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昊
(清華大學法學院,北京 100084)
責任分配視野下的歸責體系重構
陳文昊
(清華大學法學院,北京 100084)
歸因和歸責的區分必要性不在于事實與規范的二分,而是歸責層面主要解決責任分配問題。責任分配問題在刑法中具有合理根據,對此方法論整體主義、結果歸責理論、被害人教義學都可以提供理由。責任分配原則在刑法體系內主要應對介入因素問題以及共犯問題的處理。在行為人自己介入過錯行為的問題上,如果行為人之外的人不存在過錯,就不能因為行為人自己的過錯導致行為人的責任減輕或免除。在介入他人過錯場合的歸責,“引起型歸責”與“義務型歸責”中行為人的責任并不能得到減損,而在其他場合,介入因素的可預見性、介入行為的過錯程度、作用大小都是責任分配中應當考量的要素。
歸責;責任分配;介入因素;重構
現代各國刑法理論中的因果關系體系,基本上確立了區分“歸因”與“歸責”兩個階段的原則,這顯然是受到了英美法系“雙層次因果關系”的影響。在英美刑法理論中,事實因果(factual cause;cause-in-fact)與法律因果(legal cause;cause-in-law)被分別視為事實與價值的判定。因此,一般認為,歸因與歸責之間的劃分,是基于一種必須對事實上的或自然科學上的因果關系與法律上的可歸責性進行區分的固有信念而得出的結論。
然而,這樣的結論卻是值得反思的。一方面,為何需要區分歸因和歸責?這一問題在侵權法當中可以得到明確的回答,以車禍為例,被害人身體健康受侵害,是否因加害人追撞造成車禍所發生,屬于責任成立的因果關系問題;而被害人支出的醫藥費、收入減少、住院期間加重財物被盜等損失是否因其身體健康被侵害所致,則屬于責任范圍因果關系的問題。[1]可以說,侵權法當中的歸責理論主要是起到了限縮處罰范圍的作用,避免責任范圍無窮盡地擴張。但是,在刑法領域,并不存在這樣的問題,這是因為,刑法所關注的并非法律關系的調整,而是直接的法益侵害客觀事實。還是以車禍為例,在發生車禍以后,刑法關注的僅包括車禍當時所造成的法益侵害后果,至于被害人支出的醫藥費、收入減少、住院期間加重財物負擔等問題,都不在刑法的視閾之內調整。既然如此,在刑法領域主張歸責理論的意義體現在何處呢?
另一方面,歸因與歸責能否區分開?誠然,從康德所主張的理想狀態來看,事實與價值是可以進行二元劃分的。正是基于此,傳統理論也將條件公式作為歸因判斷的代表,將其視為純粹的事實判定;而歸責則是一套價值判斷體系,需要運用一定程度的政策衡量。但事實上,這一區分只不過是一種理想狀態,尤其涉及到具體問題當中,即使是條件公式,在適用上也不可能完全價值無涉。例如,在“卡車超車案”①卡車司機以0.75米的距離違規超越被害人的自行車,因而違反了交通規則中1.5米的安全距離。超車的過程中,醉酒的被害人從自行車倒下,被卡車軋死。后來查明,即使保持1.5米的安全距離,仍有可能發生危害結果。當中,采用“被害人被軋死”這一抽象結果表述,還是采用“被害人被距離0.75米的卡車軋死”這一具體結果表述,在運用條件說進行判定的過程中得出的結論截然相反。對此,勞東燕教授也指出:“歸因是歸責的有機組成部分,而不是與歸責并列的獨立因素”[2]。
由此可見,歸因與歸責的區分并非完全立足于事實與價值的二分;相反,價值與規范論上的判斷是貫穿整套責任體系當中的。但是,在現行德日刑法理論對因果關系的判定中,都是按照歸因和歸責兩個步驟的范式分別進行。例如,日本刑法理論根據相當因果關系判斷與相當性判斷兩個階段展開,而德國理論中則是先運用合法則條件說,而后運用客觀歸責理論進行判定。那么,在德日刑法中,區分歸因與歸責的做法在因果關系的認定上分別起到了怎樣的作用呢?其實,如果仔細分析不難發現,德日刑法因果關系判斷中的歸責階段均涉及責任分配的問題。例如,相當性理論中對于介入因素大小的判斷,以及客觀歸責理論中對于“參與他人故意的自危”“同意他人造成的危險”以及“第三人責任范圍”的考察本質上都是在考察他人行為對因果認定造成的影響。
