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霞
(湖北大學外國語學院,湖北 武漢 430062)
日本核文學研究述評
劉霞
(湖北大學外國語學院,湖北 武漢 430062)
日本核文學是日本涉核題材的作品總稱,以原爆文學為發端的日本核文學隨著時代語境的發展表現出不同的文本內涵和主題意蘊??v觀國內外對日本核文學的研究,取得了一定成績,但也存在諸多不足。尤其是我國研究工作在時間上顯然相對滯后,從數量上來看其成果可謂鳳毛麟角,從質量上來看多屬于介紹導讀性研究,作為一塊近乎空白的“處女地”,尚有待發掘。在全球核時代語境下深入展開核文學研究,不僅可以使人了解其文學本體特質與本體意義,其現實意義也至關重大。
日本核文學;原爆文學;原發文學
從日本廣島和長崎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遭遇原子彈爆炸之日起,以原爆文學為發端的日本核文學持續發展至今已有將近70年的歷史,涵蓋小說、詩歌、戲劇、隨筆、散文以及評論等多種文學樣式,它就像一根紅線貫穿整個戰后文學史,是日本現當代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其數量之巨大、成果之豐碩、意義之深遠,不容世人忽視,在世界文學史上也占有重要地位。
關于“核文學”這個概念有必要進行學術性的梳理。學界對于日本戰后涉核題材作品的解讀,一些研究者先后使用了“原爆文學”“原子彈文學”“原子彈爆炸文學”“原發文學”“核文學”等概念。所謂“原爆文學”是指以二戰中美國向廣島和長崎投擲原子彈為題材進行創作的文學作品總稱。隨著核科技的發展,除了傳統以廣島和長崎被爆為題材的“正統”原爆文學外,開始大量出現以未來或宇宙為舞臺的科幻小說,以核試驗、核戰爭以及核輻射為題材的作品可謂層出不窮。尤其在20世紀70年代初期日本出現大量以原子能發電為題材的“原發文學”,至此,主題多元化的走向使得“原爆文學”無論是從內涵上還是從外延上都不足以概括這一文壇新象。關于這一點,日本著名評論家,同時也是核文學研究的知名學者黑古一夫在其多本著作中曾把這個變化表述為“從‘原爆文學’到‘核文學’”,對原爆文學的流變本身進行了肯定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如果細讀《原爆文學論》和《原爆在文學中是如何描繪的》等論著,就會發現,他在文中多次出現“原爆文學=核文學”“原爆文學(核文學)”或“原爆=核”這樣的表達方式,在其近作《原爆在文學中是如何描繪的》第五章《從“原爆文學”到“核文學”》中尤為突出,同時指出“雖然核狀況隨著時代的變化呈現出不同的面貌,但核的存在威脅到人類生存的主題,自一九四五年八月以來從未改變”[1]126。顯然,黑古既有意識地把“原爆文學”延長線上的涉核題材作品命名為“核文學”,以示區別;但同時又在兩者之間劃等號,意在強調二者的同質性——“核”。
在我國,學界直接援用“原爆文學”這個固有概念比較常見。同時,也曾有學者對“核文學”進行過以下界定:“核文學是在20世紀70年代原爆文學自身的發展過程中,逐漸衍變出來的原爆文學的新形態”[2]61。這種觀點是把“原爆文學”從“核文學”的譜系中割裂開來加以認知的,雖然突出了其歷時性特征,但卻規避了“原爆”的“核”本質特征。
因此,在學術界尚無定論的背景下,筆者在對各個概念進行對比后,基于其同質性,認為選擇采取“核文學”這一涵蓋性較強的概念來涵括它們比較妥當。即所謂“日本核文學”是指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日本文學中所出現的涉核題材的作品總稱,主要包括原爆文學、原發文學以及其他核題材的文學。因為早期的“原爆文學”是基于日本廣島和長崎被投擲原子彈這一歷史史實而誕生的,無法涵蓋60年代之后其他涉核題材作品;而作為“原爆文學”延長線的其他涉核題材文學,如以原子能發電為題材的“原發文學”又無法囊括具有舉足輕重地位的“原爆文學”,據此,把“原爆文學”和“原發文學”,以及其他涉核題材作品全部納入到“核文學”的大旗下,是一種比較合理的萬全之策。
