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里藏醫(yī)》之—— 精神

徐文兵

“精神”一詞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濫用了，含義近乎“意志”“思想”“人格”，等等。

“精神”的本義并非如此，精是精，神是神！兩個都是道學和中醫(yī)學最基本的概念。精神之間有炁（發(fā)音同“氣”，也就是元氣）。精炁神為人生三寶，精炁神學說就是中醫(yī)最基本的哲學基礎，而“精神”就是精炁神理論的高度概括。

精是有形的物質(zhì)，是化生炁和神的基礎。“夫精者，身之本也”（《素問·金匱真言論篇》）。人是由天地之間物質(zhì)和能量交流產(chǎn)生的，可以說人是天地之精。《靈樞·本神》：“天之在我者德也，地之在我者氣也，德流氣薄而生者也。”而人類繁衍，生生不息，是由于男女精血交媾而產(chǎn)生了新的生命。“故生之來謂之精，兩精相搏謂之神”（《靈樞·本神》）。來自父母的“精”，也就是說精子和卵子，它們在結(jié)合的一瞬間，新的生命“神”就誕生了。一個“搏”字形象地描述了生動活潑的介于精和神之間的生命力，也就是“炁”的狀態(tài)。

胎兒在母親體內(nèi)孕育，靠母體的血液滋養(yǎng)，完成身體早期的生長發(fā)育，也就是物質(zhì)基礎的積累，特別是大腦、脊髓的發(fā)育，這個階段是化母血為兒精的過程，也是精的積蓄。《靈樞·經(jīng)脈》曰：“人始生，先成精，精成而腦髓生。骨為干，脈為營，筋為剛，肉為墻，皮膚堅而毛發(fā)長。”與此同時，嬰兒的神也在發(fā)育、分化、分工。《靈樞·天年》曰：“血氣已和，榮衛(wèi)已通，五藏已成，神氣舍心，魂魄畢具，乃成為人。”道家認為人神共有三魂七魄，缺一不可，這一點我在《魂魄》中會有具體論述，在此姑且理解為大腦、脊髓的功能。

人在出生以后，呼吸空氣，攝入母親精血化生的乳汁，囟門未閉，頭顱留有空間供腦髓繼續(xù)發(fā)育生長。隨著身體的增高，脊髓、骨髓也在不斷地填充。這仍然是一個精的不斷積累的過程。雖然也有損耗，比如萌生乳牙等等，但是積累遠遠大于消耗。在這個階段，魂魄雖然畢具，但是比較脆弱，容易受到傷害、發(fā)生改變，比如小兒受到驚嚇，出現(xiàn)夜啼、抽搐、昏睡癥狀，老百姓稱為“丟了魂”。母乳喂養(yǎng)也是很關(guān)鍵的，這時候的孩子是純陽之體，有足夠的熱量來消化陰寒的奶，使之變成自己的精髓。幾年前曾有無良商家制造假奶粉，致使好多嬰兒出現(xiàn)大腦發(fā)育不良，神智缺陷，落下終生殘疾。

人在出生以后，大腦的另外一個功能也開始發(fā)育，就是意識和思想。與先天的本神不同，后天的意識和思想是可以人為塑造的，也是可以改變的。由于生長環(huán)境的不同，接受教育的差異，人會形成不同的理念、價值觀。而在幼兒時期，由于先天的神比較脆弱，后天的教育很有可能影響甚至改變幼兒的本性。我在治療抑郁癥患者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很多病人的病根源于兒童時期父母的傷害和教育失當。人常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說的就是女孩七歲、男孩八歲之前的這個關(guān)鍵階段。

精髓作為物質(zhì)基礎，在早期積累完成以后，就逐漸流失、消耗，盡管也有填充，總體趨勢是由負增長到純減少，直到油盡燈枯。概括精的供養(yǎng)，基本上有三個方面。首先是養(yǎng)神，包括人的智慧、情感、記憶等等，也就是我們今天廣義的“精神”。這就是所謂的物質(zhì)變精神的過程。道家和中醫(yī)稱之為煉精化炁，煉炁化神。精存于腦髓，高高在上，如雨露下降至丹田，蒸騰化炁，通過三焦輸布全身腠理，沿任督脈上濟于心腦養(yǎng)神。如果精髓枯竭，無物可化，或丹田冰冷，無力無能轉(zhuǎn)化精產(chǎn)生炁，或任督脈不通，炁無法上濟于心腦，都會導致神失所養(yǎng)，輕則智力缺陷，中則黯然神傷，重則神明消滅，變?yōu)楫愇铩?/p>