因此,在歸因階段檢視行為人自身行為與結果之間的關聯,而在歸責層面考察責任的分配問題,兩個階段共同構成了刑法中因果關系的體系;或者可以說:歸因階段解決質的問題,而歸責階段解決量的問題。毫無疑問,在兩個步驟中,由于歸責層面觸及了利益法學的核心,因此不僅具有更高的可塑性與價值滲透,而且在整個因果關系理論中起到了最為關鍵的作用。實際上,責任分配的原理在民法領域發展得已經相當成熟,說到底,民法體系本身就是一套利益衡量機制;而在刑法中,可能因為刑法是一門更加偏重于事實而非價值的學科,責任分配理論長期被學者忽視。但是,隨著近年來被害人教義學的發展,被害人過錯對行為人定性的減輕作用得到了很多學者的認同,這使得責任分配的思想在刑法學當中開始萌芽。
他人的過錯,尤其是被害人的過錯,為何會導致行為人責任的減輕呢?即使在侵權法中,這一問題的答案也并非不言自明。對此,預防必要說認為,若人人都能盡到自己最大的義務,則可以避免一些損害的發生,若被害人沒有盡到這種義務,就使得獲得的賠償數額減少,這樣就能對于預防損害起到良好的效果。公平正義說認為,被害人違反了誠實守信原則,其行為構成損害發生的部分原因。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使被害人獲得完全賠償是不符合公平正義要求的。效率說認為,因被害人過錯而減少賠償額,可以促進其采取合理措施,防止損失的產生和擴大,有利于提高經濟效率。保護加害人說認為,混合過錯中,被害人需要通過加害人填平的損失減少。[3]
顯然,侵權法中的責任分配原則是圍繞公平原則與誠實守信原則這兩大基石展開的。但是在刑法中,只能另辟蹊徑,從其他的進路進行解釋:
首先,責任分配原則的機理可以從方法論整體主義之上找尋依據。事實上,在任何國家與時代,無論如何強調個體權益的保障,法律歸根結底都是為統治階級服務的。沒有一個人可以作為單純的個體而存在,而是以社會性的形式立足于世,因此必須要在社會性的人的層面上進行理解。[4]12個體的行為在違法的領域關系到的是人類以及社會上每個人相互尊重的請求。[5]正如雅各布斯所指出的,法律不是一堵放置在利益周圍的保護墻,相反,法律是人的關系的結構。[6]方法論整體主義認為,應該將社會現象放在自主的、宏觀的分析層次上加以研究,更進一步地說,社會整體本身才是歷史個體。因此,從社會整體即整個社會的制度、組織等非個體關系、事實因素出發去說明社會現象才是正確的分析進路。例如,從方法論整體主義出發,在因果關系的問題上,單純地從行為人的角度考察行為與危害結果之間的因果鏈條其實是割裂了個體與社會之間的關系,因此以“條件說”為核心建立的因果律本身是存在問題的。可以做這樣的歸納,在因果關系的考察上,如果說方法論個體主義提出的問題是“他是不是負責”;而方法論集體主義提出的問題則是“誰來負責”。從這個意義上講,刑法中的歸責原則應當具有平息公眾怒氣、維護社會穩定的機能導向性。
其次,從存在論的角度來看,犯罪呈現在公民面前的最直觀體現即是危害結果。正如結果無價值論者所稱的:“法益侵害說的基本立場是,只要有法益,原則上就有犯罪,只有在例外情況下,才可以不構成犯罪。因此,在法益侵害說之下,犯罪的認定程序是這樣的:首先要看有沒有法益侵害結果,這是大前提。然后再看行為人有沒有責任。最后再看行為在刑法上有沒有明文規定”[7]。可見,如果采取結果歸責理論,對社會中值得保護法益的戕害是啟動刑法評價機制的觸發點。至于具體損害由誰承擔,則是考察各原因力所起作用大小的結果,如果作用力較大,就承擔較多的責任,如果作用力較小,就承擔較小的責任。而由于法益侵害結果系一個恒定的量,因此在對各個原因力的考察中,就會涉及到責任分配的問題。在此意義上講,在結果歸責的視閾之下,所要解決的問題不是“是否歸責”,而是“歸責于誰”,以及“在何種程度上歸責”。
最后,在他人具有過錯的場合,他人從一定程度上促進了犯罪的發生,可以在一定意義上視為行為人的“共犯”,以被害人過錯為例,從被害人教義學的角度來看,犯罪不完全是一方加害于對方而被害人完全被害的簡單模式,而是行為人與被害人間互動、兩者之間雙向相互作用的結果[8]。“犯罪原因、犯罪及犯罪人”是互動理論的基本模型,[9]三者相互依托、相互影響。正如有學者指出的,詐騙罪是典型的關系犯罪,它得以實現的前提是被害人對財產的處分行為。[10]例如,在詐騙罪中,由于被害人承擔了一部分的責任,行為人承擔的責任就相對減弱,這就導致行為人在處罰上相比盜竊罪更輕。事實上亦是如此:一方面,多次盜竊、入戶盜竊、攜帶兇器盜竊、扒竊是單獨入罪的條件,沒有數額較大的要求,而成立詐騙罪必須滿足數額較大的要件。另一方面,根據司法解釋,盜竊罪數額較大的標準是1 000-3 000元以上,而詐騙罪是3 000-10 000元以上。同樣,盜竊罪中數額巨大、數額特別巨大的標準也比詐騙罪要低得多。
