看到早在新石器時期、殷商奴隸制時期,玉器就已經為上層統治階級所專有,這一專屬權利貫穿于整個高古時期。唐代是一個轉折點,它國力雄厚,和田玉玉料充足。大唐盛世經濟繁榮,工藝品多姿多彩,文化進一步發展,這些對玉器制造產生了重大影響,孕育著玉器走向世俗的種子。例如唐代玉器一反漢代以前紋飾注重抽象的規則,開始轉向寫實,貼近生活。世俗玉器的種苗在宋代進一步成長,多生孩子、興旺家族的期頤最終化為玉童子而進入民間,成為世俗玉器的典范。另有一說,玉童子的原型是佛教里叫“磨喝樂”的佛子,這個小孩時常手持荷花,聰明伶俐,人們希望自己孩子像“磨喝樂”那樣聰明可愛。由此,一個童子形象定型了:大腦袋,直鼻梁,小嘴巴,八字眉,半側臉,雙手舉著荷花,作行走狀。張廣文先生在《中國古代玉器鑒定與鑒賞》一書中對玉童子作了以下的描述:“……宋代最常見的是玉雕童子,童子的形態各異,有執荷童子、攀枝童子、戲耍童子等多種。玉雕執荷童子的數量較多,呈較厚的片狀,近似圓雕作品。童子頭頂小髻,后腦較大,眉眼嘴鼻多為陰線雕出,身穿窄衣肥褲,小馬甲,馬甲上或有方格錦文,手腕似有鐲,衣褶簡練………”
筆者所藏的玉童子殘件,就是一例比較典型的宋代傳世品。這件玉童子八字眉,后腦突出,有三分之二的臉及耳朵露出;對襟長褂半敞著,用陰線刻出鑲邊,窄袖口;雙腿交叉,左手持飄帶,右胳膊向一側伸出,右手在做什么因殘斷不詳。雖是片狀,但采用的是圓雕手法,童子除右手外完整。筆者仔細觀察斷面,發現這件作品為佩飾,呈橢圓形狀。佩上下鉆有通天孔,斷裂也恰恰在通天孔處,說明很可能是佩跌落于地,斷成了兩半。一半命運不測,或許已成碎塊被丟棄,而有童子的一半被保留下來。宋代距今已經七百多年,此件童子雖為殘件,但歷經風雨到筆者手中也算有緣,于是筆者萌生了修復補全此件玉器的想法。
玉器以其天然材料的特性,相對易于造假而難以修復,斷裂處粘接特別是殘件補全,至今無法達到瓷器等其他器物的修復效果。但是,宋代玉器畢竟存世較少,為了展示宋代玉童子的制作特征,領略其中內蘊的文化魅力,采用貴金屬制作配件和鑲嵌工藝進行修復,倒不失為一種補救之策。中國歷來有“金玉良緣”“金鑲玉”的傳統,倘若金銀與和田玉結合得當,則二者相得益彰。考慮制作成本、工藝條件等,筆者選擇純銀為配件材料。純銀不但延展性強,易于打制,而且隨時間推移而氧化,色澤會微微發暗,此乃天然做舊,與有著七百年高齡的玉童子反而更“搭”。
在配圖圖案的選擇上,筆者參閱了《中國古代玉器藝術》一書,該書記錄的宋代玉童子共七件,有圓雕件和佩飾件。這些玉童子或立于蓮座之上,或手持蓮花,顯示出宋代頗具向佛愛蓮的風尚。況且持荷童子不但在宋代廣受歡迎,而且這一形制在遼、金、元及明清兩代得以延續,屬于傳承有序的題材。圖錄中有一件青玉童子,相貌形態與所藏童子十分相似,其身邊放著花瓶,童子伸出右手正往花瓶里插放荷花。筆者參照此模型打制荷花及花瓶,將配件用爪扣住童子形成整件,修復結果如圖所示。
中國的玉文化源遠流長,歷經朝代更迭、戰亂災害和人為損壞,一些古代玉器能夠流傳至今實屬難能可貴。即使不是全品,沒有高昂的身價,但在可能的情況下給予修復是今天玉器收藏者的一份責任。筆者呼吁,不要忽視殘件的潛在價值,要傳承、發揚玉器博大精深的君子精神。通過大家的努力,讓那些古代遺存再展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