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掛人生

三井獸

在聯盟官方公布的今年全明星首輪投票結果中，帕楚里亞獲得了近44萬張選票，在西部前場球員中高居第二，僅次于凱文·杜蘭特，排在他后面的球員包括去年的首發科懷·倫納德、天賦異稟的安東尼·戴維斯、卡爾-安東尼·唐斯和德馬庫斯·考辛斯。帕楚里亞的得票數甚至比他的隊友克萊·湯普森多了15萬張，超過德拉蒙德·格林近20萬張，而這兩位球員在勇士的地位要遠遠高于帕楚里亞。更夸張的是到了第二階段，帕楚里亞已經得到了82.3萬張選票，超過了他后面的倫納德20萬張，總票數高居西部第五，僅次于庫里、杜蘭特、哈登和威斯布魯克。

這樣的結果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網絡上又炸開了鍋，馬刺記者杰夫·麥克唐納德就感慨道：“這個世界怎么了？”為什么要用“又”呢？說起來，在上個賽季為達拉斯小牛效力時，帕楚里亞就以76.8萬票差點被投進了全明星，他最終在西部球員中總排名第六，前場球員第四，僅落后于排名第三進入先發陣容的馬刺球星倫納德1.4萬票而已。論數據和球隊影響力，帕楚里亞不可能比他“完爆”的這些球星相提并論，但自帶格魯吉亞舉國之力的“刷票bug”別人也沒辦法，就連他們國家的總統都為帕楚里亞投票了你服不服。除了國民的幫忙，網絡宣傳也起到了很好的作用。美國說唱巨星Wyclef Jean作為帕楚里亞的好朋友特地在社交軟件上放了一首歌為他拉票，這首歌還得到了格魯吉亞總統的轉發。

“說真的，在我整個職業生涯的任意一個階段，格魯吉亞一直都在我的腦海里，就像那首歌一樣。”帕楚里亞接受采訪時說，“我的感覺就是，當我還在格魯吉亞的時候，我代表的是我的城市和家人。但是現在，當我離開祖國之后，我代表的就是整個國家，因為目前只有我一個格魯吉亞人在NBA打球，但我相信不久之后，很多我們國家的球員都會來到這片賽場。因此，在我的背后和肩膀上有著非比尋常的東西。”但本賽季，網絡上的風向有所改變。喬爾·恩比德呼吁人們為他投票，因為這事關系到他能否追到女神，這幫助他獲得了5萬張選票。國王隊也通過推特為考辛斯拉到了兩千張選票。至于帕楚里亞，在社交網絡上為他拉票的人已經乏善可陳，因為有了去年的“經驗”，他已經不需要拉票就能得到支持，“沉默的大多數人”的力量遠超我們的想像。“來自球迷的愛與敬意是無價的。”帕楚里亞說，“這不是一兩天就能得到的，這需要很多艱辛的付出，需要你在場上和場下都做正確的事情。我不能更謙遜，我感激世界各地的球迷為我所做的一切。”

理論上來說，和帕楚里亞水平相同或者相似的中鋒球員在聯盟里應該不少于30人，定位界于“三流”到“不入流”之間，得分手段相對蒼白，靠著一副好身板愣戳籃下，依賴二次進攻或者空位打板入筐完成得分，并且憑借肌肉完成低位防守以及空中攔截，這些就是此類中鋒的全部內涵。但你不得不承認，在內線失勢的大氣候下，帕楚里亞這樣的“廢物”又都像“稀世珍寶”一樣，是各隊哄搶的香餑餑。當他以一年290萬美元的底薪加盟勇士的時候，有多少球隊都傻眼了，因為明眼人都知道，這個水平的中鋒起碼得千萬起價，特別是他上賽季在小牛，場均9.4個籃板創造了生涯新高，完美地演繹了禁區“移動防護墻”的角色。

帕楚里亞的絕大多數進攻區域基本就是籃下，禁區內投籃比例占據全部投籃出手次數的73%，一旦離開禁區，他的投籃命中率只有38.5%，即便在禁區內強攻，被封蓋率也達到了12%，基本每8次投籃就有一次會被對手“火鍋”款待。帕楚里亞進攻能力可能不太值得依靠，但他2.11米的身高加上120公斤的身板兒可是實打實的。“扎扎讓我們內線球員的塊頭增加，他的強硬球風也是我們看重的。”勇士總經理鮑勃·邁爾斯似乎沒準備掩飾什么，“過去，他可能是板凳上的重要角色；但未來，他將獲得很大發展空間。”高質量的掩護、精準的策應、扎實的腳步以及準確的卡位，帕楚里亞正在用摸爬滾打了13年的老手藝幫助著勇士。他結實的臂膀上扛著整個國家的籃球希望，同時也讓他能夠在每晚幫隊友完成牢靠的擋拆。帕楚里亞的擋拆數據并不會出現在技術統計中，也不會是比賽集錦中的鏡頭，但他們的確很重要。“扎扎讓我們變得更加強硬，他還能打出一些聰明的配合。”史蒂夫·科爾說，“他是一個頂級擋拆者，經常能幫助庫里、克雷和KD制造空位機會。”