在刑法因果關系認定的歸責層面,引入責任分配的原理,具有一定的正當性,且對問題的解決頗有裨益。
毫無疑問,責任分配原則對于介入因素問題的解決是頗有幫助的。除了介入因素的問題以外,共犯理論本質上也是一套改頭換面的歸責體系。實際上,即使是采用區分制共犯理論體系的學者,也開始逐漸關注犯罪參與組合與結果之間因果力的認定,這一點在責任共犯說向因果共犯論的演進過程中體現得尤其明顯。責任共犯說在為共犯尋找處罰依據時將著眼點落在正犯身上,將“正犯符合犯罪構成”作為共犯成立的依據;[11]違法共犯說認為“共犯的處分依據在于引發正犯實施了符合構成要件的違法行為”[12];而因果共犯說主張,共犯者共同引起了正犯所實現的結果,以此為理由應當處罰共犯。[13]從這一理論的變化過程來看,共犯處罰依據理論的發展旨在逐步抽離作為媒介的正犯在共犯認定中的作用,而加強對共犯與結果之間因果鏈條的考察。在純粹的因果共犯論看來,只要將遭受侵害的法益和參與行為之間搭建起橋梁,就可以輕易對參與者進行歸責。從這個意義上說,因果共犯論甩掉了作為媒介的正犯考察這一枷鎖,使得對于參與者的歸責原則更加純粹簡單,更接近于單一正犯體系的歸責方式。可以看到,責任共犯論或者不法共犯說的分析進路是先考察正犯,再考察共犯;而因果共犯說直接鎖定“行為”與“法益侵害結果”兩端,考察中間的因果關系,淡化作為媒介的正犯角色,這一邏輯思路與單一正犯體系不謀而合。這就意味著,隨著因果共犯論逐步登上學術舞臺,教唆、幫助者與危害結果之間的因果關系判斷顯得尤其重要,這本質上也是一個責任分配問題。下列情形不能運用責任分配原理加以解決:
歸責理論是建立在歸因基礎之上的,如果結果與行為人之間本身不存在關聯,也就不存在責任分配的問題。例如,如果行為并不在規范保護目的之內,在這種情況下就應當否定歸因,也就無需再進一步考慮責任分配的步驟。
例如,2005年的一天,被告人陳全安駕駛大貨車至樵丹路北西科技園路口時靠邊停車等人。期間張伯海駕駛機動車同向行駛,追尾碰撞陳全安駕駛的大貨車尾部,被害人張伯海當場死亡。事故發生后,被告人陳全安駕車逃逸。事后查明,被告人陳全安發生交通事故后逃逸,負事故的主要責任;張伯海酒后駕駛機動車,負事故的次要責任。[14]
本案中,不應當直接采用客觀歸責理論或者責任分配理論,因為僅從歸因層面判斷就可以出罪。毫無疑問,行為人唯一存在的違規行為就是其逃逸行為,問題在于,逃逸行為發生在后,交通事故發生在前,逃逸行為不是交通事故發生的直接原因;從規范保護目的來看,將逃逸作為交通肇事罪的入罪條件抑或加重情節,也是為了及時遏制行為人造成損害結果的擴大進程,但倘若損害結果本身與行為人無關的話,就不應當將損害歸于之后的逃逸行為,這顯然存在因果倒溯的問題。因此,即使是運用條件說,也可以在歸因層面否定因果關系,無需動用責任分配理論進行判斷。
毫無疑問,責任分配理論適用的前提在于多人存在責任的情況發生。如果僅僅是因為客觀條件促進了結果的發生,也不能由此減輕行為人的責任。
例如,1994年某日中午,被告人殷紅兵因其女友湯某被前男友伍某某打傷,便邀約吳某、楊某一同帶湯某就醫。當日14時許,殷紅兵等四人準備返回湯某位于重慶市沙坪壩區上橋張家灣213路公交車站附近的家中時,在湯某住家附近一露天臺球桌處遇到伍某某。經湯某指認后,殷紅兵、吳某、楊某與伍某某發生打斗。打斗過程中,楊某拖走伍某某所持洋鏟,吳某抱住伍某某,殷紅兵遂持隨身攜帶的獵刀捅刺伍某某后三人逃跑。逃跑時,因伍某某攔阻,殷紅兵再次持刀捅刺伍某某。后殷紅兵等人逃離現場。經法醫檢驗鑒定:伍某某因系外傷致心臟破裂導致循環衰竭死亡。事后查明,被害人送醫途中曾遇堵車,而被害人的死亡后果與就醫不及時有一定關系。①(2014)渝一中法刑初字第00034號。本案中,除了行為人之外,沒有其他任何人對被害人的死亡結果存在過錯,在這種情況下,將全部責任歸于行為人這一點是明確的。即使存在堵車的客觀因素,但由于堵車的引發者不可能對被害人死亡結果的發生分擔責任,因此行為人還是要承擔全部責任。