關于日本核文學重中之重的原爆文學,長岡弘芳在1973年編著的《原爆文學史》中,對70年代以前的原爆文學分成四個時期進行了梳理,但受出版年月所限梳理止于60年代末期,后期的原爆文學沒能納入到文學史范疇。[3]黑古一夫在其《原爆文學論》中也對原爆文學的歷史和現狀進行了初步的階段性概括,更側重于以寫作主體的身份及地域性(體驗者,非體驗者以及成長起來的親歷原爆的少男少女)來劃分。[4]我國學者劉光宇在《日本“原子彈文學”述略》一文中對其分成了四個階段。[5]61-64這幾種劃分方法,除了第一階段(1945年8月至1952年)基本吻合之外,其他幾個可謂各有千秋,難以明確加以界定。歷時性的階段性特征,是在政治、文化、社會等綜合語境的制約下形成的,如果離開對作品內涵與主題意蘊的把握有如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因此,本文將結合時代背景,以時間為主線,對原爆文學的主題及其嬗變軌跡做一個簡要的分類梳理。
首先,1945年8月即原爆發生之時開始到1952年4月《日本安全保障條約》簽訂之時為止,這期間作家的話語權受到美國高壓管制的限制,使得原爆所致的非人性的悲慘事實不能公開向世人訴說,原爆文學在數量和內容上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一定的影響。但原民喜、大田洋子、峠三吉、正田筱枝等作家或詩人基于自身的被爆體驗,肩負著厚重的寫作使命,通過記憶的言說和歷史的證言,再現了廣島和長崎被爆之前的民不聊生、被爆之時的人間地獄之慘狀、以及被爆之后人們在廢墟上苦苦掙扎的圖景,有著濃厚的記錄色彩,開啟了原爆文學的先河。如原喜民的《夏之花》(1947),與同年11月發表的《廢墟上》及1949年1月發表的《毀滅的序曲》并稱為《夏之花三部曲》,日本著名作家遠藤周作曾稱贊《夏之花》是所有描寫廣島原爆的小說中之極品。另有廣島出身的被爆作家大田洋子,遭受脫發、痢疾等肉體上的折磨下創作了描述原爆慘狀的《尸橫遍街》(1948)以及占領下苦惱的《人間襤褸》(1951)。此外,廣島詩人峠三吉于1951年自費出版《原爆詩集》,控訴原爆之行為。這些都堪稱前期經典之作。
其次,日美安保條約生效后,敗北的日本漸漸恢復其獨立國家主權,伴隨著從美國輿論管制中解放出來,一批沒有親歷過原爆的作家開始以原爆或被爆為題材進行創作。如阿川弘之的《惡魔的遺產》(1954)、川上宗熏的《殘存者》(1956)、井伏鱒二的《黑雨》(1965)、佐多稻子的《樹影》(1972)等優秀作品,既有抒發對被爆者的鎮魂之情的,也有描述原爆癥(瘢痕疙瘩、白血?。┑谋砻婊瘑栴}的,還有反映被爆者被歧視等社會問題的;一批新成長起來的被爆作家竹西寬子的《儀式》(1963)、林京子的《祭場》(1975)、《鉆石玻璃》(1978)、《如無》(1981)等一系列作品向人們展示了被爆者的戰后是一部言說不盡的血淚史,既向逝者表達了深切哀悼之情以及對骨肉同胞的無盡的追思,也代表被爆者發出了自強不息的吶喊。這些作品不再停留在記錄的層面,而對戰后的社會矛盾及人與人之間的不合理進行強烈的控訴,同時關注被爆者戰后的生存狀況、思索個體生命的價值,拷問作為一個被爆者在戰后如何有尊嚴地存活下去等更深層面的問題,原爆文學邁向了深刻化的階段。
同時,20世紀60年代還是原爆文學多元化的階段。這一時期原爆文學突破以往固有視角——狹隘的民族主義視點或個人體驗的宣泄,開始立足國際視野對原爆這場災難的實質進行思索和反省,多重主題的交錯與民族視野的超越,從廣島體驗走向世界和平,是作家們歷經劫難后痛定思痛的蚌病成珠。如果說井上光晴的《大地的群像》(1963)通過縱向的國內視野,對被爆者與部落民歧視等社會問題進行批判的話,那么堀田善衛的《審判》(1963)、飯田桃的《美國的英雄》(1965)等作品則是一種以橫向的宏觀國際視野,對被害與加害的相對性和被爆無國境等問題進行探討,觸碰到道德根本問題的核心之處。與此同時,大江健三郎通過一系列核文學作品直擊時代命脈,把廣島體驗國民化并把這種“屈辱”附上普世價值從而達到世界化的目的,強烈呼吁廢除核武器實現世界和平,向人們提出如何面對核時代這一重大課題。
