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將讓賢 新兵登場

思苒

在每年的奧斯卡最佳導演提名中，都會有一些新鮮面孔出現。然而像今年這樣，美國電影藝術與科學學院（以下簡稱學院）大張旗鼓地為新晉電影人搖旗吶喊，在奧斯卡歷史上還真是破天荒頭一遭。

第89屆奧斯卡金像獎的最佳導演提名名單上，除了憑借《血戰鋼鋸嶺》入圍的“老兵”梅爾·吉布森外，其余四位都是首次執導電影長片的新人：《愛樂之城》的導演兼編劇達米恩·查澤雷、《月光男孩》的導演兼共同編劇巴里·杰金斯、《降臨》的導演丹尼斯·維倫紐瓦和《海邊的曼徹斯特》的導演兼編劇肯尼斯·羅納根。

相較之，一眾赫赫有名的導演老將在今年的角逐中遭遇滑鐵盧，包括執導《薩利機長》的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執導《沉默》的馬丁·斯科塞斯、執導《間諜同盟》的羅伯特·澤米吉斯、執導動畫片《圓夢巨人》的史蒂文·斯皮爾伯格以及《斯諾登》的導演兼共同編劇奧利弗·斯通。

這只是偶然嗎？不久前美國導演協會獎（The Directors Guild of America）公布的提名更加極端：《愛樂之城》的達米恩·查澤雷、《月光男孩》的巴里·杰金斯、《海邊的曼徹斯特》的肯尼斯·羅納根、《降臨》的丹尼斯·維倫紐瓦和執導《雄獅》的加斯·戴維斯。雖然加斯·戴維斯此前曾獲得過一次美國導演協會獎提名，卻是在電視領域。所以說今年入圍美國導演協會獎最佳電影導演單元的是清一色的“新兵蛋子”，完全正確。

這一有趣的現象暗示，在曾經對年輕人抱有極大偏見的好萊塢，可能正醞釀著劇變：那些成名于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老一輩電影人，正在把接力棒交接給他們的后輩。

相比往年，今年奧斯卡最佳導演獎的提名者，在年齡上也更加年輕化：達米恩·查澤雷僅32歲，巴里·杰金斯37歲，丹尼斯·維倫紐瓦49歲，肯尼斯·羅納根54歲，梅爾·吉布森61歲。可能有人會以此判斷這是“美國新浪潮”的開端，似乎言之過早，但回顧以往，這一趨勢確實日趨明朗。

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費德里科·費里尼（Federico Fellini）、維托里奧·德·西卡（Vittorio De Sica）、羅伯托·羅西里尼（Roberto Rossellini）和盧奇諾·維斯康蒂（Luchino Visconti）等意大利電影大師，花費數年在意大利掀起了新現實主義（neorealism）浪潮，因為他們都把鏡頭聚焦于意大利的現實問題；同樣，弗朗索瓦·特呂弗（Francois Truffaut）、讓-呂克·戈達爾（Jean-Luc Godard）等同行者們，也是耗時多年才被影評界認可并定義為“法國新浪潮”（French New Wave），因為他們大都崇尚個人獨創性，不論在主題還是拍攝手法上都與傳統電影大相徑庭，表現出“作者論”的強烈主張。

上一次“美國新浪潮”，出現于20世紀70年代末到20世紀80年代，聚焦于通過電影學院經歷或關系來定義自己的電影人，即使他們可能從未上過電影學院。與他們所崇拜的老一輩電影人不同，以斯皮爾伯格、喬治·盧卡斯、布萊恩·德·帕爾瑪等為代表的新一代導演中堅力量，總是試圖通過電影鏡頭來進行思考，強調“媒介即信息”，劇院和文字已經屬于另外一個時代。

他們從電影中獲取的樂趣也與前一輩電影人有所差異。20世紀60年代末到20世紀70年代初，美國電影界掀起“反獨裁”（anti-authoritarian）浪潮，作為對當時搖搖欲墜的工作室系統和后越戰時期飽受創傷的社會的本能反應。1971年威廉·弗萊德金執導的《法國販毒網》、1972年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執導的《教父》和1979年哈爾·阿什貝執導的《妙人奇跡》等影片都反映了這一視角。如果說那個時代的電影人傾向于創造一些假想的敵人并與之斗爭，那么，斯皮爾伯格等后輩電影人們，在接受這種做法的同時，則更傾向于通過恢宏而大膽的敘事手法，創作一些更讓觀眾喜聞樂見的故事。

然而，現今的導演們似乎與他們的前輩又有所不同。他們大多喜歡獨立思考，特立獨行，在各自的職業生涯里沿著各自選定的方向執著前進。比如，《愛樂之城》回歸音樂歌舞片的形式，向“舊時好萊塢”和雅克·德米1964年執導的經典歌舞片《瑟堡的雨傘》致敬；《月光男孩》則通過不尋常的敘事結構、角色設定和主題，向好萊塢現存的偏見和歧視提出抗議。

也許，這些電影人在今年奧斯卡提名名單中的集中涌現，只是一個純粹的巧合。也許，對“美國新浪潮”的想法，也只是一個局外人天馬行空的構想。但也許，這只是更深層次劇變的冰山一角。

在20世紀60年代末，邁克·尼科爾斯執導的《畢業生》和阿瑟·佩恩執導的《邦尼和克萊德》，作為流行文化的現象成為“新好萊塢電影”的開篇之作。然而，自此以后，新一代的“邁克·尼科爾斯”們和“阿瑟·佩恩”再未出現過。

巴里·杰金斯、達米恩·查澤雷和他們的同行者們，或許正是美國電影產業“輝煌新一代”的先鋒；也或許，他們只是一個個耀眼的創作者，因為他們如此具有創造力如此的與眾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