運用責任分配原理,也可以對被害人特殊體質不影響歸責的問題作出解釋。
例如,2015年某日,被告人饒某某與被害人毛某甲在南昌縣向塘鎮向贛橋頭東側橋頭美發店附近因生活糾紛發生肢體沖突,兩人拳腳相向。不久,駕車行至橋對面的被告人饒良玉見其女婿饒某某與毛某甲發生沖突,亦上前與饒某某共同毆打毛某甲。后毛某甲被打倒在地并當場死亡。經鑒定,毛某甲顏面部、右手背、右膝前等處見皮膚挫擦傷或淺表皮膚裂創、青紫。據其損傷特征分析,符合鈍性外力作用所致,糾紛、打斗過程中碰撞摔跌等可以形成。毛某甲的死亡原因系冠狀動脈粥樣硬化致急性心功能衰竭死亡,本次糾紛、打斗為誘發因素。②(2015)洪刑一初字第70號。
再如,2012年某日,被害人余瑞根與其妻子陳某甲、大嫂連某從某KTV門口乘坐被告人汪紅賓駕駛的閩DT7007出租車,當車行至湖里區南山路農村信用社門口時,被害人余某丙指責被告人汪紅賓故意繞路,二人遂發生口角進而引發互相打斗,被害人余某丙因打斗引發冠心病發作,經送醫搶救無效死亡。③(2012)廈刑初字第146號。
這兩個案件中,不能因為被害人的特殊體質阻斷或減輕對行為人的歸責。理由在于,被害人特殊體質不等于被害人的過錯,不能僅憑被害人的特殊體質就分擔行為人部分的責任,否則對于被害人來說是不公平的。
因此,如果行為人以外的他人沒有過錯,就不能減輕對行為人的歸責。
就責任分配而言,一定是建立在他人過錯明確這一前提之上的。在司法實踐中,存在“可能存在介入因素”的案件,在這種情況下,不能適用責任分配原則。或者說,在介入因素無法得以明確的場合,與其說是實體問題,不如說是證明問題。
例如,被告人張萬珍在濱德高速樂陵服務區保潔室內與被害人張某己因瑣事發生口角,兩人相互辱罵,繼而被告人張萬珍舉起手中的鐵簸箕,連砸被害人張某己的頭頂兩下,致其顱腦損傷死亡。辯護人提出,被害人張某己死亡地點及被害人的傷情鑒定反映該案不排除其他介入因素。④(2014)德中刑一初字第27號。
再如,在泰安市中級人民法院審判樓院內,被告人李某乙因民事糾紛與他人發生爭執。被害人李某甲上前勸架時拉住李某乙,李某乙掙脫過程中將李某甲摔倒致其受傷。經法醫鑒定,李某甲之傷構成輕傷一級。辯護人提出,被害人從案發到就診二個小時,中途轉院三個小時,無法排除這兩個時間段內被害人延誤治療、有其他加重傷情等介入因素的合理懷疑。①(2015)泰山刑初字第96號。
應當認為,以上的兩個案件中,都不能適用責任分配原則,對被告人減輕責任。這是因為,即使控方具有對行為人符合犯罪構成的證明責任,但是對于介入因素此類的消極構成要件要素,被告人至少提供初步證明材料。只是表明存在介入因素的可能性,并不足以阻斷或減輕對行為人的歸責。
在責任分配原則對于具體問題的解決上,筆者分為兩種情況加以討論,一類是介入行為人自身過錯場合,另一類是介入第三人或被害人過錯的場合。
在介入行為人自身過錯的問題上,通說分成六種情況進行探討:第一,在故意的前行為具有導致結果發生的高度危險,后來介入行為人的過失行為造成結果時,應當將結果歸屬于前行為;第二,在故意的前行為具有導致結果發生的高度危險,后來介入行為人另一個高度危險時,需要判斷哪一行為的危險性大;第三,在過失的前行為具有導致結果發生的高度危險,后介入的故意或過失行為直接造成結果時,應當將結果歸責于后行為;第四,故意或過失的前行為具有導致結果發生的高度危險,后介入的故意或過失行為不對結果起決定作用的,將結果歸責于前行為;第五,在后行為對結果發生具有決定性作用,且前行為通常不會引起后行為時,應當將結果歸責于后行為;第六,前后兩個過失行為導致結果發生時,應當將兩個過失行為視為構成要件的行為。[15]192