隨著全球化核時代語境的發展,1979年美國三里島核泄漏事故以及1986年蘇聯的切爾諾貝利核電站事故發生以后,深受原子彈爆炸和核輻射之苦的日本,再次掀起了反核運動的高潮。核文學的新形態——原發文學也開始異軍突起,并表現出不同的文本內涵。如果說原爆文學向人們訴說著瘡痍彌目的災難與創傷,那么原發文學是站在時代的云端對人們處于核時代的危機提出了警示。原發文學一方面對核電表示質疑并進行告發,如井上光晴《輸送》(1989)中核廢料運輸過程中的污染,《原發小說集》(2011)中恐怖的放射能,竹本賢三《蘇鐵的風景》(2011)中“原發村”的黑幕,對在強大的利益驅使和政策導向下核電是一種安全清潔能源的彌天大謊進行揭露。另一方面,原發文學對危機進行預警?!对l·日本毀滅》(1999)、《角宿一——原發占領》(1999)、《天空之蜂》(1995)等原發文學中觸目驚心的原發泄露事故得到了一遍又一遍的預演。2011年3月11日日本大地震引發的福島核泄漏事故打破了科學萬能主義神話,使原發小說從虛構走向了現實,同時也使“去核化”運動從文本走向街頭,引發人們的廣泛關注和思考。集娛樂性和警示性于一身的原發文學憑借其遠見卓識書寫了核時代的危機,不僅包含著對生命倫理和環境倫理的焦慮,也對核反人類的本質進行了控訴,引發人們對科技異化社會的深思。
在特殊語境下誕生至今,日本國內對核文學的研究,幾乎與原爆文學的誕生同步,表現出一定的連貫性和延續性。
(一)專著方面
學界對核文學的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1955年,知名評論家小田切秀雄編寫《原子力與文學》一書,首次把原爆文學納入到系統研究的視野中來。[6]1973年,長岡弘芳編著《原爆文學史》,以時間為主線對日本原爆文學進行了階段性的梳理。1982年,在以黑古一夫、大江健三郎等反核評論家及作家的共同努力下,戰后日本原爆文學的集大成之作——《日本原爆文學》全15卷面世,文學樣式涉及小說、詩歌、戲曲、隨筆、手記及評論等,原爆文學的影響及地位可窺一斑。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一直活躍在核文學研究領域的著名文藝評論家黑古一夫還相繼出版《原爆與語言 從原民喜到林京子》(1983)、《原爆文學論 核時代與想象力》(1993)、《原爆在文學中如何被描繪的》(2005)、《從廣島·長崎到福島 核時代之思》(2011)《文學者的“核·福島論”吉本隆明·大江健三郎·村上春樹》(2013年)等著作,從文學與文化領域對原爆文學的整體及個案都提出了自己獨到的見解,為日本核文學的全面解讀提供了很好的研究思路。
(二)論文方面
根據日本國立情報學研究中心CINII所收錄的文獻來看,時間上最早可以追溯到上個世紀40年代末,內容上主要集中在對原爆文學的研究上。具體來說,這些研究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
1.整體研究。原爆文學以其獨特的文學成就和現實意義,成為研究者們孜孜不倦探索的領域。黑古一夫等學者在其論文中對原爆文學的整體概況以及所呈現的階段性特征做了相對系統的梳理和述評。隨著核時代的發展,傳統原爆文學在內涵和外延上逐漸不能滿足其主題多元化趨勢的要求。研究者們其代表性的觀點如川口隆行在其論文《原爆文學問題領域再考》[7]15-21中,對原爆文學的內涵及其外延做了深入的思考,認為在當代世界的社會狀況尤其是核狀況的時代背景下,傳統以廣島·長崎為中心的原爆文學逐步形成了地域及主題多元化的核文學發展趨勢。且在《原爆文學研究》創刊號中田崎弘章發表《原爆文學的周邊——圍繞〈沉默的艦隊〉》[8]34-57一文,在分析《沉默的艦隊》中的反核思想的同時,也對原爆文學的“正典”和“外典”做了考察。此外,還有對原爆文學的文學價值進行思考的,黑古一夫如是評價了原爆文學的存在意義,“原爆文學是使人們深刻認識核的非人性特質的重要入口,也是實現‘核廢絕’的重要路徑”[9]80-94。