截至目前，勇士打出了全聯盟第一的戰績，在場均得分（117.0分）、助攻（31.2次）和投籃命中率（49.7%）三項上都領跑整個聯盟，而帕楚里亞是幫助球隊實現這些的其中一員。“他熱愛比賽，熱愛籃球。”庫里說，“所以你知道他每晚都會給我們提供能量和韌性，他的球商相當高。”本賽季帕楚里亞每36分鐘的數據是場均11.3個籃板、4.1次助攻和1.5次搶斷，他目前83.6%的罰球命中率也是職業生涯新高。流浪過六支球隊，包括兩段在密爾沃基度過的時光，帕楚里亞現在面臨的可能是他生涯至今最令人畏懼的挑戰。在擁有四位全明星的首發陣容中擔當第五人，他要學會如何在不影響隊友習慣打法的情況下做出貢獻。帕楚里亞的任務很簡單——他最大的作用就是為球隊的射手們提供高質量的無球掩護，這可不是球迷們希望在全明星賽上看到的東西。

想要融入勇士放松隨和的更衣室，接梗和遞梗的能力也是不可或缺的。作為一個來自東歐、喜愛高端時尚的大個子，帕楚里亞很容易成為別人的目標，杜蘭特就抓住一切機會嘲笑帕楚里亞的衣著和音樂品味（帕楚里亞是酷玩樂隊的狂熱粉絲）。在波士頓打客場的時候，帕楚里亞命中了一記很普通的空位中投，隨后他轉身面向場下，開始毫無節奏感地扭動臀部，又拍了自己的屁股兩下，以此嘲弄杜蘭特歪歪扭扭的簽名。這可能是NBA史上命中17英尺跳投后最夸張的慶祝動作，也是帕楚里亞適應新環境的預兆，他的高效率、熱情以及隨和的性格也迅速地獲得了所有人的認可。“他是個很特別的家伙，他接納并且融合進了我們的球隊文化，我們也接納了他。”庫里說道。

為了總冠軍放棄幾百萬美金，帕楚里亞并不會讓人覺得很驚訝，因為他不僅僅是為自己，還想為整個格魯吉亞贏下一座總冠軍獎杯。他就是這樣一位無私的球員，隊友在他的身邊都能變得更好。“對我來說很簡單，這一切都是經驗的積累，擁有那么多比賽經驗之后，尤其是過去幾年的那些經歷，讓我覺得在這樣一支球隊打球將會是很棒的體驗。”帕楚里亞說，“我只簽了一年合同，但到目前為止我都感覺很棒。我享受在這里比賽，享受和這些家伙在一起，享受為了科爾教練效力。我們有著偉大的目標，宏偉的計劃，所有人都在努力讓這些成為現實。”

在格魯吉亞當一名籃球運動員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里可不被認為是籃球運動的理想國度，而帕楚里亞不但成功了，而且還在NBA成為了亮點。其實籃球曾經在格魯吉亞相當受歡迎，蘇聯時期的時候有很多來自格魯吉亞的球員在國家隊起到重要作用，并在奧運會上與美國隊進行對抗。而在成為獨立的國家之后，格魯吉亞就進入了一個非常艱難的時期，當時經濟受到重創，失業率很高，由此而誕生的一系列民生問題也體現在了體育運動方面，因此籃球的發展也受到了影響。那里沒有聯賽，也沒有籃球組織，球員很難開展訓練，因為體育館可能連水和電都沒有。幸運的是，這樣的情況在最近幾年已經改善了許多，現在已經有了有標準的健身房以及政府支持的籃球協會，與之相對應的，格魯吉亞現在已經連續三次打進歐洲籃球錦標賽的決賽圈，可以跟歐洲所有的球隊掰掰手腕而不需要再躲起來了。