筆者認為,在所有這些規則當中,最終的處理方案無外乎兩類:第一,將結果歸責于前行為,后行為不加以評價;第二,將結果歸責于后行為,與前行為數罪并罰。例如,日本著名的“氯仿案”就存在這樣的問題。本案中,三名被告人意圖用氯仿將被害人迷暈后將被害人連人帶車從懸崖翻落致其死亡。但最終無法查明被害人是溺死,抑或是吸入氯仿導致心跳停止。一審判決被告人故意殺人罪后被告人提出控訴,認為在使用氯仿迷暈被害人時并無殺人故意,因此是傷害致死罪。第二審判決指出,即使是由于吸入氯仿死亡,也不過關系到實行行為開始到結果發生的因果流程錯誤而已。最高裁判所最終指出,被告人著手了將吸入氯仿昏迷的被害人連人帶車翻入海中這一連串殺人行為,目的已經達到,所以即使和這三名行為人的認識不同,也不能否認行為人的殺人故意,因而承認三名實行犯成立故意殺人罪既遂的共同正犯。[4]58-61
在“氯仿案”中,到底應當將結果歸于行為人的前行為,認定為故意殺人既遂,還是將結果歸于后行為,認定為故意殺人罪未遂與過失致人死亡罪的想象競合犯呢?筆者認為,前者的結論是妥當的。在罪名的認定過程中,必須要考慮到法定刑的問題,正如徐松林教授指出的:“按照公眾的社會心理,‘量刑公正’才能代表刑法正義,‘準確定罪’只是實現量刑公正的手段而非目的。對于某一具體刑事案件,不管法院如何宣稱自己的定罪是準確的、是依據法律規定作出的,只要量刑上畸重畸輕,社會公眾都不會認為這是一個恰當的判決。”[16]在“氯仿案”中,認定為故意殺人罪既遂在法定刑上顯然高于故意殺人罪未遂與過失致人死亡的競合,②日本刑法中,故意殺人罪既遂最高可以判處死刑,故意殺人罪未遂減輕、免除處罰,過失致人死亡罪只能處以罰金,后兩罪并罰也不可能高于故意殺人罪既遂的法定刑,我國刑法中結論相同。這就表明,認定為故意殺人罪未遂與過失致人死亡的競合犯,相對正常情況下的故意殺人既遂而言,實質上是對行為人責任的減輕。但問題在于,為什么行為人自身過錯的介入要會導致本身責任的減輕呢?如前文所述,在沒有他人具有過錯的情況下,無論因果流程如何,全部責任應當是歸于行為人一身的,或者說,在這種場合,根本不具有減輕責任的正當理由,也就不存在責任分配的問題。
因此,如果認定為犯罪既遂處以更高的法定刑,就沒有必要因為行為人自身過錯的介入評價為未遂犯與過失犯的競合,進而導致法定刑的降低。當然,如果將結果歸于后面的行為導致處罰更重,就有必要對前后兩個行為進行數罪并罰,才不違背罪刑均衡原則。例如,行為人先是過失導致被害人重傷,為了逃避責任將被害人丟入水中淹死的,就應當將死亡結果歸屬于后面的行為,認定為過失致人重傷罪與故意殺人罪,進行并罰。如果在這種情況下僅認定為過失致人死亡罪一罪,顯然量刑畸輕,難以令人接受。
總而言之,在行為人自己介入過錯行為的問題上,必須遵守的最基本原則是,如果行為人之外的人不存在過錯,就不能因為行為人自己的過錯導致行為人的責任減輕或免除,這是由責任分配原則推導出的必然結論。在此意義上,筆者并不贊同從純粹教義學的立場對“行為人自我行為介入”的界定框架,這樣的處理不僅將簡單問題復雜化,而且會導致理論與司法實踐相脫節。誠然,刑法大廈的基底需要刑事政策與社會期許作為支撐,否則只能淪為法學家手中的無用塑具。在筆者看來,在行為人自我行為介入的場合,完全可以從一般人的觀念出發,堅持“沒有責任分配就沒有責任減少”的原則,并運用“以刑制罪”的思想反制定罪。
介入他人過錯場合的歸責是整套歸責體系的核心問題,這里的“他人”不僅包括被害人,也包括行為人之外對結果起到加功作用的第三人。傳統的介入因素理論試圖通過一套歸責體系解決所有因果關系問題的做法,但從效果來看并不成功;實際上,由于歸責體系是一套價值體系,在判定的過程中滲透了個案平衡的思維方法,因此,在歸責的問題上,可以采用類型化與要素化的分析進路,以流動的、量化的衡量標準代替僵化的因果法則,這對問題的解決可能更有指導意義。在介入他人過錯的場合,應當區分不同的情形:在有的場合,雖然行為人與結果之間存在他人過錯的介入,但不影響將結果全部歸責給行為人,“引起型歸責”與“義務型歸責”即是這樣的類型;在其他場合,他人過錯的介入分擔了行為人的部分責任,導致行為人責任的減輕。
