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跑過群山（組詩）

蘇軾冰

我愛

在生我養我的故鄉

我愛玉米一樣蓬勃生長的妹妹

愛花朵一樣養眼的新娘

愛果實一樣誘人的少婦

愛土地一樣沉默少言的父母

用全部的情感

用我祖祖輩輩積攢下來的全部家當

以及，我珍貴無比的生命

我知道這些都遠遠不夠

但請你相信

如果你母親一樣的潔凈的查姆湖渾了

我的心一定會像被刺破那樣疼痛

如果你父親一樣厚重的大山禿了

我的憤怒絕不亞于自己的身心受到

傷害

如果我的那些

終身為你勞作的鄉親

至今還因為窮而背景離鄉

如果我的那些哥哥弟弟

還要為娶不了媳婦成為光棍

我的難受一定會勝過他們

甚至會愧疚于故鄉

讓我的心一生都不得安寧

我喜歡鄂嘉鬼節的鬼

我喜歡鄂嘉的鬼節

嘉歡鄂嘉鬼節的鬼

那些鬼不是吊死鬼

不是餓死鬼

而是英雄鬼、風流鬼

他們為戰爭而死

一個個血氣方剛

每年鬼節的那幾天

陰間放假

他們都會來到陽間

聚集在滇中鬼城鄂嘉

閱人間春色，挑選絕色美女

那一年，我到鄂嘉過鬼節

不遠處清泉飛濺，水聲如鳴

燈火輝煌的大街上

只聞人聲

不見鬼影

歌舞狂歡如潮

后來，我把鄂嘉的鬼裝在心中

每年都要到鄂嘉過鬼節

我喜歡鄂嘉的鬼

喜歡他們做鬼還不滅七情六欲

在沒有人煙的世界里

幾千年保持人性的溫暖

花朵跑過群山

花朵跑過群山

開紅了箐邊

開紅了山坡

春風就坐不住了

一手撫出了嫩芽

一手輕打著草地

溫暖正向寒冬逼近

樹葉搖起的和風

舔醒大山的綠意

在花朵跑過的山崗

每一片新葉

都是春的信使

每一棵小草

都是春的羽毛

那一路跑過來的花朵

是春的嗩吶吹紅了臉的新娘

春歌在山野里唱響

詩的靈感

在花朵漫步的春風里奔涌

深冬的查姆湖之夜

這是寒冷的冬天

故鄉的查姆湖

水面不會結冰

岸上的花草樹木

像是全活在春天里

只是四周的游人衣服厚了一些

才讓人感覺到

冬天真的已經來臨

我常常走在湖邊

看遠處游動的水鳥

不動聲色地游遠

天黑后，我就靜靜地坐在湖邊

等天邊的月亮走來

與湖上燈光融合

或看一顆星星飛過樹梢

一顆星星與我對視

風，輕得能聽見樹林睡夢中的小鳥

撲打翅膀的聲音

冬天的查姆湖之夜

就這樣靜悄悄地

掛在灑滿月光的樹梢上

殺豬的男人

那個殺豬的男人

他要以殺豬的好名聲

一刀刺穿豬的心臟

好讓人們見證

手起，白刀子進

刀落，紅刀子出

在這個沒有殺戮的年代

殺豬的男人

要用手中的殺豬刀

獲取英雄的桂冠

手起刀落之間

那個殺豬的男人，同樣也在

殺自己心中的野性

他把自己的怨氣逼向刀尖

他把生活中簡單的智慧凝聚在手上

用自己手里的殺豬刀

讓所有的豬來不及嚎叫就死于刀下

他把他艱辛的人生

殺成快樂的日子

當更多的人

夸他殺豬的本事

有誰知道

在他每一次把刀在盆里的時候

隨著那聲“咣當”的脆響

他的心里

涌起的卻是一陣莫名的顫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