為了讓籃球運動重新回到家鄉人民的視線，帕楚里亞還以個人名義在格魯吉亞開了一間籃球學校。那里一共有四塊場地，能夠給800個孩子提供生活場所，這對于孩子們來說簡直夢幻。他們在那里學到的不僅是打籃球，也會了解健康的飲食喜歡，以及如何在球場之外做一個好人。“籃球可以帶來很多別的東西，學習英語也是很重要的，除此之外，心理教育也起到了重要作用。”帕楚里亞說道，“我很自豪自己可以給孩子們提供這樣的機會，現在的這些孩子們能夠在比我當年更好的條件下成長。”帕楚里亞小時候就經歷過那段困難時期，他在13歲那年的身高就已經達到2.03米了。這應該是源自家族的運動基因，帕楚里亞的母親打過籃球，而他小時候本應該繼承父親的事業練習柔道，但后來還是遵從了自己的意愿選擇籃球，他的媽媽對此非常高興。

一年之后，帕楚里亞就離開了自己的家人，因為土耳其的俱樂部發掘了他，把你帶離了家鄉。這是帕楚里亞一生中最好的決定之一，這讓他有機會遠離格魯吉亞國內的嚴峻局勢，可以專心順利地打好籃球，并最終得以實現自己的NBA夢想。2003年選秀大會，奧蘭多把當時年僅19歲的帕楚里亞在第二輪選中了，不過他在NBA的生涯開端非常顛簸，在前三年經歷了三支不同的球隊——他在2005年還曾被新加入的夏洛特山貓隊在擴張選秀中選走，但是他還沒為山貓打哪怕一秒鐘的比賽就被送去了密爾沃基——直到在亞特蘭大的歲月里，他真正得到了機會，并獲得了不少上場時間。那是波瀾壯闊的八年，帕楚里亞在老鷹得到了自己第一次的季后賽經驗，以及向全世界發聲的舞臺。“這其中耗費和經歷了很多努力和成長。”帕楚里亞說，“人總是不會忘記第一次，不是嗎？比如初戀、初吻和初次季后賽經歷。”

2007-08賽季季后賽首輪，凱爾特人與老鷹大戰七場，而在這個系列賽中，加內特一直與帕楚里亞處于肉搏狀態。第四場比賽，加內特更是故意肘擊帕楚里亞，并在倒地爭搶球時拉扯摔絆無所不用，就像羅德曼對馬龍那樣。帕楚里亞氣急之下沖到加內特面前與其頂牛，而加內特卻突然不再動作——KG一直是個愛挑事的膽小鬼，他當時也怕這個格魯吉亞壯漢真的會動手。隨著拉簡·朗多力不從心的壓哨投籃，繽紛的彩帶從菲利普球館的上空傾瀉而下，馬文·威廉姆斯直接在球場中央跳起了舞，老鷹的一幫球員們在板凳席邊上大肆慶祝。在這陣歡騰之中，帕楚里亞撥開人群走向場邊記者拉尚·阿里，接受Hawks TV的賽后采訪，球場的大屏幕實時記錄下了這一幕。“那次采訪非常有趣。”帕楚里亞對《體育畫報》說，“但是如果你愿意聽聽它背后的故事，那是我最難忘的記憶之一。”

那一年老鷹壓線打進了季后賽，八號種子的他們為自己贏得了直面歷史級別的頭號種子凱爾特人，去親身感受當代三巨頭的浩大聲浪。“沒有人認為我們能贏，大家都在喊‘橫掃！橫掃！和‘4比0。”帕楚里亞回憶道，“如果你隨便問10個人，他們會異口同聲地說我們沒有任何機會。”在波士頓進行的前兩場比賽準確地驗證了主流預測，凱爾特人分別用23分和19分的分差給予老鷹沉痛連擊。第三場比賽，老鷹扭轉了局面，首發得分全部上雙，約什·史密斯和喬·約翰遜聯手砍下60分捍衛了主場，讓加內特的全場最高32分表現黯然失色。老鷹隊員的信心和球迷的聲勢被這場勝利煽動起來，到了第四場比賽第二節時，一件事作為導火索將其徹底引爆。當老鷹控制著8分的領先優勢，帕楚里亞和加內特在自家籃筐下爭搶籃板，裁判吹了帕楚里亞爭球犯規，并向記分臺示意時，這時候加內特的肘子向帕楚里亞的喉嚨揮了過去。

“我真的感到被蔑視、被侵犯了。”帕楚里亞說，他回擊了加內特，遭到這位垃圾話界傳奇人物的正面挑釁，但他也沒忘記“禮尚往來”，腦袋毫不畏縮地頂了上去，“一切發生的很自然，那一瞬間我們已經忘記了是在打籃球，我們還以為是在街頭，感謝上帝，沒有人遭到驅逐或禁賽。”接下來雙方的態勢更加劍拔弩張，格魯吉亞人還在和加內特喋喋不休地糾纏時，還是新秀的埃爾·霍福德成為他堅挺的后盾。當這兩個大個子回到自家板凳席時，帕楚里亞揮動雙手鼓舞人群，亞特蘭大的觀眾們一片沸騰。“觀眾們被點燃了，我還認為這些情緒能夠更加熱烈。”霍福德說，老鷹以97比92拿下G4追平了系列賽，“當扎扎表明他的態度后，我幾乎感覺剩下的系列賽也因此定下了基調。”