“引起型歸責”是指行為人通過他人的行為引起了法益侵害的后果發生,這種情形從表面上看似乎在行為人與結果之間橫亙了第三人的過錯行為,但這種情況的特殊性在于,介入因素的發生與因果流程的發展完全掌握在行為人的犯意投射之內。教唆犯與幫助犯是“引起型歸責”的典型。在區分制共犯體系的內部,隨著實質客觀說或支配說的興起,兩大體系的爭議焦點最終落在“是否需要借力正犯-共犯框架以及共同犯罪框架”這一問題上,并在以此延伸出的具體問題上存在爭論。但是,隨著區分制共犯體系內部最小從屬性說、行為共同說、因果共犯論等理論的興起,兩大體系在諸多具體問題上的差異已經越來越小,至此,區分制共犯體系訴諸共犯框架的思考進路已經逐漸被消解,而對歸責鏈條的考察占據了越來越重要的地位。歸根結底,共犯問題已經基于實用主義的立場逐漸蛻變為歸責問題,正如有學者指出的:“共犯責任不同于實行犯責任者,恰恰在于其較弱的因果關系,共犯對結果有所貢獻,但他們并未控制導向犯罪完成的進程。他們‘幫助’了‘犯罪的實施’,但他們既未‘實施’犯罪,也不決定犯罪的作用”[17]。各國刑法理論普遍承認,在教唆與幫助的場合,“介入”的正犯犯罪行為不能導致引起者責任的減損,這是因為,既然因果流程完全按照行為人預想的進程發展,引起者原則上就承擔與正犯相同的責任,不存在責任分配的問題。
“義務型歸責”發生在行為人對結果回避具有義務的場合,這種情況下,即使中間介入了被害人或第三人的異常行為,也不能發生阻斷因果流程的效果。時至今天,“義務犯”的概念已經成為德國學界普遍承認的理論,并且“作為獨立的犯罪類型已經不再可以被懷疑”[18]。毫無疑問,在存在論的視閾之下,對于因果鏈條的支配是歸責的核心因素,在這種場合,異常的介入因素之所以導致因果鏈的切斷,不過是因為支配流程被其他原因力打斷。然而,在義務犯的場合,分析范式會明顯有所不同,因為在這種情況下,本身就不存在因果流程的支配,也就不會有介入因素打斷支配流程的問題。換言之,義務犯只為規范上的義務不履行承擔責任。例如,我國《刑法》第186條的違法發放貸款罪,第397條的濫用職權罪中,結果的發生都是由第三人支配,并且遠遠超出了原行為人的操控范疇,在這種情況下對行為人進行歸責,表明與傳統因果律的基礎發生了悖離;此時對違反注意義務的行為人歸責,實質上屬于規范考察的范疇。因此,對于義務型因果的案件而言,關鍵是考察結果產生的危險是否處于行為人的保護管轄范圍之內,至于介入因素,并不能導致因果鏈的切斷。換言之,義務犯的責任并不因為他人過錯的介入受到減損。
問題在于,如何確定義務犯的成立?實際上,相比作為犯與不作為犯的區分,義務犯與支配犯的區分本身是一組規范意義上的范疇,在很多情況下,對義務犯界限的刻畫并非涇渭分明,而且滲入了大量的價值判斷。在有些場合,作為行為導致作為義務,而行為人不履行該義務的,就成立義務犯,這相當于是將難以達到處罰程度的支配型犯罪轉化為義務犯進行處罰。例如,被告人趙某率眾攜帶一尺多長的砍刀7把去找馬某“算賬”,馬某被眾人追趕了40余米之后跳入河中,因水性不好而溺亡。[19]本案中,問題的重點在于,行為人“追趕他人導致他人跳河”的行為,是不是值得刑法評價的行為?不難發現,“追趕他人”的行為不僅在導致被害人死亡的實質危險性上略顯不夠,而且難以跨越傳統理論中實行行為“類型化法益侵害行為”的藩籬。而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將視角轉換,將評價的重點鎖定為被害人落水后行為人基于先前行為不施以援手的行為,就可以輕易地得出成立義務犯的結論,在歸責上更加簡單。因為如上文所述,在義務型歸責的場合,介入因素并不能切斷原行為人與結果的因果力。例如,在上文所舉的趙某殺人案中,如果從義務犯的角度考察,即使存在重大的介入因素,也不影響對被告人的歸責。由此可見,義務犯的認定是規范意義上的問題,其中滲透了大量的刑事政策與社會期許的考量,并且具有很大的認定彈性。對于危險性大、可罰程度高的行為,就可以認定為義務犯進而進行歸責,例如,在提供網絡傳播平臺的案件中,如果肯定義務犯的成立,在這種場合,即使在中間介入了他人的犯罪行為,也不阻斷歸責。
