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旭至
論裁判文書上網中的個人信息權保護
韓旭至
人民法院裁判文書網上公開是一項運用 “互聯網+”新思維推進司法文明創新的重要舉措。為確保裁判文書上網的同時個人信息權不受損害,相關部門也出臺了一系列規范性文件。但實踐中,裁判文書上網與個人信息權保護之間仍存在一些問題。網絡的特殊性決定了裁判文書網上公開與傳統裁判文書公開相比更易對個人信息權造成威脅。裁判文書上網中個人信息權保護具有使人免于尷尬或侵害的價值以及 “社區康復價值”兩大基本價值。在堅持傳統司法公開的公共利益優先原則的同時,網上文書公開還需要注重比例原則,在個人信息權保護的基礎上進行利益衡量。
司法公開;個人信息權;隱私權;知情權
裁判文書上網作為一項推進司法文明創新的重要舉措,近年來隨著我國司法公開進程的推進得到不斷的完善與發展。
1.司法公開與裁判文書上網的發展
《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以下簡稱《憲法》)第125條規定,“人民法院審理案件,除法律規定的特別情況外,一律公開進行。”該憲法條文是我國司法公開的憲法依據。在法律層面上,我國三大訴訟法均對司法公開作出了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以下簡稱《刑事訴訟法》)第11條、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以下簡稱《民事訴訟法》)第10條、 《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以下簡稱《行政訴訟法》)第7條均規定了審判公開原則; 《刑事訴訟法》第183條、《民事訴訟法》第134條、 《行政訴訟法》第54條分別規定了公開審理原則與不公開審理的例外;《刑事訴訟法》第196條、 《民事訴訟法》第148條規定了公開宣判。近年來,三大訴訟法修訂時,更是進一步規定了司法公開的具體規范,尤其是在《民事訴訟法》與《行政訴訟法》中明確提出了裁判文書公開。2012年《民事訴訟法》修訂增加了第156條 “公眾可以查閱發生法律效力的判決書、裁定書”。2014年《行政訴訟法》修訂,新增了第65條 “人民法院應當公開發生法律效力的判決書、裁定書,供公眾查閱和第80條 “人民法院對公開審理和不公開審理的案件,一律公開宣告判決”。
2000年以來,最高人民法院發布了一系列關于司法公開與裁判文書上網的規定,將裁判文書上網作為司法公開的一種重要形式。2000年的《最高人民法院裁判文書公布管理辦法》規定,日常的裁判文書在網上公布是裁判文書公開的主要形式。2007年的《關于加強人民法院審判公開工作的若干意見》、2009年的《人民法院第三個五年改革綱要(2009—2013)》均提出研究制定裁判文書上網的相關制度、辦法。2009年的《關于司法公開的六項規定》更是將文書公開作為六項司法公開的內容之一。2010年的《關于人民法院在互聯網公布裁判文書的規定》首次具體明確了裁判文書上網的具體規范。2013年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在互聯網公布裁判文書的規定》(以下簡稱《裁判文書上網規定》)廢止了2010年的規定,對裁判文書上網的基本原則、除外情形、告知程序、替代刪除范圍、跟蹤處理、監督保障等作出了明確規定。首先,在基本原則上,增加了真實原則(第1條),并且規定除例外情形外, “應當保留當事人的姓名或者名稱等真實信息” (第6條);其次,將以往一直以來的上網審批制度修改為不上網審批制度(第9條),并嚴格修改、撤回程序 (第11條)。2013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在中國裁判文書網站平臺公布的裁判文書的格式要求及技術處理規范》(以下簡稱《裁判文書上網處理規范》)發布,其中明確規定了裁判文書上網技術處理的內容及方法,列舉了應直接刪除及應保留的信息。2013年7月,中國裁判文書網正式開通,成為裁判文書上網的統一發布平臺。目前,我國裁判文書上網已按相關要求成為一項日常性的司法公開形式。
2.裁判文書上網的個人信息保護問題
《裁判文書上網規定》與《裁判文書上網處理規范》對裁判文書上網的個人信息保護均作出了規定。《裁判文書上網規定》第4條第1款、第2款規定,涉及個人隱私的、未成年人違法犯罪的不在互聯網發布。第6條規定,應對下列當事人及訴訟參與人的姓名進行匿名處理:婚姻家庭、繼承糾紛案件中的當事人及其法定代理人;刑事案件中被害人及其法定代理人、證人、鑒定人;被判處三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以及免予刑事處罰,且不屬于累犯或者慣犯的被告人。第7條規定,應當刪除自然人的家庭住址、通訊方式、身份證號碼、銀行賬號、健康狀況等個人信息,未成年人的相關信息,法人以及其他組織的銀行賬號,商業秘密,以及其他不宜公開的內容。 《裁判文書上網處理規范》第4點規定,涉及個人隱私的內容應予以刪除。
