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叫貓頭 第二集

徐繼東

上期回顧：

馬力和貓頭的關系慢慢緩和，在我們看來似乎已經過了磨合期，但事實并非我們所想，看他們又開始了體力角逐，掰手腕已經上演了！

課間，貓頭和后排的馬力掰手腕掰得正起勁時，語文老師周老師抱著書本走進教室。

上課鈴還沒有響呢，老師今天咋這么積極？

圍觀的同學一哄而散，貓頭想抽出自己的右手，誰知馬力的兩只手像蛇一樣死死纏住他不肯罷休，貓頭急了，使出渾身力氣也沒有掙脫。

“麻煩大了？周老師看到我們了！”貓頭的臉蛋漲得通紅。

“呵呵！他看見的是你！”馬力滿臉壞笑。

“貓頭，你在干什么呢？”周老師的語調不溫不火。

貓頭一急，力道也就大了起來，他拼命抽出自己的右手，“我、我在借橡皮呢！”慌亂之下，貓頭也顧不上斟酌是否妥帖可信，隨口編出這么一個理由。

他想，反正說借橡皮要比說掰手腕更理直氣壯一點，畢竟是跟學習沾點邊嘛！

“呵呵！你借塊橡皮還需要那么大的爆發力？跟拔河似的，我看你們是在扯皮吧？”

貓頭聽出了周老師是百分之二百不相信。更要命的是，他好像聽到了同學們都在捂著嘴巴笑，后排的肇事者馬力則笑得更得意，貓頭把火辣辣的面孔深深地埋在自己的懷里，他真怕周老師會不依不饒。

其實在所有的任課老師中，周老師的脾氣是最好的，也許是歲數大了，教書的時間長了，對淘氣包們的借口見多了的緣故，你很難見到他大光其火的模樣。不過他數落起人來常常是絮絮叨叨沒完沒了，就和那唐僧差不多，這也是很有威力的。

“唉！你們兩個人要是把扯皮的激情和堅韌都用到學習上的話，到時候恐怕你不想名列前茅都困難呢！看來你們最怕的就是把老爸老媽的血汗錢花到正道上吧？”周老師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不再繼續追問。

可是貓頭被那最后一句話深深地電擊了一下。

“同學們！現在請翻到課本第35頁，今天我們要學習的課文是《金蟬脫殼》，記得昨天通知大家要好好預習，現在我要請一位同學給大家朗讀一下！”說罷，周老師的眼睛就像雷達一樣開始在人群里掃描。

貓頭一聽，瞬間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裝模作樣地把語文書立起來，像古代戰士的盾牌一樣，擋住自己的臉蛋。他心里明白，在這種情況下，把自己的面孔暴露在周老師的目光之下是愚蠢的。

班里的同學都知道，周老師的普通話不太標準，因此，他從來不自己領讀課文，通常都是布置大家預習，第二天點名讓一個普通話比較好的同學領讀，比如貓頭的同桌——語文課代表楊藝曼，比如第二組的英語課代表林曉雅，這些都是班里的種子選手。

可是今天的情況畢竟有些特殊，剛才自己與馬力掰手腕被老師盯上了，弄不好周老師就會讓自己領讀呢。

對于普通話很不普通的貓頭來說，讓他結結巴巴地朗讀課文，那真是一種莫大的難關。

素來伶牙俐齒的他，每次講起普通話來舌頭都有些僵硬，更要命的是，一不留神還會夾帶出截然不同的鄉音來，總會招致同學們的大笑。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周老師的目光開始在貓頭和楊藝曼兩人的臉上游移，就好像挑剔的買主在兩件各有長處的商品間權衡。

等待的時間格外痛苦，也格外漫長。

讓人沮喪的是，周老師最終還是選擇了貓頭。

“陸野同學，今天請你為大家朗讀一下課文好不好？”周老師的聲音柔軟得像三月的風。

“不好！相當不好！”貓頭心頭一緊卻又不敢出聲。

“唉！周老師還真會點人！”楊藝曼在一邊滿心不悅地嘟囔。

“貓頭加油！可不許給咱班男生丟臉哦！”后排的馬力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

貓頭磨磨蹭蹭地站了起來，哪里還有心情回擊？他捧起課本，開始小心翼翼地朗讀起來。

“我最愛捉蟬。有一天，我無意中撿到了幾個透明發亮的殼。叔叔們說，那是蟬蟲脫的殼。夜幕降臨……”

不一會兒功夫，貓頭覺得自己的脊梁已經流汗了，臉皮更是出火。

貓頭努力讓自己慌亂的心平靜下來，不去理會同學們的竊竊私語，雙眼盯著課文一行一行往下面趕，就像一個腳步慌亂的夜行者。

“剛出殼的蟬兒除了背上那一層保護甲外，全身都是灰白色的，折疊的翅膀也只有一點點……”