在我國司法實踐中,也存在“義務型歸責”的類型。例如,被告人劉某某于2011年5月任威遠縣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政策法規股(行政審批股)副股長,2012年8月為企業職工退休審批領導小組成員。在工作中,黃某某主持行政審批股的日常工作,主要負責全縣參保職工的退休審批,劉某某主要負責行政審批股工傷認定和傷殘等級鑒定。黃某某、劉某某作為企業職工退休審批領導小組成員,均要參加審批領導小組會議。由于二人在工作中不認真履行職責,對資料的審查把關不嚴,工作流于形式。導致沙灣煤業公司職工陳某某等14人辦理假工傷提前退休手續,騙取國家社保基金124萬余元,造成了惡劣的社會影響。①(2015)威刑初字第78號。本案中,被告人玩忽職守的行為所造成的重大損失有他人犯罪行為的介入因素存在,但由于本案中行為人具有監管與審查義務,介入者的犯罪行為并不能分擔和減損行為人的責任,行為人對介入行為造成的損害后果承擔全部責任。
由此可見,在“引起型歸責”與“義務型歸責”的場合,他人過錯的介入并不導致責任被分配以及原行為人的責任減損。
在除了“引起型歸責”與“義務型歸責”之外的場合,介入他人的過錯一般會導致行為人可責難性的降低。在這些場合,行為人承擔責任的輕重主要受到下文要素的制約,而這些要素在對行為人責任大小的確定過程中都是需要考量的。
1.介入因素的可預見性。如果他人過錯的介入在一般人看來可預見性極高,或者幾乎是原行為必然導致的,那么對行為人可歸責的程度就越高,且在大多數場合并不導致行為人責任的減損。例如,行為人將炸彈踢到甲的身邊,甲立刻將炸彈踢到乙的身邊爆炸導致乙死亡的,由于甲的行為是可以預見的,因此行為人對乙的死亡承擔完全的責任,不存在責任分配問題;或者行為人對被害人實施暴行,導致被害人在倉皇中摔下樓梯身亡的,行為人的責任不發生減損。
在日本的一起判例中,四名被告人在深夜的公園內對被害人反復實施了持續兩個多小時的暴行,接著又在公寓的居室內連續實施了將近45分鐘的暴行,被害人趁被告人不注意逃跑,在距離公寓約763米的高速公路上被急速行駛的汽車撞倒,隨后被后面的汽車碾壓身亡。對于本案,最高裁決指出:“對于被告人等有極度恐懼感的情況下,在力圖逃離必死之境地的過程中,剎那之中選擇了那樣的行為。這樣的行動,作為逃脫出被告人等的暴行的方法來說,不能說是顯著不自然、不相當的”[20]3-4。筆者認為,這一論證是相當客觀的,本案中,行為人的行為導致被害人逃走在一般人看來具有高度的可預見性,因此被害人不能分擔行為人的責任,行為人的責任也不得由此減損。
我國的司法實踐中也有這樣的案例。例如,楊某丁伙同夏某乙、夏某丁、被告人夏某甲等人到浙江省蒼南縣龍港鎮光明街40號被告人楊某乙家,將楊家的大門玻璃、柜臺玻璃砸掉。正在家中的被告人楊某乙隨即打電話告訴弟弟被告人楊某甲,同時打電話叫同學朱振丙過來幫忙。被告人楊某甲亦打電話叫同學吳某、朱某過來幫忙。爾后發生多人互毆,被告人楊某甲見狀即持短刀上去砍刺夏某丁、夏某甲、夏某乙,其中一刀刺中夏某丁的腹部。隨后,被告人楊某甲、楊某乙一起逃離現場。夏某丁受傷后經送醫院醫治無效死亡。本案中,存在醫療事故的介入,引起急性腹膜炎,繼發導致被害人感染性休克死亡。辯護人指出:“夏某丁是由于醫療事故造成感染而死亡,楊某甲的行為僅造成夏某丁重傷或輕傷,楊某甲僅需對被害人的傷害后果負責,對其死亡結果不承擔責任”①(2010)浙溫刑初字第265號。。本案中,醫療事故的介入因素在一般人看來是難以預見的,醫院也對被害人的死亡結果承擔一定的責任。因此,對于行為人來說,責任分配導致行為人責任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對此,法院也指出,醫療事故等介入因素的存在,可以作為酌定情節對被告人的量刑在幅度內予以適當體現。
2.介入過錯的大小。從責任分配的角度來看,介入過錯的程度越高,對行為人責任的減損就越多。例如,在德日刑法中,被害人因為遭受犯罪侵害而自殺、自殘的后果不能歸責于行為人,當然,這其中滲透了大量的裁量因素。在日本的一起判例中,被害人受到他人傷害后就醫,但在就醫期間,被害人試圖擅自出院,因此作出了從身體上拔出治療用管子等等舉動,成為病情急轉直下的原因。最高裁決指出:“即使介入了被害人由于沒有遵從醫師的致使、未能保持安靜而使治療的效果未能發揮這樣的事情,也應該說被告人等的暴行所產生的傷害與被害人的死亡結果之間的因果關系是存在的,所以認定本案成立傷害致死罪的原判決,是正當的”[21]5-6。本案中,考慮到被害人自身的過錯沒有達到阻卻對行為人歸責的程度,因此還是將被害人的死亡結果歸責于行為人,但在程度上顯然有所減輕。