誠如《裁判文書上網規定》起草者所解釋的,其中刪除、匿名實際上是 “從平衡公眾知情權與當事人及其他訴訟參與人隱私權和其他個人信息安全保護之間的利益關系的角度來考慮的”。①實踐中,如何根據《裁判文書上網規定》及《裁判文書上網處理規范》處理好兩種利益關系的平衡,保護自然人的個人信息權,仍有不少需要回答的問題。
網絡的特殊性決定了網絡文書公開與傳統裁判文書公開相比更易于對個人信息權造成威脅。在網絡時代,個人信息權作為自然人的一項重要人格權必須得到尊重和保護。
1.個人信息權
個人信息權,是自然人依法對其個人信息所享有的支配、控制并排除他人侵害的人格權。②范圍上,個人信息重在識別。個人信息的首要特征即識別性,即 “把當事人直接或間接地認出來”。③個人信息又可分為敏感的個人信息與非敏感的個人信息。敏感的個人信息即與隱私相關的信息,非敏感的個人信息即其他具有識別性的信息。④具體而言,個人信息包括但不限于自然人的姓名、性別、種族、年齡、出生年月日、身份證號碼、護照號碼、駕駛證號碼、工作證號碼、身高、體重、指紋、血型、基因信息、遺傳特征、健康情況、病歷資料、戶籍、家庭住址、電子郵件地址、家庭成員、婚育情況、教育經歷、工作經歷、財務狀況、社會活動、頭銜、犯罪記錄、聯系方式等。
內容上,與傳統意義上的人格權不同,個人信息權既有消極的權能,亦有積極的權能。參照歐洲《數據保護指令》的相關規定,數據主體應具有知情權、進入權、修改權、反對權、刪除權、不受完全自動化決定約束權等權利。
個人信息權是一項由網絡時代特質催生的新型權利,其針對的是網絡時代以來,信息傳播方式的深刻變化。當下信息的傳播方式已經脫離了傳統媒體中線性傳播方式,裂變傳播方式已經成為信息傳播的主流方式。⑤在當今這個去中心化、開源、共享的大數據時代,通過互聯網每個人都成為類似報紙、電臺的傳播媒介,信息的流動呈幾何增長的趨勢。個人信息極易被竊取、傳播,甚至是惡意使用、扭曲。尊重保護個人信息權,是網絡時代下保護個人人格的必然要求。
2.網絡公開的特性及其危險
由于網絡具有即時、迅速、高效的特性,網絡公開與前網絡時代的公開對個人信息的傳播所帶來的影響不可同日而語。尤其在大數據時代,個人信息通過大數據、云技術的整合,將對個人信息安全形成嚴峻的威脅,含有個人信息的裁判文書一旦上網,必將使得相關個人信息迅速傳播、無法控制。
從著名的1977年 “沃倫訴羅伊案”起,美國法院就注意到了網絡公開具有與書面公開不同的特點與危險。“沃倫訴羅伊案”為美國個人信息保護的標志性案件,通過該案,美國首次確認了個人信息具有憲法隱私利益。在該案中,美國最高法院批準可以為公共健康和安全的目的收集個人健康信息,前提條件是需強有力地保證相關信息能被保密。布倫南大法官在該案意見中富有預見性地寫到, “顯然,正如州所陳述,收集和儲存數據本身就被州法所保護,并不因為運用了新技術使之更為有效就變得違憲。然而,正如第十四修正案的例子指出,憲法不僅僅限制州可能會收集的信息種類,而且是收集的方法。中央存儲和計算機處理數據的易進入性,大大地增加了濫用信息的風險,我不敢說以后的發展不會對這些技術作出限制。”⑥
從美國實行法院文件公開的經驗來看,在前互聯網時代,雖然法院文件長期以來就被認為是公共文件,但對公眾來說相對是不可獲取的。⑦經濟和地理條件的制約,限制了公共記錄信息的傳播范圍,使得公共記錄非正式地 “實際模糊” (practical obscurity)。⑧另外,書面記錄如人一樣是有機的,會改變、會被遺忘。對舊的記錄的 “實際模糊”產生的 “隱私的合理期待”是一項普通法上的權利。⑨然而,網上披露法院記錄,使得前互聯網時代的 “實際模糊”消失了。⑩網絡對個人信息的收集和散布作用不容忽視。?網絡公開的特性決定了個人信息將非常容易立刻被下載、儲存、搜索、數據處理以及信息聚合。?另外,更為重要的是,網絡公開的時空范圍大大超越了書面公開的范圍。裁判文書上網后,相關數字信息將永恒地存儲在互聯網中,可能被不斷復制,而且不會被遺忘。也正由于相關個人信息不會被遺忘、難以刪除,錯誤、過時、不恰當的信息也就難以更正,這嚴重危害了個人信息的刪除權、更正權。不僅如此,無條件地將含有個人信息的裁判文書上網還存在三大危險:第一,完全開放獲取信息對公共安全有重要影響。如歹徒可通過相關開放記錄獲得被害人的住址信息。第二,個人信息將被脫離語境地使用。如收集個人信息的 “信息采礦”,使得信息丟失原有語境的同時,產生對信息主體的偏見及刻板印象。第三,信息主體將面臨身份盜竊的風險,如個人的財務信息可能被用以實施盜竊、詐騙等犯罪。?