凱爾特人在主場贏下第五場比賽平定了輿論，同時也將老鷹逼向出局的懸崖。“任何時候我走進賽場，都能感受到球館的氛圍。”長期為老鷹工作的公眾播報員萊恩·卡梅隆說，“在那個特別的夜晚，我感到球館好像真的要被掀開似的。”于是在第六場開打之前，老鷹在主場大屏幕上播放了一段用蒙太奇手法混剪的視頻片段，將帕楚里亞直面加內特的沖突和拳擊手洛基聯系在一起。也是趕上了朗多的缺席，老鷹103比100逃過一劫。

每次老鷹贏球后，Hawks TV都會在喧鬧的人海面前采訪一位球員，老鷹主場的工作人員們都想將充斥整個球館的能量發散到極致。凱爾特人已經退回了更衣室，然而現場的球迷們依舊尖叫不止。阿里只能通過耳機向他的制片人大喊：“你把扎扎叫過來！把扎扎叫過來！”卡梅隆在現場的記分臺邊匯報著這一切：“扎扎幾乎掀起了一場信仰之戰，他就是這場騷動的中心，他現在有了特別的出場報幕，不再是‘6尺11、來自格魯吉亞的扎扎·帕楚里亞，而是‘6尺11！來自格魯吉亞共和國的！扎！扎！帕楚楚楚楚楚楚楚楚里亞！你得像介紹一位英雄人物一樣介紹他的登場。”理所當然的，Hawks TV也只想在這場勝利后采訪一位球員，“如果我們想聽某位球員的心聲，那必須得是帕楚里亞。”卡梅隆說。

阿里向帕楚里亞提出一個很簡單的問題，但是后者一個詞也聽不進去。“我在想，你知道的，誰會關心她說了什么，我們剛剛扳回比分，將系列賽拖進搶七。所以就這樣發展下去吧，現在是我的時間！”帕楚里亞說，“我當時興奮極了，我漂洋過海來到這個聯盟，這可能是我的第一次TNT采訪，這是件大事兒。所以我搶過了話筒，我只想告訴大家我現在的感受！我大聲喊了出來，我要確保每個人都能聽到我在說什么，因為很顯然我有自己獨特的口音。”一次慣例的賽后采訪成為了網絡熱門，阿里說：“我甚至沒意識到他從我手中搶走了話筒，很顯然事情這樣發展有些不對勁，但是誰在乎呢？”帕楚里亞開始了激情四射的演講，提到凱爾特人理所應當晉級次輪時，“沒有什么是輕而易舉的！”這句話久久回蕩在體育館上空。

“扎扎就那樣盡情宣泄，他完成了自己的表演時間。”在老鷹主場工作了十年主持人麥克·金說，“我記得阿里的臉，她一直洋溢著大大的微笑。”帕楚里亞回到家后，第一件事是掏出已經被祝福短信淹沒的手機。“我結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在生涯的那一刻之后，我還擁有過許多幸福的歲月，但是再也沒有什么事讓我收到比那個夜晚還多的祝福。”老鷹和帕楚里亞最終還是在第七場倒下了，目送凱爾特人繼續踏上總冠軍的征程，但從那以后，老鷹每年都如期打進季后賽，現在已經創下聯盟第二長的連續打進季后賽紀錄。“我感到老鷹將籃球重新帶回了亞特蘭大。”金說，“全隊的態度上也發生了轉變，不再是‘我們到底該怎么拿下比賽，而是‘我們絕不放棄，這是扎扎給我們留下的最寶貴財富。”

2013年，帕楚里亞作為自由球員重回雄鹿，成為了NBA歷史上拿下“雙20”用時最短的球員；2014年6月，他被交易到達拉斯小牛，和諾維茨基搭檔首發出戰69場比賽，而小牛的隊魂現在已經把帕楚利亞稱為自己最好的朋友之一；如今帕楚里亞把他的熱情帶到了金州，不管能否打上全明星，也不管能否如愿拿到那座獎杯，更不管他下個賽季在哪兒打球，那段富有傳奇性的演講將如影隨形。“那是我的里程碑。”帕楚里亞說，“每當我在賽場上完成一些積極的事情時，球迷們就會喊道：‘沒什么是輕而易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