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強奸罪的本質特征是性交違背婦女意志,基于欺詐而發生的性行為是否構成強奸罪,判定標準應為“性行為性質認識錯誤”。即被害人對性行為的自然屬性或法律屬性認識錯誤而無法反抗。
關鍵詞:強奸罪;欺詐;司法認定
中圖分類號:D91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4379-(2017)08-0148-02
作者簡介:王隆全(1978-),福建漳平人,碩士研究生,就職于浙江省麗水市人民檢察院偵查監督處。
一、問題提出
欺詐奸淫,也就是民間俗稱的“騙奸”。欺詐奸淫行為的主要行為模式就是行為人通過虛構事實,隱瞞真相的方式,騙取婦女的信任,使其陷入錯誤的認識,從而與其發生性交。欺詐所導致的性行為在何種情況下構成強奸罪?這是刑法理論與司法實踐一直都在討論的問題。此類問題如果認定過寬,可能導致任何與事實不符的性交瑕疵都被認定為強奸罪,必然不利于保障被告人的權利,有擴大刑罰權的可能。反之,認定過窄顯然也不利于對被害人的性自主權進行保護,有放縱犯罪的危險。此類案件司法機關難以認定的并非行為人與被害人之間是否發生了性交,而是性交是否違背婦女意志。如何設定合理又不會導致強奸罪認定泛濫的標準?這在司法實踐中越來越成為一個復雜且棘手的問題?;诂F實需要,有必要對基于欺詐而發生性行為成立強奸罪的認定問題展開一些探討。
二、欺詐奸淫的司法認定
(一)欺詐奸淫構罪的范圍限制
基于欺詐而發生的性行為在何種情況下應認定為強奸罪,目前主要有兩種意見:一種觀點認為,為了最大限度保護女性的性自主權,只要性行為發生時,行為人就某個事實欺騙被害人或者向被害人隱瞞,并且如果將真相告知被害人,被害人將不會同意與其發生性關系,行為人就構成強奸罪。另一種觀點認為,強奸罪是法定刑極重的犯罪,欺詐的社會危害程度比強奸罪典型手段暴力、脅迫相比要輕的多,根據等價性原則,欺詐構成強奸罪的情況應當受到限制。
筆者認為,第一種觀點無限擴大了欺詐性交構成強奸罪的范圍,幾乎所有包含欺騙因素的性行為都可能會轉變為強奸罪,例如行為人本不想和女方結婚,卻假意承諾結婚,并且女方如果得知他不會和她結婚的事實,就不會同意和他發生性關系,那么,行為人將構成強奸罪,這恐怕令人難以接受。類似的案例在司法實踐中數不勝數,將所有知道真相便不會同意性交的情況不分青紅皂白都認定為強奸罪,不僅會極大地剝奪了被告人甚至被害人的自由,而且這種做法也會大量消耗有限的司法資源處理非正常的性關系。從刑法謙抑性的角度來說,刑法作為國家刑罰權也不能輕易介入私人生活。事實上,在其他欺詐型的犯罪中,也不是只要存在欺詐,就一律認定構成犯罪。如詐騙罪的認定中,騙取手段、欺詐程度都是決定詐騙犯罪能否成立的決定因素?;诖?,筆者支持對欺詐構成強奸罪的認定范圍進行限制的觀點,這也是在法益保護和人權保障之間實現平衡的必然選擇。
(二)欺詐奸淫構罪的表現形式及認定
強奸罪的本質特征是性交違背婦女意志。違背婦女意志從本質上說是一個主觀的概念,即被害人基于自己的自由真實的意志決定是否同意性交。①然而,在現實生活中,女方在發生性行為時總是會有這樣或者那樣的顧慮,經常伴隨著不同程度的屈從,將所有存在瑕疵的性行為都認定為強奸罪顯然不現實。②刑法通說認為,違背婦女意志必須達到一定程度,并且要伴隨行為人手段的強制性,即行為人必須采取某種足以使婦女不能反抗、不敢反抗、不知反抗的強制手段才能成立強奸罪。
《刑法》第236條規定強奸罪的強制手段行為“暴力、脅迫或其他方法”。對于何為“其他方法”,1984年兩高一部《關于當前辦理強奸案件中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答》(2013年被廢止)只從形式上進行了列舉,沒有進行明確界定。欺詐奸淫中,行為人采取的手段為騙取婦女的信任,沒有明顯的暴力和脅迫行為。何種欺詐行為應認定“其他方法”進而判定行為人構成強奸罪呢?筆者認為,欺詐作為可能導致強奸罪成立的手段,必須與強奸罪的其他手段即暴力、脅迫具有等價性。從等價性的角度出發,欺詐行為必須產生被害人“不知反抗”、“不敢反抗”的后果。換言之,欺詐導致被害人對性行為性質認識錯誤,即對性行為本身屬性或者決定性行為的法律屬性產生認識錯誤,無法意識到自己的性自主權受到侵犯而進行反抗。
從司法實踐來看,欺詐奸淫行為主要分為如下幾類:
1.隱瞞性行為的性質。此種奸淫方式中,被害人對性行為本身的自然屬性認識錯誤,不知道性行為正在發生。如醫生與患者發生性交,但是欺騙患者系在使用儀器進行醫學檢查。此種情況下,被害人對正在發生的性行為完全沒有認識,更談不上是否同意的問題。行為人利用這種情況實施性交,被害人只能被動地接受,不具有選擇的自由,無疑構成強奸罪。