終于，朗讀結束！如釋重負的貓頭迫不及待地坐了下來。

“嗯！進步不小。我看陸野同學的朗讀還是蠻有潛力的！”

貓頭睜圓雙眼，下意識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他搞不清周老師的話是在表揚還是在挖苦。

“陸野同學，誰讓你坐下去了？麻煩你站起來再給大家講一講朗讀這篇課文的心得。”周老師不溫不火地說。

貓頭心想完了，看來今天是被老師盯上了。他惶惶不安地站了起來，雙眼無助地望著周老師，不知道從哪兒說起。

“別緊張，隨便說說，你自己認為這篇文章好在哪里？”周老師鼓勵他。

“好什么呀？我看一點也不好！”貓頭滿心窩火，賭氣似的小聲嘟囔道。

“你說不好？”周老師顯然沒有料到答案會是這樣的，“不好！當然也可以說說不好在什么地方。”周老師好奇地盯著貓頭。

“嗯！我看這篇文章的作者根本就不是農村人，根本就沒有逮過蟬蟲。蟬蟲跟蝸牛一樣，行動非常緩慢，它從土里出來，再爬到樹上，脫殼都是后半夜的事情。我們在鄉下經常逮，都是帶著手電筒，要不根本就看不見！哪里像課文里說的，什么傍晚，雨過天晴，還看得那么仔細，根本就是騙人的。”一旦說起逮蟬蟲的經歷，貓頭的語言就格外利索，一點也不結巴。

周老師清了清嗓門兒，平靜地說：“剛才陸野同學的發言很好，我們要敢于懷疑權威，敢于堅持自己的觀點。慚愧的是，本人也沒有逮蟬蟲的經歷，不好做評判。剛才有一位同學的建議很好，如果不是季節已經過了，我們真應該組織大家搞一次現場觀察。”

周老師頓了頓目光看了看貓頭：“陸野，你先坐下。在座的同學中，誰曾經有過逮蟬蟲的經歷，給大家講一講好嗎？”

這時，貓頭看到他的鐵哥們兒徐博聞緩緩地舉起手來。

“好！徐博聞，你來講一講。”周老師像在一片荒蕪的草原看到了一葉新芽。

“貓頭剛才講的一點也不假，我們在鄉下經常逮蟬蟲，在我們那兒叫久牛。”

徐博聞的方言引起一片哄笑。

“就是嘛！我們那兒都說知了是久牛。”徐博聞紅著臉大聲爭辯。“知了可精著呢，白天它絕對不會出窟子，等到天黑了才出來往樹上爬，一般都是后半夜才脫殼子，等到天亮時，它的翅膀也就晾干了，就可以到處飛了。”

語文老師今天講課的速度真快。課文講完，周老師合起課本，看了看手表，剛好還剩十分鐘時間，和自己預計的一樣。他對自己掐時間的精準度暗自得意。

“同學們！按照市教研室制訂的教學計劃，今年我們將嘗試一種全新的、由學生自主的課本劇教學。所謂的課本劇，就是把課文中敘事性的文章改編為戲劇形式，以戲劇語言來表達文章的主題。當然了，改寫的時候注意保留原意，可以有所創新有所拓展，但是不能改得面目全非。”

“像課文《嫦娥奔月》就有點復雜了，當然了，同學們有興趣的可以提前排練，放在我們新年聯歡會上表演。今天我們就來做一個簡單的，我們把課本前面的《成語故事——自相矛盾》演繹一下。好！現在誰上來把這講臺朝旁邊移動一下？”

“我來我來！”喜歡熱鬧的馬力一躍而起，害怕別人搶了他的份兒。“牛猛，快！我們兩個人抬。”

周老師看看似乎覺得空間還是太小了點，就指揮前三排的同學把課桌往后移，于是教室里就乒乒乓乓亂作一團。

場地收拾好了，下面就是選演員了。周老師一時還真拿不準該點誰的將。

他掃視一下教室里一張張生機勃勃神情各異的面孔，笑瞇瞇地問：“同學們！誰來演這賣矛的？有興趣的可以毛遂自薦啊！”

誰料想，熱氣騰騰的教室里頓時變得一片死寂。

誰也沒有試過，誰也沒有把握，同學們面面相覷。

“人家張藝謀選演員，都打破頭了往里擠。機會難得呢，你們要珍惜哦。”周老師在一邊熱情鼓勵。

教室里依舊無人應答，同學們開始在下面嘰嘰咕咕議論，誰誰誰能夠勝任。

“我推薦一個人，他最棒了！”馬力高高地舉起右臂，“周老師，貓頭鬼頭鬼腦的，最適合了！他還會舞槍弄棒呢。”