裁判文書上網若導致了個人信息通過互聯網而受到侵害的話,長久以往將使得人們不愿意將糾紛提交給法院解決,形成社會不穩定因素。另外,若法庭發生的一切都能輕易地影響到當事人、證人、法官的私人生活的話,也必將嚴重影響司法公正,對公共安全和司法正義構成威脅。?
3.保護個人信息權的價值
首先,在裁判文書上網中保護個人信息權具有使得個人免于尷尬或侵害的價值。許多案件中的特定案件參與人的個人信息很可能導致其受到不必要的關注、尷尬、丑聞、誹謗、騷擾、嘲笑、傷害。尤其是少數群體、強奸受害者、家庭暴力受害者、證人的相關信息,極易使人受到精神或身體的傷害。如強奸受害者的信息一旦公布,將會直接伴隨著羞辱、污點以及來自社區的負面評價。?另外,即便是一般案件參與人的個人信息的泄露,也可能引起不良的后果。從中國基層尤其是廣大農村地區的司法實踐來看,大多數老百姓仍不想被別人知道自己 “惹上官司”,即便是受害者或原告,也寧愿自己到法庭取材料而不愿意郵寄送達,因為擔心熟人社會的鄰里之間被說三道四。?即便是在國外,也有人認為訴訟主體是多事、制造麻煩的人。?
若因尋求法律救濟、參與法律程序而造成個人信息泄露,并受到精神或身體上的傷害,則必將形成 “寒蟬效應”,使得人們遠離法律程序,出現受害者不愿尋求救濟、證人不敢作證的局面。唯有在裁判文書上網中保護個人信息權,才能使其對個人信息不會被隨意散布持有信心,免于信息泄露所帶來的羞辱、傷害風險,更放心地參與司法。?
其次,在裁判文書上網中保護個人信息權也是尊重 “社區康復價值”的必然要求。為了使部分誤入歧途的犯罪者重新走上正軌,給與其 “第二次機會”,當前,我國在裁判文書上網時對未成年人犯罪案件、部分輕罪案件當事人的信息予以隱匿。根據《裁判文書上網規定》第4條規定,我國未成年人犯罪案件相關裁判文書不予上網。同時,根據2012年的《關于建立犯罪人員犯罪記錄制度的意見》,應對被判決五年以下有期徒刑的未成年人犯罪記錄進行封存。
在司法實踐上,除少數情況外,西方國家一直認可犯罪人的 “社區康復價值”。在歐州,某些曾犯罪的人有權要求禁止他的犯罪記錄被訪問或使用,在某些情況下還能延伸至刪除相關犯罪記錄。這被認為是一項 “重新開始”的權利。?1973年德國憲法法院在著名的 “萊巴克案”中支持了關于禁止一部電視紀錄片播出的請求。該紀錄片內容包含請求人曾經參與一起軍需品商店搶劫案的內容,該案最終導致4名軍人死亡。在歐洲立法上,《數據保護指令》第8條第5款規定了 “只有在官方機構的管理下,或者根據國家法律規定提供適當的特殊保護措施時才能處理涉及犯罪、宣判或安全措施的有關數據。”?另外,美國法上的判例亦主張在利用相關法院信息的同時應尊重 “社區康復價值”。早在1931年 “梅爾文訴里德案” (Melvin v.Reid)中美國法院就指出,“對于我們懲罰系統的管理以及社會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對罪行的改過自新,這是受憲法保護的。”“當一個人通過其努力改過自新時,我們作為社會的一名正確思考的人,應該允許其在操行端正的道路上繼續前行,而非使之回歸到羞辱和犯罪的生涯之中。”1989年 “美國司法部訴記者表達自由組織案”中,法院拒絕了CBS記者要求FBI公布刑事犯罪登記表的請求。法院指出,雖然刑事犯罪登記表的信息是從公共記錄中獲取的,但是 “這些信息隨著時間的流逝已經使得隱私利益增加,公布這些信息是恢復相關公眾已經在記憶中遺忘的信息”,“所以即便這些信息曾幾何時在公眾領域,個人也有不公布這些信息的隱私利益”。?