其次，精轉(zhuǎn)化為液，濡養(yǎng)滋潤全身。由三焦溫煦氣化，化骨髓為液先潤骨，骨頭就有彈性。很多老年人由于精不足，骨頭干脆，稍微磕碰就會骨折。再潤筋，就是肌腱。很多人抽筋或者肌腱摸上去咯噔作響，也是精血不足的表現(xiàn)。再潤脈，精不足則動脈硬化，毛細血管脆裂容易出血。再潤肌肉，精不足則肌肉萎縮干癟。再潤皮膚，精不足則皮膚干燥皸裂，皮下沒有脂肪。最終滋養(yǎng)毛發(fā)，精不足則毛發(fā)干枯焦黃或者脫落。

人體的津液，津可以通過飲食補充，而液必須由精化生，包括血液、唾液、精液、白帶、淚液、汗液、膽汁、胰液、胃腸黏液，等等。白血病、再生障礙貧血的病人必須要做骨髓移植，就是這個道理。人之將死，汗出如油，也是精枯脫液的表現(xiàn)。大吐大瀉的病人，損失的也是精液。傷精之最莫過于遺精、帶下、墮胎、失血。

精的最重要的功能就是化生新精，繁衍后代。女孩子到了7歲就開始換牙，黃毛丫頭也長出了黑油油的頭發(fā)。到了14歲開始來月經(jīng)，有了排卵功能，理論上可以生育了，但是為時過早。隨著年齡增長，身材也開始有變化，第二性征出現(xiàn)，乳房隆起，陰毛生長，骨盆變寬。《素問·上古天真論篇》：“二七而天癸至，任脈通，太沖脈盛，月事以時下，故有子。”其中的天癸就是人的精化生的類似于激素的物質(zhì)，用于推動性功能。21歲的時候是女人最美的時候，智齒也長出來了，身體也發(fā)育到了極限，個子不再長高，骨盆也不再加寬，乳房也不再變大。這時候精充血足，是生育的最佳年齡。28歲是身體最強壯的時候，筋骨肌肉都很發(fā)達，頭發(fā)又黑又長也不分叉，但也是女人走下坡路的開始。到了35歲，足陽明胃的功能下降，紅潤的臉色變得有些黑黃，開始掉頭發(fā)了。到了42歲，六腑的功能衰弱，臉上出現(xiàn)大面積黑斑，頭發(fā)也變白了。到了49歲，天癸沒了，也就沒了排卵和月經(jīng)，不能再生育了。

男孩子8歲開始換牙，頭發(fā)變得粗黑。16歲天癸如期而至，出現(xiàn)遺精，長出了胡須，有生育能力了。24歲生長智齒，個子也不再長了。32歲身體最強壯，筋骨隆盛，肌肉滿壯。到了40歲，腎氣衰，也就是精氣不足，頭發(fā)脫落，牙齒松動、枯槁。48歲的時候，陽氣衰竭于上，臉色變黑，發(fā)鬢斑白。56歲肝氣衰，筋不能動，出現(xiàn)陽痿，天癸竭，精子數(shù)目減少，腎臟衰，形體開始抽抽。到了64歲，頭發(fā)和牙齒都掉光了。

《素問·上古天真論篇》為我們描述的其實就是精釋放消耗的過程。普通人如此，但是知道養(yǎng)生之道的人，知道保精全形的人，則有可能活得更健康更長久。《素問·上古天真論篇》：“問于天師曰：余聞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歲而動作不衰。今時之人，年半百而動作皆衰者，時世異耶，人將失之耶。岐伯對曰：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陰陽，和于術(shù)數(shù)，食飲有節(jié)，起居有常，不妄作勞，故能形與神俱而盡終其天年，度百歲乃去。”“帝曰：夫道者年皆百數(shù)，能有子乎？岐伯曰：夫道者能卻老而全形身，年雖壽能生子也。”

精是有限的，逐漸衰減的，用途有三，所以節(jié)約精的辦法，就是節(jié)欲、存液、養(yǎng)神。出家之人，斷色欲，存精養(yǎng)神，用于開啟智慧。養(yǎng)生的人，恬淡虛無，精神內(nèi)守。反其道而行之的人，就是“以酒為漿，以妄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滿，不時御神，務快其心，逆于生樂，起居無節(jié)，故半百而衰也”。

那些喝著春藥恣情縱欲的人，抽煙吸毒的人，得到了欲仙欲死的快感，耗傷的是供養(yǎng)一生的精。樂得其所，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