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流常
共享單車涉及道路交通安全管理、治安管理、城建市容管理,甚至涉及刑法和民法的基本財產類法律問題。上述法律法規能否在騎行過程中得到良好貫徹,在某種程度上體現了國民的法律素養
共享專車(汽車)的時代已經結束,或者說從形式上已經基本結束。取而代之的是共享自行車——單車。共享單車尤其無樁共享單車以其綠色環保、使用費用低廉、停車便易等特點,正在中國掀起一股熱潮。
這股熱潮既有資本上的沖動,亦有自行車生產上的利好,更有騎行的快樂。
相比共享專車,共享單車的法律問題更為細碎和貼近民生。共享單車涉及道路交通安全管理、治安管理、城建市容管理,甚至涉及刑法和民法的基本財產類法律問題。有人說,共享單車是國民道德水平的“照妖鏡”。
筆者認為,在共享單車熱潮噴涌的當下,很多問題已經超出了道德的約束范圍,上述法律法規能否在騎行過程中得到良好貫徹,在某種程度上體現了一國國民的法律素養。這種法律素養甚至決定著共享單車經濟模式能走多遠。
共享單車第一個層面上的法律問題,涉及交通和市容城建的行政管理問題。
人們更習以為常的是有關部門對機動車的管理,對于非機動車尤其自行車的違章問題,或偶以道德問題譴責,或視而不見。但實際上,非機動車違章問題的多見程度甚于機動車,早已是交通管理的老大難。
在共享單車熱潮噴涌的當下,很多問題已經超出了道德的約束范圍。
有交通管理部門統計了非機動車常見的主要問題,如逆向行駛、違反規定使用其他車輛專用車道、不按照交通信號規定通行、不服從交警指揮、不按規定載物載人、違章停放等。其實,《道路交通安全法》對上述違章行為有明確規定。比如該法第57條規定,非機動車應當在非機動車道內行駛;在沒有非機動車道的道路上,應當靠車行道的右側行駛。第59條規定,非機動車應當在規定地點停放。未設停放地點的,非機動車停放不得妨礙其他車輛和行人通行。
《道路交通安全法》對非機動車的相關違法行為也有相關罰則,其第89條規定,行人、乘車人、非機動車駕駛人違反道路交通安全法律、法規關于道路通行規定的,處警告或者五元以上五十元以下罰款;非機動車駕駛人拒絕接受罰款處罰的,可以扣留其非機動車。
不過,囿于警力不足、取證難等原因,這一罰則在過去的司法實踐中鮮有執法案例。但隨著共享單車的興起,不排除執法部門將“激活”這一條款,對單車騎行亂象起到規制示范作用。
除了交通管理問題,市容管理問題也十分突出。
共享單車的一個顯著特點是無樁停放、即走即停。這一特點讓騎行更加便利快捷,也讓共享單車模式得以迅速傳播。但同時,無序停放、過度投放的問題已經困擾到城市管理者。
共享單車停放在公交站臺、地鐵出入口、行人和機動車道、小區綠化帶、盲道等問題日益突出。據報道,多種共享單車因為投放時占用盲道等原因被杭州市西湖區城管部門責令整改;上海市交通委已約談了摩拜、ofo等6家共享自行車企業,要求它們即日起暫停投放。
這其中既有投放企業的問題,也有騎行者的問題。以筆者之見,后者的嚴重程度重于前者。從共享單車企業的一個投放點,被需求者迅速擴散到大街小巷,可能只需十幾分鐘的時間。多數市民在使用后都會按照規定停放,但扎眼的違章違規違法行為,還是隨處可見。
上述有些問題在共享單車出現前便已經存在或者常見,為什么現在拿出來重提?一個很重要的數據是,據有關機構統計,截至2016年底,我國共享單車市場整體用戶數量已達到1886萬,預計2017年底將達5000萬用戶規模。也就是說,在共享單車出現并呈井噴之勢后,各大城市尤其一線城市,自行車數量和騎行用戶數激增。
如此規模下,本來就是一個老大難的交通問題,應當如何管理?市容城建部門又該如何監管?如果尺度過大過死,可能會被詬病因噎廢食,影響新的經濟形態的發展,就如同當年的專車那樣;如果放任不管,有一天某一個街道會被廢銅爛鐵的單車占據,有一天交通會被無序行駛的單車阻塞。
筆者并不認為,強行政監管會讓一切變得井然有序,而是覺得,在適度監管下,只有消費者、需求者認真執行法律規則,真正自律起來,以及共享單車企業加大宣傳單車正確的使用放置規則,這種模式才有望形成良好業態。
除了上述違反行政管理的行為之外,基于單車本身使用、所有等權利的問題,在更大程度上考驗著國民的法律素養。
目前所發生的諸多案例,可以分類為:違約行為、民事侵權行為、違反治安管理的行為和犯罪行為。
從權屬而言,單車的所有權屬于單車經營的企業,騎行者與經營企業通過電子合同建立了租賃關系。未按要求停放、未按要求騎行,除了違反行政法規外,在民法層面上,便是一種違約行為,說到底是一種不誠信的行為。尤其在約束和監督機制欠缺的共享單車模式下,一般違約和侵權行為都不會被追究責任,那么誠信原則顯得更為重要。這也是騎行者最基本法律素養的表現之一。
如果誠信問題顯得虛無縹緲,接下來的問題便是實實在在的違法甚至犯罪的行為了。