2.個案研究。個案研究主要集中在被奉為原爆文學正典的原民喜、大田洋子、峠三吉、井伏鱒二、井上光晴、大江健三郎及林京子等知名作家及經典作品的解讀中。從作家論到作品論,呈現出研究視角多元化的特征。(1)關于原民喜及作品的研究,據CINII數據庫收錄的數據來看,論文數量有百篇之余,研究對象主要集中在《夏之花》這部作品上。早在1949年就有學者迅速對《夏之花》作出書評,此后不斷有學者對《夏之花》從結構、主題、意義等方面進行了探討,也有學者把《夏之花》與《廢墟上》《毀滅的序曲》置于三部曲中進行分析。同時還有學者對于作者的自殺事件也給予了高度關注。(2)對大田洋子及作品的研究。CINII數據庫中收錄的關于大田洋子的60余篇研究論文中,既有對大田原爆文學的軌跡做整體評述的,也有對其代表作《尸橫遍街》《人間襤褸》《風平浪靜的街道與人們》進行具體解讀的,對大田文學中的原爆體驗及其表現手法做了一定的剖析。(3)對原爆詩人峠三吉的研究。在CINII數據庫關于峠三吉的30余篇研究論文中,有對他作為詩人的成長軌跡進行研究的,也有對其《原爆詩集》的現實主義藝術風格以及反核思想主題進行分析的。這些研究雖然不乏其學術價值,但對文本本身的關注略遜一籌。(4)關于井伏鱒二及作品的研究。與上述幾位作家相比,學界對井伏鱒二的研究可謂“熱鬧”非凡,2003年松本武夫著書《井伏鱒二:人與文學》(勉誠出版社)對他的生平與作品進行了概括與評述。僅以其名字為關鍵詞檢索的研究論文就多達700多篇,這除了與他自身的高齡與多產有關之外,與他的作品質量與地位也不無關系。但在這眾多的研究成果當中,除了對他個人的成長軌跡及文學世界的基點、形成與風格的探討之外,有相當一部分論文對其處女作《山椒魚》及反戰作品《遙拜隊長》進行分析解讀。在原爆文學方面,主要是圍繞力作《黑雨》進行的,主要集中在對其文章結構、寫作手法以及反戰主題的分析等幾個方面,且近年來還有聲音對《黑雨》的原創性提出質疑。(5)關于井上光晴及作品的研究。憑借戰爭文學在文壇享譽盛名的井上光晴,在核文學研究領域,《大地的群像》《手之家》《西海原子力發電站》《明日》《钚之秋》是人們關注的對象。1974年知名刊物《國文學 解釋與教材的研究》開辟特集討論井上光晴和高橋和巳的核文學,學者們從主題、方法、文體、危機意識等方面進行了比較研究。此外,有分析《手之家》結構的,有指出《西海原子力發電站》作品在構思上的不足之處的,還有對《大地的群像》中的歧視問題進行解讀的。(6)關于大江健三郎及作品的研究。日本第二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大江健三郎從《廣島札記》開始,對核文學的創作及對核狀況的關注可謂從未間斷。學界對大江的研究可謂如火如荼,研究視角也是多種多樣,具體到核文學層面,學者們多是依托《危機者的調查書》《洪水淹沒我的靈魂》及《治療塔》等幾部作品對大江的反核意識及創作手法給予了相應的關注。(7)關于林京子及作品的研究。在研究著作方面,黑古一夫先生著《林京子論》(2007)和渡邊橙子編著的《林京子——人與文學》(2009)對林京子的成長經歷及其文學概貌做了相對全面的梳理。而在諸多林京子的研究論文中,除了上海體驗及美國體驗之外,有相當一部分集中于對她原爆體驗的研究。而原爆體驗研究又主要體現在對《祭場》《鉆石玻璃》以及《長時間寫成的人生記錄》等幾篇作品的解讀。從作者的成長經歷,到寫作手法,再到作品主題,都是研究者們關注的熱點。(8)關于其他核文學作家及作品的研究。除了上述幾位,在日本核文學研究領域,也有研究者把視線投向原爆詩人栗原貞子及正田篠枝等人,而小田實的《HIROSHIMA》,飯田桃的《美國的英雄》,以及近年來發展迅猛的原發文學及核科幻小說也逐漸進入研究者們的視線。