總的來說,雖然免于使人尷尬或侵害的價值以及 “社區康復價值”是裁判文書上網中個人信息權保護的基本價值,然而,世界各國對個人信息權及其價值的保護實際上處于一個不斷調整的利益衡量之中。例如美國法上根據 “梅根法案”,即要求對性犯罪者的個人信息予以公布。?又如澳大利亞法院明確拒絕僅僅基于保護個人名譽或醫療信息的法院文件匿名發布請求。?
在大數據時代的裁判文書上網中,應在堅持傳統司法公開的公共利益優先原則的同時,還需要注重比例原則,在個人信息權保護的基礎上進行利益衡量。
1.傳統司法公開中的公共利益優先原則
司法公開的理論依據之一為公民的知情權,《世界人權宣言》《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歐洲人權憲章》《亞特蘭大知情權》等國際法律文件均規定了公民的知情權,公民知情權是一項重要的公法上的權利。實現裁判文書上網的背后,體現的就是以知情權為代表的公共利益。我國主流學說認為,當公權利與私權利發生矛盾時,處理上應遵循公法優先和公共利益原則。?在英美法系國家的司法傳統中,亦認為獲取相關法院信息,是一項普通法上的權利。?并且與當事人利益相比,司法公開的利益更優。?如美國最高法院在1982年 “環球報訴上訴法院案”中,就以刑事司法公開的價值否定了州關于禁止發布性犯罪少數被害人的信息的立法。?在1992年的另一起案件中,加拿大法院基于司法公開的原則,拒絕了艾滋病病毒感染的血友病患者在法院公開的記錄中匿名的請求。?
目前,該原則雖被比例原則所修正,但仍具有非常大的影響力。1996年美國《電子信息自由法案修訂案》允許任何人以任何理由訪問公共記錄。美國2002年《電子政務法》第205條規定了法院信息原則上應維持在線并保持更新。匿名的請求在普通法上更是常得不到支持。?如在2008年加拿大“Al案”中,Al由于被列入 “禁飛名單”而起訴政府并最終勝訴。Al要求法院公開相關文書時對其姓名及個人信息進行隱匿。然而,法院否定了其匿名請求,仍按 “司法公開原則”將該案文書公開。?
2.裁判文書上網中的利益衡量
基于網絡公開的特性及危險,各國的司法文書網上公開的規范、指引均在不同程度上指出需進行利益衡量。以美國為例,早在1999年美國法院行政辦公室就發布了《隱私和獲取電子案件信息:法律問題、司法政策和實踐、政策替代手段》的報告,提出了獲取電子案件信息的兩種路徑。一種為“公共的就是公開的”,即區別對待書面公開與網絡公開;另一種為網絡公開的 “實際模糊”,即某些書面記錄提供的網絡不提供。?2002年美國國家法院中心建立了法院信息網上發布的模范制度。根據該制度,法院記錄原則上進行網絡公開。例外不公開的個人信息,則需通過個案審查的形式,衡量個體傷害的風險。?美國2002年《電子政務法》第205條c款第3項規定,法院文件上網的同時法院應建議規則保護隱私。另外,2008年修訂的美國司法會議《關于隱私和公共獲取電子案件檔案的司法會議政策》以及美國裁判文書公開網站PACER的信息提供規則均在具體實施規則上對個人信息的處理作了規定。
從司法判例來看,美國最高法院通過尼克松“水門事件”錄音帶披露的兩起著名案件確認司法公開為普通法權利的同時,也對獲取個人信息的社會利益與披露相關個人信息給個人帶來的風險進行了利益衡量。美國最高法院在1977年 “尼克松訴總務長官案”中指出,尼克松對于其家庭的私人通訊記錄有憲法隱私權,但對于其履行公共義務的通信記錄則不受隱私權保護。在1978年 “尼克松訴沃納通信公司案”中,美國最高法院更是將司法公開確認為普通法權利,同時指出該權利不是絕對的,需要進行利益衡量。判決指出,“這個國家的法院承認一種普遍的權利去檢查和復制公共記錄和文件,包括司法記錄和文件”,“然而,無容爭議地,檢查和復制公共記錄和文件的權利不是絕對的。每個法院對其記錄和文件享有管理權,在具有不恰當的目的時,獲取的權利可被拒絕”,“雖然該錄音帶在審判時已公開播放,但在公開發布相關錄音帶的唯一目的可能是其潛在的商業目的,因此媒體只能獲得相應抄本。”?從兩起尼克松案件的判決可知,平衡以知情權為代表的公共利益與以個人信息權、隱私權為代表的個人利益是法院在面臨司法公開問題時必須考慮的因素。這也是為司法判例所確認的。如1997年 “美國訴麥克維案”中,美國聯邦第十巡回法院明確指出,關于司法公開中的利益平衡,“法院需要進行一個平衡測試來審查哪些利益優先。”?