2.冒充身份。一般表現為行為人冒充婦女配偶或具有穩定同居關系的男友身份。此種場合中,被害人對性行為發生本身有認識,但對性行為的法律屬性認識錯誤。如行為人孫某飲酒之后去本廠的女工宿舍,推門進入某室將尚在熟睡的趙某驚醒。趙某以為站在床邊的孫某是自己的男朋友,說了一句“站在那干啥”。孫某意識到趙某將自己當成其男朋友,走到趙某的床前,先親吻、摟抱,后脫去趙的上衣,將其奸淫。③從表面上看被害人是同意發生性行為的。然而,和配偶或男友發生性行為本質上不同于陌生人之間的性行為。因為婚姻關系、同居關系或其他伴侶關系的存在,這些人員本身有權請求被害人與之發生性行為。行為人冒充上述人員的特殊身份,實際上剝奪了被害人性的自主選擇權,被害人處于不知反抗的狀態,由此就可推定行為人的行為是違背被害人意志的。需要注意的是,行為人必須有冒充被害人的丈夫或男友或者明和被害人認錯對象而積極加以利用的行為,如果沒有證據表明行為人實施上述行為,那么行為人與被害人發生性關系的行為則不能認定為強奸罪。
3.利用宗教、封建迷信或其他方式進行欺騙。此種場合中,行為人往往利用各種謊言迫使被害人放棄性自主權,這種欺詐具有類似暴力、脅迫程度的強制性,被害人處于“不敢反抗”的境地。例如,陳某等三人利用封建迷信進行哄騙,散布世界末日謠言,謊稱只有經“開光”(即與行為人性交)才能避免災難,大肆進行奸淫婦女。此類案件中,被害人雖然對性行為有認識,但由于欺詐,誤以為不得不在災難和性自主權進行選擇,其進行性交是為了避免災難。由此可見,被害人表面上對性交的同意不是其真實意志的表達,從而行為人的行為構成強奸罪。
4.虛假許諾利益。虛假許諾的場合中,行為人往往以給予財物、職務提拔等利益為誘餌,實現騙奸目的。此類案件中,被害人對性行為的性質沒有誤認,有充分的自主選擇權,沒有處于“不知反抗”、“不敢反抗”的境地,性交的發生沒有違背被害人的意志。至于性交之外的一切事項,即使被害人陷于錯誤認識,也僅屬于動機錯誤,不會對性交的行為性質產生影響,行為人不構成強奸罪。如王某在某賓館打電話招賣淫女“小倩”至其房間進行嫖宿,事后,王某以服務太差拒付嫖資。在該案中,賣淫女“小倩”之所以同意性交,是因為其認為王某會付錢,事實上受到了欺騙?!靶≠弧睂ν跄巢桓跺X的行為出乎意料,違背其本意,但“小倩”對于與王某發生性交的事實有著清楚的認識,王某沒有采用與暴力、脅迫具有等價性的強制手段,性交本身并不違背其意志,因此,王某的行為不應當被認定為強奸罪。
三、欺詐奸淫的立法完善
我國現行刑法對強奸罪的規定表述模糊、罪狀不清、涵蓋范圍過廣,除了奸淫幼女以及利用會道門、邪教組織奸淫婦女外,并沒有對欺詐強奸等強奸罪的各種特殊情形作出細分。反觀國外立法,普遍對強奸罪的特殊情形作出了規定,如《意大利刑法典》規定的“誘騙被害人將犯罪人當作其他人”;《俄羅斯聯邦刑法典》規定的“利用受害人的孤立無援狀態”;美國模范刑法典保留了普通法關于欺詐性交的規定,認為這類騙奸行為應當有別于一般的強奸行為,這種行為規定在“明顯的性強制罪”這個新的罪名中,并認為它的刑罰較之強奸應當相對較輕。
我國當前沒有將強奸罪的特殊情形規定在刑法中極易造成罪責刑不相適應。在欺詐強奸的場合,特別是冒充婦女的丈夫或男友的場合,婦女對行為人的身份產生誤認,應該說自己也有一定責任。行為人的騙奸行為的社會危害性明顯比普通強奸要小。但因立法的缺失,司法實踐中,只能按普通強奸罪定罪處罰,有違罪責刑相適應的原則。
基于此,筆者認為,我國刑法應針對強奸罪的特殊情況分別做不同的規定,其中增設欺詐性交罪,具體罪狀為行為人通過欺詐手段,使他人對性行為性質(包括自然屬性或法律屬性)陷于認識錯誤而與之性交的行為。
[注釋]
①黎宏,何洋主編.刑事案例訴辯審評——強奸罪、拐賣婦女兒童罪[M].北京:中國檢察出版社,2014.9.
②何洋.強奸罪解構與應用[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4:202.
③最高人民法院中國應用法學研究所編著[A].人民法院案例(刑事卷)(1992-199年合訂本)[C].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00:525.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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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黎宏,何洋主編.刑事案例訴辯審評——強奸罪、拐賣婦女兒童罪[M].北京:中國檢察出版社,2014.
[3]梁健.強奸犯罪比較研究[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
[4]最高人民法院中國應用法學研究所編著[A].人民法院案例(刑事卷)(1992-199年合訂本)[C].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00.
[5]胡東飛,秦紅.違背婦女意志是強奸罪的本質特征——兼與謝慧教授商榷[J].政治與法律,20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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