3.專題研究。核文學,尤其是原爆文學,憑借其特殊的時代效應與感染力,伴隨著新理論和新方法的不斷出現,其研究視角也越來越豐富。早在1985年重要期刊《國文學 解釋與鑒賞》專門開辟專欄討論原爆文學,以及1986年《民主文學》也專題討論反核文學,至此原爆文學研究已成為日本現代文學研究界不容忽視的存在。2001年在九州大學召開了首次“原爆文學研究會”,至今共舉辦51屆,其會刊《原爆文學研究》創刊(2002年8月)至今已發行至第15期,研究者們多方位對原爆文學進行詮釋。如在第16屆原爆文學研究會專題討論“原爆如何被言說”,探討原爆在文學中是如何被描繪以及讀者的接受問題。
(三)其他方面
與此同時,日本學者還放眼全球,一方面積極開展其他國家核文學的譯介工作,如蘇聯切爾諾貝利核事故發生之后,美國作家Marc Laidlaw的《爸爸的原發》,美國著名SF作家的Frederik Pohl著名長篇小說《切爾諾貝利》、以及以越南戰爭題材走紅的Tim O'Brien的《核時代》(村上春樹譯)等在80年后期相繼被譯成日語。另一方面也積極研究日本“原爆”在其他國家文學中是如何呈現的以及其他國家的核文學。《原爆文學研究》第2期中集中探討了外國媒體是如何對原爆進行報道的,如《〈愛爾蘭時報〉關于原爆投下的報道》《圍繞法國原子彈投下后的報道》《和平、恐懼與Frankenstein(フラケンシュタイン)博士——澳大利亞報紙中的原爆報道》。
在對國外核文學的關注中,神戶市外國語大學的松永京子尤為值得一提,她近年來致力于研究“日本原爆文學與美國核文學的差異”這一課題。松永京子除了翻譯美國學者Michael Gorman的《核主義與戰后美國文化》外,還發表了《美國西南部的核文學——以Simon·J·Ortiz(サイモン· J·オーティーズ)的詩為中心》一文,同時此特集還刊載了松尾直美《日系加拿大人作家JoyNozomi Kogawa(ジョイ·コガワ)〈阿姨〉中的原爆》,這些論文都以具體文本為依托,對北美地區的核文學進行了微觀的探討。此外韓國學者李在錫在《原爆文學研究》第2期中發文《我們的暴力與他們的暴力》,從金春洙的詩作《花》等韓國核文學的代表作等入手,從國家、個人、人權等角度探討了韓國被爆者的歷史境遇。
在世界其他國家,一些學者對本國的核文學發展狀況也表現出了一定的關注。尤其是美國和前蘇聯,在經歷過核電站泄漏事故后,就有學者先知先覺以此為素材進行創作。同時,國外學者也從不同的視角對日本核文學進行了研究,1995年耶魯大學教授John Whittier Treat著日本核文學研究著作《Writing Ground Zero-Japanese Literature and the Atomic Bomb》由芝加哥大學出版社出版,這是一部外國學者從哲學、精神分析學、歷史學與政治學等角度對日本核文學進行整體研究之大作,2010年7月由水島裕雅等譯成日文在日本法政大學出版社出版,在研究界有著一定的影響。
(一)我國對日本核文學的譯介
我國有關日本核文學的譯介工作最早可以追溯到20世紀50年代。1958年曉萌、王無為翻譯了蜂谷道彥著的日記體小說《廣島日記》,首次向中國介紹了廣島在遭受原子彈爆炸時及爆炸后各方面的情況。此后,由于受中國國情所限,日本核文學的譯介工作出現了相對較長的一個空白時期。直到80年代,日本核文學的譯介可謂達到了繁榮時期。1980年由湖南人民出版社率先出版了佐多稻子的《樹影》(文潔若等譯),接著在1982年3月外國文學出版社出版了《井伏鱒二小說選》(柯毅文譯),同年4月井伏鱒二的著名原爆小說《黑雨》由湖南人民出版社首版(柯毅文、顏景鎬譯),并于1984年四川人民出版社再版(宋再新譯),1989年《蘑菇云下的悲劇 廣島少男少女的回憶》由彭家聲等譯為中文。此后又出現了一個較長時間的空白期,直到2008年日本第二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大江健三郎的作品譯介工作在我國大陸全面展開以后,其原爆文學的隨筆《廣島札記》《治療塔》才被譯為中文。雖然這些譯著為中國讀者了解日本核文學打開了一扇門窗,但相對于日本龐大的原典而言顯然只是冰山一角。