3.比例原則的適用
比例原則是在利益衡量的基礎上對公共利益優先原則的修正。比例原則原為行政法的基本原則之一,指的是行政權力的行使不僅須有法律依據,而且還必須選擇對相對人侵害最小的方式進行。一般認為,比例原則須堅持目的取向、法律后果、價值取向三者相統一。其中,目的取向即目的性原則,強調的是 “手段—目的”關系上的妥當性、目的性。法律后果指的是在后果上該措施是給人造成最小侵害的措施,也稱必要性原則、最小侵害原則。價值取向也就是狹義的比例原則,要求說采取的措施與所達到的目的直接合乎比例。?
2010年歐洲法院在 “沃爾克案”中即指出,應以比例原則衡量個人信息權與公共利益的沖突。該案爭議點為發布受農業補助的農民信息是否合法。歐洲法院認為,限制一項受保護的權利必須根據法律作出,且相關措施應合乎比例。由于相關機構并無提供一個必要性的評估報告,并無法說明相同的目標不能被其他對個人信息造成更小傷害的措施達到。因此,該個人信息發布是不可接受的。?美國裁判文書上網的具體規則也體現了比例原則的要求。在司法實踐中,如法官認為完全的公共獲取不恰當,則必須考慮替代性的封閉文檔或重新編輯的方法。?參照新澤西州法院規則,很有可能導致明確的嚴重傷害或其他隱私利益超越推定公開的情況,構成封閉相關法院記錄的恰當理由。佛羅里達州最高法院亦明確規定,法院信息上網前應刪除不相關的個人信息。?
具體而言,比例原則要求在裁判文書上網的利益平衡中最大限度地保護個人信息權,使得個人權利受到最小的傷害。根據此要求,可在裁判文書上網前進行相應的技術處理,通過 “區分切割”的方式,將與公開目的不符、不適宜上網的內容作刪除、匿名處理。這也就是廣受學界推崇的裁判文書上網中的可分割性原則。?我國《裁判文書上網規定》與《裁判文書上網處理規范》中所規定的刪除、匿名、替代處理即為該原則的體現。
雖然《裁判文書上網規定》與《裁判文書上網處理規范》已規定了個人信息的刪除及匿名。然而,這些規定仍存在一些需要回答的問題。
1.不發布個人敏感信息
首先,未成年人違法犯罪信息無疑當屬應受保護的個人敏感信息,相關裁判文書不公布是保護個人敏感信息的必然要求。 《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第39條規定, “任何組織或者個人不得披露未成年人的個人隱私”。未成年人違法犯罪信息當屬未成人的個人隱私。為了使未成年人能免受過去錯誤的糾纏,盡快改過自身、回歸社會,相關違法犯罪信息必須嚴格保護,不得上網,這也是“社區康復價值”的體現。另外,不管裁判文書作出時違法犯罪人是否成年,只要是實行違法犯罪行為時行為人未滿18周歲,相關裁判文書即應按要求不予上網。
其次,關于個人敏感信息的范圍應由法院結合具體案情作出判斷。根據2014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利用信息網絡侵害人身權益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第12條的規定,法院應將 “基因信息、病歷資料、健康檢查資料、犯罪記錄、家庭住址、私人活動等”視為個人隱私保護,同時也保護 “其他個人信息”。對于視為個人隱私的個人敏感信息,相關規定無法窮盡。《裁判文書上網規定》關于刪除或匿名處理的規定均有所涉及,如婚姻家庭糾紛案件的信息、性犯罪被害人的信息、個人健康狀況等顯然屬于個人隱私。個人敏感信息的范圍,應由法院在充分尊重個人信息保護權免于尷尬或侵害價值的前提下,根據相關規定結合具體案情作出判斷。
再次,法院有權根據實際情況決定涉及個人敏感信息的判決書是不發布還是刪除、隱匿相關敏感信息后發布。盡管根據《裁判文書上網規定》可理解為凡涉及個人隱私的裁判文書整體上不得在互聯網發布。?然而,《裁判文書上網處理規范》又規定了文書發布時要刪除個人隱私的內容。這里顯然存在矛盾之處。涉及個人隱私的裁判文書本身已經不允許上網了,那上網時刪除涉及個人隱私的內容又從何談起呢?由于個人敏感信息范圍較廣,裁判文書中涉及個人敏感信息的內容、分量又不一,因此應由法院根據實際情況判斷究竟是裁判文書在刪除相關信息后發布還是整體不發布。某些裁判文書涉及主體及涉及個人隱私信息的,應根據《裁判文書上網規定》不上網公布。某些裁判文書僅部分、細節涉及個人隱私信息的,應對相應部分作出隱匿、刪除處理。
