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放羊娃到“鐵帽子王”,從抗擊外軍侵略到死于農民起義軍之手,僧格林沁的一生,猶如坐過山車般跌宕起伏。而他率領蒙古鐵騎向著洋人的重炮發起悲壯的沖鋒,恰恰是那個時代最好的注解——即使是再英勇無畏的武士,也無法與急速前進的時代潮流所抗爭。
1811年,僧格林沁出生于蒙古科爾沁左翼后旗。雖然他是成吉思汗的后代,出生也算顯貴,但到其父親一輩,家道早已中落。他父親是四等臺吉(臺吉是清朝對蒙古貴族的封爵名,分一至四等,四等為最末等),卻靠放牧為生。有一天,父親正在放羊,得到妻子生下雙胞胎的消息匆忙趕回,給哥哥取名“朗布林沁”,意思是大象;為他取“僧格林沁”,意思是獅子。僧格林沁從小就隨父親一起輾轉多地放牧,可以說嘗盡了人間冷暖。
僧格林沁的命運能夠發生轉變,還得感謝其伯父、在北京雍和宮當喇嘛的布和巴特爾。他12歲時在伯父家住過一段時間,隨著伯父去過本旗最為顯赫的郡王索特納木多布齋的家做客。索王側室韓氏夫人見僧格林沁年少聰慧、儀表堂堂,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因索王與嘉慶皇帝之女成親后沒有兒子,按規須從家族近支中選定嗣子。伯父做通了韓氏夫人的工作,把僧格林沁作為候選人報送朝廷。道光皇帝審閱族眾,見僧林格沁儀表非常,立為索王嗣子。也就是說,僧格林沁靠著高顏值改變了人生命運,成了世襲郡王,還沾了養母的光,做了道光皇帝的皇親國戚。自然,他把自己從放牛娃到貴族的命運轉變,都歸功于朝廷的恩寵,終其一生都絕對效忠于清廷。
1850年2月,道光皇帝去世,咸豐皇帝繼位,僧格林沁被選為顧命大臣之一。當年9月,僧格林沁奉命在京郊密云縣剿匪,這是他第一次接受實戰考驗。作戰中,他精心排兵布陣,冒著敵軍的箭矢勇猛沖鋒,顯示出較強的軍事技能。咸豐皇帝同樣對僧格林沁十分信任,多次加官進爵,委以重任。
1853年,太平天國建都天京后,派出林鳳祥、李開芳等率領2萬太平軍揮師北伐,一路攻城略地,向直隸進軍。在攻占河北深州后,太平軍駐扎休整。一時間,北京城內人心惶惶,很多人徑自逃走。此時,僧格林沁奉命督辦京城巡防,他調集兵馬駐守京郊,大力整頓京營旗兵,組織官紳開倉濟糧,全力穩定京城秩序,并帶隊一路追殺,擒斬甚眾。

僧格林沁,清朝抗英名將
僧格林沁因平定北伐太平軍的功績,被授予博多勒噶臺親王,且被加恩世襲罔替,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鐵帽子王”,他的父親被追授貝子,兄弟都受到賞賜。他回到北京后,咸豐皇帝在養心殿與他行抱見禮,賜朝珠及四團龍補褂。一時間僧格林沁聲名大噪,和曾國藩被人合稱為“南曾北僧”,成為捍衛朝廷的支柱。
第二次鴉片戰爭爆發后,清軍相繼失陷廣州城和大沽口炮臺,陷入了嚴重的海防危機。僧格林沁是堅定的主戰派,向咸豐皇帝奏請,堅決要求撤回和談代表,主張傾全國之兵抵抗到底。大沽口保衛戰由于事先準備充分,加之英法聯軍輕敵,清軍擊毀英法戰艦3艘,英法聯軍死傷464人,英海軍司令賀布重傷。這也是1840年以來,清軍在抵御外辱中所少有的勝仗,有力鼓舞了全國軍民的士氣。咸豐皇帝龍顏大悅,對僧格林沁和一眾官兵都大加封賞,一時間皆大歡喜。
1860年7月,英法聯軍共約2.5萬人、各類船只近200艘,浩浩蕩蕩向天津進發。這一次,聯軍避開了防御嚴固的大沽口,選擇從北塘登陸,并占領北塘鎮。其后,聯軍相繼攻陷新河、軍糧城,進陷唐兒沽。這是一場完全不對稱的戰斗,當時的英法聯軍已裝備了后膛槍炮,清軍還在使用鳥槍、火銃及大刀長矛,無異于羸弱的少年與滿身肌肉的壯漢進行搏擊。但蒙古騎兵英勇無畏的抵抗精神,也讓侵略者們留下深刻印象。在英法隨軍人員撰寫的文章中,有很多關于“韃靼兵”(即蒙古士兵)勇敢作戰的記載。然而,精神的英勇,無法彌補作戰指揮的失誤和武器裝備的落后,經過幾個小時的激戰,北岸炮臺失守,直隸提督樂善等全部戰死。