(二)我國對日本核文學的研究
這一領域時間上最早可以追溯到上個世紀80年代。1985年胡毓文《〈黑雨〉——一本揭露侵略戰爭罪惡的書》(《南外學報》,1985年第3期),對《黑雨》這部作品進行的介紹性的研究可謂開啟了我國對日本核文學研究的先河。此后,如梁濟邦的《井伏鱒二的文學之路及其〈黑雨〉》(《西安外國語學院學報》,1999年第4期)及《日本作家井伏鱒二〈黑雨〉評析》(《渭南師范學院學報》,2000年第6期)等論文也集中對《黑雨》及其作者井伏鱒二的戰爭觀進行了探討,但這些研究并沒有把核認知納入到研究的重點。除了井伏鱒二,我國研究界所涉及的日本核文學作家及作品主要還有大江健三郎。如《在大江健三郎的文學世界里——評長篇小說〈洪水淹沒我的靈魂〉》(《東北師大學報》,1995年第5期),《大江健三郎:在對抗批判中反核》(《山東社會科學》,2012年第6期),《大江健三郎的原爆文學思想——以〈廣島札記〉為中心》(《新聞愛好者》,2010年10月)等文,初步探討了大江健三郎的核認知以及原爆文學思想。
1997年劉光宇在《外國問題研究》(第3期)上發表《日本“原子彈文學”述評》一文,對日本的原爆文學的發展階段做了簡要的介紹。2010年李軍在《外國問題研究》發表了的“日本原爆文學大事年表”,以及2011年發表的《文化視角下日本作家的“原爆認知”》[10]126-130,“原爆”這個關鍵詞正式介入中國研究界的視野,2014年其博士論文《日本原爆文學研究》從整體上對原爆文學進行了梳理,是我國對日本“原爆文學”研究的一個重大突破,其意義不容忽視。
顯然,相對于日本國內對核文學尤其是原爆文學的研究現狀而言,我國的研究工作在時間上顯然相對滯后,從數量上來看其成果可謂鳳毛麟角;從質量上來看多屬于介紹導讀性研究,雖然對人們了解核文學的歷史與現狀提供了便利,但缺乏學術研究的視角、思維和方法。
綜觀國內外對日本核文學的研究,可謂取得了一定成就,不少著作和論文鞭辟入里,既有一些相同觀點又有諸多創見。但也有諸多不足,這些成果和不足之處可以簡要概括為“一個中心,兩個方向,三大短板”。
(一)所謂的“一個中心”
就是這些研究始終圍繞“核”這個主題進行的,這首先與原爆文學與原發文學本身就是以題材的同一性命名,而不像那些以新感覺派、意識流等以創作手法而命名息息相關。核文學既是歷史時代的產物,亦是時間創造的結晶。以核題材為中心,全方位的依托文本作品對社會環境、人文價值、美學思想等展開相關的論述。進入到上個世紀90年代以后,圍繞核題材的先銳批評·方法與意識開始突破狹義的文學研究,開始涉及繪畫、圖像、影像等視覺表現,以及博物館或紀念碑等公共展示等領域。
(二)兩個方向
即整體研究與個案研究的并行并存。因為受研究方法自身特點所限,核文學研究領域呈現各自為政,尚未形成合力的局面。首先,整體研究雖具有宏觀視野的全局,但論題寬泛、框架宏大、缺乏深邃的內涵。個案研究雖注重了研究對象的代表性和特殊性,研究內容顯現出深入性和全面性的特征,研究方法也呈現多樣化趨勢,但因缺乏對整體的認識,往往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日本核文學研究也難逃窠臼。核文學整體研究的著作中,一方面顯示出了一定的時代局限性,如長岡弘芳的《原爆文學史》只對上世紀70年代初期以前的原爆文學做了相對系統的梳理,受出版年月所限后期的原發文學及核科幻小說都沒有納入到文學史范疇之內;另一方面有些研究雖想立足全局,但整體思維邏輯散亂,缺乏中心主題的凝聚力,劇情梗概的介紹性特征明顯,很多還停留在介紹導讀的層面,學術價值的期望值有待提高。