2.應作匿名處理的內容
《裁判文書上網規定》第6條規定,裁判文書上網原則上應保留真實姓名,但應對下列當事人及訴訟參與人的姓名進行匿名處理:婚姻家庭、繼承糾紛案件中的當事人及其法定代理人;刑事案件中被害人及其法定代理人、證人、鑒定人;被判處三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以及免予刑事處罰,且不屬于累犯或者慣犯的被告人。同時,《裁判文書上網處理規范》也規定,應對證人、鑒定人、刑事案件被害人及其法定代理人、未成年人的姓名進行替代處理。上述規定列舉式地規定了裁判文書上網中應作匿名處理的內容,然而對于這些規定仍存在以下需要辨析之處:
第一,原則上保留姓名有無必要?目前,學界主流觀點贊同原則上公開姓名的做法,認為當事人的姓名不是個人隱私,不應構成對裁判文書上網的限制。?然而,從個人信息的視角來看,姓名顯然具有識別性,結合案件與審判法院,很可能會辨認出該姓名所指涉的對象。?尤其是在一些基層、村鎮的派出法庭審理的案件中,由于社區生活圈較小,只要給出案情和姓名,無疑就相當于向整個社區的人宣告了特定人的特定案件。因此,裁判文書上網是否在原則上保留姓名應對民事案件、刑事案件、行政案件作出區分。從公共利益角度而言,對于刑事和行政案件,其中的公共利益較為明顯,匿名處理可能需要較為謹慎判斷。然而,對于民事案件指出其中公共利益常常較為困難。?其中,雖然行政案件也明顯涉及公共利益,然而其中與公共利益攸關的是行政主體的名稱而非自然人的姓名。公開相關自然人姓名與公共利益關系不大,并且還可能為相關自然人帶來困擾,被鄰里、同事所非議。根據比例原則,民事和行政案件中的姓名則可以隱去。
第二,民事案件、行政案件中的證人、鑒定人是否應匿名? 《裁判文書上網規定》的匿名范圍為“刑事案件中被害人及其法定代理人、證人、鑒定人”。然而《裁判文書上網處理規范》中替代處理的范圍為,“證人、鑒定人、刑事案件被害人及其法定代理人的姓名”。按照《裁判文書上網規定》的表述,證人、鑒定人應理解為限于刑事案件中的證人、鑒定人。?然而,“處理規范中”所指的證人、鑒定人則可被理解為所有證人、鑒定人。因此,不管案件類型,凡是證人、鑒定人的姓名在上網時均應予以隱匿。不僅刑事案件中證人、鑒定人的姓名能為其帶來莫大風險,民事案件中的證人、鑒定人也與當事人利益息息相關。若不能妥當保護證人、鑒定人的信息,證人、鑒定人則有可能遭遇恫嚇、威脅甚至傷害,久而久之將使得證人不敢作證,鑒定人鑒定時瞻前顧后,從而對司法公正形成嚴重威脅。
第三,刑事案件中被害人及其法定代理人匿名的范圍是否合理?公布刑事案件中被害人的信息較容易使其受到傷害,如公布性犯罪受害者的信息便很可能導致其遭受嚴重的精神壓力,公布敲詐勒索案件的被害人也有可能會引發對其實施的新的犯罪。刑事案件受害人本屬應受保護的對象,為避免受害者遭受 “二次傷害”,最小化其受到的創傷、壓力、羞辱和尷尬,相關信息應予以隱匿。
第四,婚姻家庭、繼承糾紛案件中的當事人及其法定代理人匿名是否還存在漏洞?有學者指出,在近親屬擔任委托代理人時,若不隱匿委托代理人姓名,并公開委托代理人與當事人的關系,無疑也足以識別當事人,因此也應對屬于近親屬的委托代理人作匿名處理。?筆者贊同此種觀點,婚姻家庭、繼承糾紛案件中的個人信息屬于個人敏感信息。基于保護當事人的個人信息權、隱私權的考慮,無疑應全面對當事人的個人信息作出保護,增加對屬于近親屬的委托代理人作匿名處理的規定方顯周延。
第五,僅規定未成人匿名是否足夠?為嚴格保護未成年人利益,涉及未成年人的案件在上網時一律對未成年人姓名作匿名處理,是符合國際主流操作規范的。目前,我國僅僅對未成年人犯罪的裁判文書不上網,對未成年人的其他裁判文書作匿名處理。這遠遠不夠,應對未成年人及其法定代理人、屬于近親屬的委托代理人作匿名處理。一方面,涉及未成年人的民事案件其實并不少見,許多婚姻家庭案件、繼承案件及一些財產案件、侵權案件中均可能涉及未成年人。若對這些案件的裁判文書均不予上網,顯然會損害裁判文書上網的價值。另一方面,為了保護未成年人,使未成年人的相關信息不具可識別性,僅僅對未成年人匿名是不足夠的,根據未成年人的法定代理人、屬于近親屬的委托代理人的姓名往往不難推知該未成年人的信息,為使得上網的案件材料中未成人的信息不具識別性,也應對未成年人及其法定代理人、屬于近親屬的委托代理人作匿名處理。