我國司法實踐中類似的判例如:被告人徐紀濤在浙江省杭州市老汽車東站售票大廳門口,因打牌與被害人張某發生爭執,并持一鐵棍捅、擊被害人張某腹部、手臂等處,致其小腸破裂死亡。經鑒定,被害人張某系腹部遭鈍性外力作用致腸管破裂,并發彌漫性腹膜炎、敗血癥、感染性休克、多器官功能衰竭死亡。②(2013)浙杭刑初字第32號。本案中被告人徐紀濤持細長狀的鋼管捅了被害人腹部,被害人被捅后即出現肚子痛的癥狀,但在被害人第一次就醫時存在醫院救治不積極或被害人不配合治療等情況,所以可以酌情減輕被告人的責任。
3.原因力的作用大小。在責任的分配上,作用力大小的比較是需要重點考察的因素。顯然,在對整體結果的造成上,介入的他人行為起到的作用越大,行為人的可歸責性就越小。在歸因層面,“條件說”所解決的僅是個人行為與結果之間是否存在聯系這一問題,而在歸責層面,則需要對各行為作用的大小進行判定。在區分制單一共犯體系中,日漸成為主流的實質客觀說認為,應當采用實質的觀點考察正犯與共犯的范疇。其中,重要作用說以對結果起到的作用程度作為區分正犯與共犯的標準;必要性說以對于犯罪事實的可替代性作為界分正犯與共犯的標準;優勢說根據優勢關系決定成立正犯抑或共犯;危險程度說認為正犯是侵害犯,而共犯是危險犯。[16]391通說采用“支配說”,主張正犯是對犯罪事實進行支配者,他在整個共犯體系中起到核心作用。[21]筆者認為,實質客觀說與支配說在本質上沒有過大的差異,這是因為二者都啟動了實質判斷,旨在運用各種標準對共同犯罪體系中占據核心地位的行為人進行鎖定。也因為如此,有學者將“犯罪支配標準”成為“目的-客觀論”抑或是“(新的)實質-客觀論”[22]。不難發現,在實質客觀說的語境之下,無論是重要作用說、必要性說、優勢說、危險程度說,都針對正犯與共犯的劃分提供了一定的標準,而這些標準其實都是立足于“作用”的考察,旨在為歸責提供一套標準。這一點也恰好可以印證,共犯體系本質上是一套改頭換面的歸責體系。
在作用大小的判斷上,可替代性是重要的指標。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如果一個行為人的行為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那么往往就伴隨著義務的產生。例如,原子彈的制造者制造出了原子彈,對于這一高度危險源就具有了管控的義務,他人犯罪行為的介入不導致行為人的免責;同樣,網絡平臺的提供者在淫穢物品的傳播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可以將這種情形在規范意義上認定為義務犯,對全部損害責任承擔責任。換言之,行為的不可替代性越高,起到的作用就越大,對損害結果的責任分配就越多,如果不可替代性達到一定程度,可以直接適用義務犯的歸責范式。
在日本的“大阪南港案”中,行為人作用大小的判定對案件的處理起到了關鍵性的推動。本案中,行為人對被害人實施暴力,致其處于意志不清的狀態后,將其扔在建筑材料堆場,其后,第三人再對行為人實施暴力,擴大了最初的暴力導致的腦出血的范圍,提前了被害人的死亡時間。[23]本案中,考慮到前行為對死亡結果發生起到的作用具有絕對優勢,在這種情況下,后行為的介入不僅不能切斷因果鏈條,而且對前行為的責任減損作用也極其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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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F613
A
1001-4225(2017)10-0046-09
2016-10-19
陳文昊(1992-),男,江蘇鎮江人,清華大學法學院博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汪小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