租賃期間未盡到正常保管義務而導致單車損毀的,屬于民法上的侵權行為,應當履行賠償責任。但是據為己有的行為,諸如上私鎖、涂抹號牌等,便是典型的“盜竊”行為。
北京一家醫院兩名護士給ofo單車上私鎖,2017年2月22日,公安機關以盜竊行為定性將她們行政拘留五日。
盜竊的首先一個特征是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其次是采用規避他人管控的方式,轉移而侵占公私財物所有權的行為。嚴重者構成犯罪,輕者因違反《治安管理處罰法》而被行政拘留。上述兩位護士的行為屬于后者。《治安管理處罰法》第49條規定:盜竊、詐騙、哄搶、搶奪、敲詐勒索或者故意損毀公私財物的,處5日以上10日以下拘留,可以并處500元以下罰款;情節較重的,處10日以上15日以下拘留,可以并處1000元以下罰款。
此外,還有一種盜竊行為,即盜取單車零部件的行為。一些單車輪胎、車座、鈴鐺或者車筐丟失,如果是造價較高的單車,這種行為已經構成盜竊罪。
但上述行為與故意損毀公私財物行為有著一定的相似性。區別在于,故意損毀公私財物的行為更直接表現在以損毀為目的,比如將單車燒毀、扔進山谷河道的行為。行政處罰如上述《治安管理處罰法》所規定。多次進行上述行為,情節惡劣的,根據《刑法》第275條規定,“故意毀壞公私財物,數額較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罰金;數額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處3年以上7年以下有期徒刑。”即已經構成故意毀壞公私財物罪。
對更讓人痛恨的行為,諸如在車座、車把處涂抹口香糖、膠液的行為該如何定性?對于此種行為應當適用《治安管理處罰法》第26條的規定,定性為尋釁滋事行為。此類行為人存在故意蔑視社會道德、惹是生非、破壞社會秩序的主觀意識,侵害了公共秩序,同時也對公私財物和不特定的人身權利造成侵害。
還有一類行為是在車座上安插針頭,這該如何定性?筆者認為,輕者應當依據《治安管理處罰法》的尋釁滋事定性;或者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法》第43條以故意傷害定性;情節嚴重者,應當依據《刑法》按故意傷害罪定罪量刑。
不同的共享單車企業有著不同的開鎖模式,類似于ofo的開鎖模式,基本上是一車一密碼。理論上只要記住了一輛單車的號牌和密碼便可以免費使用。在此種模式下,網絡上出現了“單車密碼”共享的軟件,只要在該軟件上輸入單車號牌,就會自動彈出密碼。騎行者只需支付低于共享單車企業的費用或者免費就可以獲取密碼。
對于上述行為,學界存在爭議。有的認為,一般用戶的行為屬于違約行為,提供密碼的軟件運營者屬于盜竊行為;有的認為,《刑法》上沒有明確規定,只能按違約行為處理;也有人認為,上述行為構成了侵占行為或者侵占罪。筆者認為,上述行為中使用者、提供密碼的軟件運營者和共享單車企業等主體之間根本不存在合同關系,違約行為也就無從談起。
侵占罪的犯罪對象一般只有三種:代為保管的他人財物;他人的遺忘物;他人的埋藏物。很顯然,共享單車不屬于上述主體之一,因此也不能構成侵占罪。
那是否構成盜竊罪或盜竊行為?首先從行為侵犯的對象上分析,共享單車是具有一定的經濟價值、能夠被移動、能夠被他人所控制和占有的財物;其次,該行為違背了單車所有者的意志;第三,正常租用單車的行為,是通過互聯網信息讓單車經營企業獲知使用單車的意圖,而后按照收費規定騎行單車。但上述其他途徑獲知密碼的行為,是在單車企業不知情的情況下獲取密碼進而使用單車,具有秘密竊取的性質。
上述行為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的性質?一般理論而言,非法占有是行為人實施犯罪行為時客觀上對財物的實際非法控制狀態,以及主觀上企圖通過危害行為達到對財物實際非法控制的目的,而不是要求行為人對財物的永久控制。
由此而言,通過軟件非法獲取密碼騎行共享單車的行為和提供軟件服務的行為,均應構成盜竊行為。對于騎行者而言,涉及財物的價值較低,如果不是長期控制單車,而是每次只為了不交納幾元錢的租賃費,即使一年內有多次這種行為,也不構成犯罪。因為這種行為根據最高法院司法解釋,并不屬于“多次入戶盜竊”或者“公共場所扒竊”的行為。但是可以適用《治安管理處罰法》予以警戒。對于軟件提供者而言,如果獲取了一定數額的非法利益,則可能構成盜竊罪。
通過上述分析,為一輛單車或者一次騎行的費用鋌而走險,或違法犯罪,是一種得不償失的行為。這種行為是對社會秩序的極大破壞,也必將影響一個產業的正常發展。共享單車行業正在深度試水中國社會,考驗著管理者的智慧,也考驗著國民基本的法律素養。
(作者為財經媒體資深從業者,編輯:李恩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