第六,刑事案件中其他被定罪的被告匿名范圍是否恰當?西方國家基于 “社區康復價值”,除特定情形外,反對個人犯罪記錄的上網發布,并認為個人犯罪記錄屬于敏感個人信息。我國則僅規定不發布的未成年人違法犯罪裁判文書,并對被特定輕罪被告人作匿名處理。筆者認為,對于個人的犯罪記錄上網應慎之又慎。這類信息一旦上網,就將影響一個人的一生,其將永遠無法擺脫 “罪犯”的標簽,即便是服刑后也將嚴重影響其回歸社會。將一個人的犯罪信息上網可以說是互聯網時代的羞辱刑。除非為了公共安全的需求,對某些嚴重的暴力犯罪、性犯罪犯罪人的信息應予以公開外,其他犯罪信息應予以匿名化處理。
3.應予以刪除的內容
《裁判文書上網規定》第7條規定,應當刪除自然人的家庭住址、通訊方式、身份證號碼、銀行賬號、健康狀況等個人信息,未成年人的相關信息,法人以及其他組織的銀行賬號,商業秘密,以及其他不宜公開的內容。另外,《裁判文書上網處理規范》規定,委托代理人信息除姓名外,僅保留律師事務所名稱或與當事人關系。
首先,刪除個人識別信息符合個人信息權保護的需要。各國的裁判文書上網政策大多要求刪除個人識別信息。美國要求相關文書上網前要先刪除“社保號、未成年人姓名、金融賬戶、出生日期、刑事案件中的家庭住址”。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州要求刪除 “納稅號、社保號、醫保號、金融賬號、護照號、電話號碼、出生日期、家庭住址和其他可用于檢驗個人身份的信息”。
其次,《裁判文書上網規定》第7條以不完全列舉的模式進行了規定,其中 “等”的內容應以識別性為原則進行理解。沒被列舉到的護照號、社保號、醫保號、車牌號、駕駛證號、電話號碼、除銀行賬戶以外的其他金融賬戶等信息應理解為屬于該條文所指的范圍之內。
再次,健康狀況、性別、出生年月、工作單位以及職務信息不宜一律刪除,應根據具體案件進行判斷。?如身體健康權糾紛、醫療侵權糾紛等案件中,健康狀況信息與案件息息相關,不宜直接刪除或隱去。又如某些案件與特定性別、年齡、職務有關,也不宜略去相關信息。
最后,刪除與替代處理不同,刪除指的是直接將該類信息從上網公開的裁判文書送刪去。考慮到裁判文書上首部常常含有大量的個人信息,將這些個人信息刪除并不會影響所上網文書的文本完整性,因而作刪除處理。然而,《裁判文書上網規定》第7條中的個人信息并非只存在于裁判文書首部,在正文中也可能出現相關個人信息,若直接刪除,則顯然會導致語句不通,因而正文中的相關個人信息應作替代處理。
4.個人信息權保護的請求
已被廢止的2010年《關于人民法院在互聯網公布裁判文書的規定》第2條、第4條均規定了當事人有權向法院提出不在互聯網上公布相關裁判文書的請求。根據上述條款,法院應告知當事人裁判文書上網事宜,當事人的只要具有正當理由、不涉及公共利益,就可請求法院不將相關裁判文書上網。然而,現行《裁判文書上網規定》刪除了這一規定,僅在第5條中規定,法院應告知當事人裁判文書上網的范圍及方式。
當事人究竟有無權利向法院提出不上網公開相關信息的申請呢? 學界對此意見不一。有學者認為,當事人將爭議提交給法院裁決,已了解到相關信息是公開的,應表明其自愿采取公開的形式解決相關爭議。?另外,裁判文書上網屬于法院對司法公共資源的運用,不應受當事人意志的影響,因而在程序上不應設有相關異議的程序。?然而,也有不少學者指出,裁判文書上網也應遵循程序正當原則,涉及當事人利益的決定的作出應確保當事人的參與,向其說明理由和根據,聽取其申訴和申辯,并為其提供相應的救濟途徑。?賦予當事人程序救濟權是必要的?,應在訴訟程序中體現當事人對相關信息上網異議的權利。(51)此外,甚至有學者認為,由于裁判文書上網與當事人利益攸關,故應征得當事人同意。(52)尤其是在某些不涉及公共利益的民事案件中,若雙方當事人都不同意發布,就沒有上網發布的理由。(53)