正當僧格林沁在通州一帶進行戰前準備時,咸豐皇帝卻一直在“和”與“戰”之間來回搖擺。直到9月17日,與聯軍的談判徹底破裂,清政府才最終下定作戰決心。9月18日,僧格林沁根據怡親王載垣通知,將英國談判代表巴夏禮等一行39人全部截留,送至北京城后囚禁在圓明園等處。這一舉動,徹底激怒了英法聯軍,大戰就此爆發了。
通州是北京的東大門,一旦失守北京就十分危險。僧格林沁知道職責重要,向咸豐皇帝表明了心跡——“奴才等惟有與之以死相拼”。但此戰仍以清軍潰敗而告終。
戰敗的消息震撼京城,咸豐皇帝倉惶逃亡熱河,一邊趕緊安排人員前往聯軍處議和,一邊從全國調集軍隊防守京城。英法聯軍進城后,得知談判代表巴夏禮等人被囚禁在圓明園、一半人員被虐待致死的消息,盛怒之下將該園洗劫一空,并放火焚毀。隨后,清政府在聯軍的武力脅迫下,不但交換了《天津條約》批準書,還訂立了中英、中法《北京條約》,在喪權辱國的道路上越陷越深。
僧格林沁因為守衛京師不力,被褫去爵、職,所屬蒙古騎兵被下令撤歸游牧,其余士兵并入其他部隊。就這樣,只不過一年多時間,他就從人人稱贊的抗夷英雄轉為失陷京城的有罪之人,從神壇跌落深淵。
就在清政府剛剛完成同英法等侵略者的議和之后,他們就迫不及待地舉起屠刀,集中力量對太平軍和捻軍進行鎮壓。因山東捻軍活動頻繁、直接威脅京城安全,剛剛戰敗褫職的僧格林沁,被咸豐皇帝任命為欽差大臣,恢復郡王爵,前往山東剿捻。這也成為僧格林沁生命晚期的主要任務。
1862年,大批捻軍先后由山東轉入河南活動,僧格林沁隨之率騎兵入豫,從2月份起經過連番作戰,相繼攻破捻軍數個城寨,殺死一萬余人。8月,朝廷下令,由僧格林沁統轄山東、河南軍務,僧格林沁成為統帥一方的重臣。
捻軍接連失敗后,在河南境內進行整軍,共同推舉賴文光為首領。他們汲取了多次失敗的教訓,為應對僧格林沁的騎兵,采取“易步為騎”的方法,擴充捻軍的騎兵力量,提高機動作戰能力,使之成為一支“善戰善走”的武裝力量。
此時的僧格林沁,還沉醉在“捻軍克星”的光環之中而不能自拔,依舊沿用老戰術應對捻軍。1864年底,捻軍在河南、湖北一帶大范圍機動,僧格林沁率軍一路追趕。雙方先后在湖北襄陽、河南鄧州、魯山進行了三次作戰,均以清軍失利告終。
一連串的失敗,讓驕縱的僧格林沁失去了理智,發了瘋一樣要追殲捻軍。而捻軍則玩起了“躲貓貓”的游戲,在豫西、豫中、豫南、豫東一路機動至山東,讓僧格林沁跟在屁股后面猛追幾個月時間,路程不下三四千里。清軍先后累死數百人,士兵苦不堪言。
1865年5月,賴文光率領捻軍在菏澤城西北高樓寨一帶聚集,利用當地的有利地形埋下伏兵。僧格林沁以為全殲捻軍的機會到來了,率領騎兵孤軍冒進,于5月18日向高樓寨發起進攻。捻軍先派少數兵馬誘敵,稍一接觸就作潰逃狀,一步步把僧格林沁的軍隊引入了埋伏圈,經過一番激戰后把清軍擊潰。僧格林沁率領殘兵退入高家樓南面的一個荒圩“葭密寨”,被捻軍團團圍住,終因寡不敵眾,僧格林沁最終身受重傷,在一處麥田斃命,時年54歲。
僧格林沁戰死的消息傳回北京,垂簾聽政的兩宮太后震悼,下令予以厚葬,祀昭忠祠,于立功地方建專祠,配享太廟。僧格林沁的陵墓位于沈陽郊外,經過150多年的風雨洗禮,目前僅剩一塊石碑,還斷成了兩節。而一戶蒙古族的白姓人家,一百多年來始終為其守墓,已經持續了十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