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書（組詩）

◎趙傳昌

歲月書（組詩）

◎趙傳昌

老屋

娘死得早。爹在我48歲的時候

也走了。老屋，成了遺棄世上

我唯一可敬可親可去的地方

打開破舊屋門，迎門掛著我們一家

早年的黑白相片。弟弟妹妹和我擠在一團(tuán)

爹娘神情木訥，眼光發(fā)呆

以前爹娘用過的衣被還在，連同曾經(jīng)

一家的歡聲笑語，我把它鎖入

落滿塵土的木柜。原地擺放的物什家具

一個個啞口無言，像我一樣

成了沒人牽掛的孩子

人生無常，這穿堂而過的風(fēng)雨

流失親情，也泛黃了歲月

老屋，雖然你已經(jīng)很老了

可我再也不會舍棄你，你是我今生

唯一可敬可親可以依靠的親人

上墳

每年四次：祭日，清明，七月十五

十月一。我去給爹娘上墳

用火點燃紙錢，紙錢裊裊

升騰起人間悲喜

我跪在墳丘山下，父母在上

三尺黃土，阻開隔世的對話

我有太多委屈，總訴說不盡

給死去的爹娘

我一次次癱倒在上墳回家

九曲八彎的小路上

時光

許多時光，是涂上墻壁的泥巴

日子越久，越容易斑駁脫落

而時光中人，像那年房梁上

飛來飛去的雛燕，如今燕窩還在

人，卻沒了蹤跡，湮沒紅塵

有一次回村，想起曾經(jīng)游泳的小河

那可是溢滿童年歡樂的天堂啊！

順一條村北小路抵達(dá)

“哦！”眼前的小河，早已干涸龜裂

只剩枯干蘆葦，來扶我風(fēng)中孱弱的想象

離開親密小河，蘆花落滿頭頂

我忽然聽到歲月的水聲，漫過耳際

汩汩作響著注滿了空虛的身體

失眠之夜

失眠之夜，腦海里總會有往事浮動

漫過夜色，漫過星星喘息的泡沫

我想起媽媽在世時整日的嘮叨叮嚀

想起打工在外妻子出軌口舌糾纏

想起還沒有長大的兒女，想起田里的莊稼

想起時光漂移，裸露的喟嘆鵝卵石般點綴經(jīng)年

想起一季季春風(fēng)落英，一季季敗葉風(fēng)掃殘年

想起這個世界，美麗的遇見美麗的故事只是淺表

風(fēng)華過后的內(nèi)心藏起了多少狼藉疼痛

想起夜色下各自舔舐傷口，獨自療傷的人

我，就原諒了一切

原諒了時光中慢慢沉寂下來的人和事

今夜，夜色很涼，星星們擁在一起打顫

而我，在失眠之夜

被一些莫名的霜雪點燃，血液煮沸

久久地不能摁下一條河的騷動

月光女人

沒有情感充填的夜晚，所有靈魂

都會漂移起來。就像今晚的月光

面對一個輾轉(zhuǎn)反側(cè)的女人，怎不會

乘虛而入呢？

月光一遍遍，親昵女人的胴體

而女人，任由月光的蛇

肆意把她纏繞。誰也沒注意

她眼中含滿淚水，她也許想起了多年前

那個讓她心儀又痛恨的男人

在那個陌生之夜肆意地閱讀

像極了今晚，蛇一樣的月光

那個讓她心儀又痛恨的男人

今夜，你又在哪兒呢？

老照片

一枚發(fā)黃的葉子，歲月中搖搖欲墜

它們，都曾經(jīng)綠過

往事，走過風(fēng)雨。記憶在濯洗中清晰

一茬茬落葉，是霜雪合上的書卷

一點點新綠，是春風(fēng)翻開的扉頁

讀一張老照片，根扎入更深的土層

綠葉遮掩泛黃的日子

時光把新的一天，擦得更亮

黃昏寫意

巖鷹的翅膀馱不動落日

它急促地扇了幾下，落在山脊上喘息

風(fēng)，安靜下來

藏在山脊后的黑暗，蠢蠢欲動

山腳下，蛙聲漲潮

一波一波漫過了田野的胸脯

青紗的呼吸，沾滿水意

一條小徑

彈撥出牛羊“哞 哞 ”謠曲

而放牧老者的鞭梢

揚起黃昏，又滑落了黃昏

夜色漸濃，有三三兩兩農(nóng)人

各懷心事收工。他們腳步匆匆地

踩在阡陌的肋骨上

中年

一掛轉(zhuǎn)動的鏈條被風(fēng)擰緊

前面的坡地緩緩升高

是誰爬行的姿勢讓太陽放大了瞳孔？

繃緊的日子射出自己，穿行風(fēng)雨的脊梁

練就一具韌性不折的良弓

一邊擔(dān)著父母，一邊擔(dān)著兒女

一輪正午偏西的太陽

讓中年走得，大汗淋漓

想起你

秋末臨冬的天氣，像我一樣焦躁不安

寒風(fēng)的馬匹，一夜就踏過了千萬村莊

偌大的黑斗篷，怎么就包裹不住

星星牙齒的打顫聲呢？

躺在外埠的床上，半夜里用手

拽起滑落的被角。像溺水者

抓到了一塊漂來的帆板

夢在夜里潛行，時光波紋從你眸子里

遠(yuǎn)遠(yuǎn)地漾過來

“天涼記得加衣哈！”哦！是你發(fā)來的信息

我趕緊起身打坐，我看到窗外

漫天的星星在晃。晃出了暗夜

我想你哭出的叮當(dāng)作響的淚珠子

堆雪人

這么多年，每當(dāng)下雪我總會到曠野

堆一個雪人。一鏟，代表一個日子

一粒雪花，代表一個熱情的閃念

今年，我用落雪再堆一個夢中的你

盡量推出，夢中你的樣子

我從曠野，折一枝初綻的梅過來

插在你手上。記得那一年我們踏雪折梅

你也曾經(jīng)向我遞過一枝，梅花的火焰

風(fēng)刮起來了。你在霧雪中孤零零站著

我心疼你，哈著熱氣，在霧雪中陪著你

也孤零零地站著！

（責(zé)任編輯 薛雨）

趙傳昌，男，農(nóng)民工。中國詩歌學(xué)會會員，德州市作協(xié)會員。曾在《星星》《山東文學(xué)》《映山紅》《遼河》《參花》《戰(zhàn)友報》《唐山文學(xué)》《五臺山》等多家報刊發(fā)詩歌小說三百余首（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