楊藝曼在心里暗想：這個臭狗屎馬力，他總是不放過任何機會，一心想看貓頭的笑話。她真希望貓頭不要中他的圈套。

馬力就是想出貓頭的洋相。

這個角色不送給貓頭送給誰呀？他躲在一邊竊喜。

周老師眼前一亮，他熱心地鼓勵道：“貓頭，老師相信你哦！來，試一試！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貓頭自然明白，馬力那小子沒安什么好心，他是在等著看自己出丑呢。

貓頭心想：我不能讓周老師失望，更不能讓馬力小瞧！

貓頭應聲站了起來，很是自信地向講臺走去。

貓頭走近周老師，和他低聲交流了幾句，周老師從講臺下取出他事先準備的道具，所謂的盾牌，就是辦公室塑料水桶的蓋子，長矛則是一根一米來長的細木棍兒，好像是廢棄的拖把棍兒，貓頭掂量著手里的道具，問道：“誰來演圍觀者啊？”

馬力和牛猛連忙異口同聲應答：“我！我！”貓頭征求周老師的意見，“圍觀的人是不是太少了呀？應該在我吆喝的時候，從這兩邊逐漸增加才像啊？”

“好！這個由我來指揮調度，你準備好了的話，隨時可以開演。”周老師立即進入了導演的角色。

到了這個時候，貓頭一點也不緊張了。

弄了半天他才明白，所謂的課本劇，其實就是做個游戲罷了，以前在鄉下沒有別的娛樂，和小伙伴經常玩這個，起初是你當媽媽我當爸爸，那叫扮家家。

后來就是你演小偷我當警察，那叫警察抓小偷。

玩得最多的其實還是走江湖賣藝，手里拿一根竹竿舞得滴溜溜地轉，嘴里不停地吆喝，這也是貓頭的強項。

貓頭收拾妥當，拿眼示意一下站在旁邊的周老師，隨即大喝一聲，拿起拖把棍兒就當作梅花棍兒舞了起來。

臺下，掌聲一片。誰也沒有料到其貌不揚的貓頭還有這一手。

貓頭干凈利索地耍了一通棍術，算是開場，稍稍調勻氣息，就拿起他的“矛”和“盾”，一邊相互敲打一邊喋喋不休地吆喝起來：“在家靠父母哎，出門靠朋友，多個朋友多條路，少個朋友多堵墻，三老四少請您賞光，我只耽擱您五分鐘時間，誤不了您多長時間，今天初來寶地，咱一不賣藥二不賣藝，只為把祖傳十八代的“寶貝”和你分享，各位您看過這樣精鋼鍛鑄的矛嗎？沒看過吧？您準沒看過！寒光逼人何等鋒利？不是我要說大話嚇唬你，沒有什么東西我刺不破它，無論什么咱一戳就是一個大窟窿。”貓頭口若懸河，直侃得小伙伴們目瞪口呆。

就連周老師都有些意外，心想：這小子嘴皮子怎么就這么溜呢？什么時候練的？真是個說相聲的料兒。

“各位開心我就高興！今天既然遇到了，就是三生的緣分，今天就該讓你們開個眼，您再看看咱的另一樣平素秘不示人的寶貝吧，怎么著？不認識？這就是傳說中的天下第一盾牌！都是用冰河深處的千年寒鋼鍛鑄而成，那真千錘百煉無比堅硬，看家護院，防賊防身，難道你以為它還有什么克星嗎……”

貓頭洋洋得意唾沫橫飛。教室里頓時爆發出雷鳴一般的掌聲。連“導演”周老師也在不停地鼓掌。

同學們一起把熱辣辣的目光在貓頭的臉上匯集，甚至連馬力也是滿眼的羨慕。

周老師真是佩服至極！教研室的教改方案他本來還有一點心理抵觸。

如果不嘗試推行課本劇，你怎么會知道這些小不點兒內心世界如此寬廣呢？表演結束后，周老師讓同學們把桌凳恢復原位，他笑著問：“同學們！今天的課本劇演得怎么樣啊？”

“好！非常好！”同學們的聲音顯得特別亢奮。

“我的感受和大家一樣，貓頭和馬力同學的即興表演真的非常棒！這件事給我一個啟發，那就是許多陌生的事情，只要是無害的，我們都應該積極地嘗試一下，因為這是一次機遇，這是對自己能力和自信的一次檢驗！”周老師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