從美國法院信息上網的相關經驗來看,美國法上較為重視個人及其代理人對的相關信息保護申請。雖然美國法上也規定了裁判文書上網時對相關個人信息的處理規范,但在一些州,個人信息排除主要還是依賴于代理律師向法院提出相關的封鎖或隱匿請求。在存在合理理由的情況下,法院將予以批準這些請求。(54)
筆者認為,當事人可以向法院申請不上網公開相關信息。首先,自愿接受以公開形式解決爭議的說法本身是不科學的。至少有一半的當事人不是自愿將爭議提交到法院的,況且僅僅由于將爭議提交到法院也無法說明當事人放棄了個人信息權利。其次,賦予當事人程序救濟權才能幫助法院恰當地判斷裁判文書上網中應處理的個人信息內容。如前所述,對《裁判文書上網規定》相關條款范圍及內涵的理解將直接影響相關個人信息的處理。當事人對某些相關規定有沒明文列舉的個人信息提出刪除、匿名處理的請求權時,若沒有相關公共利益,根據比例原則,為了達到對個人權利的最小傷害,確無理由不保護相關個人信息。如在名譽權、相鄰權、勞動爭議、醫療糾紛等案件中,公布相關文書有可能激化矛盾并對當事人工作、生活有一定影響。(55)因此,當事人可能不愿相關記錄為他人所知悉。此時應允許當事人向法院提出匿名請求。若不涉及相關公共利益,法院應根據《裁判文書上網規定》第7條第5款作為 “其他不宜公開的內容”予以隱匿。另外,由于裁判文書中還涉及除了當事人之外的訴訟參與人的相關信息,無疑也應該允許相應的信息主體在裁判文書上網中提出個人信息權保護的請求。
5.事后救濟
根據《裁判文書上網規定》第11條及中國裁判文書網的相關規定,對裁判文書上網內容有異議的,應向公布法院書面提出,公布法院交由高級人民法院以上負責互聯網公布裁判文書的專門機構審查決定,決定確實需要撤回的,在裁判文書網辦理撤回及登記備案手續。
由此可見,我國對裁判文書上網后撤回的處理是比較嚴謹的。然而,相關審查的標準是什么呢?筆者認為,在高級人民法院對于撤回理由的審查需從嚴把握,避免撤回的隨意性。(56)無疑,為保障司法公開的嚴肅性,隨意撤回實屬不妥。但從嚴把握應如何理解不無疑問。只要是一份不當刊載有個人信息的裁判文書,無論如何從嚴判斷都應立即予以撤回。個人信息一旦上網,后果難以預料,對個人信息權的保護無疑也需要從嚴把握。當前裁判文書網中的一些裁判文書,存在各種各樣的個人信息不當處理問題。這些判決書在未依法對相關個人信息作出處理即上網公開,不僅不符合比例原則有害個人信息權,而且有損司法形象,對公共利益百害而無一利。
注釋:
①??(53)(56)賀小榮、劉樹德、楊建文:《關于 〈人民法院在互聯網公布裁判文書的規定〉的理解與適用》,《人民司法》2014年第1期。
② 齊愛民:《拯救信息社會中的人格—個人信息保護法總論》,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137頁。
③④ 齊愛民:《個人資料保護法原理及其跨國流通法律問題研究》,武漢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4、5頁。
⑤ 常文英、劉冰:《基于可信度分析的微博用戶個人信息泄露實證研究》,《情報雜志》2015年第8期。
⑥ Whalen v.Roe,429 U.S.589(19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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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高一飛、龍飛:《司法公開基本原理》,中國法制出版社2012年版,第417—418頁。
(責任編輯 李 濤)
D923
A
(2017)01-0077-09
韓旭至,武漢大學法學院博士研究生,湖北武漢 4300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