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龍蝦散步的人

江婉琴

傍晚，張三在龍蝦的腿上綁了根細麻繩，帶去了附近的公園。起先，它并不活動，很嚴肅地窺探環境。張三就地抽了根煙，幾分鐘過去，龍蝦還趴在那兒，怕是睡著了。他抽了抽繩子，一不小心就把它給懸在了空中，后者抓狂了幾下，證明自己還活著。重新回到地面以后，它張皇失措地跑起來，張三開始有了點遛狗的感覺，繩子繃得不那么緊實，但依稀有東西在牽引著自己，讓自己看起來沒那么傻。

有大媽帶著寶劍去鍛煉身體，嗓門洪亮地問：“您這是？”“玩兒。”張三沒想到怎么解釋，大媽跟著爽朗地笑起來，寶劍寒光閃動。有更多的人投來異樣的目光。一個孩子直接跑到張三面前，說：“叔叔你在遛龍蝦昵？”張三點點頭說：“是啊，你看，它又不走了。”孩子直接抓起它的背，問：“叔叔你要帶它去哪兒？我幫你。”說著，輕輕地撫摸起龍蝦的背，張三被這個小舉動打動了：“你喜歡么？喜歡就送你！”

此后一段時間，張三牽出門的龍蝦常常就被孩子們要去了，孩子們也因此開始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寵物之旅，至少把龍蝦當作寵物是第一次。公園里變成了一群孩子加各自的龍蝦在溜達，顯得沒那么荒唐了，龍蝦們的靜謐被孩子的聒噪掩蓋住了，他們在討論該給龍蝦吃什么，睡在哪里，要不給它洗澡，要不要修剪鉗子，甚至要不要打預防針。張三走到孩子們中，蹲下來看看自己送出去的小家伙們，抬頭問：“它們有沒有把河里的秘密告訴你們？它們都是我一只一只釣上來的，如果在陸地上生活得快樂，它們就會把自己從前的秘密告訴你們，如果不快樂，它們有一天就會離開。”說完這些，他就走了，身后是一片沸騰。

張三已經不再釣龍蝦了，即使釣上來也會放歸。說來它們的身體也是一種誘惑，所以交給孩子比較放心。茹素后，龍蝦于他，已成了一種安靜、嚴肅的動物，它們不會亂吠，不會莫名失蹤，隨便養在桶里，隔三差五抓點蝌蚪扔進去，能很皮實地活上三五個月，也許更長。總不能帶一條魚去散步，烏龜太堅硬也太小心了，讓人不太能親近，蜥蜴倉鼠之類的實在叫他愛不起來。

他幾乎從沒和龍蝦說過話，這點，孩子們比他強多了，他們把龍蝦當作獨立個體，還給取了類似喬治、約翰這樣的名字，并且訓練它們，比如跳、跑，還會撫摸它們以資鼓勵。孩子們開始覺得牽著繩子很有趣，幾次一過，就把繩子撤了，根本不用擔心它們逃跑，何必多此一舉煞有介事地牽著呢，他們也不需要端莊的形式感。孩子們鼓勵龍蝦相互搏斗，但很少成功，即使糾纏在一起，也不激烈，它們會優雅地相互謙讓，一只不動，另一只慢慢從對方身上爬下來。

過了幾個月，公園里的貓啊狗啊又多了起來，孩子們還會想起那個牽龍蝦散步的人，但都不打算再去養一只龍蝦了。