而在個案研究中,雖然大部分論文都注重作品本體研究,從歷史背景、創作經過、人物性格、創作手法和藝術評價等方面做了比較全面的介紹和分析,為后來者的研究打下了深厚的視野。但由于缺乏整體觀照的視角,對時代宏觀語境、主題嬗變、文本本體特色的把握又略顯欠缺。但有一點不可否認,那就是無論是整體研究還是個案研究,無疑都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了研究成果,這些基礎性研究對日本核文學的推廣、研究的深化及其未來的走向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三)三大短板
第一,研究對象掛一漏萬。研究對象主要集中于名人名著,對于那些不太著名的文本學術研究很少。僅就1983年出版的《原爆文學》全15卷的龐大原典來說,其中很多作家及作品都沒有得到應有的“學術待遇”,即便有,也是普及型介紹,沒有深入系統的研究。尤其在我國,這一特點尤為明顯。通過前述先行研究概況可知,我國對日本核文學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對井伏鱒二的《黑雨》和大江健三郎核思想的研究,宏觀學術視野自不必說。第二,研究視野狹隘自封。日本核文學,由于其特殊的歷史語境,帶有明顯的政治性傾向性。這就導致很多研究偏離文本本體軌道,滑入抽象的政治批評泥潭,對文本內在的聯系性挖掘不夠,缺乏新的研究視野。而國內研究尤其是對其文學作品的研究或是“門可羅雀”,或是陳陳相因,或是人云亦云,研究角度自然不在話下。第三,研究方法“一枝獨秀”。雖然從上世紀90年代后期起圍繞核題材的先銳批評方法與意識開始涉及繪畫、圖像、影像等領域,但在文學研究的層面,主要還是傳統的歷史與文化批評方法占據主導,多將文學作品置于特定的歷史語境,對時代背景、寫作意圖做一些史料性的挖掘和評析。
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核武器、核試驗、核擴散、核恐怖、核輻射等等,核越來越成為世界各國關注的焦點。而原爆文學這一特有的文學樣式,凝聚了人們對這場災難的痛苦呻吟和理性的反思,作家們用自己豐富的想象力所創作的作品世界,形象地展示了核的巨大破壞力和災難性,引發了人們對核武器的高度警惕和對核安全的高度重視。顯然,以原爆文學為首的核文學,對增強人們在核時代的和平意識有著積極的意義;而原發文學也激發了人們對如何安全利用核能的重新思考,對正在或準備籌建核電站的國家起到了一定的警示作用,其現實意義之重大毋庸置疑。
正因為如此,才切實亟須對核文學進行深入全面的研究。核文學研究首先是一種文學研究,它研究的是文學中的思想,不是孤立的思想史研究,因此,這項研究必然要依托相當數量的作品。從原爆文學到原發文學,作品規模之大數量之多,內涵之豐富意義之深遠,作為我國研究界的一塊近乎空白的“處女地”,尚有待深入發掘。
[1]黒古一夫.原爆は文學にどう描かれてきたか[J].東京:八朔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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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金龍)
I313.095
A
1001-4225(2017)04-0059-07
2016-10-31
劉 霞(1982-),女,湖北十堰人,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博士研究生,湖北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
湖北省教育廳高等學校人文社科研究項目“日本核文學主題嬗變研究”(17Q015)
湖北大學人文社科基金“從原爆文學到原發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